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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人物对比:如何持久的痴心爱情?

【摘要】:可见支配她行为的并不是什么礼法、威势,而是心中的情性。十二女伶中,最骄傲最美丽的无疑是龄官。生活没有教会他正直、善良和多情,他最初对龄官生情只是出于色艺的吸引而非两心相知,这样的爱情怎能持久,并不断升华呢?那一笔一画的“蔷”字、一行行的热泪,蕴涵着她内心深处的多少爱意与愁情、向往与抗争,分明是有泪无声、有字无词的“葬花吟”。

二、痴心的爱情

龄官与贾蔷的爱情,也是《红楼梦》中爱情悲剧不可忽视的一曲。第三十回“龄官画蔷”的情节,是一个洋溢着诗情画意的境界——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她而去,只管痴看。只见她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钩地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她也要作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她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理不知怎么熬煎。看她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龄官的动作、神态,通过宝玉的眼,刻画得入木三分。一个痴情少女睹物思人,心里备受相思之苦的煎熬,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情郎的名字,她的纯真、悲凄、惶惑跃然纸上。此时正值五月花叶茂盛之际,赤日当空,树阴匝地,忽而一阵凉风,一阵骤雨,才将二人浇醒。这次偶遇为宝玉留下悬念,也为“情定梨香院”作了铺垫。“如果说‘黛玉葬花’是一首凄美的诗,一幅写意的画,疏朗空灵,意蕴深远;那么‘龄官画蔷’则是一出感伤的戏,一卷精致的工笔,反复描摹,清新宜人”[5]。在烈日暴晒下,这个娇弱的女孩在蔷薇花下有着如此痴情的举动,以至于被雨淋湿了也浑然不觉,引得宝玉“痴及局外”。真乃“满架蔷薇小院西,金钗宛转画春泥。擅场色艺痴情绪,一笑翻醒局外迷”(姜祺《红楼梦诗》)!

这种纯粹、热烈、深沉的爱情,其痴情痴性实乃人世之标榜,真所谓“痴女梦中说梦”(庚辰本回前评)。“抒皓腕,运瑶簪,为有个知音。便把伊,心藏心写,画向花阴”(王芝岑《题红词》)。陈其泰在回评中指出:“画蔷一段,绝妙烘托,凡人心中郁郁不能自吐之情,大率如此。”龄官有个性,有胆气,正值豆蔻年华,遇到风流俊雅的贾蔷,爱上他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十六回,贾宝玉来到梨香院,想听龄官唱《牡丹亭》。他这才意外地发现,她就是前次所见“画蔷”的痴情少女;更出乎意料的是,他这只一向在女儿群中受宠遇的“凤凰”,在龄官眼里却受到不屑一顾的冷遇,可说是“其平生所仅有者”(姚燮《读红楼梦纲领》)。十二优伶恐怕没有一个不认识宝玉的,也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一进梨香院,别的女孩子都“笑嘻嘻的让座”,龄官在房中躺着,“见他进来,文风不动”,“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起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我们去,我还没唱呢。’”猝然遭到龄官的“厌弃”,迫使号为“绛洞花主”的宝玉“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自然,龄官之所谓“嗓子哑了”,不过是个借口,心里不高兴被主子随意使唤才是真。更何况,“袅晴丝”暗含“袅情丝”之意,宝玉想用这曲子来挑逗她。可见支配她行为的并不是什么礼法、威势,而是心中的情性。倒是宝官一语泄露了其中秘密:“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可见,把龄官比作蔷薇,既有贾蔷的缘故,还因为蔷薇有刺,龄官对众星捧月的宝玉却是浑身带刺的。

幸亏她遇到的是不那么重视等级名分、对女孩子特别尊重体贴的宝玉。蒙古王府本在此评曰:“非龄官不能如此作势,非宝玉不能如此忍,其文冷中浓,其意韵而诚,有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意。”龄官为人处世仅凭意气,就连娘娘传进宫去她也没有唱戏,如此地不识抬举和不迎合主子,就意味着她终将招致贾府上层的厌弃。后来龄官很少出场,表明她显然受到了冷遇。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被“封杀”了。(www.chuimin.cn)

面对贾蔷,她又是怎样的呢?贾蔷来了,为了讨好她,买来了雀儿。龄官不仅不理他,还面对贾蔷的“陪笑”,义正词严地训斥了一番。当贾蔷慌忙道歉并将雀儿放了后,龄官仍不依不饶,责备贾蔷。而当贾蔷为了她的吐血症要去请大夫时,她叫道:“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了去请了来,我也不瞧。”分明是一番似水柔情,却偏偏以冷淡的方式来表达。这些场面,极富感情色彩地揭开了“画蔷”的谜底。

龄官不过是一个小戏子,但她不满于这种处境,对主子贾蔷倾心相爱,大胆地袒露一片痴心。对宝玉避而远之,表明她对贾蔷的专注。姚燮在该回末评曰:“小红不得志于宝哥,然后有芸儿,龄官既得志于蔷儿,又安有宝哥也。”十二女伶中,最骄傲最美丽的无疑是龄官。可惜她爱的是贾蔷,就是把她们从姑苏买了来、而今掌管梨香院的纨绔公子。然而在她生活的狭窄范围内,她还能认识谁、爱上谁呢?

贾蔷虽也是一个浮华子弟,“市井小人”(涂瀛《红楼梦论赞》),但前八十回看不出他有什么严重的品质问题。梨香院里,的确表现了他对龄官的一片百依百顺之情。他对龄官的感情,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是比较真实、缠绵的。但随着接触日久,龄官会发现自己所爱非人。生活在宁国府这样一个肮脏龌龊的环境里,贾蔷不免也沾染上了贾珍、贾蓉等人的恶习,终日“斗鸡走狗,赏花玩柳”。生活没有教会他正直、善良和多情,他最初对龄官生情只是出于色艺的吸引而非两心相知,这样的爱情怎能持久,并不断升华呢?譬如龄官生病吐血,贾蔷对此竟一无所知,更谈不上精心照料;而雀儿事件更说明他不理解龄官的痛苦、希望和追求。龄官渴望自由,企盼美好的人生归宿,尤其希冀得到一个真正的知己,以此作为苦难人生的些许慰藉。贾蔷却完全不能体会她的这些心思,买了雀儿来解闷,这只能更加触动龄官的身世之痛和处境之悲。可以想见,她已经对贾蔷产生深挚的感情,可又发现他并非知己,难以托付终身,因此陷入了一种进退失据的两难境地。“龄官划蔷痴及局外”这一情节,就形象地刻画了龄官的这种复杂纠结心态。

龄官何尝不为自己的幸福和未来担忧!那一笔一画的“蔷”字、一行行的热泪,蕴涵着她内心深处的多少爱意与愁情、向往与抗争,分明是有泪无声、有字无词的“葬花吟”。这段爱情在小说中没再提及,却有着不祥的预兆。一个是戏子,一个是主子,这样另类的爱情之花无异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因而在封建礼教的淫威下、在等级森严的贾府中,显然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但这种奴主之恋,也间接透露出当时社会变革中反封建专制、求个性解放的新思潮、新势力的隐隐萌动。有研究者指出:“龄官和贾蔷相爱,爱得那么深,那么真,那么大胆,体现了曹雪芹对下层青年女子的深切同情和良好的愿望,是对青年男女反抗旧的传统观念,追求幸福生活和纯真爱情的热情讴歌。尽管当时很难实现,这种思想观点却弥足可贵,值得称颂。”[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