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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人物对比:愚犟与残忍

【摘要】: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丝毫痛苦和反抗,反而为之奔走,成为了逼迫鸳鸯的帮凶。王夫人被男权文化腐蚀甚深,对女性美的态度与贾母是对立的。可见,王夫人对于美的仇视,已是一种生命的变态。邢夫人胁迫鸳鸯做妾,主要是出于“承顺贾赦以自保”;王夫人致金钏、晴雯等于死地,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但她打着维护风化的招牌。

五、愚犟与残忍

贾赦要纳鸳鸯为妾,作为妻子的邢夫人是受到严重损害的。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丝毫痛苦和反抗,反而为之奔走,成为了逼迫鸳鸯的帮凶。因而她那被金钱、地位迷住的眼睛和被封建男权意识局限的头脑,根本辨别不出鸳鸯那自尊、自强的内心世界,更不能理解“放着主子奶奶不做,倒愿意做丫头”的选择。她还大言不惭地说“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还瞎说什么“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邢夫人这一番自以为头头是道、胜券在握的谬论,同鸳鸯那“低了头不发一言”,以至“夺手不行”的无言的反抗,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俗话说的‘金子还是金子换’,谁知竟叫老爷看中了你。如今这一来,你可遂了素日志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其不伦不类之征引,其毫无自知之明的煞有介事,令人齿冷!而贾府上下除了“这一个”,有谁能说出这样愚犟的话来!与邢夫人的人性意识和女性意识的消解完全不同,鸳鸯所看重的绝不是什么地位、金钱,而是自己的人格和真正的幸福。所以,鸳鸯决然拒绝了权势的引诱,机智地闹到贾母跟前,铰下头发立誓:“就是老太太逼着我,一刀子抹死了,也不能从命”。当妇女们还只能用哭声来抗议强加给她们的婚姻时,作为家生女儿出身的鸳鸯却敢于抗争,表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贵气节,这无疑是对独霸天下的男权意识的有力反击!

王夫人素来吃斋念佛,好静少言,给人一种“宽仁慈厚”(第三十回)、“慈善人”(第三十三回)的印象。然而事实上恰恰相反,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善者。她并非“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实际城府很深,老练狡黠;表面上像尊菩萨,慈悲为怀,乐善好施,实际上在“慈善”的外表下,骨子里深藏着的是极端的利己主义和杀人不见血的残忍本性。正如解弢所言:“贾政夫妇皆愚而忍,然贾政事事令人笑,王夫人事事令人恶,而肤视之,又似宽宏仁人也。作者之笔,何其神哉!”(《小说话》)

“无论任何事情,只要与宝玉的利害无关或对宝玉不会有任何伤害,一般来说,她都能以一种正常的心态对待和处理,十分平和、稳重、超脱;而一旦事情与宝玉有关,她立刻会变得非常警觉、敏感”[8]。第三十回,王夫人“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可知王夫人平生最恨之事,乃不遵男女礼教之大防,谁若敢违背,便坚决驱逐之。王夫人被男权文化腐蚀甚深,对女性美的态度与贾母是对立的。晴雯自幼被贾母赏识,后被派到宝玉房中,但她的标致、伶俐、爱强、会打扮等优点,在王夫人心目中皆是丑的,甚至是淫恶,她悍然声称“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第七十四回)!于是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王夫人手不离佛珠,可是心离佛最远。她对晴雯、金钏儿下此毒手,不仅把两个女子推向死亡,也把自己推向离佛十万八千里的黑暗深渊”[9]。(www.chuimin.cn)

晴雯被撵后,王夫人在回贾母时随口诬说晴雯得了与黛玉一样的“女儿痨”,还说:“虽说贤妻美妾,然也要性情和顺、举止沉重的更好些。”(第七十八回)由此可见她对美的漠视和恐惧,也流露出她喜钗厌黛的心里倾向。倒是袭人说得很明白,“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狂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第七十七回)。这番话点出了王夫人对女性美的基本态度。美丽,本是一个女孩子最雄厚的本钱和最有用的武器,但对于晴雯,却变成了一种罪过,这是多么的荒谬!

可见,王夫人对于美的仇视,已是一种生命的变态。因此,她认为“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更是狐狸精了”(第七十七回),对演出斥之为“装丑弄鬼”(第五十八回)。四儿、芳官等人其实也并无什么过错,而王夫人盛怒之下硬是半放半撵地把她们赶了出去。这样一群美丽活泼,具有生命本真意识的女孩子,就被王夫人代表的男性霸权戕害了。故涂瀛认为,王夫人“情偏性执,信谗任奸,一怒而死金钏,再怒而死晴雯,死司棋,出芳官等于家,为稽其罪,盖浮于凤焉”(《红楼梦论赞》)!然而作者却有意为之掩饰,说什么她“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辞掩意之人”(第七十四回),显然是“企图替王夫人开脱和减轻罪责”[10]

作为主子,或者说奴仆的统治者,她们都根本没有把丫鬟当人看待,更丝毫谈不上同性之间的友善与同情。邢夫人胁迫鸳鸯做妾,主要是出于“承顺贾赦以自保”;王夫人致金钏、晴雯等于死地,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但她打着维护风化的招牌。对于封建礼教的叛逆者而言,她是更凶恶的敌人。可以说,“作者塑造出如此一个王夫人,在揭露封建统治阶级代表人物的本质方面,其深刻性或许要超过那些表里皆凶狠残暴的人物”[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