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大观园舞文弄墨、吟风颂月的姐妹中,迎春逊色了许多。可以说,她是一个善良、平庸、懦弱,与世无争也无所作为的人。贾府中最干练,最具政治家风范的女性,无疑是探春。她亲自查明旧账,按往例秉公办理,不顾忌赵姨娘的闹事、指责。探春还是大观园内诗社的发起人,才情虽不及黛玉、宝钗及湘云,但雅兴极高。从这则谜诗中,可看出惜春的悟性和慧根。......
2023-11-27
二、懦弱・敏锐・冷僻
三姐妹由于出身、处境的不同,性格特点也迥异。诸联《红楼评梦》曾以花喻“园中诸女”,认为“迎春如梨,探春如杏,惜春如菊”。第七十四回中,黄小田有批,“探春太激,惜春太冷,迎春太懦,而探春乃有用之才”;王希廉评曰:“迎春一味懦弱,探春主意老辣,惜春孤介性癖,三人身份不同,可知结果均异。”
贾赦对迎春向来不闻不问,迎春从小跟着叔婶过,若说贾母喜欢孙女带在自己身边,也未见她对迎春有多怜惜。可以说,迎春是在三不管的状态下长大的。这种生存状态使她自卑怯懦,纵然有些天分,也被压抑。
迎春之“懦”,在“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中暴露无遗。贾母动怒查赌,查出了三个大头家,其中就有迎春的乳母。贾母要将她们重加裁处时,迎春只“觉没意思”,一言不发。由于迎春的珍贵发饰“攒珠累丝金凤”被乳母偷出换钱赌博,丫头绣橘要查究讨要,她却抱定息事宁人的态度,予以阻拦:“罢,罢,罢,省些事罢。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事。”接着,乳母之媳住儿媳妇逼着迎春去向贾母求情,并以赎回累金凤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她明明花了迎春的银子,却抱怨迎春多花了她三十多两银子。等得平儿、探春问明原委,向她讨主意发落时,她却只顾看《太上感应篇》,于是黛玉讥讽她“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怎不自讨苦果。姚燮在此评曰:“迎春之懦弱性格,以前并未写过,故借金凤事,出力洗涮一番。以此回为迎春之正传可也。”
抄检大观园时,周瑞家的从司棋箱中搜出男物、情书。面临重处,“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实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只是迎春语言迟慢,耳软心活,是不能做主的”。所以司棋在临别前无比伤心地说:“姑娘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如今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面对责怨,迎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最能刺激人类感情的生离死别,她仍旧表现得如此冷漠、自私、软弱。由于不敢力谏,她失去了司棋这个唯一与她关系较密切的丫鬟。
怪不得在宝玉眼中,她是“一味的懦弱”;在邢夫人看来,是“心活面软,窝囊无能,不及探春一半”;在凤姐眼中,是个“不中用”的平常货;伺候她的丫头媳妇们,说她“老实仁德”,不像三姑娘“伶牙俐齿,会耍姑娘们的强”;在宝钗眼里,是个“有气的死人,连她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兴儿向尤氏姐妹介绍贾府时,说她的诨名是“二木头”,戳一针都不知道“哎哟”一声。可见,“迎春的失误在于她不该把自己视为一个弱者,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特别是陷于一种精神的被动。人一陷于被动,往往身不由己,而迎春又没有能力扭转这种被动,于是只好一直被动下去,懦弱逐渐成了自己的生存方式”[4]。
迎春一生逆来顺受,缺乏抗争意识和自我保护意识,就像她制作的元宵灯谜——算盘一样,任人摆布。所以,她的出嫁,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厄运的开始。故脂砚斋叹曰:“此迎春一生遭际,惜不得其夫何!”第八十回,迎春回家哭诉时,对王夫人宣扬的命定论表示了怀疑,抱怨命运的不公:“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这就是她对黑暗社会、封建婚姻、不幸命运的仅有的抗争。可见迎春对自己的悲剧命运,无疑地负有一定责任。假如她当初不顺从这门婚事,完全可以凭着是老祖宗亲孙女的身份闹一闹的;假如她婚后勇敢果决一些,敢于对抗孙绍祖的残酷虐待,或许可以挣扎出这张包办婚姻罗织的大网。这是她人生的悲哀,也是她性格的悲剧。
探春是“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因为庶出及生母赵姨娘的种种不体面行为,造成了她极度敏感的性情。
迎春遭到住儿媳妇欺负时,探春的介入不只十分巧妙,而且处处表现出主子小姐的尊严。她先是明知故问:“难道姐姐和奴才要钱了不成?”继而又虚晃一枪:“我和姐姐一样,姐姐的事和我的也是一般,他说姐姐就是说我。”接着她马上使眼色给自己的丫头,侍书立刻找来住儿媳妇最怕的“克星”——凤姐的代理人平儿。探春一阵抱怨、讽刺和谴责,逼得平儿不得不马上处理此事。因此宝琴赞叹探春似乎“有驱神召将的符术”,黛玉说她用兵最精。在此,王希廉评曰:“写迎春懦弱可怜,异时之受婿折磨,已先为描出;写探春锋利可畏,下回之不受搜检,亦先为伏笔。”(www.chuimin.cn)
探春清醒精敏,对自己家族所面临的末世危机及家族内部的钩心斗角,有着清醒的认识:“咱们倒是一家亲骨肉呢,一个个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在抄检大观园的“丑态”发生时,她是唯一忧心如焚的。凤姐带人来到秋爽斋时,探春早已“秉烛开门而待”。她故意违拗抄检者,只让丫环把自己所有的东西一齐打开,专请凤姐抄阅,却不许搜查丫环们的箱奁。接着,她痛心疾首地怒斥:“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洪秋蕃在此赞曰:“旨哉斯言!非读破万卷书,明于古今得失之机者不能道。”惯于颐指气使的凤姐,于此也完全失去了她往日的机灵泼辣。
可是,那个挑起一场风波的始作俑者、陷害晴雯的引火人王善保家的,竟致放肆地掀弄探春的衣襟。面对这种不把“姨娘养的”探春当主子看待的挑衅,不可轻侮的探春岂肯示弱?只听得“啪”的一声,探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并怒斥她“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姚燮赞赏道:“吾愿以贾探春之掌,治天下之挟私而起衅事者。”(《读红楼梦纲领》)显然,这是伸张正义、大快人心的一掌,“两百多年以来,一直在《红楼梦》读者的耳边响着它那清亮的声音。我们从这个声音里所听到的,不是横暴的主子殴打善良的奴隶;而是处于历史压迫下的少女尊严,反击着封建社会里的邪恶”[5]。探春这一掌不仅是打在一个狗腿子的脸上,更是打在那些摧残少女的上层统治者的脸上!青山山农赞云:“探春英断有丈夫风。生女莫生男,殆探春之谓欤?要其大过人处,尤在斥熙凤、击王善保家一节,理直气壮,足寒小人之胆而为群艳干城。张良椎,陈琳檄,兼而有之。吾爱其人,吾畏其风。”(《红楼梦广义》)姚燮在此评曰:“贾氏四春,惟三姑娘最为锐利,而结果独好,可知懦弱人皇天之不眷佑矣!”
显然,作者和评论者对探春式的刚强是赞赏的,而对迎春式的懦弱,是鄙薄的。曹雪芹在此表达了他的某种“强人哲学”:在那个人人活像“乌眼鸡”似的社会里,要想堂堂正正立于天地之间,不被人“吃”掉,得有一副刚强的性格,否则,像迎春那种绵羊般的懦弱,只能被“狼”所吃掉。[6]探春不畏权势、不容侵犯,不失“镇山太岁”、“玫瑰花儿”的封号。王蒙先生以为:“探春的庶出不白庶出,她没有白白付出代价,看来她早已学会了在不利的情况下捍卫自己的尊严。她言语尖刻,说得又狠又准。她读书知理,能一眼判定此次抄家的极不正常的性质与严重后果。她敢于斗争,一个耳光的清脆响声永垂天地。”[7]
当然,探春也有温柔、厚道的一面。譬如她为平儿过生日、请香菱入诗社、送邢岫烟玉佩,还给宝哥哥做了一双又一双的鞋,只求宝玉为她买一些小玩意儿,这些都表明她为人处世的友善和圆融。
与两位姐姐不同,惜春“幼而孤僻,年已及笄,倔强犹昔也”(二知道人《红楼梦说梦》)。她地位虽然尊贵,却偏偏命运不好,父亲贾敬一味好道炼丹,哥哥贾珍也不把这个妹子放在心上,如此父兄,有不如无。由于没有父母怜爱,又乏兄嫂照顾,惜春逐渐形成了情感上的冷、脾气上的僻和思想上的执。
第七十四回,说她“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癖性”,她自己亦称“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惜春行事的孤僻,书中人物也有品评:探春认为“这是她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她的”;尤氏认为这个小姑子“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大观园是一个诗的国度,甚至绰号“二木头”的迎春,也是诗社的积极参与者。惜春虽是诗社的名誉副社长,但却飘渺的像一个淡淡的影子,没有什么热情和主动性。在其他的任何场合,她都不说话,就如幽灵一般。在大观园的人情圈里,“惜春仿佛就是一个看客,一个边缘人”[8]。
世界文化名人、书画大师齐白石在题《画怪石水仙花》诗中说:“断绝人间烟火气,画师心是出家僧。”[9]出家僧人是要耐得住孤独寂寞的,惜春就是这样的人。当她的现实世界不能安定清静时,她选择了自己的心安定清静来做代偿。不过,惜春的孤僻冷漠,不同于宝钗的城府太深,令人生畏;不同于黛玉的孤高刻薄,使人敬而远之;也不同于妙玉的诡异高洁,使人不敢靠近;她有意远离人群,默默无语,好像是让人淡忘似的。可见,“惜春是厌世派,不随他人,只求自己身心的安静。她的解决人生方法,虽不是尽善,却也是一种方法”[10],即所谓“人不奇则不清,不僻则不净,以知清净法门皆奇癖性人也”(涂瀛《红楼梦论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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