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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政治含义:黄钟一宫与中古谶维研究

【摘要】:隋朝统一以后,面临着“琵琶及当路,琴瑟殆绝音”的局面。

四、隋文帝“黄钟一宫,不假余律”的政治含义

旧唐书·张文瓘》载张文收的一个重要贡献是以竹律调哑钟:“太乐有古钟十二,近代惟用其七,余有五,俗号哑钟,莫能通者。文收吹律调之,声皆响彻,时人咸服其妙。”[69]为什么十二钟中间有五个是哑钟,与隋文帝“作乐”有关。《新唐书》卷二一《礼乐志》云:

隋用黄钟一宫,惟击七钟,其五钟设而不击,谓之哑钟。唐协律郎张文收乃依古断竹为十二律,高祖命与孝孙吹调五钟,叩之而应,由是十二钟皆用。

张文收的音乐知识,承南朝萧吉一脉,这一点在其本传中已有记载。但是在隋文帝时代,虽然有“制礼作乐”的急迫感,但是文帝对南朝音律颇为忌惮。同时,他也嫌忌北齐龟兹乐。对于北齐的龟兹乐,高祖病之,谓群臣曰:“闻公等皆好新变,所奏无复正声,此不祥之大也。自家形国,化成人风,勿谓天下方然,公家家自有风俗矣。存亡善恶,莫不系之。乐感人深,事资和雅。公等对亲宾宴饮,宜奏正声;声不正,何可使儿女闻也?”[70]他担心的是,这类音乐不是华夏正声,所以是“不祥之大”。

开皇二年,颜之推上言:“礼崩乐坏,其来自久。今太常雅乐,并用胡声,请冯梁国旧事,考寻古典。”但是,颜之推依照南朝梁乐制定雅乐的建议遭到了隋文帝的断然拒绝,他回答道:“梁乐亡国之音,奈何遣我用邪?”隋文帝坚持遵循周乐,命工人齐树提检校乐府,改换声律。后来又诏太常卿牛弘、国子祭酒辛彦之、国子博士何妥等议正乐,但是一直到开皇七年,都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文帝大怒曰:“我受天命七年,乐府犹歌前代功德邪?”[71]陈寅恪已经指出颜之推等人的政治主张反映了他们的文化背景。“姚察、颜之推、刘臻皆江左士族,梁陈旧臣,颜之推请依梁旧事,以考古典,察、臻等议定隋乐,以所获梁陈乐人备研校,此乃隋开皇时制定雅乐兼采梁陈之例证也”。[72]

隋朝统一前后,大致论来,其面对的主要音律体系有三个:一是自诩为“华夏正声”的南朝梁陈清乐[73];二是汉魏旧曲加上西凉乐,经北魏传至北齐,“以夏变夷”的“洛阳旧乐”[74];三是“杂用胡音”,受到龟兹乐深刻影响的周乐。隋文帝坚持以周乐为根基“作乐”的想法,在现实中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开皇乐议要解决的关键问题有三个:第一,如何化解原先中华“宫、商、角、徵、羽”五音音律不能适应新乐器、新曲目演奏的技术性问题,表现出来即是音阶和宫调的混乱;第二,如何体现君臣大义和皇权受命于天[75];第三,太常雅乐杂用胡音,乐府歌前代功德,怎么办?

隋朝统一以后,面临着“琵琶及当路,琴瑟殆绝音”的局面。从很多方面而言,汉晋的中华古乐确实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原来以琴瑟、钟磬为乐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刘贶《太乐令壁记》记:“周、隋以来,管弦杂曲数百,多用西凉乐,鼓舞曲多用龟兹乐。唯弹琴家犹传楚、汉旧声,及清调、瑟调、蔡邕杂弄。”唐南卓《羯鼓录》云:“上性俊迈,酷不好琴,曾听弹琴,正弄未及毕,叱琴者出曰:‘待诏出去。'谓内宫曰:‘速召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76]胡汉混血的北周、北齐政权,虽然采纳了汉族宫廷雅乐的礼仪制度,但是具体的内容,则采用其本民族的音乐,或北方其他民族的音乐。所以周太祖发迹关、陇,“而下武之声,岂姬人之唱,登歌之奏,协鲜卑之音”;“高祖受命惟新,八州同贯,制氏全出于胡人,迎神犹带于边曲”[77]。南朝的梁武帝制礼作乐,则援引佛乐入雅,“帝既笃敬佛法,又制《善哉》、《大乐》、《大欢》、《天道》、《仙道》、《神王》、《龙王》、《灭过恶》、《除爱水》、《断苦轮》等十篇,名为正乐,皆述佛法。又有法乐童子伎、童子倚歌梵呗,设无遮大会则为之”[78]。开皇乐议争论的焦点,其实就是原先中原的乐调体系和音乐理论——其与君臣大义和受命于天相联系——如何和新的乐调体系融合[79]

“开皇乐议”的历史背景,是中原乐调体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西域音乐有自己的乐调体系,与中原传统乐调不同,其传入中原之后,使中原宫廷乐官们感到茫然[80]。其实归根结底的原因在于,传统中原音律强调乐与政通,五音体系与五行、五星、五脏、八卦互相联系、彼此解释。新传入的西域乐调,属于七音乐调,与中原原有的知识相违背,这些原有的知识并不限于音律本身,而与政治和学术都有关系。强调传统儒家礼乐的士人和乐师,以既有的“乐与政通”的标准,审视新的乐调体系,就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开皇九年之前,南北朝对峙的局面尚未消失。所以隋文帝绝对不会采用南朝梁陈的音律作为制礼作乐的基础。开皇“乐议”,从表面上看是一场关于音乐的学术讨论,实际上,却是不同政治势力的角逐[81]。于是,“是时竞为异议,各立朋党,是非之理,纷然淆乱”。主要的几派观点分别是:1)郑译等人坚持的七声理论;2)苏夔等人坚持的五声音阶;3)万宝常等主张的“洛阳旧乐”;4)牛弘、颜之推等支持的“南朝清乐”。郑译以龟兹苏祇婆[82]的琵琶七声,推演为十二均八十四调,化解音阶和宫调混乱的问题。但是苏夔则坚持认为“每宫应立五调……七调之作,所出未详”[83]。郑译、苏夔和卢贲等关陇贵族们,对其中一项内容迅速达成了一致,这就是改变周武帝以林钟为调首的做法,主张雅乐应该以黄钟为调首[84]

沈冬对这场辩论的理解和描述基本上不正确,他认为,在辩论中,郑译和苏夔两人互相声援,声势最盛。他们主张七声音阶,主张旋宫转调,主张用汉儒之法来制定标准音高。何妥则反对旋宫转调。出身南朝,成长于北齐的万宝常则有一套自己的看法。万宝常跟颜之推具有同样的文化背景[85]。其实苏夔主张的是五音音阶,反对七声音阶;而且,万宝常与颜之推虽然出身背景相同,但是似乎对音乐的看法并不相同,颜之推主张采用南朝梁陈清乐,而万宝常则主张以“洛阳旧曲”为基础。尽管沈冬对史料的理解多有差错,但他从音乐外部(extra-musical)来梳理音乐史的主张是值得赞赏的[86]

达成以黄钟为调首的共识,是政治考虑发挥了作用。郑译和苏夔都认为,“以林钟为调首,失君臣之义,清乐黄钟宫,以小吕为变徵,乖相生之道。今请雅乐黄钟宫,以黄钟为调首,清乐去小吕,还用蕤宾为变徵”。卢贲也认为,“周武以林钟为宫,盖将亡之征也”[87]。这一建议,隋文帝很容易就接受了。

在所有的方案中,单论接近古雅作为标准,大概以万宝常的“洛阳旧曲”方案为最优。万宝常幼学音律,师于祖孝徵,他主张的“八十四调”是依“《周礼》旋宫之义”而作,又是从修“洛阳旧曲”中得知了“上代修调古乐”之法。“声音雅淡”,已是一个难得的华夏“正宗”的雅乐。但是他“皆归于雅”的做法,“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所以在所有的方案里,万宝常的方案最先出局。关于郑译的方案,隋文帝问万宝常意见,宝常回答:“此亡国之音,岂陛下之所宜闻!”盖宝常与郑译之法大体相类,但宝常坚持古雅,认为郑译模仿苏祇婆五旦七声并非中华之正统,故为“亡国之音”[88]

实际上,郑译的方案也没有被采纳,隋文帝接受的是何妥的建议:“黄钟一宫,不假余律。”根据《隋书》卷一四《音乐中》记载,何妥认为“黄钟者,以象人君之德”。从技术上说,这是一个最糟糕的方案,但是在政治上,极大满足了隋文帝的“君权至上”的需要[89]

《乐记·乐本篇》云:“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衰,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此段论述可视为隋文帝坚持以黄钟为调首的原因,也是王令言发出政治预警的理论源头。《乐纬》发挥了《乐记》的理论,以政事附会五音。《乐动声仪》云:“宫为君,君者当宽大容众,故其声弘以舒,其和情也柔,动脾也。商为臣,臣者当以发明君之号令,其声散以明,其和温以断,动肺也。角为民,民者当约俭,不奢僭差,故其声防以约,其和清以静,动肝也。徵为事,事者君子之功,既当急就之,其事当久流亡,故其声贬以疾,其和平以功,动心也。羽为物,物者不有委聚,故其声散以虚,其和断以散,动肾也。”《乐纬》不但以五音比附五行、五脏,而且以八音比附八卦。《乐叶图征》云:“坎主冬至,宫者,君之象。人有君,然后万物成,气有黄钟之宫,然后万物调,所以始正天下也。能与天地同仪、神明合德者,则七始八终,各得其宜。而天子穆穆,四方取始,故乐用管。”虞世南《北堂书钞》摘录《乐叶图征》云:“黄钟生一,一生万物。”[90]《叶图征》又论道:“君子铄金为钟,四时九乳,是以撞钟以知君,钟音调则君道得。”[91]《乐稽耀嘉》也云:“钟,太阳,其声宏宽。瑟,少阴,其声清远。”[92]作为乐器,黄钟被赋予了重要的意义,所谓“钟音调则君道得”。隋萧吉《五行大义》云:

夫圣人之作乐,不可以自娱也,所以观得失之效者也。故圣人不取备于一人,必从八能之士。故撞钟者当知钟,击鼓者当知鼓,吹管者当知管,吹竽者当知竽,击磬者当知磬,鼓琴者当知琴。故八士曰:或调阴阳,或调律历,或调五音。故撞钟者以知法度,鼓琴者以知四海,击磬者以知民事。钟音调,则君道得;君道得,则黄钟、蕤宾之律应。君道不得,则钟音不调;钟音不调,则黄钟、蕤宾之律不应。鼓音调,则臣道得;臣道得,则太蔟之律应。管音调,则律历正;律历正,则夷则之律应。磬音调,则民道得;民道得,则林钟之律应。竽音调,则法度得;法度得,则无射之律应。琴音调,则四海合岁气,百川一合德。鬼神之道行,祭祀之道得,如此,则姑洗之律应。五乐皆得,则应钟之律应。天地以和气至,则和气应;和气不至,则天地和气不应。钟音调,下臣以法贺主。鼓音调,主以法贺臣。磬音调,主以德施于百姓。琴音调,主以德及四海。八能之士常以日冬至成天文,日夏至成地理。作阴乐以成天文,作阳乐以成地理。”宋均注:钟,攻也。凡有罪者,鸣钟以攻之也。钟音不调,则咎非其人,咎非其人,则是君之过也。“君不正,则钟音不调。”[93]

萧吉在《五行大义》中引述《乐纬》强调黄钟之宫的重要性,大概与他所处的时代有密切的关系,此时正是开皇乐议的时期,萧吉本人又以“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著称于世,并撰有《乐谱集解》、《乐论》等著作[94],对此不会置身事外。开皇十四年,萧吉上书给隋文帝,以《乐叶图征》为根据,论争隋文帝是受命于天的王者[95]

总之,黄钟象征君主,仅用黄钟一宫,也就是君主独尊。故文帝听到黄钟之调,曰:“滔滔和雅,甚与我心会。”[96]隋文帝之用黄钟一宫,虽然在乐理上保证了君的“独尊”与“安全”,但是无法解决实际的问题,不过只过了一两年,争议再起。但是隋文帝用黄钟一宫,导致到了唐初太乐十二钟有五个变成了哑钟,而张文收以竹律调哑钟才将其恢复[97]

开皇九年,平陈。南朝乐人乐器都被隋朝获得,诏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没有了南朝政权的敌对和竞争,隋文帝对待南朝文物的态度已经有很大自信。《旧唐书》卷二八《音乐一》云:(www.chuimin.cn)

隋文帝家世士人,锐兴礼乐,践祚之始,诏太常卿牛弘、祭酒辛彦之增修雅乐。弘集伶官,措思历载无成,而郊庙侑神,黄钟一调而已。开皇九年平陈,始获江左旧工及四悬乐器,帝令廷奏之,叹曰:“此华夏正声也,非吾此举,世何得闻。”乃调五音为五夏、二舞、登歌、房中等十四调,宾、祭用之。隋氏始有雅乐,因置清商署以掌之。既而协律郎祖孝孙依京房旧法,推五音十二律为六十音,又六之,有三百六十音,旋相为宫,因定庙乐。诸儒论难,竟不施用。隋世雅音,惟清乐十四调而已。隋末大乱,其乐犹全。[98]

在这种背景下,“作乐”又被重新提起。牛弘上表云:

前克荆州,得梁家雅曲,今平蒋州,又得陈氏正乐。史传相承,以为合古。且观其曲体,用声有次,请修缉之,以备雅乐。其后魏洛阳之曲,据魏史云“太武平赫连昌所得”,更无明证。后周所用者,皆是新造,杂有边裔之声。戎音乱华,皆不可用。请悉停之。

可见,至“开皇九年”,太常雅乐仍是沿用周乐。牛弘借平陈获宋、齐旧乐的机会,提出依梁、陈旧乐来制定隋朝雅乐。文帝认为:“制礼作乐,圣人之事也,功成化洽,方可议之。今宇内初平,正化未洽。遽有变革,我则未暇。”但是后来因为晋王杨广的再上表,才勉强同意。后牛弘又进一步建议:

请依古五声六律,旋相为宫。雅乐每宫但一调,唯迎气奏五调,谓之五音。缦乐用七调,祭祀施用。各依声律尊卑为次。

当文帝看到牛弘的具体建议之后,“犹忆妥言,注弘奏下,不许作旋宫之乐,但作黄钟一宫”。还是坚持“黄钟一宫”[99]

值得注意的是,开皇九年之后,参加乐议的重要人物,大多都是南朝士人,而且背后有晋王杨广的影子[100]。比如开皇九年详议音律的包括姚察、许善心、刘臻、虞世基等都是南朝士人。牛弘虽然不是南朝士人,但是他对南方文化的倾向性早在开皇初的乐议中已经表露无遗了。

关于开皇乐议中的主要士人及其文化背景,参看下表:

(续表)

乐章部分,“先是,高祖遣内史侍郎李元操、直内史省卢思道等,列清庙歌辞十二曲。令齐乐人曹妙达,于太乐教习,以代周歌”。但是到了仁寿元年,杨广取代杨勇为皇太子,杨广认为“清庙歌辞,文多浮丽,不足以述宣功德”,在他的主导下,以南朝文士为主,重新撰写了乐章。参加的人员主要有牛弘、柳顾言、许善心、虞世基、蔡征等。其中《述诸军用命》描述了隋军击灭陈朝的光辉业绩,内有“尘清两越,气静三吴”语。《述天下太平》则描述了隋朝统一天下,“风云自美,嘉祥爰集”[101]。到了唐初,因为未暇改作,依然采用隋乐,所以与隋文帝一样,唐初乐府也是在“歌前朝功德”,直到张文收厘正雅乐。

隋文帝的“黄钟一宫”也没有能持续多久。隋炀帝做皇帝后,又对雅乐进行了改作。又修高庙乐。以礼乐之事,总付秘书监柳顾言、少府副监何稠、著作郎诸葛颍、秘书郎袁庆隆等。时有“曹士立、裴文通、唐罗汉、常宝金等”,他们“虽知操弄”,但“雅郑莫分”,结果“议修一百四首”。这一百零四首雅乐曲,已不限“黄钟一宫”。所以,隋文帝“黄钟一宫”的实际所用时间,是从开皇十四年(594)到大业元年(605),前后不过十年。

唐初军国多务,未遑改创,乐府尚用隋氏旧文。唐高祖李渊于武德九年(626)正月,诏令时任太常寺少卿的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州)人祖孝孙负责修订雅乐。因祖孝孙曾在隋朝做过官,并且熟习梁、陈、齐、周及隋朝旧乐、吴楚之音及吴戎之伎,所以他仔细斟酌南北音乐,并考证古音,历时两年半,于贞观二年(628)六月,作成“大唐雅乐”。修订过的大唐雅乐以十二月各顺其律,以旋相为宫,制定12乐,总共32曲,84调。一般认为,祖孝孙是真正融合各种音乐传统的人。从开皇乐议的参与者看,辛彦之、郑译、卢贲等都是北周音乐的代言人,关注龟兹乐与中原旧乐的关系;颜之推、姚察、萧吉主张梁乐,毛爽、于普明、蔡子元等尊陈乐,都属南方之传统;而万宝常、祖孝孙都是北齐洛阳旧乐的继承者。祖孝孙除了熟悉“洛阳旧曲”,而且也研习毛爽一脉的音乐,故能将洛阳旧乐与南朝毛爽之律学相结合,最终完成十二律旋宫的实践[102]。正如《旧唐书》所记那样:“孝孙又以陈、梁旧乐杂用吴、楚之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伎,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音,作大唐雅乐。以十二月各顺其律,旋相为宫,制十二乐,合三十二曲、八十四调。”[103]

祖孝孙所制旋宫雅乐,祭天以黄钟为宫,祭地以林钟为宫,享庙以太簇为宫,其余祭祀皆各以月律而奏其音。也就是说,祖孝孙祭天、祭地、享祖用律是按照生律顺序而定。张文收以其不合古礼,于是依照《周礼》调整了祖孝孙的旋宫乐,将各种祭祀的乐调确定下来,唯食举乐随月律旋宫。唐贞观以后所采用的雅乐乐律,主要是以张文收所制旋宫乐为准的。《旧唐书》卷二八《音乐一》云:

及孝孙卒后,协律郎张文收复采《三礼》,言孝孙虽创其端,至于郊禋用乐,事未周备。诏文收与太常掌礼乐官等更加厘改。于是依《周礼》,祭昊天上帝以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簇为徵,姑洗为羽,奏《豫和》之舞。若封太山,同用此乐。若地祇方丘,以函钟为宫,太簇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奏《顺和》之舞。禅梁甫,同用此乐。祫禘宗庙,以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太簇为徵,应钟为羽,奏《永和》之舞。五郊、日月星辰及类于上帝,黄钟为宫,奏《豫和》之曲。大蜡、大报,以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等调奏《豫和》、《顺和》、《永和》之曲。明堂、雩,以黄钟为宫,奏《豫和》之曲。神州、社稷、藉田,宜以太簇为宫,雨师以姑洗为宫,山川以蕤宾为宫,并奏《顺和》之曲。飨先妣,以夷则为宫,奏《永和》之舞。大飨燕,奏姑洗、蕤宾二调。皇帝郊庙、食举,以月律为宫,并奏《休和》之曲。皇帝郊庙出入,奏《太和》之乐,临轩出入,奏《舒和》之乐,并以姑洗为宫。皇帝大射,姑洗为宫,奏《驺虞》之曲。皇太子奏《狸首》之曲。皇太子轩悬,姑洗为宫,奏《永和》之曲。[104]

祖孝孙、张文收等最后修订的音律,将不同的音阶归纳到一个理论体系中,形成了燕乐二十八调,在中国音乐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105]

另外,张文收还改定了乐章,“孝孙寻卒。其后,协律郎张文收复采三礼,增损乐章”。乐章改订,就使音乐不但从音律,而且从歌辞上都能够服务于政治。太宗对乐章的修订非常重视,贞观六年,诏令制郊祀乐章,褚亮、虞世南、魏徵等分制。贞观七年魏徵、虞世南、褚亮、李百药等又为《七德舞》(即《破阵舞》,祭祀时名《七德》,宴会时称《破阵》)改制歌词。至贞观十一年四月太宗下诏颁行唐礼及郊庙新乐。在郊祀乐定之后,贞观十二年开始制定庙乐。以颜师古、于志宁、许敬宗等为代表,议定庙乐舞曲名。贞观二十三年八月,太尉长孙无忌、侍中于志宁议太宗庙乐曰,请文德皇后庙乐名《崇德之舞》。至此,太宗时的礼乐制度正式建立。唐雅乐歌辞,根据《旧唐书》卷三〇《音乐志》记载:“至则天称制,多所改易,歌辞皆是内出。”也就是说,武则天683年称制的时候,就已经修改了李唐的雅乐乐章,这时距离她登基做皇帝还有7年时间。所谓“歌辞皆是内出”,盖出自北门学士之手。唐代庙乐,皆“像功德而歌舞”。改李唐之乐章,则是抑损其功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