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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之乐与亡国之音:《乐纬》的分析

【摘要】:五、太平之乐与亡国之音:《乐纬》的分析本节似乎是画蛇添足,但是以《乐纬》为中心的音律思想体系,对中古时代的政治、思想和知识都有深刻的影响,对其进行一定的梳理,或许对我们理解音律与政治宣传的关系有一定的帮助。

五、太平之乐与亡国之音:《乐纬》的分析

本节似乎是画蛇添足,但是以《乐纬》为中心的音律思想体系,对中古时代的政治、思想和知识都有深刻的影响,对其进行一定的梳理,或许对我们理解音律与政治宣传的关系有一定的帮助。在《乐纬》的论述体系里,音律从开始就与谶纬联系在一起,同时祥瑞和灾异作为天人感应的沟通工具也成为着力讨论的对象。《乐纬》大量谈到的祥瑞和灾异,是沟通天人感应,体现阴阳五行的途径。“凤皇之瑞”或“羽虫之孽”,是对现实政治的预兆和反映。而这些理论,并非仅仅是停留在记述上,在具体的政治事件中,其作用也不可低估。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知识与信仰,只有充分理解历史语境,才能真正理解历史事件本身。

与其他纬书文献不同,《乐纬》所要解释的文本《乐经》早在汉代已经亡佚,但是《乐纬》所据必然还是当时被士人所认同的知识体系,比如《礼记·乐记》和《周礼·春官宗伯·大司乐》[106]。传为河间献王刘德修订的《乐记》是较为系统讨论乐理的著作。《白虎通》中有《礼乐》一篇,代表了汉人“阴阳五行”和“天人感应”的思想和政治理论。《白虎通》的材料多来自纬书,这也就解释了《礼乐》篇很多与《乐纬》重合[107]。它首先应该是一部谶纬之作,然后才是音律之书[108]

《乐纬》篇目,《隋书·经籍志》记为三卷,但并未给出篇名。三种篇名“动声仪”、“稽耀嘉”、“叶图征”一同出现在唐章怀太子李贤《汉书·樊英传》注文中。《后汉书·樊英传》云:“樊英字季齐,鲁阳人也。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又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李贤注曰:“《乐纬》,‘动声仪'、‘稽耀嘉'、‘叶图征'也。”[109]《动声仪》篇言五声律吕四气风物想感之道,歌咏鼓舞,威仪彰著,所以称“动声仪”。《稽耀嘉》篇言明三统三正三教,五行更王,稽同天行,光耀永嘉,所以称“稽耀嘉”。《叶图征》篇,“叶”又作“汁”、“协”,“徵”又作“征”。此篇多言天人相感,盖原有图,制作灵图,以为征验,所以叫“叶图征”。《稽耀嘉》大量引用《春秋繁露》、《尚书大传》等经学文献[110]。《叶图征》则大量讨论“凤皇”祥瑞与“五色大鸟”之孽。

《乐纬》是儒学宗教化的产物,与光武帝将谶纬之学提升到正统学术有关系,它定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而是经过多个时期的不断增补损益,并由官方最后修订而成。《乐纬》是对阴阳五行、天人感应学说在音声领域的深化。“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的谶纬,与音律结合在一起,预测政治走势。其基本的理论依据就是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的宇宙观和政治学说[111]。蔡仲德认为《乐纬》大量运用阴阳五行观念去附会儒家音乐思想,从而将汉代的音乐思想引向了占验化和神秘化,是一宗牵强附会的“天人感应论”[112]。牵强附会是用现代知识作出的判断,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乐纬》所宣扬的一些理论,是被广泛接受的普遍观念和一般知识,正如我们在文首提到的王令言的例子一样。《乐纬·动声仪》云:

宫唱而商和,是谓善,太平之乐。角从宫,是谓哀,衰国之乐。羽从宫,往而不反,是谓悲,亡国之乐也。音相生者和。注曰:“君臣相和,象人自怨诉,悲伤于财竭。弹羽角应,弹宫徵应,是其和乐。以此言之,相生应,即为和,不以相生应,则为乱也。”[113]

王令言所谓的“变”,指的是变宫或变徵,因为宫(Do)与商(Re),商与角(Mi),徵(So)与羽(La)相去皆一律,而角与徵、羽与宫之间却相差二律,这使得乐声不和谐,在角与徵之间加一变徵,羽与宫之间加一变宫,乐声自然和谐[114]。但是传统中国音律认为五声与五星、五行、五常相关联。七音却与圣人征意相违背。七音到宋代,依然有音乐家认为七声来源于龟兹人苏祇婆所带来的胡乐。“二变之声出于夷狄,非华音也。”“今夫天无二日,土无二君。宫既为君,而又有变宫,是二君也。害教莫甚焉。”宫声代表皇帝,皇帝自然不能两个,因此绝对不能用变宫[115]。《安公子》曲源自西域,采用七声之法,被王令言听出有“变宫”,按照中国传统音乐理论,这是政治将出现变动的征兆。魏徵修《隋书》记载王令言预测炀帝去而不返的事件,并不是仅有的例子,其实《隋书》中对音律和政治关系的探讨非常频繁,这反映了魏徵时代的一种知识和认识。

唐高宗武后时代的李嗣真,以其音律知识推断政治走向知名。《旧唐书》卷一九一《李嗣真传》记载李嗣真通过章怀太子所作《宝庆曲》“哀思不和”推断章怀太子的政治命运云:

李嗣真,滑州匡城人也。父彦琮,赵州长史。嗣真博学晓音律,兼善阴阳推算之术。弱冠明经举,补许州司功。……调露中,为始平令,风化大行。时章怀太子居春宫,嗣真尝于太清观奏乐,谓道士刘概、辅俨曰:“此曲何哀思不和之甚也?”概、俨曰:“此太子所作《宝庆乐》也。”居数日,太子废为庶人。概等以其事闻奏,高宗大奇之,征拜司礼丞,仍掌五礼仪注,加中散大夫,封常山子。[116]

《唐会要》卷三四《论乐》记载的更加详细:

调露二年,皇太子使乐工于东宫新作《宝庆》之曲成,命工者奏于太清观。始平县令李嗣贞,谓道士刘概、辅俨曰:“此乐宫商不和,君臣相阻之征也。角徵失位,父子不协之兆也。杀声既多,哀调又苦,若国家无事,太子受其咎矣。”居数月,而皇太子废为庶人。概、俨奏其事,擢嗣真为太常丞,使掌五礼仪注。

新唐书》卷九一《李嗣真传》则记李嗣真推断理由为“宫不召商,君臣乖也;角与徵戾,父子疑也。死声多且哀,若国家无事,太子任其咎”[117]

李嗣真认为章怀太子李贤所作的《宝庆乐》:1)宫商不和(宫不召商),是君臣相阻之征;2)角徵失位(角与徵戾),是父子不协之兆;而且3)杀声既多,哀调又苦,或者叫做“死声多且哀”。这些都预兆着若国家无事,章怀太子将会遭受挫败。以前学者们都以乐通人情,《宝庆乐》反映了章怀太子苦闷哀怨的心情。事实并不如此,李嗣真所依据的理论,与王令言如出一辙。《乐纬·动声仪》云:

宫为君,君者当宽大容众,故其声弘以舒,其和情也柔,动脾也。商为臣,臣者当以发明君之号令,其声散以明,其和温以断,动肺也。角为民,民者当约俭,不奢僭差,故其声防以约,其和清以静,动肝也。徵为事,事者君子之功,既当急就之,其事当久流亡,故其声贬以疾,其和平以功,动心也。羽为物,物者不有委聚,故其声散以虚,其和断以散,动肾也。[118]

《乐纬》还有其他条目论道:

“玄戈,宫也,以戊子候之。宫乱则荒,其君骄,不听谏,佞臣在侧;宫和,则致凤凰,颂声作。”

“声放散则政荒:商声欹散,邪官不理;角声忧愁,为政虐民,民怨故也;徵声哀哭,事烦民劳,君淫佚;羽声倾危,则国不安。”

“商者,章也。臣章明君德,以齐上下相传,肾所用也。”[119]

如《乐纬》所论,宫为君,商为臣,所以宫商不和,是君臣相阻之征。相反的,若“宫唱而商和,是谓善,太平之乐”。《乐纬》对宫、商、角、徵、羽五声的论述,与《乐记》是一致的[120]

李嗣真精通音律,还曾通过调露初京城民谣有“侧堂堂,桡堂堂”之言,推断李唐皇室再被取代。他认为,“再言堂者,是唐氏再受命也”[121]。“侧,不正也,桡,危也。皇帝病日侵,事皆决中宫,持权与人,收之不易。宗室虽众,居中制外,势且不敌。诸王殆为后所蹂践,吾见难作不久矣。”[122]而且他对宫声非常有研究,这奠定了他以音律解释政治的知识基础:

太常缺黄钟,铸不能成,嗣真居崇业里,疑土中有之,弗得其所。道上逢一车,有铎声甚厉,嗣真曰:“宫声也。”市以归,振于空地,若有应者,掘之得钟,众乐遂和。尝引工展器于廷,后奇其风度应对,召相王府参军阎玄静图之,吏部郎中杨志诚为赞,秘书郎殷仲容书,时以为宠。[123]

“声音之道,与政通”,即以音乐理论来解释政治现象或者预测政治走势,类似的记载还有宁王宪据西凉州所献新曲《凉州》推断安禄山之乱的发生,唐郑綮《开天传信记》记道:

西凉州习好音乐,制新曲曰《凉州》,开元中列上献。上召诸王便殿同观,曲终,诸王贺,舞蹈称善,独宁王不拜。上顾问之,宁王进曰:“此曲虽嘉,臣有闻焉。夫音者,始于宫,散于商,成于角、徵、羽,莫不根柢囊橐于宫、商也。斯曲也,宫离而少徵,商乱而加暴。臣闻:宫,君也,商,臣也。宫不胜则君势卑,商有余则臣事僭。卑则逼下,僭则犯上。发于忽微,形于音声,播于歌咏,见之于人事。臣恐一日有播越之祸,悖逼之患,莫不兆于斯曲也。”上闻之默然。及安史作乱,华夏鼎沸,所以见宁王审音之妙也。[124]

宁王推断将有“悖逼之患”的依据是该曲“宫离而少徵,商乱而加暴”,“宫不胜则君势卑,商有余则臣事僭”。这与《乐纬》关于五音关系的论述是一致的,宫(Do)代表“君”,“商”(Re)代表臣,宫声不胜而商声加暴,是臣下僭越之征。日本所存《最凉州》或《西凉州》乐谱题解云:“凉州宫调曲,开元中,西凉府都督郭知运进。”《乐苑》记载为开元十八年进,俱可印证《开天传信记》的记载[125]

《唐会要》卷三四《论乐》记载太乐丞裴知古在705年通过音乐推断李唐复辟:

正月,享西京太庙,太乐丞裴知古谓万年令元行冲曰:“金石谐和,当有吉庆之事,其在唐室子孙乎。”其月,中宗即位,复国为唐。

根据《乐纬·动声仪》,“音相生者和”,“弹羽角应,弹宫徵应”,“相生应,即为和,不以相生应,则为乱也”。反映在音乐上,是音节相生应,反映在政治上,则是一种好的预兆。

在中古时期,音律被广泛认为是现实政治的反映。这种观点具有坚实的学术传统基础,根深蒂固。宫、商、角、徵、羽五音分别对应君、臣、民、事、物,如上文所示,又对应脾、肺、肝、心、肾五脏,同时它也对应五星。《礼斗威仪》云:“宫主君,商主臣,角主父,徵主子,羽主夫,少宫主妇,少商主政,是法北斗而为七政。”宋均注曰:“声五而已,必加少商者,以君臣任重,为设副也。”“北斗七星,有五色,宫、商、角、徵、羽,各应其星。”[126]所以《乐纬》把音律和星相联系在一起。有关星相的条目,大多都为《开元占经》所引用,比如:

“玄戈,宫也,以戊子候之。宫乱则荒,其君骄,不听谏,佞臣在侧;宫和,则致凤凰,颂声作。”

“弁星,羽也,壬子候之。羽乱则危,其财匮,百姓枯竭为旱。”[127]

“镇星不逆行,则凤皇至。”(www.chuimin.cn)

“宫音和调,填星如度,不逆则凤皇至。”

“角音知调,则岁星常应。太岁月建以见,则发明主为兵备。”

“发明,金精乌也。金既克木,又兵象也。”

“征音和调,则荧惑日行四十二分度之一,伏五月得其度,不及明从晦者,则动应制,致焦明,至则有雨,备,以乐之和。”

“五音和,则五星如度。”

“圣王作律历,不正则荧惑出入地常,占为大凶。”[128]

《开元占经》以星相变化为现实政治的征兆,同时又与音律相和,比如音律上“五音和”,星相上则“五星如度”;音律上“宫音和调”,星相上“填星如度,不逆”,祥瑞则反映为“凤皇至”。祥瑞毕至,则又是太平之应。古人相信,“制礼作乐”是致“太平”的必备程序,“礼崩乐坏”则是乱世的重要特征。所以制礼作乐者,“所以改世俗,致祥风,和雨露,为万牲,获福于皇天者也”。而圣人作乐的方法,则是“绳以五元,度以五星,碌贞以道德,弹形以绳墨,贤者进,佞人伏”[129]。纬书是《开元占经》的重要资料来源,比如其卷七七也引《礼纬·稽命徵》说明制礼作乐与星相的关系:“王者制礼作乐,得天心,则景星见。”[130]

《乐纬·动声仪》云:“宫唱而商和,是谓善,太平之乐。角从宫,是谓哀,衰国之乐。羽从宫,往而不反,是谓悲,亡国之乐也。”[131]《乐纬》又云:“声放散则政荒:商声欹散,邪官不理;角声忧愁,为政虐民,民怨故也;徵声哀哭,事烦民劳,君淫佚;羽声倾危,则国不安。”[132]这段论述与传统的宫、商、角、徵、羽对应君、臣、民、事、物是一致的。音律不和,则相应地出现问题,比如商为臣,则“商声欹散,邪官不理”;角为民,则“角声忧愁,为政虐民”;徵为事,所以“徵声哀哭,事烦民劳”;羽为物,所以“羽声倾危,则国不安”,根据《乐记》,羽乱则财匮,则国不安也。《开元占经》关于音律的论述,与《乐纬》、《乐记》的内在逻辑完全符合,比如“羽乱则危,其财匮,百姓枯竭为旱”这一条,其根据即羽为物,所以羽乱则危,物资缺乏。

与太平之乐,五音和谐相对应,则有“亡国之音”等。《旧唐书》卷二八《音乐一》记太宗论乐事云:

太宗曰:“礼乐之作,盖圣人缘物设教,以为撙节,治之隆替,岂此之由?”御史大夫杜淹对曰:“前代兴亡,实由于乐。陈将亡也,为《玉树后庭花》;齐将亡也,而为《伴侣曲》,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谓亡国之音也。以是观之,盖乐之由也。”太宗曰:“不然,夫音声能感人,自然之道也,故欢者闻之则悦,忧者听之则悲。悲欢之情,在于人心,非由乐也。将亡之政,其民必苦,然苦心所感,故闻之则悲耳。何有乐声哀怨,能使悦者悲乎?今《玉树》、《伴侣》之曲,其声具存,朕当为公奏之,知公必不悲矣。”尚书右丞魏徵进曰:“古人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乐在人和,不由音调。”太宗然之。[133]

这是一段很有名的史料,多用来说明太宗和魏徵的唯物主义思想。杜淹将陈亡归结于《玉树后庭花》[134]北齐灭亡归结于《伴侣曲》,并且提出,这两首曲子曲调哀伤,“行路闻之,莫不悲泣”,“所谓亡国之音也”。魏徵附和太宗,提出“乐在人和,不在音调”。不过,如果我们仔细考察魏徵在《隋书》中的相关论述,就会发现完全不同的一个魏徵。《隋书》解释南陈的灭亡,云:

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乎![135]

又论隋炀帝之亡云:

炀帝不解音律,略不关怀。后大制艳篇,辞极淫绮。令乐正白明达造新声,创《万岁乐》、《藏钩乐》、《七夕相逢乐》、《投壶乐》、《舞席同心髻》、《玉女行觞》、《神仙留客》、《掷砖续命》、《斗鸡子》、《斗百草》、《泛龙舟》、《还旧宫》、《长乐花》及十二时等曲,掩抑摧藏,哀音断绝。[136]

《隋书》批评隋炀帝“不解音律”,所作新声,“掩抑摧藏,哀音断绝”,暗示其为“亡国之音”。其实隋炀帝对音乐还是比较重视的,并非“不解音律”[137]。甚至魏徵自己已经辩驳过的陈朝的灭亡,《隋书》这样评论:

陈后主于清乐中造《黄骊留》及《玉树后庭花》、《金钗两鬓垂》等曲,与幸臣等制其歌词,绮艳相高,极于轻荡,男女唱和,其音甚哀。[138]

所谓“绮艳相高,极于轻荡,男女唱和,其音甚哀”,与《隋书》对隋炀帝音乐的评价,如出一辙。

“亡国之音”往往是被用作政治预测,是亡国的一个原因和征兆,而不是亡国之后的音乐才被称为“亡国之音”。“亡国之音”有没有什么内在的理论依据呢?或者仅仅是笼统的、并无具体解释的概括?魏收《魏书》卷一九〇《乐志五》论道:

大乐感于风化,与世推移,治国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随时隆替,不常厥声。延陵历听诸国,盛衰必举,盖所感者着,所识者深也。[139]

晋书》卷一六《律历上》也云:

荀勖造新钟律,与古器谐韵,时人称其精密。惟散骑侍郎陈留阮咸讥其声高,声高则悲,非兴国之音,亡国之音。亡国之音哀以思,其人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正至和之音,必古今尺有长短所致也。[140]

《魏书》和《晋书》都提到“亡国之音哀以思”。晋朝阮咸所谓的“声高则悲,非兴国之音,亡国之音”,与《乐纬》所谓“羽从宫,往而不反,是谓悲”,在乐理上是一致的。

《唐会要》卷三四《论乐》记载神龙二年中宗禁止淫声、过声、凶声、慢声事:

〔神龙二年〕九月,敕三品已上,听有女乐一部。五品已上,女乐不过三人,皆不得有钟磬。乐师凡教乐,淫声、过声、凶声、慢声,皆禁之。淫声者,若郑卫;过声者,失哀乐之节;凶声者,亡国之音,若桑间濮上;慢声者,惰慢不恭之声也。

这道圣旨基本上是从音乐角度进行管理的,它给出了“淫声”、“过声”、“凶声”、“慢声”的范围,指出“凶声者,亡国之音”。隋代李纲给太子杨勇上书:

隋开皇末,为太子洗马。皇太子勇尝以岁首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自请奏琵琶,又歌《武媚娘》之曲。纲白勇曰:“令则身任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宴座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岂不累于殿下?臣请遽正其罪。”[141]

《乐府诗集》引编撰于晚唐五代的《乐苑》云:“《舞媚娘》、《大舞媚娘》,并羽调曲也。《唐书》曰:‘高宗永徽末,天下歌《舞媚娘》,未几,立武氏为皇后。'按陈后主已有此歌,则永徽所歌,盖旧曲云。”[142]这首曲子被李纲视为“淫声”,唐高宗时期又被视为武则天上台的预兆。

北齐灭亡被《北齐书》和《北史》归结到幼主被中官奶媪以“丽色淫声”教坏[143]。开皇八年三月戊寅,隋文帝下诏讨伐陈朝,给陈叔宝安的一个罪名就是沉迷于“淫声”[144]。陈朝灭亡之后,隋文帝毁所得秦汉三大钟,越二大鼓。又设亡陈女乐,谓公卿等曰:

此声似啼,朕闻之甚不喜,故与公等一听亡国之音,俱为永鉴焉。[145]

武平一因为胡乐的流传,批评道:“胡乐施于声律,本备四夷之数,比来日益流宕,异曲新声,哀思淫溺。”[146]古人所谓“亡国之音”,也并非感性地表达而已,实际上它有非常具体的表述,有特定指向的音乐类型,也有内在的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