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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师弹琴:听潇湘水云,领略琴曲之气韵

【摘要】:20世纪50年代末我随吴师学琴,得常随侍左右,人或问及吴师之琴,常答曰“如饮山泉”。吴兆基老师之所以成为“大家”,主要是他弹的琴曲,顺古琴之性,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吴师之琴,无不以“琴之元音本自淡也”为根本,顺物性也。听吴师《潇湘》,如读一首饱含着宇宙人生哲理的山水诗,宇宙人生在这里都变成了轻云淡雾。吴师《潇湘》意境之深远,是现今琴家无人能及的。吴师,真国士也,舍其琴,吾谁与归?

20世纪50年代末我随吴师学琴,得常随侍左右,人或问及吴师之琴,常答曰“如饮山泉”。我年轻时住虞山脚下,学校依山而建,日以登山为乐,每当乏累,常跌坐山石,听涓涓细流,掬水而饮,是时一股凉意直冲脑际,顿时忘掉人间一切,可谓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候。

古琴弦长腔小壁厚,其最突出之处是包括“吟猱”等技法在内的“左手游走音”。“左手游走音”是一种极弱的、变化多端的、从有到无的绵长音线,是古琴的灵魂。这就决定了古琴音乐的特点必然是“淡”。对此,《溪山琴况》作者徐上瀛早就说过:“夫琴之元音本自淡也,制之为操,其文情冲乎淡也。”也就是说,“淡”及由“淡”而引申出来的“清微淡远”或“疏淡平静”等是古琴本身的特点使然,并非什么人硬加上去的,如硬要饰楚霸王者唱“贵妃醉酒”,或饰“虞姬”者作狮子吼,偶尔为之,或许还有一点“偏锋”出奇的效果,然终非正着,否则必然声嘶力竭,倒人胃口。“清微淡远”不仅是古琴物理特点的必然,同时还承载着中国古琴作为文人音乐的文化特点,正是由于这一特点,古琴才具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才能成为世界文化瑰宝。然而也正由于古琴音乐的这一特点,自古以来除真正的文人雅士外,从者甚稀,尤其现今快速节奏的社会更是如此。当前之所以有一股“古琴热”,恐怕主要是因为“申遗”以后,大家才知道还有古琴这一乐器,充满着新鲜感,就好像前段时期电视剧中一阵“戏说”热一样,热闹一阵子。另外弹古琴的人少,初弹容易入门,给希望考级增分的学生提供了新的选择;当然,附庸风雅、浅尝辄止者也不乏其人。不过,真正喜欢的毕竟还是少数,“古琴热”是不可能真正“热”起来的。为了改变这一情况,个别急功近利的古琴新贵就站出来对“清微淡远”进行清算,一股脑儿把古琴不能普及之罪归之于古琴音乐的“淡”,对坚持古琴这一特色的一些琴家则竭力歧视、贬低,希望从“古琴现代化”或“非淡”中找到出路。“现代化”并非不好,“多元化”也有一定道理,但古琴毕竟是古琴,天生就是如此,若硬要改变古琴本性,甚至企图改变古琴本身去“现代化”,那古琴也就不再是古琴,称其为“世界今琴”、“中国吉他”什么的,也许更合适。

物各有其法,古今以来,凡是真正的“大家”,必是顺物性、随物理,以成其事,而绝不强其性。逆者必败,古琴艺术亦然。吴兆基老师之所以成为“大家”,主要是他弹的琴曲,顺古琴之性,并将其发挥到极致。听其琴,人言如临幽谷之芝兰,而我则谓之曰如饮山泉。泉水本淡,唯淡,才能品出其中甘味,唯淡,才会感其清纯,才会沁人心脾。吴师之琴,无不以“琴之元音本自淡也”为根本,顺物性也。吴师之《渔歌》,如十里富春水墨淡卷,远山近水,蟹村渔罾,清风拂面,渔歌相和,听之心旷神怡,宠辱皆忘。吴师之《石上流泉》、《白雪》,澄然秋潭,皓月疏风,虚堂凝雪,翛然自得,听之者自是游思缥缈。其实,“淡”不是“无”,而是高古雅正,不杂丝竹,不入歌舞,神闲气静,出有入无,旋律疏明,辨在纤微;也并非如批评者所言无轻重徐疾之变化,只是“重而不虐,轻而不吝,疾而不促,缓而不弛”,顺物之性,尽物之美。听吴师《潇湘》,如读一首饱含着宇宙人生哲理的山水诗,宇宙人生在这里都变成了轻云淡雾。此时,吴师没有企图让古琴发出钢琴般的轰鸣,也没有让古琴去效仿筝琶之繁音,而是淡中出雄奇,在那轻云淡雾中,你可以感觉到奔腾激荡的波涛,感觉到洞庭一望无际的雄伟,感觉到人生宇宙的无限广阔。它没有使你的感官受到强烈的刺激,但却深深地震撼着听者的心灵。这就是古琴,这就是真正的古琴!吴师《潇湘》意境之深远,是现今琴家无人能及的。吴师的《阳春》同样是阳光灿烂、花香鸟语、风和日丽,然而,吴师之“丽”纯从古淡出,在这里你听不到一丝妖冶、媚俗的声音。此外,吴师《胡茄》之悲凉,《秋塞》之幽怨,《鸥鹭》之宁静,《普庵》之肃穆,无不“所出皆至音,所得皆真趣”,淡中见真情。(www.chuimin.cn)

我高中开始学琴,得曲有《梅花》、《潇湘》者十数首,重理丝桐以来,兼研各家之长,又得曲如《渔歌》、《樵歌》、《庄周》、《秋鸿》等,并大量搜罗各家录音仔细反复研听,其中虽多有著名人士所弹,若论顺物性、随物理,至今未见出吴师之右者。初唐古琴大师赵耶利曰:“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呜呼!吴师,真国士也,舍其琴,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