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六朝风水信仰研究：五音配五姓

2023-11-2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五音配五姓风水“五音”的源流既明，则有必要讨论它的吉凶判断体系。风水“五音”之术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将姓氏与五音相配，进而确立其五行生克关系。《国语》中所谓“司商协民姓”是否即为“五音定五姓”，值得怀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汉代，“五音”定姓已大为盛行。据王符所言，“五音”定姓是根据“五帝”的五行所属来确定各姓之“五音”。

五音配五姓

风水“五音”的源流既明，则有必要讨论它的吉凶判断体系。风水“五音”之术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将姓氏与五音相配，进而确立其五行生克关系。五音与姓氏相配，按照《地理新书》中所言，其源甚早：

《国语》：司商协民姓。司商，盖官名，商，音之清者，谓吹律以定民姓也。又《史记》：六律为万事本。故曰自非草木之声，则必有所合姓者，人所以自别而先王以是类族辨物者也。发于言，形于声，合于律，则五音随之矣。五音有所属，则有相生也，有相害也，有父子也，有夫妇也。古之聪明睿智推其本原，察其情性而考其动静，然后见吉凶，立占相之术，使民就利违害而纳诸福也。⁽⁹⁷⁾

按此所言，则此法源于先秦，但并无文献支持。《国语》中所谓“司商协民姓”是否即为“五音定五姓”，值得怀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汉代，“五音”定姓已大为盛行。如《汉书·艺文志·数术略》五行家有《五音定名》15卷。此外，汉代典籍中有关“五音定姓”的记载甚多：

《易纬是类谋》：

圣人兴起，不知姓名，当吹律，听以别其姓，黄帝吹律以定姓者是也。⁽⁹⁸⁾

《春秋演孔图》：

正气为帝，间气为臣，宫商为姓，秀气为人。⁽⁹⁹⁾

《孝经援神契》：

圣王吹律有姓。⁽¹⁰⁰⁾

《论衡·实知篇》：

孔子生不知其父……吹律自知殷宋大夫子氏之世也。不案图书，不闻人言，吹律精思，自知其世，圣人前知千岁之验了。……孔子不吹律，不能立其姓。⁽¹⁰¹⁾

《白虎通》：

古者圣人吹律定姓，以记其族，人含五常而生，身有五音，宫商角徵羽，转而相杂，五五二十五，转生四时，故百而异也。气殊音悉备，故殊有百也。⁽¹⁰²⁾

《潜夫论·志氏姓》：

夫吹律定姓，唯圣能之。今民散久，鲜克达音律。⁽¹⁰³⁾

虽然，关于“五音”定姓记载较多，因相关书籍早已亡佚，“五音定姓”的具体方法无法确知。其实，这个问题在汉代就有不同的说法：

据王充《论衡·诘术篇》：

五行之家，用口调姓名及字，用姓定其名，用名正其字。口有张歙，声有外内，以定五音宫商之实。⁽¹⁰⁴⁾

据王充所言，“五音”定姓，是通过姓字的发音来确定姓的五音所属，即其所谓的“口有张歙，声有外内，以定五音宫商之实”。

而王符在《潜夫论》中则称：

夫鱼处水而生，鸟据巢而卵。即不推其本祖，谐音而可，即呼鸟为鱼，可纳之水乎?呼鱼为鸟，可栖之木邪?此不然之事也。命驹曰犊，终必为马。是故凡姓之有音也，必随其本生祖所王也。太皞木精，承岁而王，夫其子孙咸当为角。神农火精，承荧惑而王，夫其子孙咸当为徵。黄帝土精，承镇而王，夫其子孙咸当为宫。少皞金精，承太白而王，夫其子孙咸当为商。颛顼水精，承辰而王，夫其子孙咸当为羽。虽号百变，音行不易。⁽¹⁰⁵⁾

据王符所言，“五音”定姓是根据“五帝”的五行所属来确定各姓之“五音”。如黄帝为土德，土之“五音”为宫，则凡黄帝子孙，不论何姓均为宫。按此，则“五音”定姓与姓字发音无关，明显与王充所言不同。

除上述两种五音定姓方法之外，《五行大义》引《乐纬》则又称：

孔子曰：丘吹律定姓，一言得土曰宫，三言得火曰徵，五言得水曰羽，七言得金曰商，九言得木曰角。⁽¹⁰⁶⁾

又晋葛洪《抱朴子》引《玉策记》及《开明经》亦称：

一言得之者，宫与土也。三言得之者，徵与火也。五言得之者，羽与水也。七言得之者，商与金也。九言得之者，角与木也。⁽¹⁰⁷⁾

对此，清人钱大昕曾经做了详细考证，他说：

六十甲子纳音所属五行，沈存中《笔谈》、陶九成《辍耕录》皆着其说，然所引者，仅唐以后之书，又多附会难信。予蓄疑有年，适读《抱朴子》云：“按《玉策记》及《开明经》，皆以五音六属知人年命之所在。子午属庚，卯酉属己，寅申属戊，丑未属辛，辰戌属丙，巳亥属丁。一言得之者，宫与土也。三言得之者，徵与火也。五言得之者，羽与木也。七言得之者，商与金也。九言得之者，角与木也。”《玉策记》、《开明经》乃汉魏人所撰，始知纳音果是古法。⁽¹⁰⁸⁾

钱大昕进而认为“纳音之原，实出于纳甲”。所谓纳甲是以十天干、十二地支配属八卦。他说：“纳音者，又以六十甲子配五音，三元运转，还相为官，而实以震、巽、坎、离、艮、兑六子所纳之干支为本。”(www.chuimin.cn)

按钱氏所论，此为纳音之法，则与“五音所属”并不相同。那么，《乐纬》中所称的“吹律定姓”与通常所言的“五音定姓”不可同语。

“五音定姓”问题，到了唐代依然众说纷纭。唐人吕才称：

唯《堪舆经》，黄帝对于天老，乃有五姓之言。且黄帝之时，不过姬、姜数姓，暨于后代，赐族者多。至如管、蔡、成、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并是姬姓子孙；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并是子姓苗裔。自余诸国，准例皆然。因邑因官，分枝布叶，未知此等诸姓，是谁配属?又检《春秋》，以陈、卫及秦并同水姓，齐、郑及宋皆为火姓，或承所出之祖，或系所属之星，或取所居之地，亦非宫、商、角、徵，共相管摄。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¹⁰⁹⁾

按吕才所言，“五音定姓”方法不过是“承所出之祖，或系所属之星，或取所居之地”，与字音无甚关系。但他又说：

言五姓者，谓宫、商、角、徵、羽等，天下万物，悉配属之，行事吉凶，依此为法。至如张、王等为商，武、庚等为羽，欲似同韵相求。及其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非四声相管。其间亦有同是一姓，分属宫商，后有复姓数字，徵、羽不别。验于经典，本无斯说，诸阴阳书，亦无此语，直是野俗口传，竟无所出之处。⁽¹¹⁰⁾

此处，吕才根据张、王为商，武、庚为羽，认为“五音定姓”“欲似同韵相求”，又据柳姓为宫，赵姓为角，推其法“又非四声相管”。结合上所引汉代关于“五音”定姓诸说，可以看出，无论是汉代还是唐代，“五音定姓”的方法，在当时已经人言人殊，素无定论。即吕才所论“直是野俗口传，竟无所出之处”。

值得注意的是敦煌文献中，也有五音定姓的材料，如编号为Pel.chin.3647中所载“推五姓法”言：

(前残缺)武、许、吕、传(一云商)、余、郎、马、于、韦、仵、诸、吴、卫、郭、臣、虞、邬、扈、袁(一云商)、辅、俱、固、温(一云宫)、蒲、步、祖(一云商，一云徵)、眭(一云商)、胥(一云商)、霍(一云角)、母(定五姓)，右前五姓皆依五音韵云。或胡改宝之姓，音虽各别，皆为商姓者，为上代是复姓，属商，或因继嗣他宗，亦取本姓为用，但复姓皆从商姓为定，仍任本姓所属用之。⁽¹¹¹⁾

按此，则五音定姓当依音韵而定。上引诸姓，从音韵角度而言，大多同韵。可见，以姓字之音定五音所属可能更为普遍。

又编号为Pel.chin.2632写本中有姓氏的五音分类，不言“五音定姓”方法，而是直接将姓氏归类五音之下。

如徵音下：

李、史、□、田、郑、基、毌、贾、丁、秦、□、曲、申、宁、载、邺、辛、鲁、齐、郘、尹、□、应、礼、直、绝、伏、苟、薛、訾、李、余、腾、己、赉、晋、柴、奚、六、时、歧、伊、几、友、施、师、单、荀、漆、酉、方、粟、巩、言、知、弦、□、子、士、咸、诸、律、质、宁。⁽¹¹²⁾

其余诸音不再一一列举。这种分类的出现，无疑便于“五音定姓”的直接查对，利于民间流传，另一方面也说明风水“五音”之术在民间的盛行。

宋代官修《地理新书》第一卷中“五音所属”条目下，专门讨论了“五音定姓”问题：

五音者，木为角，火为徵，土为宫，金为商，水为羽，其传盖久，惟吕才独以为不然，才，儒者。忿时俗多拘忌而巫史罔惑，故立甚高之论以绝之，以才言为然，则阴阳之妄而卜筮之说可废也。其不可废，则当详是否而择焉。巫史者，愚夫愚妇之耻也，若假于时日，鬼神卜筮以众者，在王制杀无赦。其所谈说又安能荧乱之耳目哉?其惑之者，过矣。固不足与较其是非，禁其诞妄，抑其太甚可也。……

黄帝时见书传者，姓氏尚少，自后赐族益多，以至于十姓八族。或谓黄帝配五音者，盖假托耳。或谓五音者，五帝之裔以其继武运而相配，如太昊以木德王天下，其后尽为角姓欤。以类推之，则炎帝后属徵，黄帝后属宫，少昊后属商，颛顼后属羽，而五帝子孙，音姓交互，如吕则炎帝之裔，今为羽音矣。李则颛顼之裔，今为徵音矣。

若以文字止于四声之用，以五音为王，则平声之中合口呼者为宫，开口呼者为商，上声属徵，去声属羽，入声为角。而朱、姚、周、毛俱是平声，配入角音也。蒋、耿、贾、左乃是上声，配入商音矣。

若以五姓皆因口势呼而配之，口势隆穹者为宫音，口良昌者为商音，口扑捉者为角音，舌抵齿者为徵音，口偻窭者为羽音。则吴、卢平声同韵，口势近于偻窭，卢乃属商，吴乃属羽矣。贾、马俱是上声同韵，口势近于良昌，贾则属商，马则属羽矣。

或以为辨五味定五音者，非舌不决。夫五音为舌，舌居中者为宫，土位在中也；音发而微下者为商，金性阴沉也；音发而起曲者为角，木性曲直也；音发而舌上者为徵，火性炎上也；音发而舌下者为羽，则水性润下也。此则定五音自然之理。⁽¹¹³⁾

按《地理新书》所言，则五音定姓方法有四：一是，以五帝所属之五行相配，如太昊五行之德为木，则其后裔五音为角；二是，以四声所属相配，所谓“平声之中合口呼者为宫，开口呼者为商，上声属徵，去声属羽，入声为角”；三是，以口势的不同确定姓，所谓“口势隆穹者为宫音，口良昌者为商音，口扑捉者为角音，舌抵齿者为徵音，口偻窭者为羽音”；四是，以发音时舌头所处位置，按照五行的特性以配姓，所谓“舌居中者为宫，土位在中也；音发而微下者为商，金性阴沉也；音发而起曲者为角，木性曲直也；音发而舌上者为徵，火性炎上也；音发而舌下者为羽，则水性润下也”。

《地理新书》中所列四法，其实可以归结为两种：第一种就是王符、吕才所言的以“五帝”所属五行之德，将其后裔之姓配以五音；第二种就是以姓氏之字的发音来确定五音所属。无论是四声、口势，还是舌头位置的定五音之法，都是按照字音来确定的。但无论哪种方法，都存在问题。所以《地理新书》的作者又称：

以音配姓，则龃龉难安。至于羊则叔虞之后，合属徵音，阳则黄帝别族，合属宫者，又杨则汉太尉之后，合为商音。又如窦则前汉之别族，有将军代田，合属商音，实则夏后之裔。合属角音，亦作徵音。又田、年同用舌势，田为徵音，年为羽音。又有覆姓，取上字者，则东方属商，东门属宫，东郭属羽，公西属商，公丘属徵，公门属宫。用下字者，则闾丘属宫，商丘属徵，毌丘属羽，上下字配之皆不相入夜。或曰音之所兴，先因于律，故孔子吹律知是商人之后，京房吹律自知其姓所由，或因于此乎?然江南刘为角，淮北刘为宫，岂以南北地殊，音律异乎?……

徐则或羽或商，刘则或宫或角，两呼之姓，百有余家，虽宣父、京房亦何为也，五姓非古也。⁽¹¹⁴⁾

按作者所言，羊、阳、杨三姓，如按音则“五音所属”当相同。但羊为叔虞之后，应属于徵音，阳为黄帝别族，五音当属宫，杨则为商。字虽同音，而“五音所属”却不同。另外，复姓取首字还是下字，江南、淮北音的不同等等都是“五音定姓”中所无法解决的，所以“虽宣父、京房亦何为也”。

值得注意的是，《地理新书》“五姓所属”中“五姓”分类，保存了许多汉唐之间的“五音”资料。如其中提到的“步六孤”姓为宫姓，按《魏书·官氏志》此姓已经改为“陆”氏，隋唐时当无此姓，可见其所出要早于隋唐。这一点，元人李治在《敬斋古今黈》中已经论及：

《地理新书》载三字姓，宫音曰步六孤，商音曰可足浑，角音曰侯莫陈，羽音曰赤小豆、郁久闾，此等已不可考。而又载三字阙五音者，曰破六韩、阿逸多等凡六十姓。前步六孤等皆有音，而此悉阙之。岂前步六孤等五姓可配以五音，而此六十姓俱无所属乎?夫有是姓则有是言，有是言则有是音。而此六十姓无音者，当是昔人以五音姓氏相配时，未始知之耳。且三字姓，其无音者，尚如此之多，况自死独膊、井强六斤等以四字为姓者耶?以是知音姓相属，真同戏论。⁽¹¹⁵⁾

其所论虽然是批驳音姓相属之说，但是其所言“昔人以五音姓氏相配时，未始知之耳”，则正好说明，《地理新书》中的五姓材料，其来源甚早。

“五音定姓”之术，是风水“五音”术的基础。五音配五姓的方法，自汉代起一直无定论，但基本方法无非两种：一是以姓氏之字音定五音所属；二是以五帝的“五德”所属，推定其后裔诸姓的五音。但正如吕才与《地理新书》所言，无论何种方法，都难以自圆其说。术数之学，本多附会之处，所以“五音定姓”中的种种自相矛盾之处，亦不足为怪。

汉魏六朝风水信仰研究：五音配五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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