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惨死、远嫁、出家，悲剧与惋惜

2023-11-2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其中迎春、探春听从父母的旨意，或误嫁，或远嫁；惜春则看破红尘，绝意于婚姻。贾赦将她嫁给孙家，实际上等于拿她抵债。可见远嫁不仅是她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家族的不幸。探春的被迫远嫁，“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浓重的悲伤氛围寄托了作者对封建末世美的被遗弃、被冷落的惋惜。

四、惨死・远嫁・出家

婚姻问题向来被传统社会称为终身大事，“大旨不过谈情”的《红楼梦》描写了许多的婚姻悲剧。其中迎春、探春听从父母的旨意，或误嫁，或远嫁；惜春则看破红尘，绝意于婚姻。

在大观园女儿国中，迎春无疑是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的典型代表。她经常手捧《感应篇》，但自始至终都无法摆脱“淫”恶的困扰：其父贾赦是老色鬼，其兄贾琏是拈花惹草之辈，其夫更是淫遍丫头仆妇的色狼。她迎来的不是生命的春天，而是“可怜金玉质，一载赴黄粱”。贾赦将她嫁给孙家，实际上等于拿她抵债。贾母对这件事也是知道的，却也由着他罢了。贾政了解孙绍祖的真实面目，也曾劝阻，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自然拗不过终日饮酒作乐的兄长。第七十九回，迎春搬出待嫁，宝玉常到紫菱洲一带徘徊，但见“寥落凄惨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这是迎春在人世间所得到的唯一亲情怜惜，某种意义上也成了她未来不幸命运的挽歌。第八十回，迎春回贾府哭诉，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迎春略劝，便被指骂：“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大家十分伤感，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忍心又把她再送回狼窝里去。“可怜一位如花似月之女，节褵年余，不料被孙家揉搓以至身亡。又值贾母病笃，众人不便离开，竟容孙家草草完结”（第一零九回）。

懦弱、善良的迎春，用她短暂的生命检验了《感应篇》的虚妄欺人，控诉了旧婚姻制度的“吃人”罪恶，也让读者不禁生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慨。诸联愤愤不平道“人至于死，无不一也”，而“迎春之死也，使人恼”（《红楼评梦》）；涂瀛感叹“女子无才谓之有德，若迎春者，非其人耶？何所遇之惨也！说者以为非贾赦遗孽不至此。由是言之，婚姻之故，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红楼梦论赞》）；佩之叹惜“三春之中，迎春最苦。迎春非不可取，却为婚姻制度所误，所遇之惨，差不多不可以言喻”^[16]。迎春是一个悲剧形象，但留给读者的感受仅仅是微微的惆怅和感叹；因为缺乏灵性、寡情薄义的形象，是不能唤起人们的热情的。

探春虽有远见卓识，精明能干，但“她无法改变‘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封建家庭内部及贵族之间、贵族与皇族之间的激烈斗争，她制止不了贾府上上下下为保持‘安富善荣’的无度挥霍，她不可能超越当时的历史条件把大观园的改革拿到许多田庄里去推行，在当时，她自身也不可能获得比‘将此有余，以补不足’的更远大的视野。而且探春即使不生于贵族之家的末世，在中国封建社会极端蔑视妇女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走向社会同男子一样去‘立一番事业’，等待她的命运仍然是‘出嫁从夫’”^[17]。不过她作为替罪羊远嫁海疆，这不能不说是她人生的悲哀。第二十二回，探春所作谜语的谜底正是风筝，脂评曰：“此探春远适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悲哉伤哉！”可见远嫁不仅是她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家族的不幸。(www.chuimin.cn)

俞平伯先生以为：“探春的册子、曲子、灯谜、柳絮词都说得很飘零感伤的；所以她底远嫁，也应极漂泊憔悴之致，不一定嫁与海疆贵人，很得意的，后来又归宁一次，出挑得比先前更好了，像高鹗补本这样写。因为这样写法，并没有什么薄命可言；为什么她也入薄命司？”^[18]梁归智先生以为，探春远嫁，作了海外王妃^[19]。张庆善先生认为：“探春确实是做了王妃，不过不是海外王妃，而是国内某个王的妃，但在新婚之际，夫家突遭巨变。这时元春已死，贾家势衰，回天无力，正是‘也难绾系也难羁’，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探春含悲随夫远嫁。他们很可能是发配海疆效力，甚至竟是流放。以后的生活十分不安定，一去不归。”^[20]丁淦先生认为，很有可能是由于南安郡王乃至朝廷为笼络重臣的军事、政治需要，让探春做了粤海将军邬家的儿媳^[21]。探春的被迫远嫁，“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浓重的悲伤氛围寄托了作者对封建末世美的被遗弃、被冷落的惋惜。当一叶风帆载着这位俊俏而又敏慧的姑娘逐渐消失在天际时，多少读者会为她的匆匆远嫁而唏嘘不已！

惜春素与馒头庵小尼智能儿情投意合，下得一手围棋，能画几笔山水人物，这些不同于常人的兴趣爱好，与她的冷癖好静的个性有关，也培养了她的颖悟、冷漠的心灵世界。她的爱心，已在家族的钩心斗角和各种悲剧遭遇中一点点泯灭了，所以才以消极避世的态度表达她的抗议。她最终由“红尘”走向“天国”，表面上是“顿悟”，其实内心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因为不出家就得出嫁，与其任人摆布，不如自己选择一条清净之路。于是她先是与宁府那边疏远，洁身自好；随着贾府中各种矛盾的激化，她便与贾珍、尤氏之流断绝往来，表现得异常坚决。第七十四回，她撵走入画后，向尤氏，也是向整个贾府的不肖子弟发出愤怒地抗议：“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叫你们带累坏了我！”对此，洪秋蕃赞曰：“惜春绝迹宁府，可与门前双石狮共传清白于千秋。”姚燮则认为：“探姑娘之待赵姨，其性太漓，惜姑娘之讦尤氏，其词太峻，皆不可为训者。”（《读红楼梦纲领》）其实，“惜春的杜绝宁国府，是宁府的臭名声逼得她只能与他们断绝，否则就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22]。

第八十七回，当她闻知妙玉“走火入魔”后，心里想道：“妙玉虽然清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可以说，惜春此时虽未出家，但在精神上已经跨入“天国”，成为真正的“槛外人”了；而不像妙玉自称“槛外人”，其实心系红尘。由于贾府的家祸连踵、朝不保夕，使她对未来充满忧惧；三个姐姐的前车之鉴，使她觉悟到了命运的无常、人生的无趣，正像判词所说“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再加之地藏庵姑子的临期诱导，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出家了。虽说这是“她对于富贵繁华和婚姻的好梦都幻灭完了”的结果，“这完全是出于为了个人而消极逃避，不是什么求真证道的勇士”；^[23]但“走向宗教，遁入空门是她抗争现实，回避生活的唯一有力的手段，而惜春的这种积极追求中同时也包含着人类的自由意志的自我觉悟。读者会在这个人物坚决的心态和冷漠的情感中感受到作者对痛苦人生永恒的无奈与悲哀”^[24]。只有大悟大彻、一无挂碍的人，才能迈出这样坚定的步子。

根据脂批透露，惜春的结局是“缁衣乞食”，即在贾家败落后，家庵支离，惜春沦为游方尼姑。可见，在一个悲剧的末世时代，个人的悲惨命运往往是无从躲避的。

《红楼梦》人物：惨死、远嫁、出家，悲剧与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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