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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水云及其联想-马如骥古琴文集》诗考

【摘要】:并以此证明郭沔作《潇湘水云》的初衷是“长怀惓惓情”,《神奇秘谱》的题解是有根据的。当然,既然诗名《补元人咏郭沔诗》,是补充之意,当有所据。后有浙人杨缵将其归入以其为首编纂的《紫霞洞谱》之中。至于“蹈海不尊秦,入山惟望楚;抱琴问九嶷,掇梃归三户;纵指发奇哀,潇湘水云怒”,即使聆听查先生本人的《潇湘水云》录音,你能听出这些内容吗?

近时在网上看到有一些关于《潇湘水云》的论文,说是有一个叫黄菜元朝文人写了一首关于郭沔及《潇湘水云》的诗:“鹿死徒负隅,虎视犹自固;长怀惓惓情,环顾茫茫雾;居正托空言,偏安终故步;靖康耻未消,嘉定疑犹怖;忍割重臣头,谄事儿皇父;楼阁起荒村,笙歌杂野哭;骠骑索绣珍,胥吏追徭赋;竞供权贵嬉,那问灾黎诉;蹈海不尊秦,入山惟望楚;抱琴问九嶷,掇梃归三户;纵指发奇哀,潇湘水云怒。”并以此证明郭沔作《潇湘水云》的初衷是“长怀惓惓情”,《神奇秘谱》的题解是有根据的。

其实,这首诗我早在《查阜西琴学文萃》中就见到过,它刊载于查先生《诗剩》之一的《西行诗剩》中,名《补元人咏郭沔诗》。在《诗剩》序中,查先生说,由于少时聪颖,“塾师周春源导余作诗,尔后颇有作,录之成册,自赏珍藏,未尝轻弃。1927年长沙马变逃汉未携,继后1937避日寇又未携,遂不复珍惜。兹所剩皆回忆,结至家迁昆明者目为《劫灰臆余》,在昆时所作称《西行诗剩》,战后回苏所作极少,称《吴门残简》”。既然该诗查先生收在《西行诗剩》中,并称是昆明时所作,说明这是查先生的作品,绝非出自元人之手,查先生是绝不会将他人的作品收入自己的作品集的。

当然,既然诗名《补元人咏郭沔诗》,是补充之意,当有所据。查先生在该诗的说明中说:“昔曾偶见一本《辍耕录》,记元初黄某咏郭沔诗中有‘蹈海不尊秦,入山惟望楚’,‘长怀惓惓情,环顾茫茫雾’诸句,久不能全忆。近读《元史》,复按地志所称韩谱湟废之义,始知郭之南游乃伤韩侂胄张岩之复,乃据史以补之。”

查《辍耕录》即《南村辍耕录》,为元末明初陶宗仪所著,是一部记录元代法令制度及见闻琐事的杂记。我特意将全文找来并浏览了两遍,又用搜索软件在计算机上对该文用“郭沔”、“黄某”、“黄菜”、“潇湘”、“潇湘水云”及“蹈海不尊秦”、“入山惟望楚”、“长怀惓惓情”、“环顾茫茫雾”等语句反复搜索了数遍,回答始终是“WORD”没有找到与此条件相匹配的项,这就基本认定查先生的记忆有误。查先生之说究竟出于何处,不得而知,但至少不在《南村辍耕录》里。说实在,即使《南村辍耕录》确有此记载,也不能就认定其确定性。因为《南村辍耕录》本身就是自书、收集、转抄的一本笔记类小说。其中有的具有较好的史料价值,如元朝典制、宋元战争一些具体描述以及一些科技民俗掌故等,并在书法绘画研究与诗词的评论上也有一些精辟的见解。不过,纵观全书,内容杂乱,有很大一部分,特别是一些稗官杂说、民间传闻、他人传抄、小说笔记等,信手抄来,内容未经证实,有不少更是弄神弄鬼,荒诞不经,无所依据,不足以成为考据之用。现在既然没有找到相应字句,也就更无从去评论了。附带说一句,关于《南村辍耕录》还有一小故事,《南村辍耕录》首页开篇为陶氏好友孙作所写之“叙”(序),其中说:“余友天台陶君九成,避兵三吴间,有田一廛,家于松南。作劳之暇,每以笔墨自随,时时辍耕,休于树荫,抱膝而叹,鼓腹而歌。遇事肯綮,摘叶书之,贮一破盎,去则埋于树根,人莫测焉。为是者十载,遂累盎至十数。一日,尽发其藏,俾门人小子萃而录之,得凡若干条,合三十卷,题曰南村辍耕录。”也就是说,陶宗仪将树叶当作纸,《南村辍耕录》是一本写在树叶上的书。在树叶上写字,偶尔为之,略记一二,或有可信。如再“贮一破盎,埋于树根,并为是者十载,累盎至十数”,后来又“尽发其藏,录之得凡若干条,合三十卷”,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作书如是这样,其内容的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相比之下,他的另一部笔记《说郭》中的不少内容更无实际依据可索。

再退一步,即便真有这么一位黄某写了这么一首诗,出自何处不得知,其究竟为何等人物不得而知,其写诗的背景、依据不得而知,当然其所叙内容的可靠性也就更不得而知了,加上其说又与袁桷相左,袁桷是郭沔之再传弟子,如相比较,那只能相信袁桷的了。(www.chuimin.cn)

再来看查先生的说明。查先生所称“韩谱湟废之义”,不知何意。“湟”意为低洼积水处,加“废”不通。如系“遑”之假借,按“遑论”立说,也难解其意。后读袁桷《琴述》,有“韩谱湮废已久”词,猜“湟”或为“湮”之误。韩谱即韩侂胄祖韩忠献家藏秘谱,以《嵇氏四弄》为主,后归张岩。张又在瓦市密购民间诸谱,其中《蔡氏五弄》尤为突出,将此二者相合,定为十五卷。在付梓前,张即罢官,未果。后有浙人杨缵将其归入以其为首编纂的《紫霞洞谱》之中。如此说来,韩谱虽名亡实存(本来恐怕就无名),不存在湮废或湟废之说。如果说是因为韩府无人能琴,韩谱久存箱底,无人过问,归张后,开始秘而不宣,后来虽加入十五卷《琴操补》,但未能出版,直到《琴操补》归郭沔并由其进行研习后,才得以在《紫霞洞谱》中公开,而谓“韩谱湮废已久,至东嘉郭楚望始绍其传”,倒还说得通。

至于“郭之南游乃伤韩侂胄张岩之复”,对此,袁桷二诗已明确指出,郭沔在张家并不愉快,“韩侂胄张岩之复”是给郭沔提供了一个离开“为尘所欺”的官场的机会,南游并非因“伤韩张之复”,而是其日夜所思、早晚要发生的事,这里不再重复。

“读元史”、“据史而补之”,则指查诗,从“靖康耻未消,嘉定疑犹怖”直至“竞供权贵嬉,那问灾黎诉”,与郭无关,不再评述。至于“蹈海不尊秦,入山惟望楚;抱琴问九嶷,掇梃归三户;纵指发奇哀,潇湘水云怒”,即使聆听查先生本人的《潇湘水云》录音,你能听出这些内容吗?

在其他文章中我曾提到,作为学者,查先生在《潇湘水云》问题上曾有过反复变化,20世纪30年代由查先生主持的《今虞琴刊》刊发的《觉园琴集序目》中有关《潇湘水云》的说明就明确指出:“宋郭楚望泛洞庭,见烟波浩渺,云水苍茫,情动乎中,遂作斯曲。”只字未提“九嶷”,未提“拳拳”之意,抗战时期因愤当局作为,加上受黄诗的影响,作此诗明确将“长怀惓惓情”提了出来,则是有其一定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