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红楼梦》人物对比研究:六位关键人物的扇形比较

《红楼梦》人物对比研究:六位关键人物的扇形比较

【摘要】:六、重要人物,扇形对比古典小说中互为比照的对象,一般是基本不变的,是伴随着人物命运始终的,是贯穿全书始终的。《红楼梦》却不是这样,主要人物的比照对象有时是经常变换的,好像扇形一样展开,以一对多。基于宝玉品貌智质的对比对象,是同父异母弟贾环。曹雪芹正是从假与真、灵与俗的对立来塑造人物,才使贾宝玉形象显得无比丰富、复杂。当然,作者运用这种手法,是对主要人物而言的,次要人物就不必了。

六、重要人物,扇形对比

古典小说中互为比照的对象,一般是基本不变的,是伴随着人物命运始终的,是贯穿全书始终的。例如《三国演义》中以曹操之奸诈比刘备之仁厚,《西游记》中以孙悟空的灵巧善斗比猪八戒之笨拙懒怠,《水浒传》中以李逵的粗豪比宋江之精细。《红楼梦》却不是这样,主要人物的比照对象有时是经常变换的,好像扇形一样展开,以一对多。

譬如,贾宝玉的比照对象,是有一个群体的。从作者的整体构思看来,宝玉的对比对象是甄宝玉,但这是“真假”对比,是“影子”对比。本是“同类”,是“相知”,但“甄宝玉”最后背叛了“贾宝玉”,成了封建人生道路的顺从者。基于宝玉品貌智质的对比对象,是同父异母弟贾环。宝玉是清秀颖慧,神采飞扬,人人仰慕的多情种子;贾环则是呆头呆脑,猥琐下作,个个讨厌的无赖恶少。宝玉的与众不同的“下流痴病”,即吃口红,疼女孩子,由“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而表现出的对女孩子的“泛爱主义”,其比照对象换成了贾琏、贾珍、薛蟠一干人。第五回中,警幻仙子有过精辟的论述:宝玉是“意淫”,贾琏之流则是“滥淫”。而宝玉的真正相知秦钟、蒋玉菡、柳湘莲,却在出身上贵贱鲜明地对比着:宝玉出身于“钟鸣鼎食”的公侯之家,而秦钟出身于“寒儒薄宦”,蒋玉菡混迹于“勾栏瓦肆”,柳湘莲漂泊于江湖古刹。至于宝玉的思想志趣,对比对象又换成了他很疼爱的侄子贾兰。宝玉是一向视“文章经济”,“立身扬名”者为“禄蠹”的;而贾兰偏偏从这条路走下去,他在接待甄宝玉时的一番“文章经济”之类的言谈,被宝玉视为“酸论”。

下面,我们仅看看贾宝玉与甄宝玉的对照。《红楼梦》有两个宝玉,一个贾(假)的,一个甄(真)的,而且两个人长相极其相似,倒像镜子内外的两个影像。作者很有意思,把假的宝玉当成实的来写,而把真的只作为虚的偶尔提一下,不能不说意味深远。正应了那句“假作真时真亦假”的话,甄、贾宝玉可谓是貌同而神异。相同之处是名字、外表、生活环境、奇言异论、待人接物的细节等表层的东西,而两人相异之处则是精神品质、价值取向、生活态度等深层次的领域。关于这一点,脂评早有论及,如庚辰本第十九回夹批曰:“宝玉之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人,实未目曾亲睹者。”二知道人也曾下论断:“笔下之假宝玉只此一人,而世之真宝玉正复不少。”(《红楼梦说梦》)可见,贾宝玉确为曹雪芹内心的理想形象,是人的性情中“灵”的一面;而甄宝玉则为当时现实生活中常见的性格类型,即人的性情中“俗”的一面。而“灵”与“俗”并不是截然分开的,是彼此交互影响的。

世上之事常常是真真假假,莫衷一是。作者在描写甄、贾宝玉时采用的手法,就是这样虚虚实实,从中可以体会到其实两个宝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假的显出来,真的必然要隐去。正如在甄士隐(真事隐)出场时,脂评(甲戌本、戚序本、甲辰本)所反复指出的:真假之意,宝玉亦借此音。一代伟人毛泽东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曹雪芹那是把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写出来,所以有两个人,一名叫甄士隐,一名叫贾雨村。”[4](www.chuimin.cn)

法国文豪雨果认为,天才作家应当具有从“正反两个方面去观察一切事物的那种至高无上的能力”[5]。曹雪芹正是从假与真、灵与俗的对立来塑造人物,才使贾宝玉形象显得无比丰富、复杂。其实在前八十回里,从旁人口中提及甄宝玉的文字只有两处(第二回、第五十六回),且甄、贾宝玉几乎没有区别;只是到了第九十三回里才略略提到甄宝玉的变化,在第一一五回甄宝玉才算真正出场。甄宝玉的经历和改变,仅仅是为贾宝玉“得通灵幻境悟仙缘”做铺垫,后来二人都开始读书,参加大比且考中,只是甄宝玉甘于如此,贾宝玉逢场作戏后出家而已。高鹗这样写,无非是为了照顾“皇恩浩荡”,并不是想证明“真玉假玉”的造化不同。

曹雪芹之所以造出甄宝玉来,应该是有其深意的。对此,冯其庸先生指出:“《红楼梦》里把具有真知灼见,真才实学,真性情,真思想的人叫做‘贾宝玉’(假宝玉),把走仕途经济,读圣贤书,走科举之路的人叫做‘甄宝玉’(真宝玉),这就是对真假混淆的辛辣讽刺。”[6]李辰冬先生认为:“曹雪芹之所以写甄府与贾府,甄宝玉与贾宝玉的,系提醒读者贾(假)从甄(真)来,而甄宝玉也就是贾宝玉启蒙时的情形,此后没有再提的必要。然高鹗不懂这意思,故意在后四十回内将甄宝玉复活,并且使他前后迥若两人,真可以说他不了解曹雪芹。”[7]两种观点,都不无道理。总之,甄宝玉不过是俗世中的宝玉,不过是人间凡胎,贾宝玉才是真玉,即神瑛侍者。作者以假求真,利用假象来虚构,并尽量理想化、典型化。正如德国文豪歌德所说的,“每一种艺术的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产生更高真实的假象”[8]

全书中使用这种“扇形对比”手法的,还有王熙凤对李纨、尤氏、平儿、尤二姐、巧姐;王夫人对邢夫人、薛姨妈、赵姨娘;贾政对贾赦、贾敬、贾雨村;袭人对晴雯、紫鹃、鸳鸯和司棋,等等。当然,作者运用这种手法,是对主要人物而言的,次要人物就不必了。[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