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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水云与马如骥古琴文集

【摘要】:仔细研读秋塞牧犊的《乱翻书,与“渔夫”谈神奇谱潇湘题解》与处士横议先生《赞同秋塞观点谈是曲》后,我发现,拙文与《〈潇湘水云〉题解辨析》相比,有分歧,但也不乏共同之处。先谈秋塞先生的文章。不过,使我欣慰的是,似乎秋塞先生也在怀疑“九嶷”之说了,这正是我要说的。似乎秋塞先生也同意题解的文字不会是郭沔写的,这点我们又一致了。

首先,我感到十分高兴,能看到对《〈潇湘水云〉题解辨析》一文的一些看法,这对《潇湘水云》乐曲的进一步理解是有益的,希望这一讨论能继续下去。仔细研读秋塞牧犊的《乱翻书,与“渔夫”谈神奇谱潇湘题解》与处士横议先生《赞同秋塞观点谈是曲》后,我发现,拙文与《〈潇湘水云〉题解辨析》相比,有分歧,但也不乏共同之处。先谈秋塞先生的文章。

(1) “余意九嶷之说,恰如今人之言山岳江河,以一物之称为万物名。亦犹湖广之水系,非徒潇湘江汉也。”诗无达诂,这种说法并无不对,的确,在中国的诗词中太多了,可能我也能举出更多的例子。不过,题解则不然。顾名思义,题解是琴曲标题的解说,主要是说明何人、何时、何地、因何事作此曲,此曲的主要意境是什么,及编者的简单评论,这明显是一种说明文体,不是诗词。《神奇秘谱》的题解同样如此,说的是一段有关郭沔作此曲的背景。是历史,首先时间、地点要清楚,不能似是而非。不能说一个故事发生在何地,后来之人感到这一说法不妥,有疑虑,为了能圆其说,又说这个何地不是真的指某地,只不过是以“一物之称为万物名”的泛指而已。不过,使我欣慰的是,似乎秋塞先生也在怀疑“九嶷”之说了,这正是我要说的。

(2)“题解的文字,一般来说不会是作者写的,因为言之不足才付音乐,但是小标题也不会是乐曲的一部分,甚至整个音乐的大标题也不一定是。”似乎秋塞先生也同意题解的文字不会是郭沔写的,这点我们又一致了。但我不大同意“小标题”甚至“大标题”不是乐曲的一部分,因为我们知道“标题音乐”是音乐的一个大分类,而在不少乐曲中,大标题、小标题恰恰又是这类乐曲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当然,如是后人添加又当别论。不过,我倒也没有认为《潇湘》的小标题一定是郭沔原作的一部分。我要说的是“与题解相比,我更宁愿相信小标题”,因为《潇湘》的小标题明显出现在朱权的题解之前,仅仅是为朱权们所引用,也就是说,连朱权们也认同小标题是《潇湘》的一部分,因而一股脑儿地继承了下来。详细请见本人文章,在此不再赘述。

(3) “历代都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动机,似乎不愿相信郭沔的忠贞情结。”尽管我没有充足证据来证明,但我还是宁愿相信郭沔似乎有过忠贞情结的,我没有任何动机去“不愿相信郭沔的忠贞情结”,但我也没有理由去相信他时时刻刻会有“忠贞情结”,一定会“无时无刻不在长吁短叹,忧国忧民,他的作品一定是牢骚满腹,悲问九天”,也就是说,他的每一首琴曲不可能必定会与“忧国”这一主题联系在一起,历史上伟大的爱国诗人辛弃疾尚且不会如此,更何况郭沔只是一个普通“偶逐区中名,遂为尘所欺”、时时刻刻都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小小清客。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分析乐曲时,必须要看全曲的整个意境,不能断章取义、牵强附会,仅因为第十一段音乐的快速激荡,及曲中流露出的一些忧伤情绪,就把它视为类似屈原之作,判定《潇湘》是感慨“朝廷昏庸,为奸臣所蒙蔽”的曲子。如果真是所谓因“潇湘之云所蔽”而发的感慨,那全曲应该弥漫着“愁云惨雾”或“浓云密雾”,绝不可能会如《五知斋》所云“云山叆叇,香雾空朦;怀高岚于胸臆,寄缠绵于溪云,一派融和春水,浓艳温柔,有情至而弥深者矣。低弹轻拂,真落花流水溶溶也”及“自三段至尾,皆本曲趣味,抑扬恬逸”,也不可能如许多琴谱说描述的那样:“昔人鼓《潇湘》则天光云影,容与徘徊。个中情景,当作何如体会,鼓者听者两不知也。”这哪里有一点点《离骚》或《涉江》的味道?请先生再思。

(4)“由于近世人们生活的变化,这种轻音乐泛自然的东西重又出现,作为一种存在,不必将其扼杀在摇篮中,但是,它永远不该替代人类精神中的脊梁部分。”我是一个老古董,但也喜欢某些“轻音乐或泛自然的东西”。因此,我同意“作为一种存在,不必将其扼杀在摇篮中”。但至于该不该“替代人类精神中的脊梁部分”,这要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了。如果说《潇湘》不与“爱国”命题连在一起,就会变成“轻音乐或泛自然的东西”,那就不必是“近世”,翻翻传统古琴谱,这种“轻音乐或泛自然的东西”比比皆是。

(5)谢谢秋塞先生指正“毛仲敏”确为“毛敏仲”之误,始而打字疏忽,后又误用拷贝,学养不扎实之故,再次感谢。

(6) “我认为,对于像《潇湘》这样的乐曲,与其极其勉强地把它和时代人物剥离,撇在一边,倒不如看实际演奏能够达到的效果。倘使演奏者的演奏与其所持题解可以相得,则为成功,否则,别立新解求异人,及入琴则毫无生气乃至面目可憎,则新异亦不足恃矣!”在“倒不如看实际演奏能够达到的效果”这一点上,我们的观点是相同的。至于是否“极其勉强地把它和时代人物剥离,撇在一边”,我建议先生仔细研读一下袁桷介绍郭沔《步月》与《秋雨》二曲的诗,这样您就可以了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人物。而“倘使演奏者的演奏与其所持题解可以相得,则为成功”,我不知秋塞先生之“其所持题解”为何物,若是泛指,没有问题,若是单指《神奇秘谱》的《潇湘》,既然秋塞先生也认为《神奇秘谱》关于《潇湘》的题解不会是郭沔写的,也没有提出令人信服的论点来说明其“题解”百分之百正确,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认为“倘使演奏者的演奏与其所持题解可以相得,则为成功”,而倘使演奏者的演奏不与其所持题解相得,则为不成功呢?静心而问之,即便不少琴友由于种种原因,宁愿相信《神奇秘谱》及类似题解的观点,然除个别乐句勉强可以有意去附会外,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真的在聆听或弹奏《潇湘》时,会联想到“亡国之痛”而“愤激”起来?我倒真的希望能看到有关这方面的分析文章,以便学习。说到“否则,别立新解求异人,及入琴则毫无生气乃至面目可憎,则新异亦不足恃矣”,似乎太武断了一些。先生怎么知道“别立新解求异人”就一定“及入琴则毫无生气乃至面目可憎”呢?若论别立新解,先生似乎根本不知道郭沔《潇湘》之真正的“解”是什么,当然同样也不知道什么是“别立新解”。既然《神奇秘谱》的题解根本就不是郭沔的那个“解”,那是否《神奇秘谱》的题解也算“别立新解”呢?是否也“及入琴则毫无生气乃至面目可憎”了呢?我倒想,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解”,如真能找到什么“别立新解”而又能更接近郭沔的解,或更贴近乐曲本身者,这不是更好吗?

除了上面所说的一些既有相同又有分歧的观点外,尚有一些观点有待讨论。

(1)先生一方面说:“倒不如看实际演奏能够达到的效果。”一方面又说:“仅从乐曲的本身及演奏的实际效果来分析是不可能实现的。”我真不知道先生的观点究竟是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乐曲的本身及演奏的实际效果”,就是音乐实践最重要的结果,如果秋塞先生连这点也否认,那真是“人们的思维的不着边际的想象,而多歧亡羊”了。

(2)关于《神奇秘谱》的成书是否有政治背景,可以讨论。至于对《樵歌》的题解是否从政治上强加给了毛敏仲,请参照查阜西等先生的文章。最后关于“江汉”的问题,我已将其加入(《〈潇湘水云〉题解辨析》的修改稿中,在此不再重复,由于才疏学浅,只能根据书上所说,进行推断,如有错误,请先生指正。

至于处士横议先生的文章,我也借此机会稍加讨论。

(1)在讨论题解与小标题的矛盾时,我根据的是《神奇秘谱》,而不是吴师的传谱。

(2) “标题与解题有时与音乐本身差距太大,这是有许多例子的。如捣衣(非钱寿占所作的那种)。除了流变的变异因素外,文字与音乐毕竟不可绝对加以‘落实’,这既不符合作曲动机又不符合文字从属于音乐的主次关系。‘望长安’、‘望昆仑’、‘望大陆’,都是一种愿望之望,非目所能及,此种愿望,又多是望时自知无法望见之望。”我同意古琴“标题与解题有时与音乐本身差距太大,这是有许多例子的”,翻开古琴曲谱,胡编乱造甚而荒唐的题解比比皆是,也许正因为此,朱权们这样做也不过效法古人而已,只是编得稍微拙劣了一点。至于谈到“‘望长安’、‘望昆仑’、‘望大陆’”,我想谈一谈秋塞牧犊先生在《乱翻书,与“渔夫”谈神奇谱潇湘题解》中提到的孔子《龟山操》这首琴操体诗歌:“予欲望鲁兮,龟山蔽之,手无斧柯,奈龟山何!”据查,孔子所说的龟山在泰山之阳汶河北岸,春秋鲁国则在其西南济宁、曲阜一带,龟山大致处在鲁国与齐国的分界线上,鲁定公十年在孔子辅佐下从齐国收回的“龟阴之田”就是指汶河两岸平原地区。后来鲁政日非,孔子在鲁齐之间的龟山之阴说“欲望鲁兮,龟山蔽之”,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后来孔子被迫离开了鲁国,来到了陈、蔡,又到了距鲁国千里之外的楚国,如果再去写“予欲望鲁兮,龟山蔽之”,恐怕就说不通了。因为很清楚,在楚国,隔着桐柏山、大别山,即便没有龟山,也是无法去“欲望”鲁国的,就是说诗词的比兴,也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更不要说是说明文体。同样,对郭沔来说,可以说站在零陵“欲望九嶷”,不过这又为“洞庭烟雨”的小标题自身所否定了。若是站在洞庭湖边上,中有高入云表的衡山,即便未为“潇湘之云”所蔽,也无法想象有人会去“欲望九嶷”的,站在永嘉城里当然更是不着边际。如说这仅仅是“一种愿望之望,非目所能及,此种愿望,又多是望时自知无法望见之望”,那郭沔又为了何种愿望非要在洞庭去望九嶷呢?是为了娥皇、女英吗?因此,若依《神奇秘谱》或当前所说,其第一段不如不要叫“洞庭烟雨”,改为“潇湘烟雨”。且如真要在洞庭湖畔去望嶷,该曲恐怕也只能更名为“衡山石峰”,衡山高达一千三百米,“为衡山石峰云雾所蔽”,也许还好说一点,甚或干脆说“欲望衡山,为潇湘之云所蔽”,倒也说得通。关于古琴音乐与文字文学的关系,这个题目太大,这里不谈,以后本人可能有另文专门来讨论。

(3)我没有,也不想否定《神奇秘谱》,但其缺点是有目共睹的。

(4)我完全同意《潇湘》有悲的成分,正如我在《潇湘水云及其联想》一文所说,“我本人在弹奏此曲时的确心头常会蒙上一丝难以摆脱的忧伤的阴影,特别是后一部分”,我所要问的是这种情绪是否“一定”如《神奇秘谱》所说的那样与政治有关。人可以悲秋、悲流水、悲落花、悲世事之无常,但并非都是为“亡国”。

(5) “吴景略、查阜西、吴兆基的此曲,谱本基本一致,但弹法不同,如说成功,则都是在此谱基础上,都是从乐曲的本身及演奏的实际效果来分析的,是否与题解有关倒在其次。”也就是说,吴景略、查阜西、吴兆基的成功,是因乐曲的本身及演奏的实际效果,并非由于题解。查老的曲子,我没有听过,两位吴老的,则听过无数遍,三位均为大师级人物,琴艺之造诣登峰造极,其成功毋庸置疑。听大师们奏《潇湘》,但见洞庭湖在大师们的轻弹低拂下,远山叆叇,烟波浩渺,天光云影,香霧空朦,及至结尾,只感到钟声隐隐,万象空空,何来人间之得失、世事之烦心?

在讨论了两位琴友的批评之后,我想重申:

(1)我之所以想讨论《潇湘》,没有任何目的,也无派别之争(我从来不知有派,只知道什么是我喜欢的)。诚如吴师所说,我对《潇湘》情有独钟。加上读的是物理,喜欢钻牛角尖,仅此而已。

(2)我并没有说“《潇湘》一定不是忧国忧民之作”,对琴曲,本来就有“见山见水”之说。关于这一点,可以通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进行实事求是的学术讨论,而不要仅仅武断地说不同意什么,或反对什么,这对一般人说来无妨,但这绝不是学术讨论,我十分真诚地欢迎有一天会看到一篇对《潇湘》“忧国忧民”意境真正认真分析的文章出现。如同在《〈潇湘水云〉题解辨析》中所说的那样,我只是想说:《神奇秘谱》的题解是不可信的,不能作为对乐曲理解的唯一依据,一旦抛开了这个虚拟的故事,人们的思维就会变得更为活跃,更为开阔,想象力也将更为丰富,《潇湘水云》的艺术内涵也将会变得越来越完美。如能由此引起琴友们对《潇湘水云》作深入的讨论与分析,我将由衷的高兴,我也必竭诚欢迎诸位同好有兴趣,能对我的文章据理反驳。

(2001年11月发表在乐趣园〖渔樵问答〗网,在收入本书时稍加修改)附秋塞牧犊与处士横议两位先生的文章是我至今唯一能看到的两篇真正愿意与我讨论《潇湘》的文章,尽管我不同意他们的某些观点,但我还是十分欣赏他们认真参与讨论的精神,为此将其批评文章附录如下。

秋塞牧犊于2001年11月20日00∶ 34∶ 18在乐趣园〖渔樵问答〗发文如下。

“予欲望鲁兮,龟山蔽之,手无斧柯,奈龟山何。”

孔丘的年代太过久远。这样的诗他不能享有无可置疑的著作权。中国的疑古,大概从王充始。高峰就要属“文革”。去年夏商周断代工程结束,似乎已经走出疑古时代。

先人的原则是不妄诋先贤。考辨的结果往往是划了一个圆圈。当然我们不是要省略这一个路程。

但是诗无达话,文学不可以训释。艺术门类的东西却很难考定。此论前人已甚明了,姑于身边随手翻检证之:(www.chuimin.cn)

毛奇龄《杂笺》:今人作诗以广虞记为行枕之秘,虽僻邑孤壤,皆有标识若指点,略泛,翻訾不切。不知古人所见者大,名山巨浸,汛挂人口,如“入吴不逢张子布,渡江不识王茂弘”,虽切,无当也。吾乡云门与禹穴相隔,而宋考功《云门诗》“山围伯禹庙”。灵隐与江距远,而骆丞《灵隐》诗:“ 门对浙江潮”。太湖与七里滩更远,而喻凫《泛太湖诗》:“滩回七里迷”。卢纶《忆崔汶》诗:“因汶客江西”也,故首云“夜问江西客”,而云“晴日游瓜步”则在扬州,“新年到汉阳”在湖,望岭。“家何处,登山泪几行”在岭,“闽中传有信,应且住南康”,又在闽。如此不可更仆。

王渔洋:香炉峰在东林寺东南,峰不甚高,而江文通《从冠军建平王登香炉峰诗》“日落长沙渚,层阴云里生”。长沙去庐山,两千余里,香炉何从见之,孟浩然《下赣石》诗:“暝帆何处泊,遥指落星湾”。落星在南康府,去赣亦千余里,古人只取兴会超妙,不似后人章句,但作记里鼓也。

金埴《不下带编》:明道杂志云:“古人作诗赋事,不必尽实。如谢宣城:‘澄江净如练’,宣城去江百里,州治无江,但有溪耳。”此说但可为知者道,彼不善学古人者,若动以此言为口实,而涉笔多属子虚,则应为识者笑也。

于慎行《毂山笔尘》:古人之诗为画意,不必尽似,而风骨宛然。近人则必以写照,甲不可乙,左不可右,以为工妙,而不知反拙矣。

呵呵。

关于我们的讨论,近典则为“毛诗”帝子乘风下翠微。毛于潇湘曾徒步游览,不可谓不知。其中多所地名牵涉,正是“所见者大,名山巨浸,汛挂人口”也。

余意九嶷之说,恰如今人之言山岳江河,以一物之称为万物名。亦犹湖广之水系,非徒潇湘江汉也。

以上所以用譬喻,乃是因为琴曲题解,前人多用诗赋笔法,故诗论可以通琴论了。

“题解是别人加上去的,而标题则应是乐曲的一部分,多半为郭沔《潇湘水云》原有。”渔夫的说法我不同意。题解的文字,一般来说不会是作者写的,因为言之不足才付音乐,但是小标题也不会是乐曲的一部分,甚至整个音乐的大标题也不一定是。中国的特色在于,伯牙不会对子期做普及型的讲解。段落标题的最大可能,是同后世末学所赘加的歌词一样。所以以段落标题来推知曲艺,不会比题解高明

至于“神奇”朱权能否想见古人神思的问题,我想不需要多谈,因为,琴曲是流传有绪的,解题是有所依倚的。今人不必仲尼,亦可明《春秋》之意,距成书年月愈远与推知作者的写作意图,并无必然的联系。倘使执不可知之论,则渔夫君的推断,同样毫无道理也毫无意义。同时,关于《神奇秘谱》的成书的政治背景,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与神奇中潇湘题解有关的东西。潇湘渔夫只用一句政治,似乎还不能将神奇的著作目的讲清。我正好可以引这样的话:“似乎在中国的历史与文化中,人们习惯于用政治的眼光来推断著作动机,即便对于一些纯属个人感情的作品也是如此,这不是始于当代,而是由来已久。”朱权是政治中人,但是他的思想不一定就是完全政治的,朱权的晚岁生活,并无可见的政治牵涉。神奇对樵歌和毛逊关系的叙述,也完全看不出强加二字。而毛逊的时代比郭沔离朱权更近,似乎也不构成朱权的偏爱。而且,毛逊和郭沔相去不远,其实可算同时。

相仿的,历代都有不少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动机,似乎不愿相信郭沔的“忠贞情结”,当然,将《潇湘水云》理解为物象直观也是一个方面。至于近代,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由于环境的再现,使得人们、查老、吴老等古琴大师及其他学术界泰斗,可以自觉或不自觉地从这一角度来思考问题,而那些表层的想法,也自然相形见绌转而消沉了。

由于近世人们生活的变化,这种轻音乐泛自然的东西重又出现,作为一种存在,不必将其扼杀在摇篮中,但是,它永远不该替代人类精神中的脊梁部分,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题解的全部。以其身不解前人伤时,獭祭附会而期证己,正所谓见橐驼而云马肿背者也!

为此,我认为,对于像《潇湘》这样的乐曲,与其极其勉强地把它和时代人物剥离,撇在一边,倒不如看实际演奏能够达到的效果。倘使演奏者的演奏与其所持题解可以相得,则为成功,否则,别立新解求异人,及入琴则毫无生气乃至面目可憎,则新异亦不足恃矣!

实际,所谓“仅从乐曲的本身及演奏的实际效果来分析”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演奏者不是也不应该不可能是一个死硬的电脑程序。如何就乐曲的本身来理解它,必然是见山见水、各抒己见的事情了。人们的思维的不着边际的想象或者拘谨迂阔的墨守,前者是多歧亡羊,后者是按牛饮水。对于一个版本的乐曲,包罗一切的“丰富”不是艺术内涵的最高追求,因为,再深刻的《潇湘水云》足以写全部的生活。艺术不同于生活,就在深刻。

又:潇湘渔夫君文中毛仲敏似为毛敏仲之误。

又;神奇谱中潇湘标题之一为洞庭烟雨,其二则为江汉舒晴。古之江汉为何地,可否见九嶷或君山者,还望渔夫往察。

处士横议于2001年11月20日09∶51∶31在乐趣园〖渔樵问答〗发文如下。

看了潇湘渔夫的帖,联想到几点:

一、吴兆基先生的此曲不是《神奇秘谱》本,而渔夫所谈音乐则是吴先生的清代谱本,继以此种音乐去上溯考证一个明代谱本的解题去探寻一个宋代作者的原意,这种方法存在缺陷。秋塞牧犊指出的解题与标题是一个诗无达诂的问题,很有说服力。渔夫的缺陷是一种逻辑缺陷。

二、标题与解题有时与音乐本身差距太大,这是有许多例子的。如捣衣(非钱寿占所作的那种)。除了流变的变异因素外,文字与音乐毕竟不可绝对加以“落实”,这既不符合作曲动机又不符合文字从属于音乐的主次关系。“望长安”、“望昆仑”、“望大陆”,都是一种愿望之望,非目所能及,此种愿望,又多是望时自知无法望见之望。

三、《神奇秘谱》成谱的诸多事实:首先刻书态度是客观为主的,在选谱上很慎重,都有可靠的来源,态度是极其认真的。朱权其实不是一个有政治才能的人,虽然他曾风云于政坛,被朱棣利用完后扔在一旁;朱权真正的才能一直是在史学、文学、音乐,而且颇有成就,因而,他更像一个学者。这与《神奇秘谱》的成书与价值有很大的关系。

四、一曲的解题有无明显的政治解释,只要可能联系其背景,后人都能从中联想到。而且,在郭沔、毛逊的时代,极有可能作一些与当时政治相关的曲子,但为何从曲名上看不到呢?是否是因为在曲名上掩盖了真相呢?而这种做法,在中国文化中是普遍存在的。比如《黄河》,现代人谁不知道它写的是什么,难道千年后人们会不知道这一点吗?会只认为原曲是描写黄河风景吗?就算这样,作曲者也没命名为“抗战”、“抗日”啊。补充一点,这里并不是说弹潇湘非要用政治的联想去弹,各人的选择无可非议,这与讨论原曲意图有区别,又必须考虑到古琴特点。

五、我与吴兆基先生交谈过,他说起原先他并不认为此曲有悲的成分,也未这样与弹,后在一次公开演奏中有一位女学生哭了,他才想是否其中有悲。第二,老先生的观点是否定《神奇秘谱》的,同时,他自己确实喜欢听西乐,如田园等。渔夫将吴先生的此曲与田园比较,是合理的。吴景略、查阜西、吴兆基的此曲,谱本基本一致,但弹法不同,如说成功,则都是在此谱基础上,都是“从乐曲的本身及演奏的实际效果来分析”的,是否与解题有关倒在其次。

最后,我想说的是,像渔夫这样的为文态度值得学习提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