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视节目的形态演变及《我们15个》的创作策略评析

2023-11-23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2015年6月23日，腾讯视频和东方卫视联合出品了国内首档纯素人生活实验类真人秀《我们15个》。在百度贴吧，《我们15个》以113万贴的活跃数位居网络自制综艺综合排名第一。《我们15个》虽然也是模式引进，节目形态却呈现出极强的新鲜性。因此，《我们15个》在引进《乌托邦》时，技术已不是瓶颈。《我们15个》所做的探索具有启发意义。《我们15个》以第三方的视角为观众提供了一个审视自我的范本。

自2006年始，广电总局陆续颁布过“限娱令”“限唱令”等调控政令，对以真人秀为主要代表的电视娱乐节目进行整顿。2015年7月22日，广电总局发出了《关于加强真人秀节目管理的通知》，指出当下真人秀节目中存在诸如盲目引进境外节目模式，“靠明星博收视”等问题，要求真人秀节目努力转型升级，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关注普通群众。此次的“限真令”通过《人民日报》和《新闻联播》发布，管理态度之严肃可见一斑。

“限真令”的出台无疑会促发中国真人秀节目创作走向调整，而在政令颁布之前，业界及学界关于真人秀如何良性发展的探索早已展开。2015年6月23日，腾讯视频和东方卫视联合出品了国内首档纯素人生活实验类真人秀《我们15个》。节目以24小时直播的方式记录15个普通人在远离城市的荒芜平顶为期一年的生活。腾讯视频的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12月，该节目的总播放量已经突破10亿，单日直播人均观看时长129分钟。在百度贴吧，《我们15个》以113万贴的活跃数位居网络自制综艺综合排名第一。电视真人秀收视竞争白热化的当下，这档不倚赖“明星”与“选秀”的节目获得观众如此的关注实属不易，其独特的定位和鲜明的辨识度值得解析，亦为我们探讨“限真令”后真人秀节目的发展方向提供了启发。

（一）形态的新鲜性与内涵的本土化

中国电视真人秀的发展从未离开过“模式引进”。无论是早些年引发收视热潮的《开心词典》《超级女声》，还是近年来成为“现象级”的《中国好声音》《爸爸去哪儿》，无一不在此列。然而，“模式引进”的真人秀数量虽多，形态却有较强局限性。因较易植入“亲情”“梦想”等与中国国情及观众价值观相吻合的元素，选秀、明星亲子类真人秀都能被成功地本土化。而另一些在西方大热的类型，如《幸存者》和《老大哥》，在引进中国后却因水土不服而迅速消亡。究其原因，除当时中国的制作技术落后，无法较好实现全方位、长时间的跟拍尤其是野外拍摄外，更重要的还在于此类节目对个人隐私的过度揭示及人性丑恶面的直接表现，这些内容既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导向，亦与我国观众的审美习惯与接受心理相悖。

显然，形态单一正是造成真人秀节目拼明星、靠炒作，恶性竞争的重要原因。《我们15个》虽然也是模式引进，节目形态却呈现出极强的新鲜性。其荷兰原版《乌托邦》的主创者是曾经创造了“现象级”节目《老大哥》和《好声音》的约翰·德摩尔。与《老大哥》单纯的窥视、游戏不同，《乌托邦》在娱乐的同时带有“社会实验”主题。在欧洲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人们对未来表现出忧虑的同时也对政府的管控存在着质疑。这样一次“乌托邦”式的社会生存实验暗合了人们的心理需求。在《老大哥》中，冰箱是满的，选手的任务仅仅是游戏。而在《乌托邦》中，15人的生存成了首要任务，除了一次性提供原始的启动资金和少量生活资料外，节目组不再介入，选手们需要依靠自身能力谋生。“游戏”被实在的生存考验替代，节目在严肃性及先锋性上与当下其他真人秀有明显的区别。

经过多年的发展，我国真人秀节目的摄制技术已明显进步，野外拍摄、全方位跟拍成为常规手法。因此，《我们15个》在引进《乌托邦》时，技术已不是瓶颈。其开创性的动用120台360度全高清摄像机，60个麦克风以及全球最先进的内容管理系统，对选手们的生活进行长达一年的24小时直播，在全球电视真人秀拍摄历史上当属首次。

如果说完善的视听呈现是成功引进此类模式的基础，那么调适跨文化传播的接受差异则是更深层面需要解决的问题。《乌托邦》中男女选手恋爱的亲热场景都被记录并播出，这些在西方电视语境中“出彩”的卖点在《我们15个》中并不适用。显然，与之前成功本土化的选秀、亲子节目相比，《乌托邦》的节目理念与我国收视环境的嫁接难度更大，其中对选手隐私地赤裸展示既不可能通过官方审查，也难获得我国观众的普遍认同。如何在似乎纯西式的节目形态中注入本土化内涵？《我们15个》所做的探索具有启发意义。

首先，参与者的遴选充分体现了我国当下各阶层人群的代表性与典型性。第一季的参与者中有农民、退伍军人、博士、学生、退休工人、设计师等，他们在职业、年龄、地域、性格等方面的差异巨大，几乎每个观众都能从中找到情感投射和自己的影子。素人虽然没有出众的“颜值”，也缺乏专业的表演素质，但他们真实朴素更接地气，也更能引发观众的代入感。与明星真人秀中俊男美女的喧哗作秀相比，观看普通人的生活对于观众来说就是另一个自我的演绎。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群体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但身处其中往往“当局者迷”。《我们15个》以第三方的视角为观众提供了一个审视自我的范本。在这15个人的小群体里，有冲突、有温情，在相对封闭的时空里，普通的生活细节被放大，是当下我国社会各色人群生存状态的缩影。

其次，在《我们15个》中，“乌托邦”的“空想”被置换为远离喧嚣，寻找宁静，追问人生真谛的生存实验。在浙江桐庐县的荒山之上，节目组只为15名参与者提供5 000元现金，一个谷仓、一部非智能手机、2头奶牛和若干只鸡。他们要靠自己的能力接通水、电、燃气，搭建生活空间，创造生活。日益加速的城市化进程，快节奏的现代都市生活给当代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却难免有精神的迷茫。在《我们15个》中，经济基础被清零，观众可以看到15个人构成的微型社会，从一无所有，到满足三餐，达到最低的物质生活要求，再到发展壮大，拥有更多的生存资料和更高的精神文化追求。正如选手韦泽华的理想是建设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活秩序那样，每个观众都会在观看节目时被代入，设想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生活形态。应当说，节目为观众营造了反思现实、抒发情怀的场域。

（二）审美的纪实性与传播的创意化

2013年以来，中国电视真人秀呈现出井喷式的发展。仅2015年，国内真人秀节目的制作数量达到200档，是上一年度的5倍。这其中，绝大部分是“明星”或“明星＋草根”选秀类真人秀。面对激烈的竞争，不遗余力地追求娱乐性便成为大部分真人秀节目的共同选择，出现了“限真令”中提及的节目“有意思”却“无意义”的现象，甚至曝出虚假炒作、作秀过度的丑闻。作为一档非选秀的纯素人真人秀，《我们15个》充分体现了叙事的真实性，对普通人生活原汁原味的纪实是其独特的风格。相较于明星，普通人在镜头前的状态更接近人物本真。120个机位24小时无死角拍摄，没有事先设计的台本与编导的指导，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节目的真实性。

然而，纪实并不等于平淡，戏剧性是可看性的必要元素。“纵观当下荧屏上的明星真人秀节目，‘游戏＋竞技＋剧情’的复合式结构已经被普遍采用。但遗憾的是，这种要求每期节目设定不同的故事背景、迥异的游戏内容和竞技形式，给每位参与者都赋予不同个性的虚拟身份和复杂的角色关系，借助扮演相关角色来推进节目进程的方式，在以普通人为主体的真人秀节目中却并不完全适用。”^[19]对此，《我们15个》在真实记录的同时也充分考虑中国观众偏爱“传奇”的审美习惯。在选手选择上，15个人构成了社会的最小单位，加上精心挑选的不同背景的选手，模拟了价值观各异，充满矛盾与冲突的小型社会。首发15人中有脾气火爆的吊车司机刘富华；性格张扬的女汉子刘洛汐；胆小却爱唱歌爱烹饪的小胖郑虎；独立自主的老大姐谭丽敏；有想法爱漂亮的大学生肖凡凡等。他们性格迥异，在面对相对封闭艰苦的生活环境、集体利益与自我利益的冲突时，自然会因为观点不同而爆发冲突。没有大纲、剧本，事态就循着15人的情绪震动而发展，充满意外的不可知性是节目的魅力所在。

在审美风格上，《我们15个》最大限度地坚守了“真实”的品质。在传播方式上，节目的运作却有不少突破传统的亮点。首先，“网络＋电视台＋APP”的播出方式开创了新旧媒体交融的典范。通过互联网化的传播交互，APP用户日活跃度高达87%，百度贴吧发帖数量冠绝网络自制综艺节目，弹幕总量突破一千万。之前的台网融合，大多是节目由电视台播出，网络媒体与之合作享有独家播放权，电视平台占主导地位。而《我们15个》除在东方卫视进行周一至周五半小时左右的日播外，在腾讯视频则进行24小时直播，观众可观看日播以及周播的精华版，腾讯视频插入视频弹幕，观众可进行实时互动，并可以通过在网站购买“能量瓶”的方式为自己支持的选手提供帮助。节目创建了《我们15个》官网，网站提供了直播、日播精华、周播、花絮、选手性格分析、投票等内容，在《我们15个》APP，除24小时直播外，增加了更多观众参与环节。这样的播出方式吸取了传统电视节目的精髓，更能体现互联网的优势，运用大数据充分挖掘观众需求，进行有效传播。此外，尽管节目的参与者是纯素人，但在营销推广时却能合理的借力明星，在开播之前便请来吴莫愁等人为其宣传。其良好的规则设定也为合理的广告植入提供了空间。居民们在有限的生存空间活动，一些场景会持续地出现，可以顺势植入各类品牌。开播以来，令人印象深刻的品牌植入是“伊利”，在节目中，“伊利”安排专业的奶牛养殖顾问进入平顶，从奶牛的保健以及如何挤奶、制作奶制品等方面给选手们以指导，展示了伊利良好的品牌形象，达到了传播效果。合理的广告植入，为节目长久发展提供了赞助保障。

（三）“限真令”后中国电视真人秀的发展方向

“限真令”的出台及时纠正了中国真人秀节目过度消费明星、同质化恶性竞争的不良趋向。与明星真人秀相比，《我们15个》以纪实与同步的拍摄手法，对普通人的生活进行彻底全面地展示，呈现出丰富的时代感。然而毋庸讳言的是，当下的“现象级”真人秀，仍然基本是纯明星真人秀或以明星为主导的“明星＋草根”选秀节目。包括《我们15个》在内的大部分素人真人秀节目确实存在着戏剧张力不足，娱乐性与可看性欠缺的弊病。如何使我国电视真人秀节目类型更多元，格调更高雅，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首先，注重我国真人秀节目的情境创新，将传统文化与当下社会语境的融合作为真人秀原创的文化富矿。最近，灿星与Talpa公司及唐德影视之间关于《中国好声音》的版权风波，反映出巨额版权费和天价明星出场费在真人秀制作成本中所占比重已严重背离正常范围。因此，只有加强原创才能使我国真人秀节目获得可持续发展。“情境是真人秀节目中的核心元素，可以成为电视真人秀节目实现戏剧性与真实性相结合的黏合剂，通过刻意的规则在游戏中造成对立和冲突，产生悬念跌宕、环环相扣的戏剧效果。”^[20]因此，真人秀创新的重要环节便是情境创新。当下中国真人秀节目的情境主要集中在才艺选秀、亲子活动、明星游戏等方面，如何创作出接地气、多元化、格调高尚的节目，重要突破口在于寻找到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的结合点，以此为文化根基创造新的真人秀情境。中央电视台新近开播的《叮咯咙咚呛》便是成功的典型。在节目中，中韩两国明星一起学习中国传统戏曲，以时尚的形式演绎经典，收视率获得成功的同时也促进了我国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近年来，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下流行文化有机融合的真人秀作品，还有中央电视台的《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河南卫视的《汉字英雄》等等。这些立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娱乐性与当下中国社会意识形态和主流价值追求相结合的节目，才代表着中国真人秀节目的未来方向。”^[21]

其次，不断做精受众调查，研究受众需求也是中国真人秀节目创新的源头活水。身处于文化价值形态多元化的时代，受众需求日渐丰富，电视真人秀的功能定位绝不应仅限于提供娱乐。以《我们15个》为例，这档节目除娱乐价值外，亦能引发观众对人际关系乃至人性的思考，其他一些素人真人秀如《变形记》《孩子来了》等也呈现出丰富的社会阅读功能。在可预见的未来，真人秀的分类会更加细化，针对特定人群的不同生活场景，真人秀节目应当捕捉和深挖其心理需要，更敏锐精细地进行节目策划。生活中诸多场景都可以作为真人秀的情境来源，应创作出更多从观众内心情感出发，表现多元生活的节目。

最后，深刻理解互联网思维，拓展台网融合新方式，为真人秀节目的生产、传播提供崭新思路。近年来，网络综艺节目迅猛发展。相比于电视综艺，网络综艺显得更有活力。弹幕、互动游戏、实时投票等方式使观众能更为直接地参与节目，甚而主导节目发展。《我们15个》的跨媒体传播相较之前的真人秀节目就显得更为充分与深入。顺着《我们15个》的思路，未来真人秀节目台网融合的方式，绝不应仅限于网络播出、微博话题等传统方式。真人秀节目的商业模式相对于传统节目具有相当的优势。“传统节目商业价值实现流程的闭合性较高，对参与其中的各方均有局限。而真人秀节目价值链的开放性、流通性和层级化程度较高。其价值链增值环节更多，且具有多种拆分与重组的方式，有利于吸收各个价值环节的价值增量。”^[22]显然，互联网思维与真人秀节目擦出的火花，在节目创意策划、传播营销的各个环节都能发出巨大的光彩。

【注释】

[1]参见本文作者对《社会记录》主创人员的采访笔录.

[2]蔡雯.“公共新闻”：发展中的理论与探索中的实践——探析美国“公共新闻”及其研究［J］.国际新闻界，2004，（1）：30－34.(www.chuimin.cn)

[3]周红梅.“公共新闻”理念的创新实践—江苏卫视《1860新闻眼》的启示［J］.新闻三昧，2005，（2）：51－53.

[4]参见本文作者对《社会记录》主创人员的采访笔录.

[5]参见本文作者对《社会记录》主创人员的采访笔录.

[6]李良荣.西方新闻事业概论［M］.第3版.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164.

[7]陈婷.镜头里的中国人——从《话说长江》到《舌尖上的中国》［J］.新闻大学，2016，（1）：112－121.

[8]周世林.舌尖上的中国：满足的不仅仅是舌尖——兼析《舌尖上的中国》传播的成功之道［J］.新闻与写作，2012，（10）：40－43.

[9]张怀兵.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Ⅰ》的艺术表现手法和审美特征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5：14.

[10]张怀兵.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Ⅰ》的艺术表现手法和审美特征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5：36.

[11]汤天甜，王梦笛.基于全媒体整合传播下的中国文化软外交与国家形象构建——以中央电视台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2》为例［J］.出版广角，2015，（3）：8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