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创造的三大领域,科学是求真的,哲学是明善的,而艺术是审美的。诸子的理论重心并不是艺术,除儒家以外,纯粹以艺术作为话题的情况并不多。我们不能只关注孔子直接谈及艺术的部分,而要把它看成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海平面下面才是他美学思想的主体。笔者以为是人性论。艺术表现人性,艺术就是人性之根上生出来的花朵,艺术史就是人类的一部人性表现史。从这个意义上讲,诸子美学可以归结为诸子的人性艺术论。......
2023-11-24
先秦诸子人性艺术论的兴起,是中国文化走向成熟的一个表现,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
当先民尚与鸟兽同群,文明尚未开化的时候,人性的问题还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人性论出现的前提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和人文精神的确立。中国文化起源很早,但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直到周代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人文精神在周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孔子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周代文化是革去殷命之后对殷礼有所损益的结果。孔子说:“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商周文化的传续当然是一脉相承的,但更值得关注的是周人为中国文化新增添了些什么。《礼记·表记》记载孔子语曰: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罚而后赏,尊而不亲。……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
殷商之敬天尊神,只看大量的占卜甲骨就可见一斑。而周人之敬鬼神而远之,则体现出从天命到人事的重要转变。这种转变是如何发生的呢?历史学家许倬云以为:
周人以蕞尔小邦,人力物力及文化水平都远逊商代,其能克商而建立新的政治权威,由于周人善于运用战略,能结合与国,一步一步的构成对商人的大包抄,终于在商人疲于外战时,一举得胜。这一意料不到的历史发展,刺激周人追寻历史性的解释,遂结合可能确曾有过的事实(如周人生活比较勤劳认真,殷人比较耽于逸乐)以及商人中知识分子已萌生的若干新观念,合而发展为一套天命靡常惟德是亲的历史观及政治观。[4]
这个重大的文化奠基工程,是由周公旦完成的。虽然周武王就已经消灭商纣而建立了西周,但天下一直到周公征伐之后才彻底安定下来。周公既有武功又有文治,制礼作乐,对周代的制度文化建设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在内忧外患中总结了丰富深刻的人生经验和政治经验,却把建设的重心放在君主个人的道德修养上。我们从他反复训诫康叔和成王的话中处处能发现以德治国的精神,如《尚书·康诰》:
王曰:“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弘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他不厌其烦地对康叔说,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贪图逸乐,要时时有忧患在身的念头;要尽心尽力地去治理百姓,这样才能襄助大王安定天命,使小民日新其德。天命靡常,唯德是辅,这就将历史的成败落实到作为历史主体的人的德性上。把目光从天命转到人事,这正是人文精神的真正发端,因为只有在有了命自我立的意识之后,人类才会把对天神的注意力转向自身,寻求自我实现的途径。
天子是人,庶民也是人。天子的德性可以自我迁化,众庶的民情自然也是可以改变的。周公意识到体察“民情”的重要性,也意识到民性是可以改变的,于是提出“作新民”的要求,成为《礼记·大学》中“新民”说之本。这自然会引发更普遍意义上的思考:人的本性是什么?人性对命运有什么影响?如何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周初的人文精神孕育了人性论思想,但人性论的真正发达还是在春秋战国时代。从周初到春秋战国,人性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日益受到重视。表现在历史文献上,“性”字开始频频出现,对人性的讨论也逐渐深入。
春秋战国是中国社会发生急剧变革的时代,是一个人性觉醒的时代,也是一个欲望和知识同时膨胀的时代。经济上,井田制被破坏,私有制在一定意义上确立,从法律上提升了人们的自我意识[5];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又强化了人们享受生活的欲望。政治上,礼崩乐坏,政治多元化成为大势所趋。由于各诸侯国关系日趋复杂多变,个人选择和改变命运的机会也不断增多。文化上,统一的意识形态已不复存在,个体话语获得了极大的空间。在这样的历史语境下,个人的生命能量得到空前的发挥,人性的觉醒成为一个不可遏止的时代潮流。(www.chuimin.cn)
殷商以来数百年的文化积累,为周代人性论的思考做了理论上的准备。虽然我们很难描绘出这一历史时期思想界演变的详细图景,人们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在不断深化却是一个明显的事实。《左传》和《国语》记载了当时一些大人君子对“民性”的意见,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接近对人性的讨论。《左传·襄公十四年》中,师旷对晋侯说:“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中,子产说:“夫小人之性衅于勇、啬于祸、以足其性而求名焉者,非国家之利也。”《左传·昭公十九年》中,沈尹戌说:“吾闻抚民者,节用于内,而树德于外,民乐其性,而无寇仇。”《国语·鲁语上》中,鲁襄公说:“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盖也。求盖人,其抑下滋甚,故圣人贵让。”这些都是通过讨论普通人的性格触及人性问题的核心。尤其是子产,作为一个有思想的政治家,他对社会的治理就建立在对人性的理解之上。《左传·昭公二十年》:“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这一段典故又曾为韩非子所引,成为他讨论人性与法制关系的一个材料。
春秋战国时代,诸子兴起,百家争鸣。诸子站在不同的立场,或亲自参与社会政治改革,或从事教育文化事业,或与现实保持一定的疏离和超脱,从不同的角度对社会问题进行思考和讨论。人性是他们关注的一个焦点,他们的政治思想、经济思想、教育思想无不是以其人性论为基础的,并达到相当的深度。《庄子·列御寇》借孔子之口,谈人性之复杂:
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长若不肖,有顺怀而达,有坚而缦,有缓而钎。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热。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孔子”看来,人类往往是“厚貌深情”,深不可测的,天之四时旦暮犹可期可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所以要以“九征”来观察应对。先秦诸子的人性论就建立在这样深入细致的观察与思考之上。
下面再看先秦艺术的发展。
艺术,尤其是音乐艺术的进步,是周代文化繁荣的重要表现之一。无论是从传世文献的记载,还是从出土文物中,我们都能感受到周代艺术发展的盛况。相对而言,周代美术因为受到质料的限制,主要以岩画、壁画、漆画和帛画为主,有时体现在器物的纹饰上,这种情况到造纸术发明之后才会有较大改变;而文学尚未从广义的文章之学中独立出来,《诗经》中的“风”今天看来近于“纯文学”作品,但在当时也被赋予了很强的政治功能。只有音乐,可以说代表了东周时期艺术发展的最高成就。
音乐的发展是因为君王的重视。周公制礼作乐,使音乐成为国家典礼的重要组成部分,音乐的发展有了制度保证,这可以从《周礼》乐官的设置上得到证明。同时,音乐艺术的发展,还要受制于社会经济生活的水平。《吕氏春秋·古乐》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可以想见其原始与简陋。《周礼》规定天子八佾,亦不过是六十四人的乐舞,显然是与那个时代的经济水平相适应的。
到了东周时代,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无论是乐器品种、乐器制作还是乐队体制,都有了明显的发展。以乐队的规模而论,《墨子·非乐》中说:“今王公大人虽无造为乐器……将必厚措敛乎万民,以为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读者或以为不免夸张,然而曾侯乙墓的乐器分布,已勾勒出一个战国早期庞大完整的乐队的格局。小小的曾国就有如此庞大的乐队,那些大国音乐艺术的发达便可想而知。《韩非子·内储说上》提及:“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仅仅是吹竽便要组成三百人的乐队,更何况钟鼓之乐呢?当时诸侯间还流行以送女乐为礼,如《史记》所载,齐国担心孔子仕鲁而鲁强,为沮(阻止)鲁国之政,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以馈鲁君。诸侯相赠之女乐,必然是完整的乐队,可以想见当时宫廷音乐的发达。
东周时代音乐艺术的发展,还体现在民间俗乐的繁荣上。《战国策·齐策》记述齐国民间音乐:“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透过夸张的语言艺术,我们不难想见当时诸侯国音乐的普及程度。而流行于民间的“郑卫之音”尤其受宫廷的欢迎,对古典雅乐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和影响。魏文侯对子夏说,自己“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梁惠王见孟子时,也直言自己“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史记·赵世家》载,赵烈侯喜郑声,甚至要赐给郑歌者二人良田各万亩。
音乐艺术的高度发展,必然会引起诸子的关注。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感叹:“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当诸子对社会问题发表见解的时候,音乐自然而然地成为话题之一,比如墨子著有《非乐》,荀子著有《乐论》,乃至不重礼乐的孟子在谈及“与民同乐”时,也要拿音乐来说事。
艺术是人性之花,当先秦诸子以各自的人性论观照艺术现象时,自然形成了不同的人性艺术论。
有关此道之美:先秦诸子人性艺术论的文章
人类文明创造的三大领域,科学是求真的,哲学是明善的,而艺术是审美的。诸子的理论重心并不是艺术,除儒家以外,纯粹以艺术作为话题的情况并不多。我们不能只关注孔子直接谈及艺术的部分,而要把它看成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海平面下面才是他美学思想的主体。笔者以为是人性论。艺术表现人性,艺术就是人性之根上生出来的花朵,艺术史就是人类的一部人性表现史。从这个意义上讲,诸子美学可以归结为诸子的人性艺术论。......
2023-11-24
而中国思想家则更注重社会伦理之学,以人性论为讨论中心。中国哲学并非没有宇宙论,但与人性论实密不可分,宇宙的根本原理即人生的根本原理。从先秦时代孟子、告子和荀子对人性善恶的争论,到汉唐之际流行的性三品说,再到宋明理学对心性问题的思考,都是围绕着人性展开的。老子的人性论是以超越情智为特征的,即所谓“常使民无知无欲”。下面再看一下艺术的内在结构。......
2023-11-24
由此可见,道与德的美学形象很是玄妙,老子直接用了“玄德”一词来形容它,所以他的美学也可以说是玄德之美。唯一的方式就是回到玄德那里。虚静至极,玄德复反,老子称为“归根”。归根即复命,复命即复性,复性即恢复到玄德状态。玄德建立在对世间性情的否定之上,它的美学标准也正好与世俗艺术相反。对世俗艺术而言,音有声、象有形,这是最基本的;但玄德之美不是这样。......
2023-11-24
五谷得其养,则枝叶茂盛;人身得其养,则肤革充盈;人心得其养,诚于中而形于外,表现为一种气度,孟子称之为“养气”。显然,养气是从属于养心的,养心为体而养气为用。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养气而名之以“浩然”,便有了美学意义。孟子的养气说对中国美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它奠定了文气论的理论基础。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2023-11-24
至此,孔子的仁学彻底确立。孔子的仁学立足于人本,而又以关怀人情作为根本出发点,所以,说孔子是一个人本主义者,可以说是实至名归。重仁体现了孔子对人类情感欲望的尊重,但情感欲望的满足必须有一个度,否则就会造成对他人的伤害。请注意这并不是仁的定义,而是实现仁的条件。......
2023-11-24
孟子意识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稀,并从人之异于禽兽处发现人性之善。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说人性本善是可以的,但不能说兽性就是恶,否则虎狼和被虎狼吃掉的牛羊都恶,讲不通。从这个意义上讲,告子的“性无善无不善”“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比孟子的性善论更妥当。其次,荀子和告子一样,都主张性无善恶。所以,荀子的人性论不能简单地归为性恶论,其实应是性无善无恶、可善可恶。......
2023-11-24
孟子必须对他人的挑战做出回应,然后才能确立性善论的地位。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然而,孟子也以“生之谓性”为前提,推求其故,却推出了“仁义性也”: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人与禽兽相同之处就是食色二性,故而相同处以身为主;人之异于禽兽者乃是仁爱之心,故而不同处以心为主。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2023-11-24
宽泛地讲,先秦诸子是涉及很多学派的,但在人性艺术论上能成一家之言、产生重大影响的并不是很多。本书只选取了儒、墨、道、法四家七子—孔子、墨子、孟子、荀子、韩非子、老子和庄子—进行论述,道家部分增加了“庄子后学”,合起来便是四家七子八派。道家思想有早熟的特点,它是对诸子百家思想的超越性反思。道家部分除了老庄之外,还加上了庄子后学相关内容。前者关涉情与理的关系,后者多表现为质与文的关系。......
2023-11-24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