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三大女词人研究：饮苦如饴的生活艺术

2023-11-2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饮酒赋诗、饮酒填词成了她生活内容的一部分。“酒”在传统文化中挥洒的是男性的雄风。酒，营造出的是男性的风流潇洒。饮醇酒，赋美词，构成这位词坛名家的生活内容。很多时候，饮酒是她逃避现实痛苦的无奈之举。

二、饮酒赋词：饮苦如饴的生活艺术

顾太清生活在封建末世，特殊的出身与经历，让她具有那个时代女性不多见的潇洒、大气。饮酒赋诗、饮酒填词成了她生活内容的一部分。

“酒”在传统文化中挥洒的是男性的雄风。名士避世忘忧、藉以消愁要借助它。士大夫们纵情欢歌离不开它。阮籍、嵇康身处乱世借酒麻醉，逃避现实，保全自己；李白与杜甫“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友谊成为千古佳话；王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友情让人回味悠长；对陶渊明来说，酒是他人生艺术化的一种载体，“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其二）是他生活怡然自乐的写照，“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饮酒》并序）是他对酒的钟爱，“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读山海经》第一首）是他对闲适生活的满足。读他的这些诗，扑面而来的田园风令人陶醉。陶渊明饮酒赋诗，逍遥自在，好不惬意！酒，营造出的是男性的风流潇洒。

女性文学中最早出现的关于“酒”的内容是《诗经》中的《邺风·泉水》：“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诗中流露了许穆夫人的故国之思；班婕妤的《自悼赋》中有“顾左右兮和颜，酌羽筋兮销忧”，书写她团扇见弃的哀怨与无奈；李清照更为“酒”赋予了浓烈的感情色彩，酒伴随了她一生，她也赋予了酒不同的内涵，如“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如梦令》）、“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醉花阴》）、“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蝶恋花·晚止昌乐观寄姊妹》）、“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一江春浪醉醒中”（《浪淘沙》）等等。高兴时，酒是她娱情怡心的依托，欢乐生活的装饰与点缀，诗酒生活中洋溢着一种悠闲风雅的情调；忧愁时，酒是她浇愁的手段、忘忧的一剂良药，诗酒生活中流露出的是孤独忧伤的哀感。饮醇酒，赋美词，构成这位词坛名家的生活内容。

在女词人顾太清笔下，“饮酒”赋词的篇章比比皆是，这使得太清具有了“不脱离时代的可能性又高出于时代规定性的风流意态和洒落襟怀”⁽⁸⁾。酒在太清笔下出现的频率很高。

《喝火令·己亥惊蛰后一日，雪中访云林，归途雪已深矣。遂题小词，书于灯下》：

久别情已熟，交深语更繁。故人留我饮芳樽。已到雅栖时候，窗影渐黄昏。拂面东风冷，漫天春雪翻。醉归不怕闭城门，一路琼瑶，一路没车痕。一路远山近树，装点玉乾坤。

久别重逢，纵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因倾心而诉情，因诉情而忘时，不觉间日之西沉。该回家了，“醉归不怕闭城门”，这真是才女吐豪迈之语，名媛抒豪放之情。归途中雪厚路滑“一路琼瑶，一路没车痕”，为这一幅夜行图增添了醉归的浪漫。“一路远山近树，装点玉乾坤”，醉眼朦胧中仍陶醉于银装素裹的美景。这是对缺憾人生的一种超越，不是借酒浇愁，而是借酒助兴，滴滴美酒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朋友情谊。“久别情已熟，交深语更繁”，我们无从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但我们完全能感知到她与故交旧友交谈的投机。好友相逢，情到深处不免饮酒同乐。(www.chuimin.cn)

太清性情潇洒、浪漫，即便一人独处，见牡丹盛开的娇艳，也禁不住自斟自酌，醉倒花旁：“凝妆处，玉壶亲贻，词客醉芳茵。”（《满庭芳·次筠邻主人咏牡丹原韵》）与好友相聚，情到深处亦不免饮酒同乐，如《伏日雨后访富察蕊仙夫人华樽留饮归来夜已中矣赋此致谢》中所写：“宾主不拘忘检束，敢辞一饮醉方休”；亲友团聚同游，她饮酒共乐，如她于道光二十年（1840年）四月十四日同少峰兄霞仙妹携钊初两儿游八宝山，登上山阁，眼前景象顿时开阔起来：“山阁凭界宽”，大家不由“放怀同醉杯中酒”（《四月十四……成此五律》）。但在顾太清词中，更多地表现出的是，饮酒是她逃避痛苦的方式。如《雪狮儿·雪窗漫成》词云：

低帷伏枕，重衾恋卧，疏窗清晓。蜡泪盈盈，小盎菊花香老。乌惊树梢。问昨夜、寒添多少?起来看、阶前栏外，乱琼纷绕。嘱付双鬟莫扫。爱天然作就，画材诗料。袖手无言，会处幡然成笑。半生潦倒。拼一醉、消除怀抱。凭谁告，托向美人芳草。

雪后窗外美景赏心悦目：“蜡泪盈盈，小盎菊花香老。”“阶前栏外，乱琼纷绕”，看到这幅天然的“画材诗料”，太清满心欢喜，正待将此入词入画，却突然勾起了伤心事，想到了“半生潦倒”的不幸，想起了曾与丈夫一起赏雪观景的温馨，可眼下的自己却孤孤单单……，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一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此时，只能酩酊大醉：“拼一醉、消除怀抱”，在醉梦中忘记一切忧愁，将无法对人言说的烦恼托美人香草告诉自己的亡夫。

另一首《水调歌头·中秋独酌，用东坡韵》也表现了借酒浇愁的无奈。词云：

云静月如洗，风露湛在天。不知今夕何夕，陈事忆当年。多少消魂滋味，多少飘零足迹，顿觉此心寒。何日谢尘累，肥遁水云间。沃愁肠，凭浊酒，枕琴眠。任他素魄，广寒清影自团圆。谁管秋虫春燕，毕竟人如寄，各自得天全。且尽杯中物，翘首对婵娟。

中秋是传统意义上的团圆节，本该家人共处，同享天伦，而太清却“独酌”，能不伤感吗？丈夫已去世，自己又因事被遣，离开王府，生活和心情都苦不堪言。不由地回忆起往事，过去既有和丈夫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又有“多少飘零足迹”。万事万物就是这样无常无定，而今往事已成过眼烟云，在极度的悲伤中，词人流露出“何日谢尘累，肥遁水云间”的“出世”念头，并对人世生出一种冷漠：“谁管秋虫春燕，毕竟人如寄，各自得天全。且尽杯中物，翘首对婵娟。”这是对命运无定的哀叹，借酒浇愁而愁却有增无减，只有故作潇洒。

太清饮酒只是为了留住有限欢乐时光的权宜之计。很多时候，饮酒是她逃避现实痛苦的无奈之举。丈夫的去世带给太清痛彻肺腑的悲苦。“浊酒难浇磊块多”（《三月光阴……知微弟过访细论篆法可谓良有宜也》），这是太清一次酒醒后面对现实困境发出的感叹。“好梦焉能长作”（《西江月·光绪二年午日梦游夕阳寺》），因为梦醒后的痛苦更甚：“好梦醒、难抬倦眼。细思量处，又惹下、暗愁无限”（《阳台路》）。在梦中太清可以忘忧，“何日谢尘累”（《水调歌头·中秋独酌用东坡韵》）、“劳生何日得归真”（《上定郡王筠邻主人兼次原韵》），这些无奈的哀叹都是她心境的绝好诠释和概括。在《浣溪沙·中秋作》一词中，她发出“去日已多来日少，来何欢喜去何悲!且斟美酒对清辉”这样的感慨。但感叹归感叹，面对现实，她还是坚强地前行，没有逃避，没有灰心，而且饮苦如饴，最终拨开云雾看见光明。

清代三大女词人研究：饮苦如饴的生活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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