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清代三大女词人：中年的清寂淡远与沉郁苍凉

2023-11-2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在《香南雪北词》中，人过中年的吴藻词虽不乏浪漫主义色彩，但其词笔更显稳健练达，在沉着冷静中表现出清寂悠远的人生感悟和沧桑情怀。这首词作于《香南雪北词》晚期，表现出作者宁愿远离尘世、终老湖边的隐逸情怀。青年时期就已流露出的宗教情怀，在《香南雪北词》中，成为吴藻自觉的生活选择和精神寄托。

三、《香南雪北词》：中年的清寂淡远与沉郁苍凉

《香南雪北词》编订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集中了作者31岁以后十多年间的122首词作。据陆萼庭考证，吴藻的填词生涯约“终止”于道光二十年（1840年）前后，时年吴藻42岁。但据陈文述作于道光十六年（1836年）的《闻女弟子吴香屏谢词华，栖心禅悦，写经参偈，颇究上乘，赋此奉寄》诗，38岁的吴藻就已渐渐屏谢词华，潜心于佛理禅境。在《花帘词》和《乔影》时期，吴藻的宗教倾向已有表露，但孤愁愤懑和浪漫豪侠是青年吴藻生命的主旋律。在《香南雪北词》中，人过中年的吴藻词虽不乏浪漫主义色彩，但其词笔更显稳健练达，在沉着冷静中表现出清寂悠远的人生感悟和沧桑情怀。

（一）参悟生命的清寂淡远

从《花帘词》到《香南雪北词》，作者青年时期的满腹愁怨和锐气锋芒已渐渐消散，代之而生的是女词人对自我生命的感悟、对自然美景的爱赏和游心世外的淡远心怀。在《行香子》（楼外残霞）词中，作者由衷地感慨：“冷了红牙，住了铜琶，一年年、减尽才华。”此时的吴藻心境悠远平静，伤感悲愤的的语句在词集中已较少出现。另如《浣溪沙》：“冰雪心肠句欲仙，此身只合老湖边，水房春暗落梅天。拾翠几人抛钿朵，添香独自理琴弦，好怀渐不似当年。”这首词作于《香南雪北词》晚期，表现出作者宁愿远离尘世、终老湖边的隐逸情怀。青年时期就已流露出的宗教情怀，在《香南雪北词》中，成为吴藻自觉的生活选择和精神寄托。《水调歌头·又题〈琴隐图〉》词云：

大隐在朝市，小隐在林泉。云台多少名将，肯羡钓台闲。图画一丘一壑，伴侣一筇一笠，一剑倚青天。共识好才子，自署作粗官。谪文星，传草圣，证诗禅。放衙无事花下，时藉绿阴眠。或鼓霜宵铁马，或跨长川赤鲤，眷属尽神仙。比似赵清献，寄与七条弦。

词为题图之作，词牌采用风格豪放的《水调歌头》，表现出作者自觉的词学倾向和风格选择。用豪放的词调表现隐逸情怀，尽显吴藻词稳健的气魄和不凡的骨力。词一开篇，即化用古人诗句，表明自己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和对人格理想的自觉追求。在清寂幽淡的人生境界中，词人由衷地钦羡“一丘一壑”、“一剑倚青天”的隐逸生活。下阕则以浪漫的想象和奇特的夸张赋予这种隐逸生活神奇的色彩。

《浣溪沙·周暧姝夫人〈修梅小影〉》词云：“修到今生并蒂莲，前生明月十分圆。梅花如雪悟香禅。姑射炼魂春似水，罗浮索题梦非烟。王郎何逋仙。”周暧姝与魏谦升夫妇是作者亲密的朋友。吴藻词多次记述了与夫妇二人的交往，其中不乏生动机趣的生活情味。这首词在宁静平和的情境中，对朋友夫妇幸福恬静的婚姻生活致以真诚的赞美。词在梅花如雪的清雅意境中，烘托出修梅女子恬淡幽远的人生意趣。而参透虚空、悟得香禅，也是作者自己所追求的人生境界。

林逋是北宋著名的隐逸诗人，虽未出家，但终生不娶，终日以梅花、白鹤为伴，徜徉于湖光山色之中，追求一种清寂幽淡的人格境界。吴藻对林逋极为推崇，并引为心灵的知音。《满江红·西湖怀古十首》之《孤山林和靖》云：

世外高风，隐君子、当年和靖。早占却，湖天一角，水窗烟径。残雪断桥寒著屐，夕阳孤屿春迴艇。问几生、修得到梅花？先生聘。云木下，钩輈听。图画里，笙歌屏。甚泉香荐菊，可曾消领？石老菭荒仙鹤梦，横枝小朵诗人影。月明中，我欲抱琴来，青山应。

这首词在清灵幽净的意境中，映照出吴藻参悟生命的优容心态。在明朗的月光下，女词人似乎穿越了时空的隧道，与宋初的林逋产生了心灵的共鸣、精神的相契。正是这位隐逸诗人所追求的人格理想境界，为吴藻树立了又一种人生价值标准，使孤寂的女词人在清寂幽远的心性修养中完善着自己的生命理想。这种淡泊寂净的生命感悟，赋予吴藻词宽容而旷达的人生情怀和艺术美感。

（二）放眼历史的沧桑变幻(www.chuimin.cn)

在《香南雪北词》中，人过中年的女词人在清幽疏淡的心境中完善着自己的人格修养和词体意蕴。岁月的磨练和对社会历史的思考赋予吴藻词更为深广的题材内容，也使《香南雪北词》在成熟稳健中表现出宽容放达、沧桑沉郁的主题意蕴。《台城路》（南湖绿净无今古）记述了文人名士间以厉鹗故居“华隐楼”为题的一次酬唱活动，名重一时的吴藻受邀应题而作。词云：

南湖绿净无今古，年年夕阳红湿。卖酒人家，试香池馆，一样帘波三尺，荒凉故迹。想曲曲栏杆，玉纤曾拍。旧日妆台，杏梁除是燕相识。袈裟初地又改，剩横枝瘦影，吹透邻笛。老去秋娘，后来词史，画里依然裙屐。垂杨自碧。便啼杀春禽，不成春色。花月沧桑，水楼传赋笔。

道光十七年（1837年），吴藻迁居南湖。吴藻《香南雪北词·自记》云：“樊榭老人昔尝卜宅于此，文采风流今尚存，不独王孙桂隐遗迹未湮也。”这首《台城路》词前有78字小序，详细地叙述了厉鹗故居的历史变迁。“南湖绿净无今古，年年夕阳红湿”，在岁月的流转和生生灭灭的往事中，词人感受到的是生命的寂寥和历史的沧桑。一样的水波荡漾，当年的试香池馆如今已成荒凉故迹。曲曲栏杆，曾留下秋娘纤纤指纹，如今已是花月沧桑，作者于此感慨万千。词在悲凉低沉的格调中表现出作者心如止水的沉静和渐趋旷达的胸怀。在世事的沧桑变幻中，厉樊榭的神来“赋笔”却能够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吴藻词受浙西词的影响由此可见，同时也表现出词人宽厚的人文情怀和对历史文化的关注。

《清平乐·竹垞遗印》词云：“曝书亭远，千古六诗卷。一握铜香春不管，付与才人清玩。回环四角当中，分明骰子玲珑。巧胜米家冻玉，印来面面泥红。”词首先高度赞扬了朱彝尊诗词的艺术成就，紧接着总写竹垞遗印深受后人珍爱的文化神韵。下阕以细致的笔墨描摹这枚印章的形态，爱惜之情溢于词外。人去物留，在历史与文化的传承中，朱彝尊的词学主张无疑对吴藻词的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这一时期，吴藻的生活和心境平和而宁静，心怀渐趋淡泊宽容。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和交游范围的进一步扩大，这一时期的交游、题赠和山水词较《花帘词》明显增多。词中所反映的题材、意旨进一步扩大和深化，表现出作者对自然历史、社会人生的深入思考，富于苍凉而沉郁的意蕴美感。如《陌上花·风日清美，游氛扑人，屏居不出，殊惬幽意》词云：

游尘扑扑，东风吹碎，乱丝丛笛。小住西湖，怕见一湖春色。玉骢嘶过红墙外，多少香车油壁。想凝妆绣阁，探芳起早，几曾将息。绕长堤是柳，相逢半面，青眼笑侬不识。除却梅花，只有月轮知得。移家入画神仙幅，翻把画中人隔。任窗儿，帘子重重，遮断四围空碧。

心绪宁静的吴藻居于西子湖畔，面对春意盎然的西湖美景，却沉浸在屏居不出的幽然惬意中。然而，在风日清美、游氛扑人的春色中，却透露出女词人内心的清寂和静默。岁月的沧桑在这首词中刻上了幽静的印记。除却梅花明月，任红墙外多少香车游客，对于人过中年的作者似乎已无关紧要。在沉静的惬意中，淡淡的忧郁不经意地流露于笔墨之间。

作于《香南雪北词》后期的《蝶恋花·葛岭》、《满江红·西湖咏古十首》和《金缕曲》（羌笛谁家奏）、《金缕曲》（一掬伤心泪）等篇尤其表现出吴藻深沉的历史责任意识和对自然人生的深入思考。《满江红·栖霞岭岳武穆王》词云：

血战中原，吊不尽、忠魂辛苦。纷纷见、旌旗北指，衣冠南渡。半壁莺花天水碧，十围松柏云山古。最伤心，杯酒未能酬，黄龙府。金牌急，无人阻；金瓯缺，何人补！但销金锅里，怕传金鼓。墙角读碑斜阳冷，墓门铸铁春泥污。爇名香，岁岁拜灵祠，栖霞路。

词以惨烈的战争场面开篇，铺写岳飞精忠报国而不能的惨酷史实，追寻英雄收复祖国河山的壮志难酬的历史根源。一代英烈的遗恨昭示千古，岳武穆王的遭遇竟比无情的战争更为残酷。最后，词人将关注的焦点从久远的历史事件收归眼前。“墙角读碑斜阳冷，墓门铸铁春泥污。爇名香，岁岁拜灵祠”，作者的目光是深邃而冷峻的。在对英雄的由衷仰慕和敬拜中，隐含着女词人满怀壮志却报国无门的愤慨与伤惋。

研究清代三大女词人：中年的清寂淡远与沉郁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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