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联想范围可广可窄,而分析的内容就相对比较固定,为此,在《潇湘水云联想》之外又写一篇《试析》。《潇湘》一曲是古琴音乐中最受欢迎的琴曲之一,近来我一直试图用一个弹琴者的感受来对其进行尝试性分析。《潇湘》的第一段用泛音演奏,不过不像其他古琴曲那样将泛音段主要用作引子。本段水云声是《潇湘》创作上的一个特色,也只有古琴才能充分予以表现[1]。......
2023-11-25
生卒年代及籍贯 郭沔,字楚望,其生卒年代,至今犹无据可考,只能推算。现在能找到的最早记录郭沔资料的是宋末元初俞德邻的《佩韦斋辑闻》:“《韩非子》载师旷鼓琴事,虽几于诞,然或者有之。余里人郭楚望,以善琴名淳景间。”俞德邻说的“淳景间”,当是指“淳祐景定间”,即1241年至1264年间,也就是郭沔成名在1241年至1264年间。因此,郭应在景定年间去世,也就是说在1260—1264年间去世,如果郭沔是在1264年以后去世,则一般不会说“以善琴名淳景间”,而说“淳咸间”或其他了,因此,查阜西先生说1260年应差不多,取其中值,为1262年。至于生年,也只能反推。据查先生说在1190年左右,其他资料推算也仅相差一二年。如是1190年,则郭沔享年七十多岁,这在当时,已属古稀,且五十岁成名也属正常。为此其生卒年代可大致定为1190与1262年。
俞德邻字宗大,自号太玉山人,永嘉人(他儿子称其为永嘉平阳人),生卒年代分别为1232年与1293年,与郭沔可谓是同时期人。古代中国“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俞德邻说“余里人”,即是“我的乡里”,也就是“我的同乡”,这样,俞德邻在《佩韦斋辑闻》中所说的话应该是可靠的。按此,郭沔是永嘉人。宋末元初袁桷(1295—1298)写的《清容居士集·琴述·赠黄依然》也说:“其客永嘉郭楚望独得之。”但1320年的《题徐天民草书》又曰“东嘉郭楚望始绍其传”,查唐高祖武德五年,曾以永嘉县地置东嘉州,东嘉即永嘉,故郭沔为永嘉人无疑。
与张岩关系 张岩生卒年不详,只知1169年为进士,三十八岁任参政。据资料,宋明进士一般在二十五至四十岁之间,平均在三十二三岁左右,如以最年轻二十五岁为进士计算,张生于1144年。宋代基本沿袭唐代官员七十而致仕的制度,“致仕”就是退休,郑玄注《礼记·曲礼》道:“致其所掌之事于君而告老。”张在1207年罢官,其时他应该不满七十岁,因此,他不可能在1138年以前生,在1138—1144年之间出生最为合理。现在姑且取其中值,1141年。至于张之卒年,据史传,在1224年前数年。这样,张要比郭大近五十岁,古代人结婚生子早,这明显是两代甚至三代人之间的关系,张岩与郭沔谈不上是朋友。当然忘年之交不是没有,但一个快七十岁的高官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琴清客,毕竟属于极少数的例外。袁桷《示罗道士书》曰:“侂胄为平章,遂以传张参政,其客永嘉郭楚望始绎之。”可见郭沔确曾在张岩家做过门客。张岩是一个著名的琴家,周庆云《琴史续》:“张岩,字肖翁……以善鼓琴闻于时,著有《琴操补》十五卷、《调谱》四卷。”袁桷《清容居士集·赠黄依然》也说:“按广陵张氏名岩,字肖翁。嘉泰间为参预,居霅时尝谓《阁谱》非雅声。于韩忠献家得古谱后,复从瓦市密购与韩相合定为十五卷。将锓于梓,以预韩氏边议,罢去。其客永嘉郭楚望独得之。”这说了两点,一是在张罢官以前,《琴操补》十五卷均已编就,“将锓于梓”,准备刻版印刷。张岩罢官时,郭沔才二十岁左右,他也曾参与其事,否则在张罢官以后,也不会将谱传给他。但对这《琴操补》十五卷,无论从年龄、资历来看,绝不可能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以他为主编辑的。有人说郭沔 1201年已经成为张家清客,到1207年,他已为古琴清客七年,应该可以成为主编了,可说是无稽之谈。1201年郭沔才十一岁左右,一个十一岁的童子就能在那个时期成为一个大官人家的古琴清客,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算个琴童似乎还嫩了些。主编一本十五卷的琴谱不可能一蹴而就,朱权说编《神奇秘谱》花了十二年时间,《五知斋》是徐氏父子两辈心血的结晶,除非郭沔十一岁就当清客兼主编,若这样,这在世界史上恐怕绝无仅有。因此主编之说只能是后人给郭贴金而已。在张家,按袁桷所说,也只是将一大堆琴谱资料“绎之”。绎,即引出头绪,照现在说法,也就是做做图书分类、编目、抄写、校对、保管等工作。张岩虽善琴,但在韩案前忙于政事军务,也只能是个组织者,主编当另有其人,不知是否为张岩不愿使人知之,或由于韩案牵连,杨缵尚且因此而“匿前人(张岩)以自彰”(见后),更不要说这些手下的编者了。郭沔之所以能得到这十五卷琴谱,只能猜想,或因其参与其中,且张觉得郭年轻,将来或可使此谱得以传世,或此谱恰属郭保管等其他机缘巧合,因之传给了郭也很难说。实际上郭也没有“独得”,宋陈振孙(约1186一约1262)《直斋书录解题》音乐类卷十四说:“《琴操补》十五卷、《调谱》四卷,参政历阳张严肖翁(张岩)以善鼓琴闻一时,余从其子佖得此谱。”至少陈振孙就从张子之处又得到了一份《琴操补》,还得了《调谱》四卷,大概都没有能传下来,也就没有记载,而郭却因杨缵关系得以传扬,于是成了“独得”。郭在张家虽然在古琴方面可能得到张岩的一定赏识,但张是一名政客,日以政治军务为事,张府的清客、幕僚当然亦以此类人物为主。古琴这等清客的地位是不高的,何况年纪太轻,资历太浅,且从袁桷写的两首关于郭沔《步月》、《秋雨》二曲的诗中可以看出,他在张家他并不愉快,“为尘所欺”,时时打算“行矣归故山,探玄结幽期”,张的罢官给了郭离开的机会。有文章说,郭是在张罢官以后去张家作清客的,这是不可能的。前面说过,《琴操补》的编纂工作在罢官以前已完成,郭参与此工作,就不可能在张罢官以前不在张家。再有,如果张罢官以后郭去张家,那就是必定要参与撰写《调谱》,郭也应该像陈振孙那样能得到《调谱》四卷,如是,袁桷不会只提十五卷《琴操补》。另外,韩侂胄在南宋后期是被称为奸臣,张岩也在《宋史》上被列为佞臣,张家罢官以后的政治环境及《步月》、《秋雨》中所述的情况都不大可能让郭再留下去。袁桷的《琴述·赠黄依然》说:“楚望死,复以授刘志芳……天民尝言,杨司农与敏仲少年时亦习江西,一日,敏仲由山中来,始弄楚望《商调》。”从其中的“敏仲由山中来”,也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自离开张家后,郭沔就“行矣归故山”,“长啸弹朱丝”,与后来的学生刘志芳等一起住在“山中”,研讨琴学,授徒讲课,毛敏仲当也在山中,因此,“敏仲由山中来”就很自然。有人说,据《琴谱正传》,张岩曾随郭沔学《乌夜啼》,而郭赠之以“张乌夜”之名,这恐怕是乌龙。事出《梧岗琴谱》关于《乌夜啼》的一段话:“瓢翁批示云张萧翁参政得之楚望表号张乌夜者即此是也。”《琴谱正传》不过炒《梧岗》冷饭,但《梧岗琴谱》并没有说清楚张岩是否真的曾随郭沔学过《乌夜啼》。试想,一个六十多岁且在琴界盛名几十年的老官僚可能会去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后生去学《乌夜啼》吗?如是真的,也绝不可能“表号张乌夜”。老了脸皮去跟人家学琴曲,却怕大家不知道,还要去出风头,弄顶“张乌夜”的帽子戴,这岂不是明打明地说张岩是在欺世盗名吗?张岩这个大官僚、大琴家的脸面何在?“表号郭乌夜”应该更合适,不过当时郭是否会弹《乌夜啼》犹属疑问。按《琴史新编》,《神奇秘谱》的《乌夜啼》源于宋朝以前,张岩早得韩谱,又从“瓦市密购”诸谱,其中就有《乌夜啼》,如果说张因之而善弹《乌夜啼》,并因为弹得好,郭楚望大加赞誉,称之为“张乌夜”,那倒是极可能的,查阜西先生不就是因弹《潇湘》有名而被人称之为“查潇湘”吗?这除了说张琴技高超外还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因之,此语似应标点为“瓢翁批示云:张萧翁参政得之,楚望表号张乌夜者,即此是也”,若是,只是郭楚望拍马屁而已。当然,也不排除郭的徒子徒孙们故意往郭脸上贴金,而将此语如上说成:“张萧翁参政得之(于)楚望,表号张乌夜(者),即此是也。”这倒也是有可能的,尽管从文理上说有些勉强。按瓢翁即徐天民。徐天民,杨缵门客,郭沔学生刘志芳的学生,袁桷在《琴述·赠黄依然》中曾有一段记述:“方杨谱行时,二谱(按:指江西谱和阁谱)渐废不用,或谓其声与国亡相先后。又谓杨氏无所祖,尤不当习。隐!杨司农匿前人以自彰,故所得本皆不著本始,其为今世所议,无可言。余尝习司农谱,又数与徐天民还往,知其声非司农所能意创,间以问天民,时天民夸诩犹司农也,谩对焉,终不能悉。余益深疑之而莫以据,后悉得广陵张氏谱而加校焉,则《蔡氏五弄》,司农号为精加绎,皆张氏所载,独杨氏隐抵不述耳。”其中的《蔡氏五弄》,后经袁桷证实出自张(即张岩)谱,而非“无所祖”,不管杨出于什么原因,所谓“匿前人以自彰”总是事实,然徐天民是《紫霞洞谱》的编者之一,个中情形不会不知,当袁桷问及时,天民却“夸诩犹司农也”,而后则“谩对焉,终不能悉”。“谩”即欺骗,蒙蔽;轻慢,没有礼貌。说明徐天民在有些事情上并不十分诚实,在《乌夜啼》上说些话为师祖贴金,也不是不可能,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后人的误读。
成名 俞德邻的《佩韦斋辑闻》:“《韩非子》载师旷鼓琴事,虽几于诞,然或者有之。余里人郭楚望,以善琴名淳景间。”清末周庆云(1864—1933)《琴史续》也说:“郭楚望,永嘉人,以善琴名淳景间,毛敏仲、杨司农、徐天民皆祖之。”可见,郭沔之名于世是在1241年至1264年间。据考证,那时正是杨缵与毛敏仲、徐天民编纂《紫霞洞谱》的时期。应该说,郭沔之所以能成名,是因为“一日,敏仲由山中来,始弄楚望《商调》,司农惊且喜,复以金帛令天民受学志芳。故今紫霞独言刘、郭而不言广陵张氏传授”。人要在艺术上有名,在古代中国,没有大官作后台是不大可能的。即使如杜甫、李白亦然,近则如梅兰芳,如果没有张謇,恐怕至今无人得识。杨缵是大官,又是外戚,是宋宁宗杨皇后侄孙之嗣孙,女为度宗淑妃,他弹古琴在当时已经享有盛名。袁桷以前的南宋文人周密(1232—1298)在《齐东野语》中曾说:“琴繁声为郑卫。往时,余客紫霞翁之门。翁音妙天下,而琴尤精诣。自制曲数百解,皆平淡清越,灏然太古之遗音也。复考正古曲百余,而异时官谱诸曲,多黜削无余,曰:此皆繁声,所谓卫之音也。”其中,紫霞即杨缵。袁桷1295年左右写的《琴述·赠黄依然》也说:“往六十年,钱塘杨司农以雅琴名于时。自客三衢毛敏仲、严陵徐天民在门下朝夕损益琴理,删润别为一谱,以其所居曰紫霞名焉……”往六十年,也就是大约1235—1295年间的六十年,杨缵一直“以雅琴名于时”,“音妙天下,而琴尤精诣,自制曲数百解”,杨缵与毛敏仲少年时亦习“江西调”,自听毛敏仲弹楚望《商调》后,惊喜不已,对郭沔与刘志芳佩服之极,“复以金帛令天民受学志芳。故今紫霞独言刘、郭”,从袁桷《题徐天民草书》“东嘉郭楚望始绍其传,毛、杨皆祖之”可以看出,郭作为祖师爷,当然也就因此而名声大震,这是很自然的事。在郭成名时,张岩早已去世,因此,在张在世期间,郭并没有出名,郭也不可能因张而成名,如果如此,可能杨缵也会因政治原因而使郭不名。
隐居思想 中国文化是儒道释的多元文化,中国古代的文人大多具有儒道释混合人生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不同的人在不同时期有所侧重。隐士也是如此。最初的隐士大多具有很强的道家思想倾向,但在唐朝以后,人们往往以“空无”来解释庄子,出现了三教融合的局面。在儒家思想的大环境下,一开始,隐士们也像大多数文人一样,想在清明盛世出将入相,匡扶天下。但现实是残酷的,并非想象的那样,于是又在佛道思想的影响下,勘破世情,隐逸山林。因此,自唐以后,隐士的思想大多融合了佛道儒,而以佛道互参的新庄子学思想为主,张子和、王维等就是例子。郭沔也同样,去张家之前,还想通过张家去博得一个小名作为进身之阶。但到了张家,事实远非如此,梦想破灭,又复“寤叹生遐心”,在张罢官后又回到了一心向往的山中,过着隐居生活。关于这一点,在袁桷写的关于《步月》、《秋雨》二曲的诗中有明确的介绍。
《步月》与《秋雨》是郭沔自述心志的琴曲,袁桷的诗则可以说是为郭沔代言的自述诗,也可以说是此二曲的题解。“我心如明月,万古无成亏”,“偶逐区中名”,“偶”,是说他不是一个热衷于名利的人,只是曾偶然去追逐过像住在“卫士小屋中”那样的“名”。“遂为尘所欺”,是说他因此受到了尘世的欺骗(或欺负)。“抱影长夜吟,别鹤同离思”,“抱影”语出汉严忌《哀时命》“廓抱景而独倚兮,超永乎故乡”;晋左思《咏史》之八“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及唐褚亮《晚别乐记室彦》诗“抱影同为客,伤情共此时”亦皆用之。由此推断,此句意思为,他在此只是“为客”的一个“穷巷士”日日夜夜思念着故乡,十分伤心,想着要离开。“行矣归故山,探玄结幽期”,是说现在要回到故乡去了,可以去访道探玄,得到解脱了。“幽期永勿谖,长啸弹朱丝”,表示他永远不会忘记与仙长的约期,追随他们弹琴长啸。其中“幽期”是指张良与黄石公相约他日退隐归道的故事,而“永勿谖”则出自《诗经·卫风·考槃》“永矢勿谖”,《考槃》是一首描写隐士的诗,表现了一个“独寐寤言,恍然忘世,与天地同翕,合天地同开”的隐士形象,以上两典均系进一步暗喻郭沔探玄的决心。在《秋雨》诗中,虽也曾有“寒叶不自持,槭槭金石声,清商肃万物,此声何不平”句,但“槭槭金石声”是因为“寒叶不自持”,既然“寒叶不自持”,那么“清商肃万物”声中为什么还要有不平之音呢?因而,素来对“近名”感到羞愧的他,终于“寤叹生遐心”,悟到了“今是而昨非”,道心复顿然而起。“载歌招隐词”,招隐词即招隐诗,多出自晋人。本来,《招隐诗》是描写朝廷入山“招隐”、寻访隐士的情景,但后来却渐渐演变为“向往与隐士同居山林”的主题,并借以表达不愿与污秽社会同流合污的高洁愿望,至晋时已约定俗成,一反《招隐诗》起初的命意。因此,从袁桷介绍郭沔《步月》与《秋雨》二曲的诗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追求超脱的遁世隐士形象。
自此以后,似乎郭沔一直隐居在山中,即使杨缵是个大官,能使郭沔扬名,当时郭也仅五十余岁,但他还是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受宠若惊,否则袁桷也不会说“复以金帛令天民受学志芳”,而应该是“受学楚望”。杨缵与徐天民当然希望能请郭沔下山,向郭沔本人习琴,但很可能是郭的坚定的归隐信念,无意再回到红尘之中,杨、徐只好退而求其次,当然这仅是推想。而如人们所说郭沔与杨缵等一起编写《紫霞洞谱》的可能性也只能微乎其微,他不肯为人师,难道还会愿意下山去亲自编《紫霞洞谱》?袁桷所说“故今紫霞独言刘、郭而不言广陵张氏传授,皆杨氏与其客自私之蔽”也可佐证。如郭沔参与其中,就不会这样讲了,否则,“自私”恐怕就会变成首推郭楚望了。
琴曲 郭沔究竟作了多少琴曲,并无明确记录。应该不少,这是因为如果没有作曲经验的长期积累,郭是不可能作出如《潇湘水云》这样高水平的琴曲的。从现有的正式记录来看,郭只作了《泛沧浪》与《潇湘水云》,以及上面所说的《步月》与《秋雨》。《步月》与《秋雨》未传,现就《泛沧浪》与《潇湘水云》来看,层次与水平相差甚大,中间应该有所过渡,绝不仅止于二曲。查阜西先生说:“他的琴弟子毛敏仲所传被人赞美的各曲——《渔歌》、《樵歌》、《隐德》、《慨古》、《临虚》、《山居》、《梦蝶》,据元代琴家评定可能都是匿楚望以自彰。”我认为考虑到郭长期隐居山中,不问世事,像毛这种汲汲于攀附权贵的人,是有可能会这样做的,只是仅根据现有的资料,尚无法论定。我想毛敏仲是绝不敢公然窃为己有,既然“紫霞独言刘、郭”,郭所作之曲按理应该收入《紫霞洞谱》之中,毛在《紫霞洞谱》中作假似乎不可能,因为毛不过是编谱者之一,且在编者之中地位较低,杨缵、刘志芳、徐天民等人绝不可能公开去包庇毛敏仲的;《紫霞洞谱》虽然后来湮没,当时定必流行,特别是袁桷,其卒年在毛后很多年,袁桷本人也见过并参学过《紫霞洞谱》,若毛敏仲在郭死后“匿楚望以自彰”,当逃不过袁桷的眼睛。另外一种可能是上述诸曲部分为毛所作,部分为窃取郭一些未公开的琴曲,部分为对郭未成熟的琴曲作一些变动或改编,其本人或学生再冠以毛之名流行于世,后来元人鄙毛北上,以此说事,将上述之曲全都归之于剽窃,也属情理之中。综合上说,这些曲子的真正作者,还有待于历史资料的进一步发现,特别是如果现在还能找到《紫霞洞谱》或有关《紫霞洞谱》的曲名作者目录以及郭、刘、毛、徐比较详细关系的线索,应该一切都会弄清楚。至于《秋鸿》,有人也说是毛所作,则似乎不可能,因为属于“徐(天民)门嫡传”的黄献编的《梧冈琴谱》就明确地说作者是郭楚望,而且其旋律风格与《潇湘》很相似。
据袁桷《琴述·赠黄依然》所述“其客永嘉郭楚望独得之,复别为调曲,然大抵皆依蔡氏声为之者”来看,郭所作琴曲大抵继承了《蔡氏五弄》写景抒情、寄情于景的风格,就现在能肯定为郭所作及存疑的几首琴曲来看,也确实如此。
《潇湘水云》 我想先讨论一下作曲时间。我推想,应为在“山”期间、成名之前,四十至五十岁之间。二十岁前,郭在张家整理琴谱,根本无暇也无能力去作曲。离开张家后,归山潜心钻研,学习消化,并打出韩张之谱,韩张谱一共有十五卷之多,恐需要十年左右时间,然后才能自度曲。《潇湘》是郭所作琴曲中最为成熟的曲子,此曲无论在意境、作曲技巧、琴曲旋律方面均达到了顶峰,非中年成熟且禀赋高的琴家不能作出。《泛沧浪》等可以说只能是《潇湘》的预备篇,从作《泛沧浪》到《潇湘水云》又要有若干年时间。袁桷的《琴述·赠黄依然》说:“一日,敏仲由山中来,始弄楚望《商调》”,有人说毛敏仲所弹楚望《商调》即为《潇湘水云》。《潇湘》商音起调,商音毕曲,系标准商调曲,故在《自远堂琴谱》,《潇湘水云》标有“徵调商音”,似可作某种佐证。如果说《商调》即《潇湘》,则在敏仲下山之前《潇湘》已经作出,四十至五十岁之间作应为合理。(www.chuimin.cn)
至于《潇湘水云》的主题,现在一般的理解是:“当时南宋朝廷昏庸,为奸臣所蒙蔽,对异族侵略一味屈从,作者在潇水与湘水畔北望九嶷被云雾遮蔽,有感于斯,作此曲表达其忠贞抑郁的情绪。”其依据是《神奇秘谱》的题解:“臞仙曰:是曲也,楚望先生郭沔所制。先生永嘉人,每欲望九嶷,为潇湘之云所蔽,以寓惓惓之意也。”我在《〈潇湘水云〉题解辨析》一文中表达了以下四点意见,证明《神奇秘谱》的这一题解是不足为据的:
(1)《神奇秘谱》题解本身存在矛盾;
(2)《神奇秘谱》题解与小标题有矛盾;
(3)《神奇秘谱》题解与袁桷二诗所述不符;
(4)《神奇秘谱》题解与琴曲实际演奏效果不符。
由于传统琴曲经过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流变,现在所弹的琴谱已经与几百年以前的琴谱相去甚远,加上古琴曲的开放性,不同的琴派所传承的谱、不同的人打的谱、不同的人的演奏,各有不同,人们的理解也不可能只有一种,不可能铁板一块,需要通过充分的、自由的、开放的分析交流讨论来大大丰富人们的想象力,只有这样,古琴音乐的园地才会变得更加繁荣灿烂;也只有这样,《潇湘水云》的艺术内涵才会变得更为多样化、更为完美。有人将《潇湘水云》作爱国理解并不是不可以,只要能讲得有根据,并且《潇湘》的音乐能符合这种理解。但不管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即《神奇秘谱》的这一题解不能作为理解的根据,更不可能作为《潇湘水云》唯一的理解,否则,《潇湘水云》意境将会被僵化,成为死水一潭。
关于袁桷 迄今为止,能见到的关于郭沔的资料甚少,袁桷是唯一提供郭氏资料较多的人,为了考定资料的可靠性,我们有必要对袁桷其人作一番研究。袁桷(1266—1327),字伯长,鄞县人,自号清容居士。南宋时期,袁氏家族出过四个史官,作为史官后裔,袁桷也一心想当史官。开始他并不想做官,后来因为要他做的是史官,才勉强答应。入仕之后,袁桷长期在朝廷担任史职。元大德初年(1297),被荐举担任翰林国史院检阅官、翰林直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直至1321年一直参与编修、撰述宋、辽、金史。除编史外,著有《清容居士集》、《易说》、《春秋说》、《延祐四明志》等十余种著作。在编修史书方面,袁桷坚持“直录实事”的传统,广泛收集资料,去伪存真,秉笔直书。
袁桷文章博硕,诗亦俊逸。工书法,存世书迹有《同日分涂帖》、《旧岁北归帖》。对古琴颇有研究,并记录了当时大量的古琴活动资料,著有《琴述》。袁桷1283年左右开始随徐天民(1199—1285)学琴,徐天民是郭沔学生刘志芳的学生。徐仅小郭九岁,徐与郭、刘虽属师徒关系,但是同时期的人,对郭的为人、事迹应该非常清楚。袁作为徐的学生,又是一个十分严谨的史学家,写此二诗时离郭去世时间不长,他的叙述应该是可靠的。并且,在现有的资料中,唯有他对郭的事迹记载最详,至今也只有这两首诗可说明郭沔是个什么样的人。因此,除非有更确凿的材料,袁桷应该是迄今为止最有资格来介绍郭沔的人。
小结 郭沔,字楚望,生于1190年左右,浙江永嘉人,是一位具有深厚隐逸思想的民间古琴家。二十岁左右曾做过南宋主战派张岩的古琴门客,为张家收集的琴谱做分类、编目、抄写、保管等工作,但并不愉快,时刻想着要离开去过隐居生活。1207年,张岩因韩侂胄案罢官,郭沔离开了张家而归隐山中,在离开前,得到了由张岩组织编纂而未能刊印的十五卷《琴操补》。以后郭沔基本上在山中研习琴谱、作曲课徒。郭沔的学生有记载的只有刘志芳一人,刘传毛敏仲(一说毛敏仲也是郭的学生)、徐天民,可能还有杨缵等。在此期间,郭作有大量琴曲,现能肯定的有《泛沧浪》与《潇湘水云》,以及上面所说的《步月》与《秋雨》。此外,尚有《秋鸿》,不少人认为是郭所作。郭所作琴曲大抵继承了《蔡氏五弄》的风格,其中《潇湘水云》最负盛名。关于《潇湘水云》的主题,一直有不同的理解,但明初朱权《神奇秘谱》关于《潇湘水云》的说法是根据不足的。直至淳祐元年即1241年以后,郭沔因得到杨缵的赏识及《紫霞洞谱》的编纂而一举成名。郭在1262年左右去世,享年大约七十岁。
有关潇湘水云及其联想——马如骥古琴文集的文章
另外,联想范围可广可窄,而分析的内容就相对比较固定,为此,在《潇湘水云联想》之外又写一篇《试析》。《潇湘》一曲是古琴音乐中最受欢迎的琴曲之一,近来我一直试图用一个弹琴者的感受来对其进行尝试性分析。《潇湘》的第一段用泛音演奏,不过不像其他古琴曲那样将泛音段主要用作引子。本段水云声是《潇湘》创作上的一个特色,也只有古琴才能充分予以表现[1]。......
2023-11-25
仔细研读秋塞牧犊的《乱翻书,与“渔夫”谈神奇谱潇湘题解》与处士横议先生《赞同秋塞观点谈是曲》后,我发现,拙文与《〈潇湘水云〉题解辨析》相比,有分歧,但也不乏共同之处。先谈秋塞先生的文章。不过,使我欣慰的是,似乎秋塞先生也在怀疑“九嶷”之说了,这正是我要说的。似乎秋塞先生也同意题解的文字不会是郭沔写的,这点我们又一致了。......
2023-11-25
明确了前面几个问题,我们可以具体来谈传统古琴音乐的分析了。最后是音乐分析,在关于中国传统古琴音乐的特点中,我们知道,中国传统古琴音乐没有什么作曲格式。因此,古琴根本就没有西方音乐的那种曲式概念,加上中国传统古琴音乐也没有完整的音乐理论,这样,传统古琴音乐的音乐分析也就相对不太复杂,主要是调式分析与简单的和声分析。......
2023-11-25
琴谱弹奏与欣赏我们知道,古琴音乐是标题音乐,是内容音乐,音乐是为表现内容服务的。关于如何弹《潇湘》,根据不同的理解,各家不一,我个人的理解见拙著《〈潇湘水云〉及其联想》及《〈潇湘水云〉试析》两文。在这里,主要是介绍我是如何弹《潇湘》的。第四段是著名的潇湘水云声,水云声有高有低,有动有静,不可一概论之。......
2023-11-25
杨时百先生为了能更好地理解传统的古琴音乐,我们来简单地研究一下传统古琴音乐是如何作出来的。中国传统古琴曲是内容音乐,作曲是为了将需要表达的内容用音乐的语言表达出来。有诗既成,参照诗之节奏韵律,作成有词之原始琴歌,称之为“弦歌”。“无文之曲”不是指上面所说的在文词基础上的器乐化的琴曲,而是根本就不依赖文词直接作成的曲子,但这在传统古琴音乐历史上,属极少数。......
2023-11-25
清·费丹旭《昭君出塞图》我1959年学弹《秋塞吟》时,吴兆基先生曾多次说过:“《秋塞吟》是中国式的《悲怆》交响乐。”先师虽未再对“《秋塞吟》是中国式的《悲怆》交响乐”作进一步阐述[1],然我感到这一命题的含义深远,应作更深入的探讨,故兹不揣浅陋,试而为之。《秋塞吟》是一部悲叹西汉王昭君一生不平遭遇的乐曲。......
2023-11-25
并以此证明郭沔作《潇湘水云》的初衷是“长怀惓惓情”,《神奇秘谱》的题解是有根据的。当然,既然诗名《补元人咏郭沔诗》,是补充之意,当有所据。后有浙人杨缵将其归入以其为首编纂的《紫霞洞谱》之中。至于“蹈海不尊秦,入山惟望楚;抱琴问九嶷,掇梃归三户;纵指发奇哀,潇湘水云怒”,即使聆听查先生本人的《潇湘水云》录音,你能听出这些内容吗?......
2023-11-25
在《传统古琴音乐的作曲》一文中,我又提到,《秋塞吟》运用主题这一概念的作曲方式与西方奏鸣曲有相似之处,现在想对此作进一步分析。不过,这也是命运主题的最后一次出现,因为它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奠定了《秋塞吟》这一琴曲的基调。在《秋塞吟》中,我们已经看到,对光明与反抗主题进行摧残压制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命运主题,它还有一个帮凶它第一次出现在第二段,帮着命运主题进行打压。......
2023-11-25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