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眼：华腴膏粱与世官之弊

2023-11-2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世官①之弊虞夏用人，止于世族。此岂独纣之罪，自唐虞以来已如此矣。然武王虽恶纣之世官，而亦未能改，积习之常，久则难变也。迨东晋六朝王、谢、崔、卢辈，各据显位，谓之华腴膏粱，又踵前弊矣。则汤之立贤无方，固虞夏以来所未有也。请其他诸侯国的人来秦国做官，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南朝的并韶，北朝的侯景，都是不满因族姓制度位居下流，以至于作乱。

世官①之弊

虞夏用人，止于世族。今观《商书》，一则曰“敷求哲人②”，一则曰“旁招俊乂③”。伊尹、莱朱、巫咸、傅说④，诸大臣皆非亲旧，然则立贤无方⑤，汤盖用此致治矣。其后周公往往言之，亦未得尽行。管蔡之叛，周公虽逆知⑥之，必不敢言，言则必不用管蔡。当时习俗已久，决谓周公间亲间旧，而忠言反为薄论，孟子所谓“周公之过不亦宜乎”者，正此谓也。武王数纣之恶，曰“官人以世”。此岂独纣之罪，自唐虞以来已如此矣。然武王虽恶纣之世官，而亦未能改，积习之常，久则难变也。孟子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以今言之，何不得已之有？即朝释耒耜，暮登槐衮⑦，人亦安之矣。又通论之，鲁之三桓，郑之七穆⑧，楚之昭、屈、景⑨，其子孙盘据⑩，苗裔婵嫣，虽贪如狼、狠如羊、蠢如豕、虣如虎，皆用之。而当时秀民才士，屈于族姓而老死田野者，不知其几矣。惜哉，至秦用客卿，汉用刀笔，而此弊始除。迨东晋六朝王、谢、崔、卢辈，各据显位，谓之华腴膏粱，又踵前弊矣。南之并韶，北之侯景，皆愤族姓之下，至于作乱。景在江南，求娶于王、谢不得，乃按剑曰：“会须令吴儿女作奴！”虽其凶悍出于天性，致乱亦有由矣。则汤之立贤无方，固虞夏以来所未有也。

注释

①世官：某官职有一族世代承袭。②敷求，广求，遍求。敷，通“溥”。此句出自《尚书·商书·伊训》。③旁，广，普遍。俊乂，才德出众的人。此句出自《尚书·商书·说命》。④莱朱，又名仲虺（huǐ），商朝开国君主成汤的左相。巫咸，殷中宗的贤臣。伊尹、傅说，见前注。⑤无方：不拘一格。⑥逆知：预知。⑦耒耜（lěisì），耕地翻土的农具，耒是柄，耜为下端起土部分。槐衮（gǔn），喻指三公。⑧三桓，春秋时鲁国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家贵族，三家是鲁桓公之子庆父、叔牙、季友的后代，故称“三桓”。文公死后，三桓势力日强，实际掌握了鲁国的政权。七穆，指春秋郑穆公后裔子展、子西、子产、伯有、子太叔、子石、伯石，是掌握郑国政权的世卿。⑨昭、屈、景：楚国的三大氏族。⑩盘据：同“盘踞”。苗裔：子孙后代。婵嫣：相连貌。虣（bào）：同“暴”。客卿：秦有客卿之官。请其他诸侯国的人来秦国做官，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刀笔：即刀笔吏，掌文案的官吏。华腴膏粱：世代做大官的人家。唐·柳芳《姓系论》：“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www.chuimin.cn)

译文

虞舜和夏代用人，只限于世族。现在读《尚书·商书》，一条说“广求贤哲”，一条说“广招才德出众的人”。伊尹、莱朱、巫咸、傅说几位大臣都不是亲近旧臣，就是选用贤能不拘一格，汤大概是因此使国家达至治世。之后周公也常常如此说，也没有得到彻底施行。管叔、蔡叔叛乱，周公即使事前预料到了，也肯定不敢说，说了就肯定不会选用管叔和蔡叔了。当时流俗已久，肯定要说周公离间亲近旧臣，而忠言反而成为不被重视的言论，孟子所谓“周公这种错误，难道不也是合乎情理的吗”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武王历数纣的恶迹，有一条说“官员世代承袭”。这哪里单是纣的过错，自尧舜以来已经是这样了。但是武王虽然憎恶纣官员世袭的做法，但也没能改变，长期的流俗变为常态，时间久了就很难改变。孟子说：“国君选拔贤人，如果迫不得已要用新进，就要把卑贱者提拔在尊贵者之上，把疏远的人提拔在亲近者之上。”从今天的角度来说，哪有“迫不得已”？就算是早上才丢下农具，晚上就位列三公，人们也安之若素。再进一步通达地论说，鲁国的三桓，郑国的七穆，楚国的昭、屈、景三大氏族，他们的子孙都盘踞一方，且绵延不断，就算是贪婪如狼、凶恶如羊、愚蠢如猪、残暴如虎，还是会任用他们。而当时德才优异的平民以及有才德之士，因族姓制度而不得重用，老死田亩者，不知道有多少。真可惜啊！到了秦代任用客卿，汉代选用刀笔吏，这一弊端才消除。到了东晋六朝王、谢、崔、卢等望族的人，各自占据显要的位置，被称为“华腴膏粱”，又承袭了以前的弊害。南朝的并韶，北朝的侯景，都是不满因族姓制度位居下流，以至于作乱。侯景在江南，求婚于王、谢两家，被拒绝，于是以手抚剑说：“一定要让吴地男女做奴隶！”虽然他的凶悍出于天性，发起动乱也是有原因的。这样看来，汤任用贤能不拘一格，虞舜、夏代以来再不曾有了。

千百年眼：华腴膏粱与世官之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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