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明社会学的研究成果总结

奥格本学派的发明社会学的主要研究视角是社会学，这得益于学派核心成员奥格本的社会学知识背景。1912年，在著名社会学家吉丁斯的指导下，奥格本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博士学位；当1922年《社会变迁》完成的时候，他已经是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教授。1927年，奥格本接受了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负责人法里斯（Ellsworth Faris）教授的邀请，从哥伦比亚大学调至芝加哥大学任社会学系教授，直至1951年退休。他的社会学研究背景奠定了他对发明进行社会学研究的基础。

在研究方法上，奥格本及其学派的成员更多采用的是统计学和历史学的方法。奥格本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研究生期间，跟随经济学家摩尔（Henry L．Moore）和人类学家鲍亚士学习统计学^[55]，奥格本后来从哥伦比亚大学调入芝加哥大学，主要原因也在于他在统计学上的专长^[56]。所以，应用统计的方法对发明活动进行定量分析，成为奥格本的主要研究工具。奥格本曾对收音机、飞机等发明进行历史剖析，从中总结发明对社会的影响，这种统计学的研究方法深刻影响了学派其他成员。

在很多情况下，奥格本是一个“行动中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相对于很多社会学家而言，奥格本是服务于政府的专家，他在计划和预测方面拥有浓厚的兴趣，他在学术研究方面的贡献和在社会实践方面的贡献是同样重要的。奥格本主持并且参与撰写的两份政府报告，在奥格本学派形成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因为这两份报告不仅影响了美国政府，而且一定程度上成为政府机构关注的领域，由此吸引了一大批不同领域的学者转向对发明主题的研究。同时，奥格本凭借自身的学术魅力，影响和带动了身边的大批学者进入发明社会学的研究领域，形成了集中进行技术发明的社会学研究的时代。但是，直到今天，除了他的学生邓肯之外，大多数人都忽略了奥格本的学术思想^[57]。

奥格本的发明社会学思想不仅对于技术社会学具有重要意义，还对今天的创新理论产生重要影响。近年来，创新问题受到经济学、管理学、哲学等多个领域的关注，同时，人们努力去挖掘创新研究的历史。这些研究突出了经济学家熊彼特在创新研究中的地位，他是技术创新研究的开拓者。高丁认为这些研究还忽略了其他一些很有影响的人物，一位是经济史学家麦克劳林（W．Rupert Maclaurin），20世纪40年代研究技术创新的学者，他将熊彼特的创新理论发展的更为精致；另一位被遗忘的就是奥格本^[58]。

作为社会学家的奥格本先于经济学家研究发明的时间序列过程、发明的扩散和应用，这是创新领域的商业化发明的问题；奥格本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所做的关于发明的社会影响的预测研究，已经包含了技术创新评估的部分内容。奥格本在本领域的研究，不仅充实和发展了后来的创新理论，还最早的将他的研究体现在政府报告中，以此为国家技术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

通过总结奥格本的学术思想，会发现他的理论核心是社会变迁，他的思想主线是技术发明。他反对其他社会学者的文化发展的阶段理论，并给出自己对发明的主要阶段的描述。基于社会变迁的四个因素和文化滞后的理论，奥格本曾经在1950年《社会变迁》修订再版时很自信地说：“在从本书第一次出版以来的这些年中，很少有人对社会进化理论提出批判”^[59]。但是，他的研究仍存在一些值得探讨的问题。

第一，奥格本在探讨社会变迁的来源时，很少考虑非物质文化因素，在奥格本后来的著作中，似乎透漏着技术决定论的思想^[60]。例如，他曾经将美国黑人向北移民归结为机械加煤机的发明：加煤机导致动力更大的火车的出现，产生了更长的火车和站台，增加了远途乘客携带的行李，这反过来刺激了对搬运工的需求，而这些搬运工作通常是美国黑人来做的。他的发明导致社会变迁的观点被人们看作是技术决定论的代表思想。然而，有时候奥格本的决定论又是非常微妙的，因为他也曾说过：“发明是社会制度变迁中的重要来源之一”^[61]，“通常来说，现代社会变迁中的较大部分都是由技术变迁促成的”^[62]。所以说，奥格本的思想中就算渗透着技术决定论，也是弱技术决定论。

对于奥格本在技术决定论方面的观点，不应该滥加指责。实际上，奥格本的目的是：追踪技术这一因素的发展过程，因为它在社会变迁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但是不忽略其他因素。为回应对于技术决定论的谴责，在20世纪40年代中期，奥格本开始强调技术以外的原因，认为技术不是在必然性和选择之间的两分法，而是一个连续统一体和可能的事物，而人类具有相对自由的选择。

第二，奥格本对于技术在社会形成中的地位的认知似乎模棱两可。他曾经断言：“发明不是社会变迁首要的和基本的原因，文化中相互关联的各个部分一直在不断运动之中，没有哪个因素是第一位的，理论上讲，变迁中没有起源，实际上也是……；定量上讲，有多少重要的发明就会产生多少社会影响”^[63]。可是，在其他文献中，他又写道：“越是深入研究机械和社会发明，越能发现他们之间似乎存在更多的联系，文明是社会制度和风俗以及科学技术的综合体，整个相互关联的聚集物处于运动中……”^[64]

第三，奥格本关于发明、技术和物质文化是文化变迁的主要推动力的论断常常受到一些学者的批判。吉尔菲兰说发明是被广泛的建构的，只能看作不动的推动者，并且发明本身与许多因素关系密切，以至于不能够充当独立的角色^[65]。奥格本详细阐述了技术、发明和物质文化在社会变迁中的作用，但他始终没有解释技术创新是如何实现的。起初他把发明的原因归结为发明者的“智力能力”，在后来的思考中，他又将之归结为需求、发明的社会评估和文化基础等。奥格本扩展了技术创新的影响因素，他至少已经触摸到社会建构主义的门槛^[66]。

第四，奥格本很少进行经验研究，他没有兴趣用历史的研究去证实他的观点；当他诉诸于有规律的统计的时候，他通常使用别人的统计结果，很少自己去调查。假如奥格本生活在今天，他最认可的应是科学政策系统这一部分，而不是纯粹的研究^[67]。

第五，奥格本关于发明的社会影响的研究很大程度上进入了创新的研究领域，但是奥格本只关注技术创新，而忽略了其他领域的创新，他也没有研究日益重要的企业创新问题。熊彼特的创新则强调一部分企业家和重大革新的地位，而奥格本更加看重多个人的努力和一系列微小进步的累积效应。这两种观点对应不同的历史哲学，他们分别影响了后来在科学、技术和创新领域的研究^[68]。然而，提出技术的影响模式仍是真正的创新，奥格本为创新研究提供了很有影响的概念性框架，并且给出了动态的和系统方法的创新雏形。奥格本的发明的序列阶段研究后来被称为创新的线性模式，成为近些年创新理论和政策研究的一个重要框架。

高丁高度评价了奥格本在技术社会学中的地位，他说：“奥格本对于技术社会学的重要性等同于默顿之于科学社会学、熊彼特之于技术创新的经济学”^[69]。奥格本为那个时代提供了很多新思想、新概念和概念性框架，他的贡献，直到今天依然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注释】

[1]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M］．New York：Huebsch，Inc．，1922．

[2]Laslett Barbara．Biograpgy as Historical Sociology：The Case of William Fielding Ogburn［J］．Theory and Society，1991，20：511－538．

[3]Odum Howard Washington．American Sociology：the Story of Sociology in the United States through 1950［M］．New York：Greenwood Press，1969．

[4]Odum Howard Washington．American Sociology：the Story of Sociology in the United States through 1950［M］．New York：Greenwood Press，1969．

[5]Duncan Otis Dudley．An Appreciation of William Fielding Ogburn［J］．Technology and Culture，1959，1（1）：94－99．

[6]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

[7]Ogburn W F．The Great Man Versus Social Forces［J］．Social Forces，1926，5（2）：225－231．

[8]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

[9]Ogburn W F，Thomas Dorothy．Are Inventions Inevitable？A Note on Social Evolution Source［J］．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1922，37（1）：83－98．

[10]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

[11]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M］．Gloucester（Mass）：Peter Smith，1950：79．

[12]乔治·巴萨拉．技术发展简史［M］．周光发，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7．

[13]乔治·巴萨拉．技术发展简史［M］．周光发，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7．

[14]Kroeber A L．The Superorganic［J］．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17，19（2）：163－213．

[15]Ogburn W F，Thomas，Dorothy．Are Inventions Inevitable？A Note on Social Evolution Source［J］．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1922，37（1）：83－98．

[16]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M］．Gloucester（Mass）：Peter Smith，1950：381．

[17]Ogburn W F，Thomas Dorothy．Are Inventions Inevitable？A Note on Social Evolution Source［J］．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1922，37（1）：83－98．

[18]Duncan Otis Dudley．William F．Ogburn，On Culture and Social Change：Selected Papers［M］．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4：xi．

[19]Kroeber A L．The Superorganic［J］．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17，19（2）：163－213．

[20]Odum Howard Washington．American Sociology：The Story of Sociology in the United States through 1950［M］．New York：Greenwood Press，1969：151．

[21]Ogburn W F，Nimkoff M F．Sociology［M］．Cambridge（Mass．）：Riverside Press．1940：815．

[22]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M］．Gloucester（Mass）：Peter Smith，1950：378－379．

[23]Ogburn W F，Gilfillan S Colum．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 and Discovery［R］//US President’s Research Committee on Social Trends，Recent Social Trends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York：McGraw－Hill，1933，Volume I：124．

[24]Westrum Ron．Technologies and Society：the Shaping of People and Things［M］．Belmont，Calif：Wadsworth Pub Co 1991．54－55

[25]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37－38．

[26]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

[27]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07．

[28]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11－112．(www.chuimin.cn)

[29]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88．

[30]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44．

[31]威廉姆·奥格本．社会变迁——关于文化和先天的本质［M］．王晓毅，陈育国，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142．

[32]Ogburn W F，Gilfillan S Colum．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 and Discovery［R］//US President’s Research Committee on Social Trends，Recent Social Trends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York：McGraw－Hill，1933，Volume I：153－156．

[33]Ogburn W F，Gilfillan S Colum．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 and Discovery［R］//US President’s Research Committee on Social Trends，Recent Social Trends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York：McGraw－Hill，1933，Volume I：158－163．

[34]Ogburn W F，Adams J L，Gilfillan S Colum．The Social Effects of Aviation［M］．Cambridge（Mass．）：Riverside Press，1946：69．

[35]Ogburn W F．How Technology Changes Society［J］．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1947，249：81－88．

[36]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R］//US National Resources Committee，Technological Trends and National Policy，Including 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New Inventions．Washington：USGPO．1937．3－14．

[37]Godin Beno5t．Innovation Without the Word：William F．Ogburn’s Contribution to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Studies［J］．Minerva，2010（48）：277－307．

[38]Ogburn W F．and Gilfillan，S．Colum．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 and Discovery［R］//US President’s Research Committee on Social Trends，Recent Social Trends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York：McGraw－Hill，1933，Volume I：122－166．

[39]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R］//US National Resources Committee，Technological Trends and National Policy，Including 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New Inventions．Washington：USGPO．1937：3－14．

[40]Ogburn W F．How Technology Causes Social Change［M］//Allen，F．R．et al．（eds．），Technology and Social Change［M］．New York：Appleton－Century－Crofts，1957：12－26．

[41]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R］//US National Resources Committee，Technological Trends and National Policy，Including 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New Inventions．Washington：USGPO．1937：3－14．

[42]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M］，New York：Viking Press．1922．

[43]Ogburn W F，Gilfillan S Colum．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 and Discovery［R］//US President’s Research Committee on Social Trends，Recent Social Trends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York：McGraw－Hill，1933，Volume I：132．

[44]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R］//US National Resources Committee，Technological Trends and National Policy，Including 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New Inventions．Washington：USGPO．1937：3－14．

[45]Ogburn W F．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s on American Social Institutions in the Future ［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37，43（3）：365－376．

[46]Ogburn W F，Nimkoff，M．F，Sociology［M］．Cambridge（Mass．）：Riverside Press，1940：822．

[47]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M］//Rosen，S．M．and Rosen，L．（eds．），Technology and Society：Influence of Machines in the United States．New York：Macmillan，1941：3－29．

[48]Beal G M，Bohlen J M，How Farm People Accept New Ideas［R］．Cooperative Extension Service Report no．15，Ames（Iowa）．1955．

[49]Godin Beno5t．Innovation Without the Word：William F．Ogburn’s Contribution to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Studies［J］．Minerva，2010（48）：277－307．

[50]Godin Beno5t．The Linear Model of Innovation：The Historical Construction of an Analytical Framework［J］．Science，Technology ＆Human Values，2006，31（6）：639－667．

[51]Ogburn W F．Living with Machines［M］，Chicago：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1933：15－16．

[52]Laslett Barbara．Biograpgy as Historical Sociology：The Case of William Fielding Ogburn［J］．Theory and Society，1991，20：511－538．

[53]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R］//US National Resources Committee，Technological Trends and National Policy，Including 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New Inventions．Washington：USGPO．1937．3－14

[54]Ogburn W F．Limitations of Statistic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34，40 （1）：12－20．

[55]Laslett Barbara．Biography as historical sociology：The case of William Fielding Ogburn ［J］．Theory and Society，1991（20）：511－538．

[56]Smith Dennis．The Chicago School：A Liberal Critique of Capitalism［M］．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88：168－169．

[57]Becker Howard S．The Chicago School，So－Called［J］．Qualitative Sociology，1999，22（1）：3－12．

[58]Godin Beno5t．Innovation Without the Word：William F．Ogburn’s Contribution to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Studies［J］．Minerva，2010（48）：277－307．

[59]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M］．Gloucester（Mass）：Peter Smith，1950：374．

[60]Volti Rudi．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 ［J］．Technology and Culture，2004，45（2）：396－405．

[61]Ogburn W F．The Influence of Inventions on American Social Institutions in the Future ［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37，43（3）：365－376．

[62]Ogburn W F．National Policy and Technology［R］//US National Resources Committee，Technological Trends and National Policy，Including the Social Implications of New Inventions．Washington：USGPO．1937：3－14．

[63]Ogburn W F．Review of The Sociology of Invention，By Gilfillan，S．Colum［J］．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36，42（1）：126－129．

[64]Ogburn W F．Technology and Government Change［J］．Journal of Business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1936，9（1）：1－13．

[65]Gilfillan S Colum．The Sociology of Invention：An Essay in the Social Causes of Technic Invention and Some of its Social Results：Especially as Demonstrated in the History of the Ship［M］．Chicago：Follett Publishing Company，1935：132－135．

[66]Volti Rudi，Ogburn W F．Social Change with Respect to Culture and Original Nature ［J］．Technology and Culture，2004，45（2）：396－405

[67]Godin Beno5t．Innovation Without the Word：William F．Ogburn’s Contribution to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Studies［J］．Minerva，2010（48）：277－307．

[68]Rosenberg Nathan．Problems in the Economists’Conceptualization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M］//Nathan Rosenberg，Perspectives on Technolog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6：61－84．

[69]Godin Beno5t．Innovation Without the Word：William F．Ogburn’s Contribution to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Studies［J］．Minerva，2010（48）：277－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