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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荆楚地理新探-古代荆楚地理新探

【摘要】:前 言古代的沮水和漳水是流经楚郢都和随后的江陵城附近的两条水。关于古沮、漳二水的位置,现在流行的说法都认为就是今之沮河、漳河,上游在保康县和南漳县西南境,南流(偏东)入远安、当阳县境,在当阳县东南合流后,称为沮漳河。④清末以来的图籍则多据此说。

前 言

古代的沮水(又写作雎水,音同,通用)和漳水是流经楚郢都和随后的江陵城附近的两条水。春秋时期就已是楚国的著名河流。《左传》哀公六年(公元前489年)记楚昭王所说:“江汉雎(沮)漳,楚之望也。”就反映着当时沮、漳二水在楚国的重要地位。《左传》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记吴、唐、蔡师攻入楚国,楚昭王君臣由郢都逃出后,首先就“涉雎(沮)”。《汉书·地理志》(卷28上)南郡“临沮”县原注云:“……漳水……东至江陵入阳水。”《三国志·魏志·王基传》(卷27)记王基的话说:“……今江陵有沮、漳二水,溉灌膏腴之田以千数。”这都说明古代沮、漳二水和楚郢都及其后继城市江陵城很邻近,彼此有着密切的联系。

关于古沮、漳二水的位置,现在流行的说法都认为就是今之沮河、漳河,上游在保康县和南漳县西南境,南流(偏东)入远安、当阳县境,在当阳县东南合流后,称为沮漳河。南流,成为枝江、江陵二县间的界河,最后东转,过江陵城南,在沙市以西入长江。流行说法还根据古记载,认为古沮水也曾在历史时期流到今枝江县境的江口镇附近入长江。

但是,如果我们根据较古的史料,特别是齐梁以前的有关记载,来进行核对,就会发现:流行说法的古沮、漳地望,在发源地、水流方向、流过的城邑之方位,以及下游所入之水等方面,都同古记载不相符合,存在着一系列无法解释的矛盾。

以下,我们就分几个方面来进行一些具体考释,看看齐梁以前的古沮、漳究竟在哪里,它到底是否今之沮、漳。搞清这个问题,将为进一步探索作为楚文化中心所在的楚郢都,及其后继城市——汉魏六朝江陵城的位置,开辟新的途径。

一、古沮、漳二水的发源地——古荆山、景山地望新解

(一)古荆山当在今南漳县西北

漳水发源于荆山,这是古今一致的说法。关于古代荆山的位置,《汉书·地理志》(卷28上)说是在南郡临沮县东北。晋以后,定在新城郡沶乡县南。临沮、沶乡当在今何处,前人说法颇有出入(考详后)。反之,倒需要依靠我们考定荆山的地望后,转而推定它们的所在。

唐以后,从《元和郡县图志》起,直到清代前期的名著——齐召南所编《水道提纲》为止,一系列的地理记载,除个别外,大都把荆山定在今南漳西北八九十里处。《大清一统志》则云在南漳县西80里,方位小有出入。乾隆《襄阳府志》开始把荆山定在今南漳县西南150里处,和今漳水发源地(在县城南约百里)也还隔了好几十里。并云:“旧志皆误,今按新图考实。”④清末以来的图籍则多据此说。

我们可以相信清人经过实地调查的说法较接近于今天的地理情况。但是唐以来的记载却也不容轻易否定。荆山是古之名山,汉魏六朝人的诗文中屡有记载。唐初并曾在此设过荆山县,到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才并入南漳县。所以《元和郡县图志》等的记载(而且《元和郡县图志》关于山的险峻,还有一些具体描述),应该也是有一定根据的。我们现在要考定古代荆山究应在今南漳西北抑或西南,应该用齐梁以前的有关古记载来印证一下。

《续汉书·郡国志》(中华书局新校点本《后汉书·志》第二十二,殿本《后汉书》卷32)荆州南郡“临沮。侯国,有荆山”句下,刘昭(梁武帝时人)补注引《南都赋注》云:“汉水至荆山东,别流为沧浪之水。”《水经注·沔水篇》引《地说》(汉代著作)云:“(沔)水出荆山东,南为沧浪之水,是近楚都。”沧浪之水即今襄阳县以西,上至均县、老河口一带的汉水河段之别称,这是一般都同意的。荆山而接近这里的汉水,则其必在南漳西北而不能远在西南,否则《南都赋注》及《地说》的这两段古记载就无法解释了。

《水经注·沔水篇》“夷水”条云:“夷水导源中庐县界康狼山,山与荆山相邻。”中庐县故地当在今襄阳县西南境、南漳县东北境一带,这是流行说法也承认的。康狼山当为今南漳县北50里、接近襄阳县界的七里山,考详另文。这里只想初步指出:在中庐县界的康狼山而与荆山相邻,又适足以证荆山之当在今南漳西北境,而不能偏南。这同上引《南都赋注》、《地说》又正相合。

古荆山如果位于今南漳西北,则发源于此的古代漳水就只能是今蛮河北面的最大支流清凉河(又名王家河)。关于这点,前人已有提到的。齐召南《水道提纲》曾明确指出:

《禹贡》荆州之荆山在(南漳)县西北八十里,漳水之所出,即今清凉河也。(卷13,入江巨川三,汉水,“蛮河”下,原注)

乾隆《襄阳府志》说清凉河发源于南漳县西北140里的西溪洞,又名老龙洞。同治《南漳县志》、光绪《襄阳府志》等皆沿袭其说。但同治《南漳县志》于具体描述县内交通路线时,则云县西北路经龙门集、阎家坪至西溪洞(老龙洞)共只90里。民国《南漳县志》据实地调查及明人的专题记载,亦云在县西北90里。从较详的地形图上可以看到,在这里(水田坪南,赵家店北)正有一座大山,海拔1046米,当地称之为“将军石”。此山的东南北三面诸山都低矮得多,只西面(偏北)稍远处,始有更高的山。所以,从东南方远望,此山是较近的一座最突出的主峰,而又同《元和郡县图志》等所记荆山方位、里数,以及“三面险绝,惟东南一隅才通人径”(见上引《元和郡县图志》)的特征,都大致相符。其形态略如下图10~12所示。

老龙洞就在此山北麓。今清凉河上源之一也在这里,称为“西溪”。上引民国《南漳县志》中记载的明人周绍稷《重修斜溪寺记》一文中,对西溪洞(老龙洞)的位置已有很清楚的记载。这里的龙王庙是个历史悠久的、自南宋以来就已著名的有“灵异”的地方。据此,《府志》所谓西溪洞(老龙洞)在南漳西北140里之说实误。但也应指出,现在的清凉河最远的水源还在今南漳、谷城交界处的主山附近,比《元和郡县图志》等所记荆山与南漳间里数多几十里。这可能是由于古人对西面深山中更远的上源不很清楚,因而就以比较著名而又较近的古荆山(今将军石)西溪洞之水作为古漳水的主源了。

总之,无论如何,古荆山与漳水源当不出今南漳西北境。《元和郡县图志》以来,直到《水道提纲》的一系列有关古荆山位置的记载,应基本上可信。其位置以及周围的一些山川城镇(今地名)大致如下(图13):

图13 古荆山(四)景山、沮漳上源及相关地名示意图

乾隆《襄阳府志》之所以要把古荆山的位置南移,看来主要由于坚信古漳水为今漳河,另外却又知道今之漳河是发源于南漳县南100里处,与县西北的古荆山位置相距太远,因而不能符合漳水出荆山的古记载。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于是就武断地认为“旧志皆误”,并根据他的“新图”来“考实”,以致反而更加失真了。

(二)古景山(房陵东山、发阿山、雁塞山)当在今保康县东,近南漳、谷城县界的三尖山

我们再考察一下古沮水的发源地。

《汉书·地理志》(卷28上)汉中郡“房陵”县原注说沮水发源于县境的东山;晋人杜预、郭璞则说是发源于当时的新城郡昌魏县东南的发阿山;山海经·中山经》及盛弘之《荆州记》(刘宋前期成书)则认为是发源于“荆山之首”的景山;《水经注·沮水篇》(卷32)则总其大成,把几个说法统一起来,认为只是名称的不同。

这个山的所在,可以从它与荆山的距离和彼此的相对方位推知。《山海经·中山经》(卷5“中次八经”)云:“荆山之首曰景山……东北百里曰荆山。”《水经注·漳水篇》(卷32)云:“荆山在景山东百余里……”据此,再结合《水经注·沮水篇》所记沮水上游基本上是东南流向,并对照现在的地形图,及上考的古荆山位置和附近一带诸河流上游的流向,可知景山应在荆山西偏南,大致相当于今南漳县正西,保康县东偏南,谷城、南漳、保康三县交界处的三尖山(在保康境内,海拔1580米,是这一带的最高峰)。保康也正位于汉房陵县东境。隋唐时,为永清县地。隋书·地理志》及《元和郡县图志》于县下并有沮水出于县境的记载。

这里还可举出有力旁证。盛弘之《荆州记》关于景山有这样两条记载:

景山在上洛县西南二百里,东与荆山连接,有沮水源出焉。其山一名雁浮山。荆山之首曰景山。雁南翔北归,偏经其上。土人由兹改名为雁山,又名雁塞山。(见《太平御览》,1960年中华书局影印宋本,页238,卷49,地部十四,西楚南越诸山,“景山”条引)

雁塞北接梁州汶阳郡。其间东西岭,属天无际,云飞风翥,望崖回翼。唯一处为下。朔雁达塞,矫翮裁度,故名雁塞,同于雁门。(见徐坚《初学记》,1962年中华书局排印本,页734,卷30,鸟部,雁第七,事对,“过云梦,渡塞门”条引)

上洛县当为《宋书·州郡志》雍州南上洛郡之上洛县。其故址已不可确考。汶阳郡见于《水经注·沮水篇》(卷32),郡境位于古沮水上游。沮水发源地景山就在沮阳县(属汶阳郡)西北。《宋书·州郡志》亦有汶阳郡,原属梁州,元嘉十一年(公元434年),改属荆州的记载,与上引《荆州记》相合;属县有僮阳、沮阳、高安三县,亦与《水经注》合。据《大清一统志》记载,在今南漳县西100里有汶阳洞,并云:“古汶阳郡以此得名。”这与上考汶阳郡的位置正合。汶阳郡城,据《水经注·沮水篇》所记,在沮阳县东南之沮水滨。今之沮河上游则流过南漳县西南境,在县城西南300里外。视此,汶阳郡自不可能在今之沮河滨,而只能是在县西之今蛮河上游的汶阳洞一带,亦即今南漳西境与保康东境。雁塞山北接此郡,就正在今保康县东南的蛮河正源附近,同上考景山位置又正相合(请参阅本书图13)。

流行说法把古景山定在今湖北房县西南200里处,这是错误的。从现在任何一本地形图上都可以看出:今房县(是汉代房陵县的西境)一带的地势只有使水道往东北流到今谷城县入汉水之路,绝无往东南流的可能,只有在今保康县东南,接近南漳西境处,才有东南流的水道,才与上考古景山方位相合。上引《元和郡县图志》其实已说得很清楚:景山是在永清县西南,而永清县故城,据《太平寰宇记》所记,则位于房陵县以东110里处,即今保康县东境。流行说法由于误解《寰宇记》关于景山位置的记载,以致把景山的所在,西移了300多里,于是就弄得全无是处了。其实,连现在的沮河源也都只在保康县南境,而非在房县境,其北源(现名歇马河)就在今蛮河源(清人称此为歇马河)以西不很远处。所以,作为沮水源的景山绝不可能在今房县西南,它只能在今保康(古永清)县境,亦即汉代房陵东境。

二、地形和流向决定了古沮、漳二水必然入汉,即今蛮河流域,在文献中,也有不少印证

古沮、漳二水发源地既都在今保康县城东南和南漳西北的山区,那么,我们从现在的地形图上就可清楚地看到:这两条水只可能向东(偏南)流,在今宜城县南境入汉水,因为在南漳和保康城以南都是山地;由此往东,在今宜城县、荆门市之间也有山。古沮、漳二水从发源之后,就根本不可能有南流入长江之路。关于这点,我们在较古的文献记载中也可找到一系列的有力印证。

首先是关于水流的方向,汉朝人如班固、许慎、应劭都说沮水是“东入江”。漳水,班固也说是由临沮“东至江陵入阳水,阳水入沔”。《山海经》和《水经注》的经文则说二水都是东南流,漳注入沮,沮注入江。魏晋以后,杜预、郭璞也都说是东南流。这些记载和我们以上所考的流向——向东(偏南)流——都是符合的。今本《水经注》的注文记沮水流向也是东南流,但记漳水则主要是南流,入于沮,与上引诸书不相符,而且《漳水篇》这段所记三国时关羽败没的有关城邑(当阳、麦城、漳乡)方位,又与《三国志》吕蒙等传以及上引其他较可靠记载直接矛盾。就在本篇注文中,自相矛盾之处也不少(考详后文)。《水经注》曾被后人严重窜乱,很可能这也是其中之一例。本身既已非本来面目,自不能据以推翻上引诸古记载。

现在流入长江的沮、漳二水则基本上是向南流,与上引各古记载(尤其是汉代记载)颇难相合。沮水流向,还稍由南偏东,勉强可与魏晋以后的记载相通,但如果是在今枝江县附近入江而非在江陵的话(六朝诸记载都说沮水于枝江县境入江,而枝江,按唐以来的流行说法,被认为即在今枝江县境),则下游又全成南流,且稍偏西,就又无法讲得通了。

其次,在古代地理书中还保存着一些关于古沮、漳二水流入汉水的明显记载。上引《汉书·地理志》南郡“临沮”县下原注所云:“……漳水……东至江陵入阳水、阳水入沔。”(卷28上)就是一条明显的例证。有力的证据还不仅此。今本《山海经·中山经》(卷5)“中次八经”云:“……雎(沮)水……东南流,注于江。”但唐初李善注《文选》时所依据的《山海经》此段,却在“江”字前面还多一“沔”字。最明确的记载莫过于《元和郡县图志》。其卷21房州永清县“沮水”条云:“沮水出县西南景山,东南入于汉江。《左传》曰:‘江汉沮漳,楚之望也。’”这三条不谋而合的记载,当必各有其渊源。这就更为加强了前面所考古沮、漳二水必然入汉的证据。

但是,这里必须回答一个容易发生的疑问:更多的古记载都说沮、漳二水是“入江”,又该如何解释?关于这点,我们首先必须打破过去的一种成说,即认为古代的“江”字专指长江。事实并不如此。关于这个问题,我在本书《古文献中的“江”不是长江的专称》一文中已有详考,其中第三部分就举出了汉水又称“江”或“江汉”的好几个例子,这里就不重复了。所以,前引诸书所记沮、漳二水“入江”,与此二水入汉的记载实际上并不矛盾。

如上所考,古沮、漳二水是发源于今南漳以西的保康县东南境与南漳西北境的山区,东(偏南)流,于今宜城县南境入汉水,那么,随便对照一本地形图,就可发现其正相当于今之蛮河流域。这是地形规定了的,出不了这个范围。

由宋至清的近古的文献中,我们也还能找到不少指今蛮河是古沮、漳的记载。例如:

(1)南宋中期成书的《舆地纪胜》卷78,荆湖北路,荆门军“风俗形胜”引《晏公类要》(北宋晏殊著)云:“北抗沮川。”(泉按:“抗”当是“枕”字之误)宋荆门军治长林,在今荆门市区或市北;今沮水远在荆门市以西,不在北面。这里说荆门军“北抗(枕)沮川”,就只能是指今荆门市北面的蛮河。

[案:(2)南宋后期成书的《方舆胜览》,京西路,房州山川“沮水”条云:“出景山,入于汉江。”这说明直到南宋晚期,当时仍认为古沮水是“入于汉江”的。]

(3)同治《保康县志新纂》卷首“图说”云:“千家林右水与花园坪诸水出南漳之武安堰。”其下注云:“即古沮水。”千家林在今保康县南(偏东)60里,是一座“层峦叠嶂,结成巨岭……”的大山,亦见于今地图。其主峰海拔1767米。由这里东通花围坪以至南漳县东境武安堰之水,只能是蛮河及其南源;而《县志》却称之为“古沮水”,这说明:直到近代,当地人还知道今蛮河上源是古沮水源。

(4)1961年9月8日《湖北日报》载《南漳访问记之二——人民公社的功勋》一文中,着重介绍了临沮公社的成绩。这个以“临沮”为名的公社,据报道,是“位于南漳武安镇西十余里”。公社之下,有个“临沮岗大队”,其位置是“紧靠蛮河”。我们在较详细的湖北分县详图上也可找到这个“临沮”,顾名思义,“临沮”之名。当近沮水,但它却出现在今蛮河边。这就透露给我们:今蛮河在古代当曾有“沮水”之称。

(5)据1952年南漳人民文化馆汪长瑜同志填报的《湖北省襄阳专区南漳县名胜古迹调查表》“水镜庄”一栏云:“所在地点:南漳城关镇,洞坪街……环境及其地势概述:南依玉溪山麓,依山洞修筑。北面临沮水,东西群山相联……备考:又名白马洞。”我们对照一下现在的详细地图就可看到:洞坪街在南漳县西南与县城隔蛮河相望。东北方近蛮河处(正对县城)为白马洞,玉溪(玺)山在洞坪东南(参阅下图14),则调查表中的“北临沮水”就是北临今蛮河,说明“沮水”之名仍在当地群众中与蛮河并用。

图14 南漳县城附近的沮水(蛮河)及相关地名位置示意图

(6)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72,湖广一,全省图经云:“从鄢城(原注:今宜城县)逾漳,入于荆门。”这里所记从宜城到荆门之间所越过的“漳水”,显然只能是指今蛮河下游。称为漳水,当与上古之沮、漳有渊源。按照中国水道命名的古老传统,二水合流之后,可以“互受通称”,所以古沮、漳合流之后,既可称“沮”,亦可名“漳”,这是完全可以说得通的。

(7)乾隆《襄阳府志》卷4,山川,宜城县“蛮河”条末云:“……是水从南漳来。土人讹称漳水,非也。”《府志》断定当地人民把蛮河称为漳水是讹误而加以否定,但这却正可以反证:直到乾隆年间,蛮河当地的俗称,仍是漳水。

(8)陶澍《蜀日记》记其于嘉庆十五年(公元1810年)由四川经江陵北行,过宜城、襄阳回京的旅途情况,也有关于这条“漳水”的记载如下:

(十月)二十六日,晨霁(由荆门州北一百二十里之丽阳驿北行),五十里,渡漳水,水从南漳山中来,东流至倒口入汉。按:漳水出南漳之荆山……南流,合沮入江。此处之漳,盖其别出尔。登岸,食新店,宜城地。四十里,宿宜城。(光绪七年刊本,卷4,页16下~17上)

陶澍经过的这条漳水,毫无疑问,就是今之蛮河,亦即上引《天下郡国利病书》和乾隆《襄阳府志》所记之漳水,这从它东流至倒口入汉,渡水至新店,北去宜城40里,皆可确证。但他是匆匆路过,没有联系到蛮河,于是就因名称相同而设想是今“漳水之别出者”。这当然是错误的。今之沮、漳与蛮河流域隔有重山,不可能“别出”至此。

(9)前引齐召南《水道提纲》也向我们提供了线索,其卷13“入江巨川”、“汉水”部分云:

汉水……又东南百里为蛮河,西北自南漳县合歇马、清凉二河,东南流,来注之。(原注:“荆山在县西北八十里,漳水所出,即今清凉河也,论源流,则歇马河较长。”)

这段引文的原注详叙歇马、清凉二河之源流,及合流为蛮河后,东入汉水所经之地。总之,至少也认为蛮河上游北面的重要支流之一,为古漳水。

(10)同治《宜城县志》卷1上,《方舆志》,山川,“蛮水”条云:“蛮水入县境,去城西四十里,地名申家嘴……古沮漳地。”这里把宜城县境的蛮河流域称为“古沮漳地”,当有所本。这同上引诸条记载及其考释,也正可印证。

综上所考,似可确定:古沮、漳二水实即今之蛮河流域,而非今之沮河、漳河。

三、古沮、漳经过的几个城邑——临沮、漳(章)乡、当阳、麦城、枝江皆应在今蛮河流域

如果上考无误,古沮、漳就应是汉水的支流,与属于长江支流的今沮、漳二水是两回事。但人们也许会问:是否有可能这两个地区的沮、漳在齐梁以前同时并存,而与古郢都、江陵以及某些人们熟悉的城邑相联系的古沮、漳,仍是长江边的今沮、漳?

要判定古沮、漳是否同时有二,关键就在于能否在齐梁以前的古记载中找得出同时期的,与两条沮、漳相联系的两套山川城邑来。

就我所知,在齐梁以前的所有古文献中,同古沮、漳相联系的山川城邑,都是互有关联的。不同时期的地名或有改变,但其沿革亦仍有脉络线索可寻。在这里绝然找不出足以证明古沮、漳同时有二的两套地名。

今存最早的有关记载,是《汉书·地理志》(卷28上)。其汉中郡“房陵”县下原注云:“东山,沮水所出,东至郢入江,行七百里。”又南郡“临沮”县下原注云:“《禹贡》南条荆山在东北,漳水所出。东至江陵入阳水。阳水入沔,行六百里。”这两段《汉志》里提到了与沮水相关联的房陵县东山、郢县,与漳水相关联的汉代临沮县及其东北方的荆山,以及江陵、阳水和沔水。(泉按:《汉志》所谓沮水行700里,漳水行600里,都是荆楚一带的古里,远小于今里。考详本书《楚郢都、秦汉至齐梁江陵城故址新探》一文第五部分,这里暂不申论)

魏晋时,杜预《春秋释例》和《山海经》郭璞注等记沮水源流是:“出新城(郡)昌魏县东南发阿山,东南经襄阳,至南郡枝江县入江。”这里的沮水联系到新城郡昌魏县、襄阳郡境和枝江县以及枝江附近之“江”。

关于漳水,上引《山海经》郭璞注云:“出荆山,至南郡当阳县,入沮水。”杜预《春秋释例》卷7,《土地名》,水名,“宣四年,漳澨”条稍详,说是:“出新城沶乡县南荆山,东南经襄阳,至南郡当阳县入沮。”这里的漳水联系到了当时的荆山、襄阳郡境、当阳和新城郡的沶乡县,并指明了漳水是在当阳县境流入沮水。

《水经注》则是今存古籍中记载沮、漳二水最详的文献材料。其《沮水篇》(卷32)云:

[经]:沮水出汉中房陵县东山。东南过临沮县界。[注]:沮水出汶阳郡沮阳县西北景山,即荆山首也。杜预云,水出新城郡之西南发阿山,盖山异名也。沮水东南流,迳沮阳县(东)南(泉按:此“东”字与上下文之沮水、潼水流向都有矛盾,当是衍文)。县有潼水,东迳其县南,下入沮水。沮水又东南,迳汶阳郡北,即高安县界。郡治锡城,县居郡下。城故新城之下邑。义熙初,分新城立。西表悉重山也。沮水南迳临沮县西……沮水又屈迳其县南。晋咸和中,为沮阳郡治也。沮水又东南,迳当阳县城北。城因冈为阻,北枕沮川。其故城在东百四十里,谓之东城,在绿林长坂南,长坂即张翼德横矛处也。沮水又东南,迳驴城西、磨城东,又南,迳麦城西,昔关云长诈降处,自此遂叛。传云:子胥造驴、磨二城以攻麦邑,即谚所云:‘东驴西磨,麦城自破’者也。沮水又南,迳楚昭王墓东,对麦城。故王粲之赋《登楼》云:‘西接昭丘’是也。沮水又南,与漳水合焉。[经]:又东南,过枝江县,东南入于江。[注]:沮水又东南,迳长城东,又东南流,注于江,谓之沮口也。

《漳水篇》(卷32)云:

[经]:漳水出临沮县东[北]荆山。东南过蓼亭,又东过章乡。[注]:荆山在景山东百余里,新城沶乡县界……漳水东南流,又屈西南,迳编县南。县旧城之东北百四十里也,西南高阳城,移治许茂故城。(泉按:以上几句文义不顺,当有脱误)城南临漳水。又南(泉按:“南”当作“东”,考详后),历临沮县之章乡南,昔关羽保麦城,诈降而遁,潘璋斩之于此。漳水又南,迳当阳县,又南,迳麦城东,王仲宣登其东南隅,临漳水而赋之曰:‘挟清漳之通浦,抑曲沮之长洲’是也。漳水又南,洈水注之……[经]:又南,至枝江县北乌扶邑,入于沮。[注]:《地理志》曰:……漳水……东至江陵入阳水,注于沔,非也。今漳水于当阳县之东南百余里而右会沮水也。

以上几段有关古沮、漳所经山川城邑的记载,(经,反映汉魏时地理;注,反映宋、齐、梁时地理),基本上都是互相关联、彼此呼应的,其中《水经注》的记载最详。不过,《水经注》是一部已经残缺,并受到后人严重窜乱的书。这里所引两段,亦有此迹象,因此只能在与其他较可信的有关古记载核对、印证,并作必要的订正之后,在与其他较可靠材料不相矛盾的情况下,才能凭信。对于上引各段材料中提到的许多古地名,我们不可能、也不必要一一详考。这里只选择几个较为关键的地名来加以考察,看看它们在齐梁以前都在哪里,则古沮、漳的位置也就更可看清了。

以下我们谨就对临沮、漳(章)乡、当阳、麦城、枝江五个与古沮、漳密切相关的城邑故址,进行一番新的探索。

(一)临沮与漳(章)乡

前人对临沮故城的所在,解释很乱。较早的唐人记载如杜佑《通典》。说是在当时的当阳县北;《元和郡县图志》则云在当阳西北,而南漳也是汉临沮县地。《太平寰宇记》沿袭《通典》的县北说,同时也说南漳县是汉之临沮县地。《大明一统志》也只笼统地说在南漳县境而不能实指。到清代,则有了四种说法:《大清一统志》仍沿《元和郡县图志》当阳西北之说;《读史方舆纪要》则认为在今南漳西南60里;乾隆《襄阳府志》说在南漳县西南300里今沮河支流的通城河附近(同治《南漳县志》及光绪《襄阳府志》都沿袭此说);此外还有认为在今远安县西北的。其所以会有这样纷纭的说法,看来还是由于误把古今二沮、漳合而为一,又分别据今之荆山、当阳等位置以及沮河上游所经,来推定古临沮的位置,因而才造成如此的混乱。

我们从上引齐梁以前诸古记载来看,古临沮城的位置是同古沮水和荆山直接相联系的。前文已考定:古荆山是在今南漳县西北,又在汉临沮县东北方。由此可以推知,汉代临沮城必应在今南漳西境、今蛮河上游北岸的河谷中,而这也正是上文所考的古沮水滨。在这一带,较大的一块河谷平原是长坪,位于今南漳县西100里(清里,稍大于今里),正当上考的古荆山西南方。至今这里还是县西的一个重要市镇。在清末民初时,还有小船可以从这里通往下游。看来很可能汉临沮城就在这里。据《晋书·地理志》(卷15),临沮属于襄阳郡;原注还说:“荆山在东北。”可见晋初的临沮县城还是汉魏旧址。

到东晋时,县址有了变动。《南齐书·州郡志》(卷15)“荆州”总序云:

桓温平蜀(按:在晋穆帝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治江陵。以临沮西界,水陆纡险,行径裁通,南通巴巫;东南出州治,道带蛮蜑,田土肥美,立为汶阳郡,以处流民。

又,同书《蛮列传》(卷58)云:

汶阳本临沮西界,二百里中,水陆迂狭,鱼贯而行,有数处不通骑。而水白,田甚肥腴。桓温时,割以为郡。西北接梁州新城(郡),东北接南襄城(郡),南接巴、巫二边,并山蛮凶盛,据险为寇贼。

据上引,并结合前引《荆州记》和《水经注·沮水篇》关于汶阳郡及其属县的记载,可知汶阳郡位于当时的临沮西境,其西北是梁州新城郡。据《宋书》(卷37,梁州)及《南齐书》(卷15,荆州)两州郡志,新城郡(《南齐书》作“南新城郡”)属县有祁乡(即“沶乡”之异写)昌魏、房陵等县。据上文所引《左传》杜预注及《山海经》郭璞注,古漳水发源的荆山就在沶(祁)乡县南,古沮水发源的景山(发阿山)在昌魏县东南,则沶乡县当在今南漳老龙洞以北的谷城县东南境。这里还可举一条旁证:杜预《春秋释例·土地名》,卷7,水名,“(桓)十三年,鄢”条云:“(鄢)水出新城沶乡县,东南经襄阳,至宜城县入汉。”古鄢水发源地当在今南漳县东北境近襄阳县界的七里山,西与谷城县东南境相连。即上引《水经注·沔水篇》“夷水”条所云与荆山(在沶乡县南)相连之中庐县康狼山,考详另文。七里山一带既亦属沶乡县界,则沶乡县城之在今谷城东南境自更可凭信。流行说法把沶乡县定在今保康县南,就与荆山在沶乡县南的方位不合(即使按流行说法,以今南漳西南的今荆山方位来衡量,也不相合),因而是不对的。昌魏县当在古景山(发阿山)西北,则其位置当在今保康县城北,亦即沶乡县的西南方。流行说法把昌魏县的位置定在今房县西南,也是不对的,看来当是由于摆错了古景山位置(考已见前)的结果。总之,沶乡、昌魏二县就在当时新城郡的东南境,而房陵则在今房县,还在昌魏以西。这样,位于古沮水上游、东西长200里(古里,远小于今里)的汶阳郡、既是西北接新城郡,就必然与沶乡、昌魏接界,而在二县东南,从而必然位于今南漳西境与保康东境的蛮河(古沮水)上游一带。直至近世,《大清一统志》还记载:南漳县西100里有汶阳洞,并云:“古汶阳郡以此得名。”而这里与长坪镇的方位基本相合,也正是汉至晋初的临沮县城所在。这就反证临沮县治至迟在桓温于此设汶阳郡之前,已经向东迁徙了。

在《水经注》中也可看出这一迁徙的某些迹象。《沮水篇》的经文还提到荆山在临沮东北,但在注文中就全未提起了。另外,临沮与当阳的距离却显得近了。这就与上文提到的今南漳东境武安镇以西十余里、紧靠蛮河北岸的临沮岗(亦名临沮寺,通称临沮)位置大致相合。这里是一片较大的平坝地,现在还有个古城遗址,当地人都说这里是古代的县城。1984年4月,武汉大学历史系荆楚史地与考古研究室王光镐同志率领的调查小组根据实地考察所得,初步确定为六朝时城址,与本文所考正相印证,看来这里应是东晋至齐梁时的临沮城址。

临沮位置既如上考,漳(章)乡的地望也就好定了。漳乡亦作章乡,后者当是简写。据上引《水经注·漳水篇》,漳乡为临沮的属邑,位于古漳水北岸。古漳水上游当即今清凉河(亦称王家河),考已见前。据《水经注·漳水篇》所记,在漳水上游还有一些城邑,所以漳(章)乡位置估计约当在今南漳县北25里之龙门集以东、老官庙附近清凉河北岸地(清凉河于此由东转南流)。关于汉魏六朝的两个临沮城和漳乡地望,略如下图(图15)。

图15 临沮(汉、六朝)、漳乡及相关地名位置示意图

漳乡是三国时关羽由麦城出走后,被吴军截获擒杀之地。弄清漳乡的大致位置,对于后文考定当阳与麦城的所在,以至校正今本《水经注·漳水篇》中被后人窜乱的水流方向,都将有帮助。关于这方面,后文就要详谈。

(二)当阳与麦城(附昭丘)

从上引《水经注》《沮水》、《漳水》二篇可以清楚地看到:宋、齐、梁时的当阳县城是在当时的沮水(今蛮河)南岸,漳水也流过县境,麦城则在当阳城东南,位于沮、漳之间,在沮水东、漳水西,当二水即将会流之处。麦城就是汉末三国时诗人王粲登楼作赋的地方。在这篇《登楼赋》中,以下几句话对我们进一步推定麦城和当阳的大致所在,是起着重要作用的。即:

……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凭轩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文选》卷11,王粲《登楼赋》)

作者在这里向我们描述:当时麦城以北是一望平原,同时又可以远望荆山。据此可以推知,麦城当在今宜城西境蛮河流域平原上,古荆山则在此平原的西北远方,而《水经注》时代的当阳城则当在麦城西北百余里(古里)今宜城县西境、近南漳县界的蛮河南岸,亦即上考临沮城以东下游不很远处。据同治《宜城县志》所记,在今宜城西境近南漳县界的蛮河南岸,蚌山头以东、朱家嘴(今朱市)以西,正有一个“故县城”,又名北湖岗,并指出“城址尚存,背负小尖山,面带蛮河”。《县志》认为这里是“故宜城”,恐非是,考详另文。1980年3月下旬,我们曾去那里作了一些初步考察。小尖山在当地俗称“猫儿石”,是附近较高的一座山,由于山顶是尖形,故名。山前(北麓)是一片岗地,岗地之前,北至蛮河南岸,是一片小平原。据当地群众说,这里原是河滩,开成田地没有多久。在几十年前,蛮河主洪道还向南弯(东南流,再转东北),流过这里,这些年来,则已北移,所以这块平原加大了。这里过去的地形同上引《水经注》所谓:“(当阳)城因岗为阻,北枕沮川”,以及《县志》所谓“(故县城)背负小尖山,面带蛮河”的形势是相符的。现在这块曾被《县志》称为北湖岗并云有“故县城”遗址的地方,有彭家湾、申家湾(又名申家嘴,偏西,近蚌山)和陈家巷(在彭家湾,东南约二里)等几个自然村,在彭家湾,砖瓦碎片不少,长达一里左右,有米字形几何纹砖及斜方格纹厚砖以及大量素面无纹灰色及黑色砖瓦等。申家湾后面的岗地上,群众也挖出过几种几何形花纹砖。陈家巷,我们这次未能前往,但20世纪50年代的文物普查材料曾指明那里有古遗址,据云地表有不少泥质灰陶与绳纹陶片等汉代遗物。由于未得亲见,不能作任何判定。总之,这一带在汉魏六朝时曾有较大的居民点以至古城址,是很可能的。结合以上所考古代地理形势,特别是古沮水与临沮城的位置来看,六朝时的当阳在今宜城西境朱市西南,蛮河南岸的山河大队一带(尖山与蛮河之间),是可以讲得通的。

这样,位于这个当阳城东南,古沮、漳汇流处的麦城,就应在今朱市(朱家嘴镇)东南方蛮河东岸的石灰窑一带,因为今蛮河正是东流过朱家嘴以后,就转南流,过石灰窑西,再转东南流,最后注入汉水。而《水经注》所记的麦城也正是位于古沮水东流南转后的东岸,与石灰窑一带位置相合。1961年冬,我与湖北省博物馆王善才同志去宜城楚皇城遗址一带考察时,就曾听到当地同志谈及石灰窑附近发现了古代街道遗址,有汉代器物出土。1980年3月下旬,王善才同志和武汉大学历史系荆楚史地与考古教研室的同志又去看了一下,得知近年来那里的地理景观已发生了不少新变化,由于石灰窑一带地势较低,不少地面已被河沙淤垫,又加上当地大量生产石灰,破坏遗址、古墓的情况就更难免。例如1957年文物普查时,在石灰窑东约一里处曾发现汉代遗存,面积较大,当是一处古遗址,但现已被淤沙覆盖。又据当地群众反映,1975年修水渠时,在石灰窑东南约三里的陈家巷一带挖出过古墓,出土不少铜器。1980年3月我们去考察的同志在石灰窑北面约三里,地势较高的肖家坡(西距蛮河一里)又遇到已被群众挖出的几座古墓。我们的同志看到了一座墓中出土的墓砖,花纹达八种之多(有弧形、菱形的几何纹;也有圆圈纹;砖面的一方,有横或竖的绳纹)。从砖的制作及花纹风格看,初步估计墓的时代早不过东汉,可能属六朝时期。肖家坡、陈家巷地势都高于石灰窑,从这一带屡有古墓出土来看,估计都可能有古墓群,因而也必有相应的古遗址以至古城址在附近。而这里又正与本文所考的麦城位置相当。

这里也顺带向考古界提出一条关于春秋楚昭王墓(昭丘)所在的新线索。王粲(东汉末人)《登楼赋》所说的“(麦城)西接昭丘”是关于楚昭王墓的今存最早记载。上引《水经注·沮水篇》又作了更具体的描述,本文的注也有补充考释。流行说法认为麦城在今沮、漳河汇流处,因而把昭丘也定在今当阳县东南的今沮河西岸。但如依本文所考,则与麦城隔古沮水(今蛮河)东西相望的昭丘,就只能也在今朱市以南、蛮河以西的太公山东面的低丘上,正在宋、齐、梁时当阳城东南。这同《文选》李善注《登楼赋》中的昭丘时引《荆州图记》所云“当阳东南七十里(古里,合今20余里)有楚昭王墓”的位置亦正相符。另外,余知古(中唐时人)《渚宫旧事》卷2“屠羊说从(昭)王出奔”条引郭仲产(刘宋人)所著《荆州记》云:“昭王墓在江陵西北百余里,沮水之西。”后人也曾据以推断楚昭王墓在今江陵城西北、沮河以西的枝江县境,因而又增加了一个分歧说法。其实,这条材料与上引《登楼赋》、《水经注》和《荆州图记》所说并不矛盾,因为按照我在本书《楚郢都、秦汉至齐梁江陵城故址新探》一文所考,刘宋时的江陵城当在今宜城县南境的胡岗一带,从而与昭丘之间的相对方位与里数又正相符。《渚宫旧事》同卷同条原注又引《舆地记》云:“昭王墓,卤簿(仪仗队)二百。”这也正反映出直到中唐以前,人们对楚昭王墓的某些具体情况尚有所知。据上所考,建议考古界的同志们在寻访楚昭王墓时,不要忽视宜城县西约30里的太公山麓这条线索。

《水经注》还记有一个被称为“东城”的当阳故城,说是在当时当阳城以东140里(古里,约合清里四五十里),并云其北有长坂,即张飞横矛拒曹兵处。这显然就是汉末三国时的当阳城。《三国志·吴志·孙权传》(卷2)云:“(吕)蒙据江陵……关羽(自襄阳)还当阳,西保麦城……因遁走。”关羽由这个当阳往西退保麦城,可见这个当阳还在麦城以东,而麦城则是在六朝时的当阳县东南,所以关羽所到的当阳,只能是《水经注》所记的当阳东城。如按本文所考,这个汉魏时的当阳城应该是在石灰窑以东,今宜城县以西不很远处,可能在今七里岗附近。岗东不远处,至今尚有“关羽塘”地名,亦可作一旁证(请参阅图16)。

图16 麦城、当阳(汉、六朝)及相关地名位置示意图

汉魏时的当阳县城何时西迁到《水经注》时代的当阳县址,现已不可确考。但盛弘之《荆州记》已提到:“当阳县东南有麦城。”可见在刘宋前期元嘉年间,当阳县址已与《水经注》时相同则其迁址盖不出三国中期至刘宋前期这一二百年间,估计很可能是在公元248年吴将朱然于击退魏军大举围攻江陵之后,重修江陵城,迁址于南岸之时(考见本书《楚郢都、秦汉至齐梁江陵城故址新探》一文的第二部分),为了重新布置对魏人的防御体系,而迁当阳城于古沮水(今蛮河)南岸、较便于据守的新址。

流行的说法认为古代当阳就在今当阳县附近,这是把古沮、漳二水当作今之沮、漳以后,因水以释地而得出的必然推论。但据上文所考,汉临沮城当在今南漳县西境的蛮河边,东晋以后的临沮城在今南漳东境、武安镇以西、蛮河北岸的临沮岗,则在此临沮以东的当阳城,以及在此当阳以东百余里(古里)的汉代当阳城,又怎能远在今当阳县境?水道又岂能相通?

这里我们还可以另举一条有力的论据。《三国志·吴志·吕蒙传》(卷9)云:

(吕蒙攻取江陵。)……(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孙)权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即父子俱获。荆州遂定。

这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关羽由麦城去漳乡是往西走。漳乡位于古漳水上游,又属临沮县境,这是上引《水经注》和《三国志》等一致的记载。如按流行说法,认为麦城在今之沮、漳合流处,则由此麦城去漳水边的漳(章)乡就只能是北行,而绝不能往西走,这就同《三国志》所记不能相合了。只有按本文所考,麦城在今宜城西境蛮河左岸的平原上,漳乡在今南漳县北、龙门集附近,则由麦城去漳乡,才能是“西走”(偏北),从而与《三国志》所记正合。

我们也需要借此校订一下今本《水经注·漳水篇》中的误字。《水经注》的《沮水》、《漳水》二篇,就其发源地及所经城邑而论,同齐梁以前有关沮、漳的其他古记载都是基本相符的,足证其所记皆为同一沮、漳,而非有二。但《水经注·漳水篇》所记漳水流向却基本上是南流,又与其他相关的古记载不合,而与今之漳河流向则大致相符。这也是流行说法以今之沮、漳作为古沮漳的重要依据之一。

但是,如果我们具体分析一下《漳水篇》中涉及流向的那些个“南”字,就会发现问题。

首先,它形成了《水经注》本身的自相矛盾。如注文所云:“(漳水)又南,历临沮县之漳乡南。”这两个“南”字就彼此矛盾。漳水如南流,就只能过章乡东或西;如过章乡南,就只能东流,断无南流而又过章乡南之理。故此二“南”字必有一误。而这段前面的经文则为:“(漳水)又东,过章乡南。”据此可知,注文的前一“南”字当为“东”字之误。

其次,注文记漳水过漳乡后的流向是:“又南,迳当阳县,又南,迳麦城东。”这就又同上述《三国志·吴志·吕蒙传》所记关羽由麦城“西至漳乡”不符。据《三国志》以校《水经注》,则这里的两个“南”字,至少第一个“南”字当为“东”字或作“东南”(“又南”与“迳当阳县”之间。疑有脱文)。这样订正之后,《水经注》中的漳水流向也就与齐、梁以前的有关古记载相通,而与流行的传统说法就不合了。

(三)枝江

按照本文以上所考,古沮、漳二水是在今宜城南境入汉水的,则位于古沮水入汉江之处的古枝江县就只能在今宜城县东南、蛮河下游的汉水西岸地。而从上引《水经注》沮水、漳水的水流方向来看,当时的枝江县应在当阳(当在今宜城西境)东南方,因而也正相当于宜城南境的汉水滨。这同上面推定的古沮水入汉处也正相符。

古记载中还有足以印证的有力论据。《宋书·州郡志》(卷37)荆州“南郡太守”条云:

宋初领县九……旌阳,文帝元嘉十八年(公元441年),省并枝江。二汉无旌阳,见晋《太康地志》。疑是吴所立。

这个旌阳县能并入枝江县,说明其必当邻近枝江。《宋志》说这个旌阳县“疑是吴所立”,误。旌阳在《三国志》中已有记载。《魏志·明帝纪》(卷3)云:

景初元年……十二月……丁巳,分襄阳(郡)临沮、宜城、旍阳,县四县,置襄阳南部都尉。

“旍”与“旌”古通用。旍阳即旌阳之异写。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旌(旍)阳在曹魏时曾属襄阳郡,并且同襄阳以南的临沮,宜城、县一道属于襄阳南部都尉统辖。这就证明旌阳必在襄阳以南的汉水西岸,并与宜城等县邻近。旌阳在《晋书·地理志》(卷15)中已改属南郡(在当时襄阳郡南邻),而宜城等县则仍属襄阳郡。由此可知,旌阳在魏襄阳南部都尉所统四县中,位置比较偏南,应还在宜城以南,位于两郡的边界处。另外,邻近旌阳的枝江县则由三国至齐梁一直属南郡。这就证明枝江还在旌阳以南,并与旌阳接界,因此旌阳才可能于元嘉年间并入枝江。这也就可以充分证明当时的枝江县绝不会在长江边的今枝江县附近,而只能靠近旌阳,也位于今宜城南境与钟祥交界处的蛮河(古沮水)下游地带;因而也就正好同上述齐、梁以前诸有关古记载相合。

这里更可补充一条有力旁证:《汉书·地理志》(卷28上)南郡“枝江”县下原注云:“故罗国。”《续汉书·郡国志四》荆州南郡“枝江”县原注亦云:“侯国,本罗国。”(新标点本《后汉书志》第二十二)《左传》桓公十二年杜预注:“罗,熊姓国,在宜城县西山中。后徙南郡枝江县。”总之,汉、晋枝江县是春秋时罗国故地。1982年5月中旬,钟祥县博物馆文物复查小组在本县“襄(河)西、与宜城接界处的胡集公社罗山大队新查出古代罗国遗址一处”。罗山是个小集镇,与蛮河口之间的直距仅4.3公里。罗山紧傍罗水西岸。这条罗水发源于胡集西北的天摩岭,东流,过胡集北,转东北流至肖家湾,急转南流,过罗山东,南流至许家林东,入汉江(襄河)。罗水下游西面还有三条小支流,东来汇合。罗水及其支流的两岸都有肥沃开敞的平地,这从大比例尺的地形图上也可看出。罗水距蛮河下游最近处(肖家湾附近)的直距仅3.4公里。罗山附近有古代罗国遗址,这一带又有罗水环绕,而这里又正是本文所考的汉魏六朝南郡枝江县所在。这就同上引汉晋记载所说枝江是罗国故地又恰好相合。

但问题还不能就此简单地结束。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对于流行说法之主要依据,即:今本《水经注·江水篇》(卷34)内关于枝江的一段记载进行必要的分析,看看同以上所考能否合得上。这一段的原文摘录如下:

[经]:(江水)又东,过枝江县南,沮水从北来注之。[注]:……其地夷敞,北据大江。江汜枝分,东入大江。县治洲上,故以枝江为称。《地理志》曰:“江沱出西,东入江”是也……县西三里有津乡……春秋庄公十九年(公元前675年),巴人伐楚,楚子御之,大败于津。应劭曰:南郡江陵有津乡。今则无闻矣。郭仲产云:“寻楚御巴人,枝江是其途便。”此津乡殆即其地也……盛弘之曰:“县旧治沮中,后移出。”百里洲西去郡百六十里。县左右有数十洲,槃布江中,其百里洲最为大也……自县西至上明,东及江津,其中有九十九洲……江水又东,会沮口。楚昭王所谓“江汉沮漳,楚之望也”。

这段《水经注》同本文前面所引的有关古记载(包括《水经注·沮水篇》)以及据此而作的考释,是矛盾的。因此,对于今本《水经注》的这一段,就更需要对照其他相关的古记载进行审慎的分析考订,看看可靠性究竟有多大,有无脱文、错简以及被后人据后代地理观念窜乱的迹象。

首先,这一段的经文所记沮水入江的流向是南流,这同《沮水篇》经文之沮水东南流入江,就有出入。结合上引齐、梁以前诸古记载,特别是汉代的记载(说沮水是东入江)来看,这里的“沮水从北来注之”当有脱误,应按《沮水篇》所记方位,作“沮水从西北来注之”为是。

其次,这段经文说,位于百里洲上的枝江县治是“西去郡百六十里”(古里,远小于今里)。郡指南郡城,即江陵。这就同注文后面所说“(枝江)县……东及江津”(江津在当时江陵城东南不远)互相矛盾同今本《水经注·江水篇》的江水先过枝江,后到江陵的篇章、段落安排,更是不合。按照流行说法,枝江和百里洲乃在长江边的江陵以西,郡城在枝江县东,不当云“西去郡”。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因而认为“西”当为“东”字之误。但如按本文所考,则此“西”字并不错。枝江当在今宜城东南、蛮河入汉处,而江陵当在今宜城南境(考另详本书后文),则正在枝江以西(偏北),与“西去郡”正合。

第三,上引《水经注》说,在枝江县西三里的津乡就是《左传》所记庄公十九年(公元前675年)巴人大败楚师于津的所在,并引刘宋时人郭仲产所说:“寻楚御巴人,枝江是其途便。”以此证明津在枝江境内。(www.chuimin.cn)

按照流行说法,巴国在今四川重庆一带,楚郢都在今江陵附近,则由巴攻楚,是沿长江出三峡而下,正好经过今枝江附近,是完全讲得通的。但如按本文所考,枝江乃在今宜城东南之蛮河下游入汉处,则将如何解释上述郭仲产的那句话?

回答这一问题,关键在于弄清上述的巴国究竟在哪里?具体分析一下有关春秋时巴国的材料,可知《左传》中所记的巴国,其实有二,都不在今重庆一带。其一是在汉水上游,大巴山北,今陕东南的安康一带,即与楚破邓(事在《左传》桓公九年),与秦、楚共灭庸(见《左传》文公十年)的巴国,前人对此已有考释,此不赘述。此外,还另有一个巴国,就是《左传》庄公十八年至十九年(公元前676年至前675年)所记攻取楚之那处后,“遂门于楚”,大败楚师于津的巴国。那处,据杜预注,即魏晋时南郡编县东南的那口城,而编县即使按流行解释,也说是在汉水以西,今钟祥与荆门之间。由此攻至楚郢都城下,怎能经过流行说法所认为在今江陵以西的枝江县境?巴是个小国。巴人叛楚,首先攻取那处,则此巴国当近那处。关于这个巴国故址的考释,由于牵涉到相当广泛的古荆楚地理问题,此处不能详谈,另有专文具体讨论。这里只拟略提几句,借以对上述郭仲产的话稍加阐释。简言之,这个巴国当即六朝时巴丘湖(即汉代之华容云梦泽,唐宋之长林云梦泽,春秋时“江南之梦”)与巴陵县(即三国时巴丘城,不在今湖南岳阳)之“巴”,而巴丘湖则当在今钟祥西北境浰河流域下游北岸朱堡埠以北一带,巴陵县(三国时巴丘城)当在此泽以南而东临汉水,为当时兵争要地。据此,则这个古代巴国位置亦当在汉水西岸,今钟祥西北境与荆门东北境一带,即古那处城稍南之处。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也还提到在钟祥城西北约30里外,有巴岭山(见卷72,湖广一,全省图经,承天府部分),亦可参证。巴人北攻那处,乘胜“遂门于楚”,则楚都自当在那处北,相去也不会很远。枝江,如按上文所考,在今蛮河入江处,则亦位于那处北面不远。巴人由那处北攻,至楚都城下,楚人加以抵御,而枝江县境则是“途便”,这岂不正可反证楚郢都当在今宜城南境?这样,郭仲产的记载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请参阅图17)。

图17 枝江、旌阳、编县、江津、那处、巴(巴丘、巴陵)、涌水等及相关地名位置示意图

据上所考,可看出上引今本《水经注》关于枝江的这一段,有不少地方已非本来面目。注文内牵涉到的河流与城邑方位的字句,有不少已是后人,很可能是唐宋人(例如唐代续《水经》的陆湮,删《水经》的李吉甫等)据后世地理观念加以改动配补的结果;而把有关枝江的这一段文字与长江水道连成一气,似亦是其一例。

但是我们也应看到:今本《水经注》这一段虽然在地理方位上已被后人窜乱,但其对枝江一带地理景观之描述,却仍保存了不少本来面目,与其他可靠古记载相合而更详。这里是个川流纵横、江汜枝分的地方,土地很平敞,县左右有许多沙洲,枝江县治就在沙洲上。这些景观仍可以作为帮助我们确定古枝江县位置的重要标志。

就在今宜城县南境与钟祥县交界的蛮河入汉处,亦即本文所考的古枝江县附近,也正有这样的景观。这从现在较详细的地图上,以及《宜城县志》的记载上,还有近人有关汉水流域地理的调查报告及论文中,都有明显的印证。而《汉书·地理志》南郡“枝江”县原注所云:“江沱出西,东入江。”和这一景观也可以相证。这里的汉江是南流,枝江位于西岸,汉水在枝江稍北处分出一道汊流(所谓“沱江”)经过枝江以西,再东转,绕过枝江县南,又与主洪道相汇,是完全可能的。这样,枝江县就恰好处于江中的大沙洲上,同上引《水经注》所记“(枝江)县治(百里)洲上”,又是相符的。

这里必须打破一个旧框框,就是认为古文献中的“江”字专指长江。此说之误,前文已有论述,请参阅。其实不仅汉水可称“江”,今蛮河古亦屡有“江”称。对于后者,我在本书《楚郢都、秦汉至齐梁江陵城故址新探》一文中考定吴之江陵城位于“江”南岸时,还有进一步的补充,请参阅,此暂不赘。同样,先秦的“江南之梦”,实亦指的此“江”(今蛮河)之南。对此,我在考释古云梦泽时,将有专节论证。

最后,还可以对楚国早期都城丹阳地望的一种说法——枝江说,提出一点新的解释。

《史记·楚世家》(卷40):“……熊绎……居丹阳”句下,裴骃《集解》引徐广曰:“在南郡枝江县。”张守节《正义》引颖容《(春秋)三传例》云:“楚居丹阳,今枝江县故城是。”《续汉书·郡国志》荆州南郡“枝江”县原注云:“……有丹阳聚。”这些材料一向都被认为是楚丹阳故都曾在今枝江县境的证据。其前提是:古枝江县就在今枝江县附近。但是,如按本文以上所考,则徐广、颖容以及《续汉书·郡国志》所说的汉晋时枝江县境的丹阳故城或丹阳聚,就只能在今宜城县南境蛮河入汉处,从而与长江边的今枝江县以至当阳县季家湖的古城址(旧属枝江县境,在草埠湖附近,最新的说法认为这很可能是楚丹阳故城)都连不上,从而也就从根本上动摇了丹阳在今枝江之说的基础。

以上我们将古沮、漳经过的几个城邑——临沮、漳(章)乡、当阳、麦城、枝江的位置,逐一进行了考释。汉魏六朝时的两个临沮城都在今蛮河中上游北岸;漳(章)乡在临沮县境而又位于古麦城以西;麦城在汉当阳城以西、六朝时当阳东南,而六朝时当阳又在晋宋以后的临沮以东;古枝江则又在六朝时当阳东南方。总之,就我们现在看到的齐梁以前古文献中所记同古沮、漳相联系的山川城邑,彼此都互有关联,不同时期的地名方位或有改变(如临沮、当阳),但其沿革变迁仍有脉络线索可寻,在这些原始材料里决然找不出足以证明齐、梁以前古沮、漳同时有二:一在今沮、漳,一在今蛮河流域的两套地名来。

四、古沮、漳下游的变迁

关于古沮、漳二水下游的情况,古文献中有几种不同的说法。《山海经·中山经》“中次八经”(卷5)云:“……漳水……东南流,注于雎。”这是古沮、漳下游合流的较早记载。《汉书·地理志》(卷28上)南郡“临沮”县原注云:“……漳水……东至江陵,入阳水。阳水入沔……”。又,同卷汉中郡“房陵”县原注云:“东山,沮水所出,东至郢,入江……”。这是沮、漳下游合流的较早记载。《水经注·漳水篇》(卷32)经文云:“(漳水)又南,至枝江县北乌扶邑,入于沮。”这是反映汉魏时沮、漳下游合流的又一种记载。杜预《春秋释例》、《山海经》郭璞注以及郦道元《水经注》都说沮、漳在当阳县东南合流,最后于枝江县境入江。这是反映六朝时期情况的第四种说法。

关于古沮、漳下游水道的变迁,前人已有注意到的。杨守敬在所著《沮漳水考》中提出了以下的看法:

……盖自《山海经》至今日,漳、沮之水凡四变矣。古时沮水纳漳之后,东南流,入沔(即《汉志》阳水之道)。至汉时,则漳水不入沮水(其分流当在今当阳之北),而东南合阳水(“阳”、“漳”音近),入沔。沮水则独至郢入江(古郢城在今江陵东北三里)。至作《水经》时,漳水还合沮水,而沮水则南流至枝江入江(《水经注》谓之沮口,即今江口司也)。至明时,枝江之流又绝(见荆州旧《志》),乃由江陵城西入江,即汉时沮水入江之故道也。(见《晦明轩稿》,光绪辛丑邻苏园自刊本,上册,页70下~71上。括号内的文句是原注)

这里指出了古沮、漳下游水道变迁的四个阶段。后文还举了些例子证明今本《山海经》所云雎(沮)水入江当为入沔之误,楚昭王由郢涉雎、济江、奔随,所济之“江”,实即汉水。

今按:杨文论点建基于两个前提:其一是认为古之沮、漳即今之沮、漳;其二是把这些有关古文献中的“江”字,都理解为专指长江。这样来探讨古沮、漳下游水道的变迁,自难免陷入不能自圆其说的矛盾状况。首先,流入长江的今沮、漳,不可能有东南入沔之途。这只要看看这一带的地形图(今漳河东面,是一系列的丘陵地)及水流方向(南流),就可知道。只有到现在,漳河水库建成,水位提高了,才有可能通过开挖人工渠道,引水库的水东南行,至沙洋附近入汉。其次,《汉志》明言:漳水是东流过江陵,入阳水,再转入沔水。如按杨说,汉代漳水,即今漳河,由今当阳县附近转东南流,入汉水,就又同《汉志》不符。我们从现在的地图上就可明显看到:漳水只有南流,才能至江陵附近,但却已近长江边了。这里又没有山陵阻挡,怎能不入长江,反而东北转(而这一带地势却是东南倾),经古阳水入沔?这又是显然说不通的。

如按本文所考,古沮、漳并不是今之沮漳,而应在今蛮河流域。其下游虽有变迁,但都是直接间接流入汉水,并不入长江。从这一带的地形看,古沮水下游的变迁不会很大。其入汉江之处,《汉书·地理志》说是在郢县;魏晋以后,直到齐、梁,都说在枝江。郢县故址,古今解释都认为在江陵以东或东南。古江陵城如在今宜城南境,则郢县自亦当在今宜城东南,蛮河与汉水之间,近汉水西岸处,和本文所考当时的枝江县正相邻近。郢县在王莽时废为郢亭[见《水经注·江水篇》(卷34)]。东汉以后,始终未再设县,通称为郢城。其故地应已分属枝江及江陵,所以,后世的杜预、郭璞、郦道元等就都按当时的地理区划而记述沮水入汉江之处于当时的枝江县境。当然,古枝江县境正是江沱枝分之区,沮水下游水道有摆动,也是难免的。但无论如何,摆动的幅度将出不了地形允许的范围之内,即今宜城、钟祥间的汉水两岸地。

古漳水下游的变迁就比较大了。在《山海经》成书的时期(先秦?)它是东南流入沮水,但具体位置已不详。在《汉志》的时期(西汉末至东汉初)则不入沮水,而于流过江陵城后,转入阳水,与沮水分途入汉江。在《水经》的时期(东汉、三国),漳水又于当时的枝江县北(近汉水处)入于沮水,合流入汉。三国后期,魏将王基上疏论江陵一带形势所说:“今江陵有沮、漳二水,溉灌膏腴之田以千数。”反映出沮、漳二水此时还流过江陵附近,与《水经》所云漳水于枝江县境入沮,是大致相符的。但此后不久,就发生了变化。由晋初至齐、梁,在杜预、郭璞、郦道元等的著作中,漳水入沮之处,又西移到当时的当阳县东南境麦城附近,由此合流,东南入汉。

梁末,江陵城受到大破坏。西魏并吞了这一带。此后,从梁末到唐朝前期的200年间,有关沮、漳的材料保存极少,情况很不清楚。到唐、宋时期,宜城平原上的“长渠”与“木渠”出现以后,其流经之处,大都邻近上文所考的古漳水下游水道(也可能部分地利用了古漳水故道)。于是此后在宜城平原上,古漳水下游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些遗迹,如经过楚皇城遗址(在今宜城县南15里外的郑集公社东面)的北城墙外东南通往亦湖的“老河沿”看来应属古漳水下游的一段(考详本书《楚郢都、秦汉至齐梁江陵城故址新探》一文)。1961年11月,我们还曾沿着这条“老河沿”一直走到八里外的赤湖。1980年3月,我们再到那里,赤湖已经大部消失,改成良田,中间修成了一道排水的大沟,而老河沿故道则已被大沟切成几小段,遗迹所余有限,只有“赤湖”这个地名仍然保存下来(当地还有赤湖岗、赤湖大队)。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提出讨论。

现在的清凉河(又名王家河,蛮河的主要支流之一,即本文所考古漳水上游)是在南漳县武安镇以西入蛮河。这同上述齐、梁以前诸古记载关于古沮、漳的合流地点都不合,该如何解释?

关于这点,如果综合上文已考的古漳水下游所经各地来看,只能解释为:古沮、漳二水在今武安镇附近合而又分(合的部分很短),在今蛮河(古沮水)以北不远处,并行东流,过今朱市(朱家嘴)以北(相当于《水经注·漳水篇》所云漳水流经的当阳县北境),然后南转,过肖家坡、石灰窑(古麦城当在这一带)以东,南流入今蛮河(古沮水)。这同杜预、郭璞、郦道元所记漳水下游的流向与所经城邑,可以相合。如按《汉志》所记,漳水东至江陵入阳(扬)水,转入沔水,则古漳水当继续沿长渠或木渠的下游或其附近,东南流到赤湖,转入汉水。如按《水经》所记,漳水于枝江县北入沮,则当经由赤湖西南方的赤湖岗南面入蛮河。

像这样,二水在中上游合而又分,却始终各保持原名的情况,在古代也是有的,北方著名的济水就是一例。古济水发源于今河南省北部济源县西的王屋山,东南入黄河。合流数十里,又分流。在合流时,亦各仍原称。古沮、漳与此相类,也是可以讲得通的。

结 语

本文主要依据较古的(大多数也是常见的、通常被认为是可信的)文献材料,结合地形图和一些初步的实地调查所得,对于齐、梁以前的古沮(雎)、漳二水的发源地、流向、所经城邑及下游变迁等,理出了一个大致的眉目(请参阅本书图16,图22)。概括言之,古沮、漳应是汉水的支流,即现在发源于保康县东(偏南),流经南漳北境和宜城平原上的蛮河流域;而与今之沮、漳,除了名称相同之外,在地望上全然是两回事。这样,位于古沮、漳近旁的一些山川城邑的名称也就不能按流行说法,都定在今沮、漳附近,而只能是在今蛮河流域了。

这当然不能只凭简单的推论就定下来。本文选择了古沮、漳源流所经的古代荆山与景山以及临沮、漳(章)乡、当阳、麦城、枝江等较有关键性的城邑为例,通过对这些城邑及对古沮、漳发源地的考释,看出齐梁以前有关古沮、漳二水源流所至的记载,彼此都有内部联系——这些城邑与二水有联系,城邑之间以及城邑与二水发源地之间,也各有直接联系。各个古记载就是通过其所记的有关山川城邑之一致性与连续性,彼此联系起来,成一整体。例如:汉江陵城就通过古漳水,同临沮、荆山相联系;六朝时,枝江、当阳彼此间相对方位明确,又通过古沮水同临沮相联系,而麦城则既同当阳、漳乡、临沮等地望直接相联系,又正位于古沮、漳之间的合流处;另外,枝江同魏晋宋之旌阳县邻近,而旌阳又与魏之襄阳南部都尉与晋襄阳郡所统宜城等县相联系。凡此等等,皆足以确证齐梁以前古记载(也包括一部分隋唐以后的记载)中的古沮、漳二水,都是一回事,而非同时有二沮、漳。

今存史料中明确反映沮、漳二水南流入江(即今之沮、漳)的较早记载,见于中唐时期成书的《通典》卷183,江陵郡(荆州)“当阳”县(已在今之当阳县)原注,也只极简单地提到一句“有漳沮二水”而已。后此不久的《元和郡县图志》荆州部分已佚,是否有此记载,已不可知,但房州永清县下则仍明确记有东南入汉江之沮水,与本文所考的古沮、漳地望相同,已见前引。下至宋代,名著如《太平寰宇记》及《舆地纪胜》等所记沮、漳二水,位置皆与今沮、漳同,但仍简略、片段,远不如齐、梁以前有关古沮、漳记载之源流清楚,描述具体。直到清代,始有详备的记载,并与古沮、漳相联系,合二而一,成为现在的流行说法,而入汉水之古沮、漳则名称逐渐湮灭,自北宋以来已渐为“蛮河”、“鄢水”之名所取代(考见另文),但也仍保存下一些如前文所引的民间习称与零星记载。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史无明文。将于今后对此另作探索。

本文提出了古沮、漳在今蛮河流域的新看法,就必然要引起一系列新的疑问。其中最直接的一个问题是:《水经注·沔水篇》中记有夷水,又称蛮水、鄢水,而且写得很明确:这条水是流经宜城县附近的。流行说法一向认为这就是今之蛮河(鄢水),地名也都相符。如果本文认为今蛮河(鄢水)是古之沮、漳,那么将置古蛮水(鄢水、夷水)以及当时的宜城县于何地?

这是个必须回答的相关问题。对此,我将在《古鄢、维、涑水及宜城、中庐、县故址新探——兼论楚皇城遗址不是楚鄢都、汉宜城县》一文中进行具体探讨,并作出解答。

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相关问题是:位于古沮、漳下游的楚郢都和汉魏六朝江陵城究竟在哪里?千余年来的流行说法都认为今江陵县北的纪南城遗址是故楚郢都,而古江陵城则一向在今江陵城或附近。果真如此,那就必须拿出有力证据来全盘否定本文所依据的主要材料,或至少要对这些材料另作出符合于流行说法的合理解释。但迄今为止,流行说法对于本文引为主要论据的这些原始材料,往往是避而不谈,或存而不论。直接作出有说服力的具体分析并加以否定者,亦尚罕见。

可是,如果本文所考尚非无据而且勉能自立的话,则邻近古沮、漳下游的古郢都、江陵城将不可能在今长江边的江陵附近,而只能在汉水边的今宜城南境。这就成为探讨楚文化中心所在的一个牵动更广、内容更加复杂的问题。对此,我将在《楚郢都、秦汉至齐梁江陵城故址新探》一文中,试作进一步的新探索。

注释:

① 参阅《左传》昭公四年杜预注;《山海经》卷5,《中山经》,中次八经,“荆山”条郭璞注;《水经注·漳水篇》(卷32)。

② 参阅《元和郡县图志》卷21,襄州南漳县“荆山”条;《舆地纪胜》卷82,京西南路,襄阳府景物上,“荆山”条;《大明一统志》卷60,页24上,湖广襄阳府山川,“荆山”条;《读史方舆纪要》卷79,《湖广五》,襄阳府南漳县“荆山”条;《湖广通志》卷10,页100上,山川志,襄阳府南漳县“荆山”条;《水道提纲》卷13,入江巨川三,“汉水”原注。以上诸书皆称荆山在南漳县西北80里,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72,湖广一,“襄阳府”内,则称荆山在南漳西北70余里。同治《南漳县志》及民国《南漳县志》又有在县西北90里的记载,说详后文,并请参阅注。此外,南宋初年,伪齐阜昌七年石刻《禹迹图》上的荆山方位也是画在襄阳西南、今南漳西北,而非偏南(原图缩印拓本见王庸《中国地理学史》,商务印书馆1955年重印本,附图二。原石刻现存西安碑林)。只有明代中期成书的《天顺襄阳郡志》卷1,页25上,南漳县“荆山”条说是“在县西南三百里”。方位与近世流行说法同,但里数又相差很大,今不取。

③ 参阅《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0,湖北襄阳府山川,“荆山”条。[泉按:《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可能是据《括地志》(唐初成书)所云:“荆山在襄州荆山县西八十里。”(见《史记》卷2《夏本纪》内张守节《正义》所引)从而把荆山定在南漳县西80里。但《旧唐书》卷39,地理志,襄州南漳县下,明言荆山县是唐初由南漳分立的。至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又“省荆山,移治于南漳故城(着重点是引者加的,下同,不另注)”。可见荆山县与南漳县位置并非一地,未可据《括地志》而定荆山在今南漳县正西80里]

④ 参阅《襄阳府志》(乾隆二十五年刊本,知府陈锷主编)卷4,页29上~下,山川,南漳县,“荆山”、“漳水”条。

⑤ 参阅《南漳县志》(同治四年刊本)卷4,页4上~下,山川,“荆山”条;页9下~10上,漳水条;民国十一年重修本《南漳县志》(襄阳宝汇堂石印本)卷2,页3上,舆地二,荆山正干,“基隆山”;卷3,页18下,《舆地三》,“漳水”;及卷1,页2上,《舆地一》等所绘地图。至于现在的地形图更是把荆山移至南漳县城以南更远处,与今漳水发源地接近了,但也更与古代荆山在南漳西北的记载合不上了。

⑥ 例如王粲《登楼赋》所写:“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鲍照《春早登荆山》诗,江淹《望荆山》诗,皆足为证。参阅《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之《王侍中集》、《鲍参军集》、《江醴陵集》。《水经注·漳水篇》(卷32)也有“虽群峰竞举而荆山独秀”的描述。

⑦ 参阅《唐六典》(日本近卫公府藏明版)卷3,页5下,《户部》,“荆山”下注;《旧唐书》卷39,《地理志》,山南东道,襄州南漳县;或《新唐书》卷40,《地理志》,襄州襄阳郡,南漳县下注。

⑧ 参阅《水经注·沔水篇》(卷28)“沧浪之水”条;《读史方舆纪要》卷79,《湖广五》,襄阳府均州“汉江”条。

⑨ 《元和郡县图志》卷21,襄州“义清县”条云:“……东北至州(襄阳)五十八里。本汉中庐县地也……中庐故县在今县北二十里。”《读史方舆纪要》则云,中庐城在今南漳县东北50里。《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则于卷270“襄阳府表”中,列古中庐县于南漳县下;但于同卷古迹“中庐故城”条又云在襄阳西南,类此之例尚多,不赘举。吴庆焘《襄阳沿革略》(光绪三十二年《襄阳四略》本)页2下,“中庐”条则云,二说似异而同。总之,都认为中庐县境在今襄阳、南漳间。

⑩ 请参阅本书《古鄢、维、涑水及宜城、中庐、县故址新探——兼论楚皇城遗址不是楚鄢都、汉宜城县》一文。

参阅乾隆《襄阳府志》卷4,页36下,山川,南漳县“清凉河”条;同治《南漳县志》卷4,页13下,山川,“清凉河”条;又页16下,“西溪洞”条;光绪《襄阳府志》卷2,页38下,《舆地二》,山川,南漳县“清凉河”条。

参阅同治《南漳县志》卷3,页8下~10上,疆域,附“四至八到”之“方舆纪略”西北路所记。

参阅民国《南漳县志》卷1,页8下,《舆地志一》,疆域,“县北达穀城路”条,“龙门集”下原注,卷5,页8上,建置志一,祠祀,“斜溪庙”条原注引明人周绍稷作《重修斜溪寺记》。

民国《南漳县志》对清凉河源流记述较详,参阅卷3,页8下,《舆地志三》,水道,“清凉河”条。

杜预《春秋释例》卷7,《土地名》,水名,“定四年雎”条云:“出新城昌魏县东南发河山。”《左传》定公四年杜预注则仅云:“雎(沮)水出新城昌魏县。”而孔颖达《正义》引《土地名》则比《释例》少一“东”字,只作“……昌魏县南……”《水经注·沮水篇》(卷32)引“杜预云”,则只说是“水出新城郡西南之发阿山”,疑有脱文。《山海经》卷5,《中山经》,中次八经,“景山”下,郭璞注则云:“今雎水出新城魏昌县东南发阿山。”今暂从《释例》及郭注之东南说。“阿”、“河”形似,当是字讹。未知孰是。今暂作“阿”。郭璞注之“魏昌县”当为昌魏之误倒。《宋书》卷37,《州郡志三》,雍州“新城太守”条;《南齐书》卷15,梁州“南新城郡”条亦皆作“昌魏”。

参阅上条所引《山海经》,及《续汉书·郡国志四》荆州南郡“临沮、侯国。有荆山”句下,刘昭补注引《荆州记》。据清人曹元忠辑本盛弘之《荆州记》叙言中所考,书成于元嘉十四年。

参阅《元和郡县图志》卷21,房州“永清县”条;《太平寰宇记》卷143,房州房陵县,“废永清县”条。民国《湖北通志》页333,卷5,《舆地志五》,沿革二,“保康县”条。

参房《隋书》卷29,《地理志上》,房陵郡“永清”县原注;《元和郡县图志》卷21,房州永清县“沮水”条。

参阅《宋书》卷37,《州郡志》,雍州“南上洛太守”条。同卷,梁州亦有南上洛郡,领上洛等县,云:“侨寄魏兴。”魏兴郡约在今陕东南,鄂西北边境地带,距离古沮水源过远。雍州则较近。故《荆州记》所云上洛县当为雍州境内者。

参阅《宋书》卷37,《州郡志三》,荆州“汶阳太守”条。

见《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0,襄阳府山川,“汶阳洞”原注。以后之光绪《襄阳府志》及同治、民国两《南漳县志》皆引录。

参阅乾隆《襄阳府志》卷4,山川,南漳县“沮水”条;同治《南漳县志》卷4,山川,“沮水”条同。

参阅《太平寰宇记》卷143,房州房陵县“景山”条;《读史方舆纪要》卷79,《湖广五》,郧阳府房县“景山”条。

参阅《太平寰宇记》卷143,房州房陵县,“废永清县”条。

《太平寰宇记》卷143,房州房陵县下附有“废永清县”及原属永清县的景山、筑水、粉水、粉城四条。“景山”条云“在县西南二百里”,是指在永清县西南,与《元和郡县图志》所记同,后人不察,误以为是在房县西南200里,辗转讹传,以至于今。

参阅民国《南漳县志》卷3,《舆地志三》,水道,“沮水”条引《湖北舆地记》。《南漳县志》由于今沮河上源亦名歇马河而怀疑上引《水道提纲》所云蛮河正源为歇马河有误(见《南漳县志》卷3“清凉河”条按语)。[泉按:这未必是《水道提纲》之误。古代山川城邑名称多随人迁徙,因而往往形成二水相邻同名的现象,例如:今陕、甘两省之东、西汉水,山东省之沂水、汶水等,都是如此(请参阅今地图及《水经注》卷20《漾水篇》;卷27《沔水篇》;卷25《泗水》篇沂水条,及《沂水篇》;卷24、26《汶水篇》)。蛮河(古沮水)与沮河上游同名歇马河,当亦类此]

参阅《汉书》卷28上,《地理志上》,汉中郡“房陵”县下原注;又,南郡临沮县下颜师古注引应劭曰;许慎《说文解字》卷11上,页1下,水部,“沮”字下原注。

参阅《山海经》卷5,《中山经》,中次八经,“景山”与“荆山”两条;《水经注》卷32《沮水》及《漳水》二篇。

参阅杜预《春秋释例》卷7,土地名“宣四年,漳澨”条,“定四年,雎(沮)”条;及《山海经》卷5,《中山经》,中次八经,“景山”与“荆山”两条。

参阅注所引《水经注》。杨守敬对于这段《水经注·漳水篇》内驳《汉书·地理志》漳水入阳水之说,即曾质疑云:“郦氏墨守班书,惟此独悍然驳之。疑是后人羼入。”(见《晦明轩稿》页70下,《沮漳水考》一文)

参阅《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68,荆州府古迹,“枝江故城”条。诸书例多,不赘举。

见《文选》卷12,页6上,郭景纯(璞)《江赋》“汲引沮漳”句下,李善注引《山海经》。可见李善所见唐初之本还是写着沮水入沔江的。另请参阅杨守敬《沮漳水考》(见《晦明轩稿》上册)。

参阅《读史方舆纪要》卷77,《湖广三》,安陆府荆门州“长林废县”及“荆门城”条;《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66,安陆府,建置沿革,“荆门州”条;古迹,“长宁故城”、“长林故城”条。

见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道光二年刊本)卷7,险要下。同治《保康县志新纂》卷1,《地舆志》,“疆域”也转引此段,但未注出处。

今本《春秋释例》于“荆山”前有“至”字,参阅《左传正义》宣公四年孔颖达《正义》。引语不可通,亦违《释例》句法,当是衍文,今删去。

今本《水经注》原文作:“沮水出汉中房陵县淮水。”清人戴震据《汉书·地理志》改“淮水”为“东山”。今从之。

今本于“汶阳郡”前衍“东”字。此据杨守敬《水经注疏》卷32,页31下,《沮水篇》《疏》删正。

今本“当阳县”前衍“故”。此据《水经注疏》(卷32,页34上)删正。

此“北”字据杨守敬《水经注疏》卷32,页36上,《漳水篇疏》增补。

参阅《通典》卷183,州郡十三,江陵郡“当阳”县原注。

参阅《元和郡县图志》卷21,襄州“南漳县”条。

参阅《太平寰宇记》卷146,荆门军“当阳县”条;卷145,襄州“南漳县”条。

参阅《大明一统志》卷60,湖广襄阳府古迹,“临沮城”条。

参阅《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65,安陆府古迹,“临沮故城”条。(嘉庆重修《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352,荆门直隶州古迹,“临沮故城”条同)

参阅《读史方舆纪要》卷79,《湖广五》,襄阳府南漳县“临沮城”条。

参阅乾隆《襄阳府志》卷5,古迹,南漳县“临沮城”条。

参阅吴庆焘《襄阳四略》(光绪三十二年铅印本)沿革略,页2上~下,“临沮”条引吴坫语;民国《湖北通志》页703,卷13,《舆地志十八》,古迹四,远安县“临沮故城”条引《荆门州志》。

参阅同治《南漳县志》卷3,页8上,疆域,附四至八到方舆纪略、“邑之正西”部分;又卷10,页1下,里社,附村镇关堡,“长坪镇”条;民国《南漳县志》卷5,页12上,《建置志一》,乡镇、“十二,豫成镇”条。

参阅《考古》1963年第8期,于省吾《鄂君启节考释》一,舟节释文(三)“之月”条;《宋书》卷37,州郡志三,梁州,新城太守“祁乡令”条云:“……晋《太康地志》作‘沶’。”(原注:“音祁”)

参阅《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2,湖北郧阳府古迹“沶乡废县”条。

参阅《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2,湖北郧阳府古迹“昌魏故城”条。

参阅《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2,湖北郧阳府古迹“房陵故城”条。

据1963年2月7日原武汉市十五中历史教师戴声贤同志(已退休)谈:他就是南漳临沮附近的人。临沮又名临沮寺,有古城遗址。当地人都知道这是个古代县城,周围四五里。在城内西北部有斜坡。坡上有庙,称为临沮寺,当地传说,即过去的县衙所在。

关于关羽被擒杀地点《三国志·吴志》卷2《孙权传》作“章乡”;卷9《吕蒙传》作漳乡;卷10《潘璋传》、卷11《朱然传》及《蜀志》卷6《关羽传》皆作临沮。《水经注·漳水篇》(卷32)则作“临沮县之章乡”,故知章乡实即漳乡之简写,属临沮县。

《文选》卷11,王粲《登楼赋》李善注引盛弘之《荆州记》云:“当阳县城楼,王仲宣登之而作赋。”这与《水经注·漳水篇》所记在麦城之说不同。泉按:《水经注》是对的,因麦城正在沮、漳二水之间,符合《登楼赋》“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的描述。汉末(王粲在荆州流寓时)的当阳城还在《水经注》时代的当阳城东140里(古里,考见后文)不可能位于古沮、漳二水之间。

参阅同治《宜城县志》卷1上,页30上,《方舆志》,山川,“蛮水”条;卷1下,页3上~下,《方舆志》,古迹,“故宜城”条。小尖山亦见《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0,襄阳府山川。当地通称之为“猫儿石”。

见《太平御览》卷192,居处部二十,“城”上;《续汉书·郡国志》荆州南郡“当阳”县下,刘昭补注所引《荆州记》。

参阅《读史方舆纪要》卷77,《湖广三》,荆门州“当阳县”条;《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65,安陆府,建置沿革,“当阳县”条。

参阅《康熙字典》“方”部,十七画,“旍”字;以及洪亮吉《补三国疆域志》(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本)卷上,页61,魏疆域,荆州襄阳郡,“旍阳”条所考。

见《江汉考古》1983年第2期,页37,钟祥县博物馆李登勤同志所写《钟祥县文物复查的新发现》。

参看《水经注疏》卷34,页22下~23上,江水二,熊会贞按语。

参阅童书业《中国古代地理考证论文集》页121~122,《古巴国辨》。

参阅《读史方舆纪要》卷77,《湖广三》,安陆府荆门州“那口城”条。顾栋高《春秋大事表》(陕西求友斋刻本)卷7之4,页2下,春秋列国都邑表,楚地,“那处”;《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65,安陆府古迹,“权城”条。

请参阅拙著《汉魏六朝华容云梦泽(巴丘湖、先秦江南之梦)故址新探》,见石泉、蔡述明《古云梦泽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1月版),第20~68页。

参阅《水经注·夏水篇》(卷32),杜预《春秋释例》卷6,《土地名》,楚地,“昭三年,江南之梦”条;《史记》卷117《司马相如列传》“名曰云梦”句下,司马贞《索隐》引诸家之说;《通典》卷183,州郡十三,江陵郡“长林”县原注;《太平寰宇记》卷146,荆门军,长林县“云梦泽”条;嘉庆《荆门直隶州志》卷6,山川“云梦山”条。

参阅长沙王氏合校本《水经注》卷首,页16上,“赵本”毕沅序。赵一清所谓:“《水经注》自唐李吉甫删后,蜀版迁就,遂失其真,宋《崇文总目》遂缺五卷”,亦颇可概括当时情况。参阅长沙王氏合校本《水经注》卷首,页51上,“赵笺刊误小引”。

参阅同治《宜城县志》卷1,页27上,28下~29下,《方舆志》,山川,“汉水”;沈玉昌《汉水河谷的地貌及其发育史》,见《地理学报》第22卷,第4期(1956年11月),页308,“丹江口至钟祥县的宽谷”部分;《江汉流域地理调查报告》,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等合组汉江工作队编著(科学出版社1957年版),页92,第11章第二节。

参阅《春秋释例》卷7,《土地名》,“宣四年,漳澨”条;《山海经》卷5,《中山经》,“荆山”,郭璞注漳水;《水经注·漳水篇》(卷32)。

《续汉书·郡国志四》荆州南郡“江陵。有津乡”下,刘昭补注引《荆州记》云郢城在楚郢都东南;唐余知古《渚宫旧事》(商务印书馆《丛书集成初编》本)页16,引盛弘之《荆州记》云,故郢城在当时江陵城(按:在楚郢都南十里)东北七里;《水经注·江水篇》(卷34)云,郢城在江津(在当时江陵东南)以东,据《水经注·沔水篇》(卷28),扬水条,郢城近扬水,扬水即《汉志》之阳水,在江陵附近,则郢城必亦近江陵。

长渠,一般都说是战国时秦将白起创修,但“长渠”之名,在唐以前未见于记载;只《水经注·沔水篇》(卷28)“淇(其)水”条有:“白起渠溉三千顷,膏良肥美,更为沃壤也”一句,附于叙述木里沟之后,亦难确指其即为长渠。在今存史料中,长渠之名,最早见于《元和郡县图志》卷21,襄州义清县“长渠”条。元代何文渊《重修武安、灵溪二堰记》中云,唐代宗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曾主持修凿长渠(原文见吴庆焘《襄阳四略·金石略》卷11;民国《湖北通志》页2560~2562,卷105,金石志十三,《重修武安、灵溪堰记》)。这是我们现在所知修长渠的最早一次。宋元时期,长渠、木渠屡有修筑,其兴废对宜城平原的农业生产影响极大。长渠延续至今,木渠位置当在长渠以北,下游今仍存在,考详另文(见注)。

关于济水与黄河之分合,请参阅《水经注》(长沙王氏合校本)卷7,页7上~8上,15下,16下《济水篇》;胡渭《禹贡锥指》(漱六轩本)卷15,页1~5,“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条。

参阅《太平寰宇记》卷146,荆门军,当阳县“沮水”条;《舆地纪胜》卷78,荆湖北路,江陵府景物上,“沮水”、“漳水”两条。

参阅《读史方舆纪要》卷75,《湖广一》,大川,“沮水(漳水附)”条;《水道提纲》卷9,江(中),“(大江)至荆州府治江陵县西南境之涴口北,北岸有沮河、漳河,北自古麦城合而南流,注之”句下原注,《大清一统志》(乾隆本)卷272,郧阳府山川,“沮水”条;卷270,襄阳府山川,“漳水”、“沮水”条;卷265,安陆府山川,“沮水”、“漳水”;卷268,荆州府山川,“沮水”条。

[1] 本文曾发表于《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2年第一、二期;亦收入《武汉大学建校七十周年纪念·哲学社会科学近期学术论文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页160~184。这次又作了修订,并补充了新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