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西汉长安经学研究:探寻西汉经学之天府

西汉长安经学研究:探寻西汉经学之天府

【摘要】:《史记》和《汉书》所见区域经济与区域政治评价,六见“天府”的说法,其中五次都是指关中。长安,可以称作西汉经学的“天府”。在齐鲁文化对社会的影响之中,经学被列为第一,是符合文化史的实际的。长安因政治重心西移得以吸引齐鲁文化西渐。而长安,成为经学论著收藏和进一步传播的中心。

长安西汉经学的“天府”——代序

王子今

长安作为西汉王朝的都城,当时曾经表现出世界都会的气象。这里是经济政治的中心,也是文化的中心。

史记》和《汉书》所见区域经济与区域政治评价,六见“天府”的说法,其中五次都是指关中。如苏秦语:“秦四塞之国,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此天府也。”(《史记》卷六九《苏秦列传》)娄敬语:“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史记》卷九九《刘敬叔孙通列传》)张良语:“夫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史记》卷五五《留侯世家》)如果借用“天府”一语来形容区域文化优势,其实也是适宜的。正是在西汉长安地方,经学的主导地位得以确立,经学的人才空前集中,经学论著的收藏和传播,经学的研究和经学的教育,也以此为中心。长安,可以称作西汉经学的“天府”。

一、长安以积极的态度迎接齐鲁文化西渐

西汉时期,是先秦时代已经成熟并分别形成深刻影响的楚文化、秦文化和齐鲁文化相互融汇的历史阶段。一个突出的文化现象是在全国政治重心在关中地方确立之后,齐鲁文化的西渐。

齐鲁地区基础深厚的文化,在战国时代已经形成对周边地区发生重要影响的显著领先的优势。《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夫齐鲁之间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秦汉时期,齐鲁文化在保持自己的个性的同时,又积极参与了“远迩同度”(《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载会稽刻石)的文化共同体的建设。秦最后灭齐。秦始皇东巡,表现出对包括神祀体系的齐鲁文化传统的某种尊重。齐鲁,作为历史悠远的文化高地,各地人们皆不得不仰视,甚至嬴政这样的强势政治人物也不能例外。秦始皇当政时,据说“天性刚戾自用”“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以其绝对的刚愎自信,却仍然“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在他的高级咨政集团中有许多儒学博士承当政治文化顾问。秦始皇廷前议地方行政格局事,至湘山祠问湘君,海上“求芝奇药仙者”等,都曾经听取他们的意见,“上邹峄山,立石”,又曾经直接“与鲁诸儒生议”。就所谓“坑儒”这一著名冷酷的集体残杀儒学之士的血案看,当时在秦王朝统治中心咸阳,“诸生皆诵法孔子”者,仅“自除犯禁”而“坑之咸阳”的,竟多达460余人(《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刘邦的汉军在歼灭项羽军之后,“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颅视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史记》卷七《项羽本纪》)原秦博士,出身于鲁国薛地的叔孙通被刘邦拜为博士,号稷嗣君。他“征鲁儒生三十余人”西行,合作帮助汉王朝制定朝仪。成功后,刘邦感叹道:“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于是“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金”(《史记》卷九九《刘敬叔孙通列传》)。鲁地儒生拜为九卿,使儒学的影响第一次可以托附于政治权力的作用而空前扩展。

继秦始皇“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之后,西汉政权策划迁徙关东贵族豪杰名家居关中时,首先想到的又是“徙齐诸田”(《史记》卷九九《刘敬叔孙通列传》)。这一政策,也许也是齐鲁经学向西部地方传递的一个重要契机。

武帝时代,儒学在百家之学中的主导地位得以彻底确定。齐地儒生公孙弘相继任博士、太常、御史大夫、丞相,封平津侯,是标志儒学地位开始上升的重要的文化信号。《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记载:“公孙弘以《春秋》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士靡然向风矣。”公孙弘作为齐鲁儒生的代表,建议各地荐举“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加以培养,充实政府机构,“以文学礼义为官”。这一建议为汉武帝认可,于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

陈直先生曾经著文论述西汉时期齐鲁文化人的学术艺术成就,题为《西汉齐鲁人在学术上的贡献》。其中凡举列九种,即:一、田何、伏生等的经学;二、褚少孙的史学;三、东方朔的文学;四、仓公的医学;五、尹都尉的农学;六、徐伯、延年的水利学;七、齐人的《九章算术》;八、宿伯年、霍巨孟的雕绘;九、无名氏之书学。陈直先生主要讨论了齐鲁人以上九种文化贡献,其他“至于《汉书·艺文志》所载师氏的乐学,《律历志》所载即墨徐万且的历学,《曹参传》所载胶西盖公的黄老学,其事实不够具体,故均略而不论”(陈直:《西汉齐鲁人在学术上的贡献》,《文史考古论丛》,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73至182页)。在齐鲁文化对社会的影响之中,经学被列为第一,是符合文化史的实际的。

长安因政治重心西移得以吸引齐鲁文化西渐。作为帝国的都城,长安以积极的态度迎接这一历史变化。然而这里并不是儒学向西传布的终点。从儒学向巴蜀和河西等地方普及的文化轨迹看,长安实际上又承担了经学传播的重要的中继站的作用。

二、石渠千秋

汉代开创了中国古代图书收藏史的新阶段。其重要成就,是经学论著的收藏。而长安,成为经学论著收藏和进一步传播的中心。

在儒学地位空前上升的背景下,汉武帝命令广开献书之路,又设写书官抄写书籍。按照《汉书》卷三○《艺文志》的说法,汉武帝时代,“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刘歆《七略》说,当时的藏书机构,“外则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说当时集中了相当数量的书籍,外廷有太常、太史、博士等部门的收藏,宫内又有命名为延阁、广内、秘室的书库。汉成帝时,又进一步访求天下遗书,并指令刘向总校诸书。刘向的儿子刘歆继承父业,在校书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儒学经典的不同底本。他宣布自己发现了古文《春秋左氏传》,还说发现了《礼》三十九篇(《逸礼》)以及《尚书》十六篇(《古文尚书》)。这两种书据说都是鲁恭王坏孔子旧宅时所得到,由孔子十二世孙孔安国献入秘府的。刘歆要求把这些书立于学官,并且与反对这一主张的博士进行激烈的论辩,于是经学中出现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两个流派。唐人崔日知“孔壁采遗篆,周韦考绝编”的诗句(《冬日述怀奉呈兰台诸公》,《石仓历代诗选》卷一一五),又如元人柳贯诗所谓“孔壁发神秘”(《尊经堂诗》,《待制集》卷一),王逢诗所谓“简册潜回孔壁光”(《后无题五首》之五,《梧溪集》卷四),也都是对“孔壁”图书发现的感叹。汉长安城出土的“石渠千秋”瓦当,可以看作这种文献学成就的纪念。

汉代的国家藏书,有了确定的制度,而民间图书收藏也有可观的规模。最典型的例证,也发生在长安。《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列传》记载,司马相如病重,汉武帝吩咐臣下:“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者前往司马相如家,“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这里所说的“家无书”“未尝有书”,是指司马相如的论著,而并非图书收藏。《后汉书》卷八二下《方术列传下·王和平》记载:“北海王和平,性好道术,自以当仙。济南孙邕少事之,从至京师。会和平病殁,邕因葬之东陶。有书百余卷,药数囊,悉以送之。后弟子夏荣言其尸解,邕乃恨不取其宝书仙药焉。”北海方士王和平由弟子孙邕陪伴前往京师,不幸途中病逝,安葬在东陶。所有图书百余卷,都随葬于墓中。后来听说王和平尸解成仙,孙邕于是悔恨当初不如取其“宝书”以为私有。从王和平出行携带图书多达百余卷,可以推想其收藏文献的数量。这是一个图书随主人向“京师”集聚的故事。这里所说的“京师”,当然是洛阳。但是西汉时期儒生西行长安必然携带常用图书的情景,也是可以由王和平事迹推知的。

三、《法言》“书肆”与“槐市”传说

西汉思想家、文学家扬雄在《法言·吾子》中写道:“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强调应当理解和领会孔子的思想实质,而不仅仅是熟悉和爱好孔子的文字言谈。关于“书肆”,注家解释说:“卖书市肆,不能释义。”涉及到“书肆”的这句话,可能是关于出售书籍的商店的最早的记载。扬雄的意思,是说如果只是喜欢孔子的书,而不懂得其中的真义,则不过只是陈列和出售书籍的店铺而已。《法言》中所说到的“书肆”告诉我们一个重要的文化信息:在秦始皇推行焚书之令,制定挟书之律的政策成为历史之后,民间书籍流通显现出新的形势,长安地方专营图书销售的“书肆”已经出现。扬雄是在讨论“仲尼”思想的时候说到“书肆”的,可知在这样的图书传播场地,经学书籍很可能是流通的主体。

记录汉长安城地方风俗制度的《三辅黄图》一书中,说到长安有一处特殊的市场“槐市”。据《艺文类聚》卷三八引文:“列槐树数百行为隧,无墙屋,诸生朔望会此市,各持其郡所出货物及经传书记、笙磬乐器,相与买卖。雍容揖让,论说槐下。”都城中有以槐树为标志的专门设置的空地,国家官学的学生们在月初和月中聚会在这里,以家乡土产以及“经传书记、笙磬乐器”彼此交换,“相与买卖”。这样定时交易的图书市场,参与流通者是特定的人群。所谓“雍容揖让,论说槐下”,形容了这个特殊的市场的特殊的文化气氛。唐代诗人刘禹锡有“学古游槐市”诗句(《韩十八侍御见示岳阳楼别窦司直诗因令属和重以自述故足成六十二img1》,《刘宾客文集》外集卷五)。刘禹锡又写道:“槐市诸生夜对书,北窗分明辨鲁鱼。”(《秋萤引》,《刘宾客文集》卷二一)又如宋代诗人葛胜仲诗:“旧直蓬山无俗梦,今官槐市有清阴。”(《近蒙夏蒙夫之文教授用赠太守韵见贻img2复和荅》,《丹阳集》卷二○)周必大也有这样的诗句:“君不见,汉京辟雍载《黄图》,博士直舍三十区,分行数百曰槐市,下有诸生讲唐虞。”(《龙泉李宗儒师儒兄弟槐阴书院》,《文忠集》卷四三)似乎“槐市”的商业色彩较为淡薄,而学术气氛相当浓烈。后来文人们习惯或以“槐市”与“杏坛”并说(如[唐]黄滔《谢试官》:“得槐市三千,杏坛七十”,《黄御史集》卷七《启》);[宋]杨亿《景徳二年三月试草泽刘牧二道》:“复杏坛槐市之规,遵小成大成之制。”《武夷新集》卷一二;[宋]欧阳修《早赴府学释奠》:“雾中槐市暗,日出杏坛明。”《文忠集》卷五六)或以“槐市”与“兰台”为对(如[宋]苏轼《次韵徐积》:“但见中年隐槐市,岂知平日赋兰台。”《东坡全集》卷一五),又有“槐市育才”([宋]王十朋:《丁丑二月二十一日集英殿赐第》,《梅溪后集》卷二)、“槐市育材”([宋]刘才邵:《贺魏司业启》,《檆溪居士集》卷九《启》)以及“太学曰槐市”([宋]朱胜非:《绀珠集》卷七)等说法,也体现出这样的认识。“诸生”所经营的“经传书记”,可以明确主要是经学图书。(www.chuimin.cn)

四、经学研究的中心

《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汉兴,然后诸儒始得修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于是喟然叹兴于学。”儒学被最高执政者重视,其契由正是发生在长安的经学的一次实际应用。据司马迁记述,“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在长安确立最高执政中心的汉王朝努力招致人才。除了吸引各地学者参与议政和行政之外,还殷勤邀请经学专家来到京师。即所谓“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长安于是成为经学研究的中心。

申公曾在长安求学,后来又来到长安。《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写道:“吕太后时,申公游学长安,与刘郢同师。已而郢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学,疾申公。及王郢卒,戊立为楚王,胥靡申公。申公耻之,归鲁,退居家教,终身不出门,复谢绝宾客,独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远方至受业者百余人。申公独以诗经为训以教,无传,疑者则阙不传。”据《汉书》卷六《武帝纪》,汉武帝刘彻即位初,建元元年(前140),“议立明堂。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颜师古注:“以蒲裹轮,取其安也。”《前汉纪》卷一○的记载是:“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议立明堂。申公年八十余矣。”直接动因似是就经学与行政结合的具体问题请教。经学专家和长安的关系,通过申公的故事可以得到鲜明的体现。

《史记》卷一一二《平津侯主父列传》班固称曰:在汉武帝重视儒学文化建设,“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之后,“孝宣承统,纂修洪业,亦讲论六艺,招选茂异,而萧望之、梁丘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以儒术进”。这些人物集中于长安,更强化了京师作为经学研究基地的文化影响。

以梁丘贺为例,《汉书》卷八八《儒林传·梁丘贺》记载:“年老终官。传子临,亦入说,为黄门郎。甘露中,奉使问诸儒于石渠。临学精孰,专行京房法。琅邪王吉通《五经》,闻临说,善之。时宣帝选高材郎十人从临讲,吉乃使其子郎中骏上疏从临受《易》。临代五鹿充宗君孟为少府,骏御史大夫,自有传。充宗授平陵士孙张仲方、沛邓彭祖子夏、齐衡咸长宾。张为博士,至扬州牧,光禄大夫给事中,家世传业;彭祖,真定太傅;咸,王莽讲学大夫。繇是粱丘有士孙、邓、衡之学。”由此一例,亦可以大致得知长安经学的学术渊源和传递方式。经学名家往往同时又是朝廷大员,经学和行政的关系也因此明朗。

据《汉书》卷九九上《王莽传上》:“有逸《礼》、古《书》、《毛诗》、《周官》、《尔雅》、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诣公交车。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缪,壹异说云。”李约瑟说,这是在王莽的倡议下召开的“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科学专家会议”。(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导论》,科学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7月版)经学研究人才的集中和经学研究水准的提升,又达到新的程度。

五、太学:经学教育的基地

长安除了作为经学研究的中心而外,也是经学教育的最重要的基地。

汉武帝时代在文化方面的另一重要举措,是兴太学。《史记》卷一二一《儒林列传》记录汉武帝的指示:“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举逸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予博士弟子,崇乡里之化,以厉贤材焉。”公孙弘建议:“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官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常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异等,辄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辄罢之,而请诸能称者。”太学的创建,采用了公孙弘制订的具体方案。公孙弘拟议,第一,建立博士弟子员制度,将博士私人收徒定为正式的教职,将私学转变为官学;第二,规定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第三,博士弟子得以免除徭役和赋税;第四,博士弟子的选送,一是由太常直接选补,二是由地方官选补;第五,太学管理,一年要进行一次考试;第六,考试成绩中上等的太学生可以任官,成绩劣次,无法深造以及不能勤奋学习者,令其退学。汉武帝批准了公孙弘拟定的办学方案。《汉书》卷八八《儒林传》:“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汉昭帝时,“增博士弟子员满百人,宣帝末增倍之”。汉元帝时,“更为设员千人”“成帝末,或言孔子布衣养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学弟子少,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据《汉书》卷九九上《王莽传上》,在王莽专政时代,长安曾经一次即“为学者筑舍万区”,又扩展经学研习和传授名目,“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其中“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的意见,值得我们重视。

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4)创建太学。国家培养政治管理人才的正式官立大学于是出现。《汉书》卷五六《董仲舒传》说,汉武帝创办太学,是接受了著名儒学大师董仲舒的献策。董仲舒指出,太学可以作为“教化之本原”,也就是作为教化天下的文化基地。他建议,“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这样则可以使有志于学者以尽其材,而朝廷也可以因此得天下之英俊。所谓“养天下之士”,体现出太学在当时有为国家培育人才和储备人才的作用。

太学的兴立,进一步有效地助长了民间积极向学的风气,对于文化的传播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同时使大官僚和大富豪子嗣垄断官位的情形有所改变,一般中家子弟入仕的门径得以拓宽,一些出身社会下层的“英俊”之士,也得到入仕的机会。东汉太学生运动受到较多关注。吕思勉还注意到,早在西汉,已经发生过太学生请愿运动。他写道:“今世学校,有所谓风潮者,汉世即已有之。”并举《汉书》卷七二《鲍宣传》所见太学诸生为营救鲍宣,拦截丞相乘车,并守阙上书事。(吕思勉:《秦汉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2月版,下册第719页)田昌五、安作璋也对这一史事有所关注,指出:“由于太学生中不少人来自地主阶级的下层,对外戚、宦官集团的横行无忌和瘫残腐化十分不满,因而不断酝酿着反对当权集团和改良政治的运动。西汉哀帝时,他们曾声援因反对丞相孔光而获罪下狱的司隶校尉鲍宣。”(田昌五,安作璋:《秦汉史》,人民出版社1993年8月版,第486页)对于汉哀帝时的这起政治变故,在《汉书》卷七二《鲍宣传》的记述中可以看到如下情节:“丞相孔光四时行园陵,官属以令行驰道中,(鲍)宣出逢之,使吏钩止丞相掾史,没入其车马。摧辱宰相,事下御史中丞,侍御史至司隶官,欲捕从事,闭门不肯内。宣坐距闭使者,亡人臣礼,大不敬,不道,下廷尉狱。博士弟子济南王咸举幡太学下,曰:‘欲救鲍司隶者会此下。’诸生会者千余人。朝日,遮丞相孔光自言,丞相车不得行,又守阙上书。上遂抵宣罪减死一等,髠钳。宣既被刑,乃徙之上党,以为其地宜田牧,又少豪俊,易长雄,遂家于长子。”

汉武帝时代,除了建立太学之外,还令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初步建立了地方教育系统。而长安的太学,是各地经学教育系统的领导和典范。

六、从西汉长安的文化地位看正统意识形态与政治主导的关系

自西汉时代起,以儒学为主体的正统意识形态形成了政治主导作用。这是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政治文化现象。

此后这一形式经后世王朝继续沿承,得以凝定化,又影响了中国政治风貌和政治生活长达两千年。

经学的兴起,是这一历史变化中最显著的现象。

西汉时期,长安作为政治都会和文化重心所在,成为经学发育的主要园地。西汉长安的文化地位,使得中国政治文化格局的形成和政治体制发展的走向,大体得以确定。

就西汉长安经学的大体形态和发展趋势进行研究,有学术史的意义,也有思想史和文化史的意义,对于从区域文化研究的角度说明长安的历史地位,也是极有价值的工作。雷依群教授《西汉长安经学研究》一书为此进行了值得肯定的探索,思考的深刻和工作的勤勉都值得赞赏。作为第一部以此为主题的学术专著,应当受到学界重视。当然,就这一课题进行深刻的探索,还有进一步拓展的学术空间。相信雷依群教授会通过不懈地努力,继续推进相关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