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清代优伶的悲惨命运及身份重创

清代优伶的悲惨命运及身份重创

【摘要】:在清代,优伶是一种最低贱的出身,不能用自己本名,更不能参加科考。尽管龄官她们只是在贾府里唱戏,并没有出卖肉体和灵魂,但人们照样把她们看做是下贱不堪之人,所以在那个社会中,优伶或奴婢的身份与地位本身就决定了她们的悲惨命运。

四、优伶的宿命

第五十八回,因皇太妃薨逝,朝廷敕谕天下按爵守制,官宦人家蓄养的优伶一概遣发,梨香院于是中止了乐声。王夫人对禀话的尤氏说:“这学戏的倒比不得使唤的,她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无能卖了做这事,装丑弄鬼的几年。如今有这机会,不如给她们几两银子盘费,各自去吧。”可“所愿去者止四五人”,“倒有一多半不愿意回家”而留了下来,于是“分散在园中使唤”。从此,她们由戏子变成了奴仆。看起来社会地位相对提高了,但这绝不是“各得其所”的命运的转机。

在此,以芳官为例。她一进入大观园,就搅动了这里的“安宁”。第五十八回,因为洗脸水事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芳官就和她的干妈吵了起来,还挨了打。接下来,本是发生在小儿女间的细枝末节,却盘根错节地连接着各派女奴间的利益与矛盾,把积怨已久的明争暗斗浮出了水面,终于酿成了大观园中从未有过的大打出手。像芳官这样貌美、爽朗、任性而又敢于抗争,“尖利无比”(张新之评第六十回)的女孩子,自然不能见容于大观园奴仆间的不同派系,更难容于时刻防备被美女“弄坏了”她宝玉的王夫人。在王夫人眼里,貌美的女孩子都是“狐狸精”,“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更是狐狸精了”!在第七十七回“清查”大观园时,除了贾母看中的文官、尤氏带走的茄官,王夫人不便过问之外,其他的虽未必是“美优伶”,但也“一概不许留在园里”。芳官、藕官、蕊官“斩情归水月”,斩断尘缘,绝望而入空门。她们意欲挣脱命运的枷锁,找到一个自由洁净的乐土。实际上,是被两个黑心的老尼姑拐骗了去,“换一个地方继续当丫头,也就是从朱门丫头变为空门丫头”[11],仍是逃脱不了厄运的笼罩。因为出家对优伶来说,也不是什么“光明大道”。水月庵小尼智能儿,乃至栊翠庵妙玉的遭遇,就是最好的前鉴。第九十三回“水月庵掀翻风流案”后,芳官亦不知所终。

与芳官相比较,龄官同样“大有黛玉之态”的美丽外表,也有与封建势力对抗的不屈精神。可在遣散入园时没有见到龄官,她“是死是生,作何着落,并未提及,似有漏笔”(王希廉总评),这给读者留下了意味深长的思考。有人说,她嫁了贾蔷(刘肇霖《龄官》),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在贾府,低微的戏子奴仆是没有这种自由的,况且龄官的性格是那样的敏感、自尊而刚烈,其招忌恶是必然的。聪明、要强的龄官,也应不会选择做贾蔷的小妾之类。俞平伯先生认为,龄官由于性格的原因,在大观园“当然待不多久。在第五十八回遣散十二个女孩子时也不曾单提她,只用‘所愿去者止四五人’一语了之。‘曲中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她从此就不再见了”[12]。(www.chuimin.cn)

小说用“烟云模糊法”揭示了龄蔷关系的微妙变化。第五十四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贾母命芳官、葵官各唱了一出戏,惟独不见龄官上场。从三十六回雀儿事件到五十八回遣发女伶,贾蔷一直未出场,也不再有龄蔷关系的描写,正可说明贾蔷对龄官的冷淡。在看清了贾府、看清了大观园、看清了贾蔷之后,龄官的决然离去是偶然中的必然。龄官的悄然而去,也许正是晴雯、黛玉这种性格的人的一条出路。有研究者认为,“《红楼梦》中,所有人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龄官、宝玉的出走包蕴着巨大的无可奈何,是一种不是归宿的归宿,其归宿就是把一切看空。因为在追求理想而又找不到实现的途径、在理想幻灭而又无法对它进行合理解释的过程中,‘悬崖撒手’,将一切看空就是其归宿。无论是作为宝黛爱情的特殊纽带,还是晴黛命运的出路,以及宝黛性格的缩影,从各方面来说,龄官的出走实际上都是一个觉悟的过程”[13]。正所谓“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宝玉对黛玉的生死痴情,到最后也觉醒了。

可以推想,如果龄官不走,她也必然会走向死亡。黛玉、晴雯凄惨的结局就是她的结局,她只会比她们更惨烈,因为她美貌出众,性情又“扭”,而“斗鸡走狗,赏花玩柳”的贾蔷,比贾宝玉更靠不住。正如三十集越剧电视剧《红楼梦》第八集所演述的,贾蔷因揭发琪官事件有功,得娶王妃侄女为妻,成亲那天,龄官郁郁而死。也有人认为,龄官因对贾蔷彻底失望,脱离了她所诅咒的“牢坑”(张之《红楼梦新补》),可在那暗无天日的社会里,等待龄官的也很可能是继续被天灾人祸逼得走投无路的父兄再度卖掉,或者沦入烟花,是很难有好结果的。还有人说她被“施恩”放出,离了贾府之后,投靠她伯父,被暗地里卖与某知县为妾(萧赛《红楼外传》)。

清代,优伶是一种最低贱的出身,不能用自己本名,更不能参加科考。《大清律例》规定,优伶只能互相通婚,或与低贱等级通婚,凡优伶与良人通婚,杖一百;官吏娶优伶为妻,有辱体统,杖六十。其社会地位之低贱以及被人歧视之程度,可想而知。而唱戏的人,由于地位低贱,不得不出卖人格,依附权贵。如唱戏的琪官蒋玉菡,就是忠顺王府的玩偶。尽管龄官她们只是在贾府里唱戏,并没有出卖肉体和灵魂,但人们照样把她们看做是下贱不堪之人,所以在那个社会中,优伶或奴婢的身份与地位本身就决定了她们的悲惨命运。而在曹雪芹笔下,十二个世俗眼中如此不堪的“戏子”,却写得这般纯洁可爱、多情多义,可见其思想格调的不同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