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龄官个性扭傲,对红楼梦影响深远

【摘要】:龄官执意不作非本角之戏,一出场就显得很有主见,个性毕露。所以,当龄官的叛逆行为对贾府的统治秩序和家世利益构成威胁时,必将遭到封建正统势力及其帮凶的联合绞杀。

一、扭傲的个性

龄官在小说中第一次出场是在“元妃归省”这一最热闹的场面中(第十八回),初次登台演戏就得到贵妃的“极好”评价和信任,足见其表演之佳,也暗示她此后在梨香院的特殊地位。脂砚斋在此提示:“又伏下一个尤物,一段新文。”第二十二回,在为宝钗生日演戏时,龄官又得到贾母的格外赏识。有人推测,“龄”音谐“领”,领导、领教之意也。诚然,她是戏班的台柱子,还让宝玉从她以后“画蔷”、“拒唱”等行为中顿开茅塞,“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第三十六回)。从此宝玉告别了迷乱的混沌时代,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那就是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

贵妃省亲,是何等荣耀之事,自是富贵气之外更添几分皇家气派。当戏班总管贾蔷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两出戏以取悦贵妃时,龄官却以“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为由,执意不从,坚持要作《相约》、《相骂》两出。《游园》、《惊梦》(均由《牡丹亭》第十出析出)是当时大家爱听爱看、不管在什么场合演来都适宜的戏,所以贾蔷命龄官做这两出。而龄官自己要做的《相约》、《相骂》(均出自《钗钏记》),虽说是热闹有趣的戏文,但后一出讲的是丫环与老夫人拌嘴。从戏名来说,在这种喜庆庄重的场合是很不得体的。“贾蔷扭她不过,只得依她作了”。龄官执意不作非本角之戏,一出场就显得很有主见,个性毕露。

从梨园行的规矩来讲,龄官拒演有其正当的理由。首先,《游园》、《惊梦》并非龄官的本角戏。龄官人如其名,本是豆蔻年华,又生得机灵清秀,其行当是小旦,专演活泼俏丽的小丫头。而正旦是扮演年轻美貌的闺门小姐或妇人,此类人物感情丰富而含蓄,如《西厢记》中的崔莺莺、《牡丹亭》中的杜丽娘、《长生殿》中的杨贵妃,在唱腔上讲究婉转甜美,柔中带刚,身段要稳重大气。小旦与正旦相比,年龄稍小,身份略低,分别如上述三戏中的红娘、春香、芸香,唱腔和身段都以俏丽活泼为上,凸显少女的活力。龄官拒演正旦的戏,是因为正旦和小旦之间的表演风格差别很大。龄官所练基本功是小旦,如果去演正旦的戏,演出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其次,元妃所点四出大戏里,已有一出《牡丹亭・离魂》,讲的是杜丽娘游园惊梦后相思成疾,郁郁而亡。《离魂》是在《游园》、《惊梦》之后,若先演了《离魂》,再演《游园》、《惊梦》,就是点倒戏,这不符合戏曲演出的规矩。贾蔷这样的纨绔子弟,只知道《游园》、《惊梦》是好戏,却不懂角色行当、梨园行规,龄官若真的听从了他,反倒是落个笑话。可见,这是她对艺术个性的维护,同时也表现出孤傲、倔强的性格,而这也正是她命运和爱情悲剧的根源所在。龄官在皇妃面前毫无奴颜婢膝,显示出特有的风姿傲骨,足以让那班“须眉浊物”相形见绌了。(www.chuimin.cn)

第三十六回,贾蔷为讨龄官欢心,买了会“衔旗串戏”的雀儿,把别的女孩都逗笑了,“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讥讽道:“你们家把好好儿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弄了它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又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但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这些话言词犀利,直接诅咒大观园为牢笼,谴责贾府主子为享乐买戏子而不惜拆散众多贫贱人家的不义之举。龄官在这里不仅不逢迎,反而对自身的屈辱地位深怀愤慨之情,显然这是敏感自尊,有骨气的体现。二知道人对此评曰:“谚有云:相对矮人休说短。蔷之受其丑诋,宜矣!”(《红楼梦说梦》)“书中人人都羡慕荣国府的富贵,而龄官不然。大观园中诸女儿都喜欢宝玉,而龄官不然……将大观园的枫亭月榭视为‘牢坑’,即黛玉晴雯等人且有愧色,何论乎宝钗袭人哉”[1]!“当‘众’女孩子麻木不仁,把羞辱当‘有趣’的时候,‘独龄官’用心灵感受到自己的境况如同那只鸟的命运。她在捍卫自己的尊严,也是在捍卫所有同命运人的尊严”[2]。而逼着贾蔷拆烂雀笼、放飞雀儿,分明是寄托了她向往自由之身的愿望。俞平伯先生指出:“她倔强、执拗,地位低微而反抗性很强。虽与黛玉、晴雯为同一类型,黛晴之所不能、不敢为者,而龄官为之。”[3]

龄官的自尊、倔强、敏感个性和对自由的向往,都是与顽固的封建等级观念背道而驰、格格不入的。“这是一代女伶的觉醒,是一个阶层的人对封建社会的叛逆。而龄官,这颗在风雨中摇曳着的幽兰,却还是被那黑漆似的社会吞噬了”[4]。封建专制是“顺民”性格的制造者,对被他们奴役的人来说,就只能顺从安份。所以,当龄官的叛逆行为对贾府的统治秩序和家世利益构成威胁时,必将遭到封建正统势力及其帮凶的联合绞杀。脂批中所透露出来的愤恨情绪,亦可间接佐证这样的推测:“按近之俗语云:‘能养千军,不养一戏。’盖甚言优伶之不可养之意也。大抵一班之中,此一人技业稍优出众,此一人则拿腔作势,辖众恃能,种种可恶,使主逐之不舍,责之不可,虽欲不怜而实不能不怜,虽欲不爱而实不能不爱。余历梨园子弟广矣,各各皆然。亦曾与惯养梨园诸世家兄弟谈议及此,众皆知其事,而皆不能言。今阅《石头记》至载‘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二语,便见其恃能压众,乔酸娇妒,淋漓满纸矣。”(己卯本第十八回夹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