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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景略先生在读书里,感受与钦佩

【摘要】:刚进了读书里一号另辟的小门,便见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慈样长者已在小厅等候,经介绍才知道他就是我们平时极其仰慕的吴景略先生,现在北京工作。吴先生此次来常熟,是为了安排他原如夫人的后事。我对吴先生极其钦佩,在常熟时,有好多次为了聆听中央电台播放吴景略先生的录音,与伯父、翁氏兄弟等在收音机前一直守到半夜十二点,有一次为了听吴先生的《梧叶舞秋风》,还一直等到了午夜二点钟。

昭明太子读书

读书里是一条长约二三百米、宽仅容纳两辆黄包车勉强交叉而过的小弄堂,因从常熟西门大街向北直通昭明太子读书台而得名。一进这条小巷,高墙壁立,将人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读书里一号的原主人姓张,是个大地主家的儿子,因吸食鸦片,将家产败落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解放前夕,靠当教师已无法生活,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得将主屋连庭院以极低的价格(六十担米钱)卖给了我父亲,自己则远走东北老家。这是一套三进大院,石库门边是门房,进十几米是二门,紧接一个近千平方左右的大花园,园中种有多种花草。由沿边回廊,或经园中两边由矮冬青隔离的石子路,上台阶直达正房。正房由正厅及两边各两间厢房组成,房前一排三棵直径两掌粗细的桂花树和一棵大棕榈,分列台阶两旁,树下种有芭蕉、美人蕉之类。园中心有一棵伞状大冬青,下列石桌石凳,供人读书休息。西北角长着一棵三四米高的大紫薇,象征着主人家的高贵。南边沿墙正中是一口大井,直通山上泉眼,井水甘洌。穿越正厅,有一约二十平方的小亭楼,三面环窗,西面直面尚湖晨曦,东有方塔,微风吹来,铃声叮当,北对辛峰夕照。自先父去世,母亲带弟妹去上海,靠帮人做家务养活我们兄妹五人,原居室出租,我与大弟如骥遂移居于此。每逢假日,与腾虹、绳庆、联庆等在此弹琴读书,其时恰值《神奇秘谱》重新影印出版,听说中有《霞外篇》(系《霞外神品》之误),因名之为“霞外松风阁”,我也随即写了一篇《霞外松风阁记》作文。往昔在班上我稍有文名,作文每每九十分以上,此文前半述《松风阁》弹琴读书之事,后则仿归有光《项脊轩志》笔法,记有慈母清晨临别去上海殷殷相嘱、含泪惜别之情。语文老师是一位战战兢兢的老先生,结果给我打了五十九分,加批语大意为:文理尚可,只是解放后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不当有此描述,然而此文后来反而因此传遍全班。由小楼再往里是一小天井,一边为一独立的书房院落,另一边为灶间。天井有一小门,听说小门外为一小巧玲珑的小花园与一三开间的厅房,整体优雅别致,小门一关,别有洞天,也许是当年主人为躲避尘扰而建的别居。解放前,张家早就将其出售,从读书里转角处另开一门出入。当我家搬进去时,天井小门早已封死,只留下了门的痕迹。读书里墙高院深,邻居间极少往来,在我的记忆中,对面一家姓叶,随妈妈去过一次,也只走到院内。转角处一家最大,据说是个当官的,中间一家只有一两间房,原是叶家仆人所住,后来居住的姓赵,是个道士,因是居民小组长,办事去过几次。至于隔墙邻居,我只知道姓吴,住着一位年轻的太太,记得身材修长,脸色略白,待人非常和善,我们都叫她“娘娘”,与我小学的一位女美术老师住在一起。两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见到。1956年的一个晚上,翁瘦苍先生——我们都称他翁家伯父或直呼伯父,说要带我与翁绳庆、联庆兄弟去见一位古琴前辈。刚进了读书里一号另辟的小门,便见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慈样长者已在小厅等候,经介绍才知道他就是我们平时极其仰慕的吴景略先生,现在北京工作。在我学琴以后,翁家伯父经常提及吴景略先生,虽然在我开始学琴时,吴先生已然离开常熟,但多年来像吴先生这样的古琴大师就住在我家隔壁,竟浑不知晓,未免引为憾事。吴先生此次来常熟,是为了安排他原如夫人的后事。此时,我才知道,“娘娘”是吴先生原来的如夫人,解放后实行新婚姻法,吴先生也调到北京工作,“娘娘”自此就离开了吴先生,留在常熟与我的美术老师——吴先生的长女——一起生活。前几天,“娘娘”突然去世,吴先生专门回来料理,那天才刚刚料理完毕,准备第二天回北京。当天晚上,明月清辉,白云游弋,巧合的是,花园中的昙花在我们来前一刻突然开起了洁白的花朵,象征着逝者英年早逝、冰洁的心灵,吴先生感慨万分、唏嘘不已,援琴弹了一曲《忆故人》。随后伯父命我弹一曲《梅花》,深得吴先生嘉许。第二天上午吴先生要我去他家,送我不少琴谱、画册及一对雅箫。此箫为查阜西先生30年代特制,一共只有五十对,相当珍贵。后来我将其中一支送给了刘少椿先生,一支在“文革”中遗失。

清·钱慧安《慈母图》

第二次见到吴先生时,是在1981年,我去北京办理赴法、美的学习签证。到北京的当天下午,抽空去中央音乐学院打听吴先生的住处,直到晚上七点才找到,其时吴先生及吴文光先生都在家,晚饭才过。吴先生问了我学琴事,我据实告知辍琴多年,吴先生连说可惜,要我试弹,已无法成曲。后闲谈了一些往事,当时与吴文光先生一起也相谈甚欢,大约于十时左右告辞。临行,吴先生送我一本《琴论缀新》及一张照片,以作纪念。离开北京前我给吴先生打了个电话,吴先生有点不高兴,说已为我准备了一张琴,希望我能将琴继续学下去,而我一直没有再去,也没有留下电话,没法联系。我告诉他,实在因为太忙,时间又紧,没有办法,只能表示我心中的感谢与抱歉。吴先生对后辈的热忱与爱护使我十分感动,我一直牢记在心中。(www.chuimin.cn)

回国后因为负责国务院两办一部会办的六大电子项目之一的可行性研究,常去北京,有段时间甚至一个星期去两次,人还在回南京的飞机上,单位已将去北京的机票准备好了,工作忙、任务重,也就无法再去看望吴先生。后来因工作变换,去北京的机会变得很少很少,即使有,也大多陪国外同事到各地去转一转。这些人都是工作狂,常常甚至有一个星期跑五六个城市的。偶尔在北京停留,也都住在偏远的长城饭店,根本就没有机会办点私事。再后来就只跑南方深圳等地与国外,成日耽于事务,也就无法顾及其余了。直到2001年,翁瘦苍伯父来南京告诉我,吴先生已于1987年离开了我们,闻后不胜感伤与遗憾,早应该设法去看看他的。

我对吴先生极其钦佩,在常熟时,有好多次为了聆听中央电台播放吴景略先生的录音,与伯父、翁氏兄弟等在收音机前一直守到半夜十二点,有一次为了听吴先生的《梧叶舞秋风》,还一直等到了午夜二点钟。80年代,我偶尔在无线电中听到吴先生的《潇湘水云》,就千方百计地去寻觅录音,后来终于在上海买到了一盘盒带,如获至宝。为防损坏,还特地复制了一盘,每次聆听,只用复制盘,此盘我一直听了五六年之久。后来又购买了吴先生的其他录音,以备时常揣摩学习。我的老师与师执辈如翁瘦苍、张骥一、徐忠伟、朱孟谋等先生均随吴先生学过古琴,在我心目中,吴景略先生永远是我尊敬的老前辈。

而今,读书里已为陈迹,成了城市建设的一部分,吴先生也已仙逝,沧海桑田,人生无常,录此以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