汉魏六朝风水信仰研究：冈阜之气及其影响

2023-11-2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冈阜之气以上着重讨论了汉魏六朝时期“行营高敞地”及以“四灵”为核心山冈形势之吉凶判断方法，从其推演模式而言，二者都从属于形法体系。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墓法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吉凶原则，那就是以“冈阜之气”来推断墓地吉凶，其实质也应属于形法。以“冈阜之气”来推断吉凶，是风水术与望气术相结合的产物。而“丘垅之骨头，冈阜之支，气之所随”。此可反证，当时墓法中当以冈阜相连为大吉之地。

冈阜之气

以上着重讨论了汉魏六朝时期“行营高敞地”及以“四灵”为核心山冈形势之吉凶判断方法，从其推演模式而言，二者都从属于形法体系。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墓法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吉凶原则，那就是以“冈阜之气”来推断墓地吉凶，其实质也应属于形法。

以“冈阜之气”来推断吉凶，是风水术与望气术相结合的产物。

所谓“望气”，是古代的一种占候之术，一般指以观察云气来预测吉凶。其起源甚早，先秦时期即已流行。《周礼·春官·保章氏》称：“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祲象。”⁽⁵²⁾即是以云气辨吉凶。而《周礼·春官·眡祲》则曰：“眡祲掌十辉之法，以观妖祥，辨吉凶。”⁽⁵³⁾望气之术广泛应用于预测人事吉凶、国运及战争胜负，相关记载甚多：

《左传·昭公十五年》：十五年春，将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帝之日其有咎乎！吾见赤黑之祲，非祭祥也，丧氛也。其在涖事乎！”⁽⁵⁴⁾

《墨子·迎敌祠》：凡望气，有大将气，有小将气，有往气，有来气，有败气，能得明此者可知成败、吉凶。⁽⁵⁵⁾

《墨子·号令》：望气者舍必近太守，巫舍必近公社，必敬神之。巫祝史与望气者，必以善言告民，以请上报守，守独知其请而已。⁽⁵⁶⁾

到了秦汉时期，望气之术更为盛行，望气者的活动也极为活跃，常常成为军国事务决策、咨询的重要参与者。如《史记·项羽本纪》载：

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⁵⁷⁾

又《汉书·宣帝纪》：

巫蛊事连岁不决。至后元二年，武帝疾，往来长杨、五柞宫，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上遣使者分条中都官狱系者，轻重皆杀之。⁽⁵⁸⁾

《后汉书·光武帝纪》：

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至南阳，遥望见舂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⁵⁹⁾

类似的记载，也多见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如《三国志·魏书》卷2《文帝纪》注引《魏书》：

《魏书》曰：帝生时，有云气青色而圜如车盖当其上，终日，望气者以为至贵之证，非人臣之气。⁽⁶⁰⁾

《晋书·陈训传》：

陈训字道元，历阳人。少好秘学，天文、算历、阴阳、占候无不毕综，尤善风角。……及陈敏作乱，遣弟宏为历阳太守，训谓邑人曰：“陈家无王气，不久当灭。”⁽⁶¹⁾

又《宋书·袁粲传》：

顺帝即位，迁中书监，司徒、侍中如故。时齐王居东府，故使粲镇石头。粲素静退，每有朝命，多不即从，逼切不得已，然后方就。及诏移石头，即便顺旨。有周旋人解望气，谓粲曰：“石头气甚乖，往必有祸。”粲不答。⁽⁶²⁾

顺帝时，萧道成已成为事实上的君主，正积极准备禅代，而司徒、侍中的袁粲“不欲事二姓，密有异图”，试图抵制萧道成，因此，萧道成矫诏命其移镇石头城。其身边有善望气者，以“石头气甚乖”，劝其不受诏命，但袁粲不听。

同样作为预测吉凶的一种方术，望气之术与风水有着天然渊源关系，因此，其与风水术的结合是必然的。汉魏六朝时期，随着丧葬风水术的兴起和盛行，望气更是被直接应用于墓地吉凶的判断和选择。

众所周知，望气之术是以所谓的云气变化来推断吉凶、预测成败兴衰的。而云气变化自然与其所处地理位置有关，因此，判断吉凶时必然要与其所处之地相结合。《乙巳占》卷9《帝王气象占》在叙述天子之气时就称：

凡天子气，内赤外黄，正四方所发之处，当有王者。若天子欲有游往处，其地亦先发此气。⁽⁶³⁾

正因如此，我们才能理解《史记·高祖本纪》关于始皇东游以厌“天子气”的记载：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⁶⁴⁾

这一传说，到了魏晋时期，就具体地演变为“金陵”形胜之原因，成为孙吴、东晋立国建都的重要舆论。据《晋书·中宗元帝纪》：

始秦时望气者云“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故始皇东游以厌之，改其地曰秣陵，堑北山以绝其势。及孙权之称号，自谓当之。孙盛以为始皇逮于孙氏四百三十七载，考其历数，犹为未及。元帝之渡江也，乃五百二十六年，真人之应在于此矣。咸宁初，风吹太社树折，社中有青气，占者以为东莞有帝者之祥。由是徙封东莞王于琅邪，即武王也。⁽⁶⁵⁾

《史记》所称之“东南有天子气”，到了魏晋时期就逐渐附会为“金陵”形胜的依据，这充分说明风水术的发展和风水信仰的社会影响逐渐扩大之势。

另一方面，风水与望气术的结合，也与汉魏时期人们对云气的认识有关。据《说文》：“气，云也。”而《释名》则进一步指出：“云，山川气也。”这当是汉魏时期人们的一个基本认识，如：

《春秋元命苞》曰：山者，气之苞，所以含精藏云，故触石而出。⁽⁶⁶⁾

《春秋说题辞》曰：山之为言，宣也，含泽布气，调五神也。⁽⁶⁷⁾

《春秋说题辞》曰：云之为言运也，触石而起，谓之云。⁽⁶⁸⁾

《孝经援神契》曰：王者德至山陵，则景云见。⁽⁶⁹⁾

上引诸文，均以山为云气之来源，因此，云气之象与山密切相关，望气也就因而与相山川相结合，《隋书·经籍志》载梁时望气之书，名为《望气相山川宝藏秘记》，此即以云气相山川。以山为气之所在，是《葬书》中丧葬风水理论的一个重要支点，《葬书》称“葬者，乘生气也”。而“丘垅之骨头，冈阜之支，气之所随”。也就是说，墓地选择要寻求所谓的生气，而丘垅和冈阜正是气的集中表现。《葬经翼》：“山冈，体魄也；气色，神理也。故知山川为两仪之巨迹，气质之根蒂，世界依之而建立，万物所出入者也。”⁽⁷⁰⁾

望气与墓法直接结合，当始于魏晋时期。据《三国志·吴书》裴松之注引《汉晋春秋》记载：(www.chuimin.cn)

初望气者云，荆州有王气破扬州而建业宫不利，故皓徙武昌，遣使者发民掘荆州界大臣名家冢与山冈连者以厌之。既闻但反，自以为徙土得计也。⁽⁷¹⁾

据《三国志·吴书·孙皓传》，甘露元年(公元265年)九月，孙皓徙都武昌，迁都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望气者称荆州有所谓的“王气”而不利于建业。陈寿评孙皓为政“荧惑、巫祝，交致祥瑞，以为至急”，正因如此，他才听信望气者之言，而有迁都之举。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其迁都后所行厌胜之法，是掘“荆州界大臣名家冢与山冈连者”，以此破其王气。这充分说明，在当时已经有了墓地王气之说，而要绝墓地的王气，只需掘断其与山冈相连者。此可反证，当时墓法中当以冈阜相连为大吉之地。以墓上之气预测吉凶，是这一时期墓法重要吉凶原则，相关记载甚多：

如《三国志·吴书·孙破虏讨逆传》裴松之注引《吴书》云：

坚世仕吴，家于富春，葬于城东。冢上数有光怪，云气五色，上属于天，曼延数里。众皆往观视。父老相谓曰：“是非凡气，孙氏其兴矣！”⁽⁷²⁾

《太平御览》引晋周处《风土记》曰：

乌程县卞山，望气云有黄气紫云，大吴故改葬焉。⁽⁷³⁾

《南史·武帝纪》称宋武帝刘裕：

皇考墓在丹徒之候山，其地秦史所谓曲阿、丹徒间有天子气者也。时有孔恭者，妙善占墓，帝尝与经墓，欺之曰：“此墓何如?”孔恭曰：“非常地也。”帝由是益自负。⁽⁷⁴⁾

《宋书·符瑞志》载，泰始四年，宋明帝之宣太后崇宁陵上有五色云气，崇宁陵令上书以为祥瑞：

泰始四年十一月辛未，崇宁陵令上书言，自大明八年至今四年二月，宣太后陵明堂前后数有光及五色云，又芳香四满，又五采云在松下，状如车盖。⁽⁷⁵⁾

陵令以墓上五色云气为祥瑞，正是为了迎合宋明帝个人风水信仰。《宋书·明帝纪》称宋明帝“好鬼神，多忌讳”，“宫内禁忌尤甚，移床治壁，必先祭土神，使文士为文词祝策，如大祭飨”⁽⁷⁶⁾。关于宋明帝的个人风水信仰后文将详加讨论。

又《太平御览》引王智深《宋纪》称：

齐宣帝坟茔在武进县，常有云气氛氲入天。元嘉中望气者称此地有天子。⁽⁷⁷⁾

又据《南齐书·沈文季传》载：

富阳人唐寓之侨居桐庐，父祖相传图墓为业。寓之自云其家墓有王气，山中得金印，转相诳惑。⁽⁷⁸⁾

唐寓之父祖相传，以图墓为业，精于风水术，故在起兵时以家墓有王气相号召。这一方面说明，当时风水术与风水信仰在社会上之盛行；另一方面，亦可证墓法与望气术之密切关系。

望气与风水关系既明，则其具体吉凶判断方法是怎样的呢?上文中提到的“云气五色”、“黄气紫云”均为“非常地”之云气，此当为风水望气之术的一个重要吉凶原则。此外，尚有一些零散的材料，让我们可以一窥风水望气之术的历史形态。

《太平御览》引《相冢书》佚文：

《相冢书》曰：……青气郁郁，出二千石；赤气出公卿；白气出刑戮；黄气出封侯。⁽⁷⁹⁾

据此，它是以墓上云气颜色为吉凶判断之依据：墓上有黄气者，封侯；有青气者，当为公卿；白气者，当遭刑戮。又《隋书·萧吉传》载萧吉为独孤皇后相墓时，以望气与五音墓法相结合：

吉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⁸⁰⁾

萧吉以气与姓相生者为吉，其吉凶判断之依据，在五音墓法中将有讨论，此不再赘言。关于气与姓相生之说，《地理新书》中有详细论述：

凡气色与本姓音和谐润泽相生，吉。去三里、二里看之，气郁郁，上下团团，乃大吉。青气为印绶，为文官；白气为兵戈，为武官；黑气为典吏；黄气为封侯。枯燥多疾病，浊气多淫邪。克姓为破散，相生为荣华。气如雨露，如山泉之涌，如霜雪，下有珠玉。沉沉见风不动，下有金。无光泽，为枯骸。煌煌而润泽，下有黄金皎皎。鲜明下有白金。青气团团，下有石。黑气无光泽，为铁锡。气如白云，下有江河。郁郁金光，侯伯相。森森如林，下有宝物。白气不断，下有刀兵。土赤，草木不生，有砖瓦。气仓黑向下，有磐石。

当以春秋时、雨新霁、日初出时，候之。又以甲、乙、丙、丁、庚、辛之日日未出时，去三百步，亦可一二里，望之。

气郁郁润泽者，吉；枯燥浊乱者，凶；青气、赤气皆主文人，黑气主胥吏。

气枯燥，凶。黄为病，青为惊，赤为火灾，白为丧，黑为被盗。

凡气变者，相生吉，相克凶。从吉如吉，大吉；从凶入凶，大凶。从凶入吉，先凶后吉；从吉入凶，先吉后凶。⁽⁸¹⁾

以望气之法占墓地之吉凶，经过长期发展，到了明代日趋复杂，《葬经翼》有《望气篇》云：

凡山紫气如盖，苍烟若浮，云蒸蔼蔼，四时弥留，皮无崩蚀，色泽油油，草木繁茂，流泉甘洌，土香而腻，石润而明，如是者，气方钟而未休。云气不腾，色泽暗淡，崩摧破裂，石枯土燥，草木零落，水泉干涸，如是者，非山冈之断绝于掘凿，则生气之行乎他方。⁽⁸²⁾

需要指出的是，望气之法，也应用于宅居的吉凶占断。《太平御览》引《地镜图》曰：

人望百家宅法，有赤气者，家有财；有白气入人家，财不保；黑气有五，伏在宅中；青气者，有银，地宝也。⁽⁸³⁾

《地镜图》为萧梁时著作，在隋时既已亡佚。据《隋书·经籍志》：

《乾坤镜》二卷。梁《天镜》、《地镜》、《日月镜》、《四规镜经》各一卷，《地镜图》六卷，亡。⁽⁸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