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骥古琴文集：《渔歌》的珍贵解读

2023-11-25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渔歌》是古琴曲中的佼佼者。发现《五知斋》旁注及《渔歌释义》最具参考价值，其他琴谱有关《渔歌》的题解等资料多为泛泛而谈，而当前一些湖上打渔活动的介绍与文章，因时代不同，打渔方式不同，很难从中取得实在的帮助与启发。现姑且先将先前所写的与《渔歌》有关的《渔歌记忆》一文及收集到的有关资料辑录如下，以待后来。此或曰琴家因子厚有咏《渔翁》一诗，领略其意趣而演绎出《渔歌》一曲。

《渔歌》、《樵歌》一般认为是宋元毛敏仲所作，也有不少人如查阜西先生，则认为系毛之师郭沔（楚望）所作，毛只不过“窃以自彰”，至于《重修真传》与《五知斋》所说为柳子厚，因子厚有《渔翁》一诗，其意境有与《渔歌》某些片段相似者，至有此附会，应为子虚乌有，古琴曲借托名人所作比比皆是，不足为奇。究何人所作，只能存此疑阙。

《渔歌》是古琴曲中的佼佼者。诚如《五知斋》所说：“《渔歌》自一段至十八段，声声逸扬，飘飘欲仙，然琴中止《渔歌》、《羽化》二曲，舒心畅意，《渔歌》仍在《羽化》之上，可作神品。”

我十分喜爱《渔歌》，几年来一直想对此作一些分析，开始想用传统的方法，参考了许多资料，如《五知斋》旁注及附录《渔歌词》、琴家徐晓英女士整理的张味真先生遗稿《渔歌释义》（刊于《七弦琴音乐艺术》第七辑，见附录）、其他琴谱有关《渔歌》的题解等资料，以及一些有关打渔活动的介绍与文章。发现《五知斋》旁注及《渔歌释义》最具参考价值，其他琴谱有关《渔歌》的题解等资料多为泛泛而谈，而当前一些湖上打渔活动的介绍与文章，因时代不同，打渔方式不同，很难从中取得实在的帮助与启发。我曾结合琴谱试写过几段，但由于缺乏湖上实际打渔的经历与经验，内心深处缺乏情感上的感受与共鸣，写出来的东西总是感到十分别扭，一看就知道是炒古人的冷饭，华丽的词藻掩盖不了内容的空虚。如此断断续续弄了一段时间，实在无法把它串成一篇像样的东西。后来回过头来细细看谱，又发现《渔歌》全曲大致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为第一段至第七段，主要描写渔家岁月；第二部分自第八段至第十五段，可能是响彻彭蠡之滨；第三部分第十六段至尾声，归舟唱晚。这三大部分主要由两个主题音调，加上第十三、十五段的渔歌调组成。

整个《渔歌》基本上就是由这两个主题音调及渔歌调经过类似于西方音乐的重复、变奏、模进、展开、穿插、组合等方法而形成了这么一个十八段的大型琴曲。这又使我产生了希冀，也许《渔歌》的改编定稿与西方音乐的传入有关，我就试图用我浅薄的西洋音乐知识进行分析，希望从中找出某些规律来，其结果是一段段A+B+……等感觉意义不大的堆砌，没有能整理出很有价值的线索来。后来又想，《渔歌》毕竟是典型的传统古琴曲，是中国传统的标题音乐，是内容音乐，很难用西方音乐结构模式的方法去解析，其主题音调的变化组合并无规律可循，只是随着意境的变化而变化、而组合。因此，还得要回到古人的做法上来，设法从意境倒推出琴曲的文词结构，可是因为缺乏有关经历体验等原因，写了好几个稿子，始终无法弄出一个能用的稿子来。现姑且先将先前所写的与《渔歌》有关的《渔歌记忆》一文及收集到的有关资料辑录如下，以待后来。唉！想不到江郎才尽，黔驴技穷，一至于此。

渔歌记忆

我虽曾多次路过江湖，然除唱片舞台以外，所真正听到的渔歌，也仅两次，一次在常熟东湖，另外在鄱阳湖也听过一次（见下文《农场归来》）。1958年春节刚过，我们常熟市中学高中毕业班的师生奉命到常熟东湖去灭钉螺。所谓灭螺，就是用铁锹将藏有钉螺的草皮，一锹一锹地将其深埋地下，使其死亡，以达到消灭血吸虫的目的。我们工作的地方并不是如人们想象的那样有一望无际的湖面，而是一片港汊密布、芦苇丛生的沼泽地。每天早晨，三二人一组，由渔民摇着小船，吱吱哑哑地在芦苇丛中迂回穿行近一小时，才到工地。在前半个月中，接送我们的都是一年过半百的老渔民，平时闷着头，与我们几乎一句话也不讲。有时会哼起当地渔歌，因用当地方言唱^[1]，声音低沉，听不真切，灭螺结束回城，用他唱的调子，略加变动，配上张志和的《渔歌子》，合成了一首十分幼稚的渔歌。

当时颇为得意，而今看来，实在牵强可笑，张志和的《渔歌子》是一首十分悠闲的歌词，而此曲调却相当沉闷，每句尾音均好像都在叹气。回想当年，我们下乡，吃的饭称之为“三合饭”，三分之一是稗子，三分之一是沙子，只有三分之一是籼米，农民更苦，连这个还吃不上，许多人并患有血吸虫病，叹气不及，还有什么心情去唱张志和呢？少年无知，可见一斑。

《渔歌》释义^[2]

曲者，世传之谱解题有二，一曰宋毛敏仲之作，乃达其隐逸之思；二则为唐柳子厚作。据《太古遗音》琴谱解曰：“按斯曲，乃柳子厚所作也。公之仕唐，独步文林，世称韩柳。于时愚宗惑志佛骨，忠吉弗庸。潮阳之贬，公盖伤之，遂希迹严陵。缘绿绮以字说情，抚焦桐而舒雅况。直欲垂纶江汉，剖活鱼，沽美酒，醉卧芦花，视名利若敝屣尔……”等云。此或曰琴家因子厚有咏《渔翁》一诗，领略其意趣而演绎出《渔歌》一曲。感想深妙、揣摩入微，其中对于歌声槽声尤极尽形容之能事。兹就此谱章节约略注明，是否能得其真际，愿与琴家及赏音者共同理会，加以批评。

据《五知斋琴谱》云：“琴中唯《渔歌》、《羽化》二曲舒心肠意，《渔歌》乃在《羽化》之上。”谱作十八段，其谱装饰音太多，而《春草堂琴谱》约作十四殴，音节较为清简。余自二十至二十一岁两年间习得此曲。初习《五知斋琴谱》时，嵊县某寺主僧开雾法师善琴，故常往聆教，数以此求正。开霁所弹之《渔歌》乃为《春草堂琴谱》，其云：“取其简净者，《五知谱》似太繁缛。但君善习之，化繁褥为华妙可也。”两三年中故纠正数次，乃与《五知谱》稍有远异耶。(www.chuimin.cn)

此曲三弦为宫，而收音在四弦。此旧谓为徵音，非也。《春草堂》以为商音，乃是。

曲谱十八段，首段经江天清旷，渔人驾舟徐徐而出为幕，继而渔舟荡漾，渔人徐发歌声，与橹声相间；旋作停顿，是为二段。棹舟游行，接连第四段，又作一句橹声，一句歌声，更加分明。转过第五段，曲折至溪流汩汩处。接六段逍遥自在。第七段作纵宕意，又抑扬婉转作一收束。第八段泛舟踢宕以活曲情。第九段渔人又徐徐泛舟，摇至空阔处停住。十、十一两段，大放歌声，抑扬顿挫，节拍渐紧。而神情尤畅。十二段又似杂有鼓枻声、撒网声，流畅入听。十三、十四两段，歌声字字抑扬，似乎笑傲一切，俯仰天地，无穷宽阔。十四段末节拍遥应十二段，紧凑作一收煞，后回合十三段宽缓；渐稍紧，大段似跌宕，实非跌宕。段末似乎获鱼收网之意。至十五段又转棹而行，橹声咿哑；旋入芦花深处，又出而放放荡中流，悠闲自在回棹停泊。十七、十八段跌宕入慢，音趣似在整理渔具，棹舟而返，神系山水间也。

晓英附曰：先师善诗文，工书法，常与先君（清平山人）吟诗作赋，与先师徐元白对弈抚琴，五十年代余常随父、随师在登堂求教，又常居其室，聆听颇多，获益匪浅。先师凡二胡、琵琶均为能手，尤以古琴为最。但善奏文曲，故《平沙落雁》、《渔歌》乃具所好，故常奏之。每听课感雅淡、宁静，心旷神怡，令人神往。虽隔四十余载，其音容笑貌犹历历在目，倍增思念之情。

渔歌词

清·黄慎《渔翁渔妇图》

【注释】

[1]吴地乡音，并不易懂，尤其农村，语言出十公里就可能一变。我虽土生土长的常熟乡下人，也常会听不太懂他人讲话。我九岁前住常熟西北约四十公里的西港，现归沙洲市管。与当地很多人一样，祖母讲的是苏北话；大姑住鹿苑（距我家西南约十公里），说的是接近常熟城里的常熟话；二姑居南丰镇（东南五六公里处），讲崇明话；三姑住东莱镇（西南约七八公里），说的是与我们不同的不知何方话；而我说的是与他们都不同的沙洲土话。西港西南及南二十公里，分别与江阴、无锡交界，当又为截然不同的江阴、无锡话。北十余公里即长江。沙家浜地处苏州、常熟间，用乡音唱山歌，加上声音低沉，连我这个地道的常熟乡下人也听不懂所唱内容。

[2]张味真遗稿，徐晓英整理，录自《七弦乐琴音乐艺术》第7辑。

马如骥古琴文集：《渔歌》的珍贵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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