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红楼梦》人物对比研究:啼血杜鹃与雪中孤雁

《红楼梦》人物对比研究:啼血杜鹃与雪中孤雁

【摘要】:而雪中之雁,必然处境孤危,极易葬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一、啼血杜鹃与雪中孤雁

第三回,小说对她们的出处交代很粗略:“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雪雁。贾母见雪雁太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至于她们的具体姓氏、家世出身,均无确考。紫鹃似乎是家生子,在“情辞试莽玉”中对宝玉说“我是合家在这里的”;但我们不清楚她有什么家人,也从来没有见她和家人有过接触。可见她所说的,虚而不实,实际比鸳鸯、袭人更可怜。紫鹃应当是鹦哥与了黛玉后,被黛玉改的名字。就像宝玉给珍珠改名袭人,茗烟又叫焙茗,都是随事更名,随主而变。

“紫鹃”是“子鹃”的谐音,是杜鹃的别名,于初夏之际昼夜不停地鸣叫,其声甚哀,近似于“不如归去”。“子鹃”这个信息载体,有愁怨、思归、啼血泪的规约性内涵。而这些,正是黛玉的内涵。王猗琴《读红楼梦传奇口占》四首之三曰:“潇湘孤馆莫相依,竹泪当年染帝妃。鹃婢外家亲付与,声声叫道不如归。”黛玉诗中多次出现“杜鹃”这个哀愁的意象,如《葬花吟》中“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桃花行》中“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拢空月痕”。可以说,黛玉写杜鹃,实是写自己。因此,姜祺《红楼梦诗》中曰:“昔年翠馆侍湘妃,啼尽春风不忍飞。一自青灯伴朝暮,又将血泪染缁衣。”从杜鹃鸟的悲鸣啼血,很自然地让人想起潇湘妃子的泣染斑竹。显然,作者让黛玉给丫鬟改名紫鹃,也就暗寓了她自己的泪尽而逝。

雁是候鸟,每年秋分后飞往南方过冬,春分后又飞回北方,故隐含有守信、思乡之意。而雪中之雁,必然处境孤危,极易葬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从这个黛玉给起的名字里,我们可以看出雪雁和黛玉的未来悲剧命运,不知多愁善感的黛玉当时是否预感到了。黛玉这位南方姑娘,偏偏就如孤雁一般留在北方,虽然寄居于外祖母家,终是无父无母、乏人照应的孤女。孤苦伶仃,离群索居,显然是命不久长的。在姑苏时,癞头和尚曾要化她出家,不然“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第三回)。而她以后不但见了外戚,还在本非她久留之地的北方住了下来,头一天便哭了。还有,“禽类中雁为最义,生有定偶,丧其一,终不复匹”[1],古代文人常以之表达思恋之苦。古代婚礼以雁作为迎娶的见面礼,便有取于雁所体现的“夫妇之义”。可见,雁意象还隐喻了林黛玉对爱情的渴望和忠贞不渝。(www.chuimin.cn)

雪雁第一次出场,是往薛姨妈家给黛玉送手炉,为此特为她设置了下雪的背景。这个形象有其前文本,即“雪泥鸿爪”。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诗中云:“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正如雪雁其人从属黛玉,雪泥鸿爪的内涵也从属于黛玉。黛玉才是真正的雪雁,这首先反映在她的诗词上。《问菊》有句“鸿归蛩病可相思”,以菊、鸿、蛩为三友,同时也都是作者之友,引为同调的;《菊梦》有句“睡去依依随雁断”,极言其依恋故土之情,她在梦里已心随雁远,南归姑苏了。如果说雁是古诗词中常见意象,不足为据的话,那么黛玉的酒令可就是刻意营构,以雁来自我写照了:“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综上可知,作者巧妙地安排黛玉为丫鬟取名,实际上为主仆之间的生命同构关系埋下了伏笔,即所谓“从属人物的名字,正是其主人本质特征的能指符号”[2]。故脂砚斋指出,雪雁之取名“新雅不落套,是黛玉之文章也”(甲戌本第三回侧批);诸联曰“颦卿善哭,故婢为啼血之鹃,雪中之雁”(《红楼评梦》);解庵居士亦云,“婢名紫鹃、雪雁者,以喻黛玉一生苦境也。盖鹃本啼红,而乃至于紫,苦已极矣,而又似飞鸿踏雪,偶留爪印,不能自主夫西东也”(《石头臆说》)。王素琴《读友兰姊题红楼梦传奇诗偶成》四首之前二首,分别以雪雁、紫鹃悲黛玉曰:“美人自古称林下,十二金钗第一人。最苦伶仃携小婢,外家竟作雁来宾。”“杜鹃湘馆一知心,镇日熏香侍绣衾。叫道不如归去好,胜他鹦鹉解诗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