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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学家苏霍姆林斯基告别教室,心中的感慨

【摘要】:而现在,他告别学校的日子到来了。是的,这是个忧伤的日子,因为对一位不能再走进教室讲课的老师来说,欢乐已所剩无几。放学以后,全体教师又聚集在苹果树下坐了坐,谈了谈,人们再一次向退休的同事说出良好的祝愿。“亲爱的朋友,跟一位珍爱和亲切的人分手,我们是多么难过啊……”“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不想把已经压了我好些年的话埋在心里。最近以来,我用理智认识到了我的心在30多年里未能感觉到的东西。”

苏霍姆林斯基曾经描述过这样一个案例:

一位数学教师退休了。他在学校里工作了35年,把数以百计的年轻学生送上了遥远的生活征途……而现在,他告别学校的日子到来了。上课前,全体师生集合在校园里枝繁叶茂的椴树下。人们向他赠送礼物,激动地说着告别的话语,老教师感动得不能回答这些良好和诚挚的祝愿了。

亲爱的同志们,在这样的庄重和忧伤的日子里,我们有谁能不心潮起伏呢?是的,这是个忧伤的日子,因为对一位不能再走进教室讲课的老师来说,欢乐已所剩无几。人们没有庆祝和祝贺他退休,只是衷心希望他安度晚年。诚然,也希望他积极参加与学校紧密相关的社会活动,并请他常来学校……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不论退休老人与学校的友谊多么牢固,这已不是学校日常生活的那种焦虑……

……放学以后,全体教师又聚集在苹果树下坐了坐,谈了谈,人们再一次向退休的同事说出良好的祝愿。

坦白地说,在学校里没有人喜欢这位数学教员。学生尊敬他,是因为他精通数理,学识渊博,但在这种尊敬里没有温馨和诚挚的情感。在教师的语言里,孩子们常常感到他对于他们的某种轻蔑和姑息。他们无法用语言表达出这种细腻的感觉,可是他们感受到了这一点。听他的课,学生精神紧张,有时甚至气恼,因为他存心在你听不懂的时候“逮住”你,然后就记上个不及格的分数。孩子们都感到,此时此刻,数学教员似乎很高兴——他的权势能凌驾在学生之上。

教师们也不喜欢这位同事的冷漠,但他们跟学生一样敬重他精深的学识,谁也不想深究这位数学教员与他们之间业已形成的琐细而繁杂的关系。

然而今天,该跟集体告别了。“亲爱的朋友,跟一位珍爱和亲切的人分手,我们是多么难过啊……”当校长说到这里时,老数学教员突然哭了起来。大家寻思:这么说,我们认为他冷漠是个错误……他是爱学校的……

老教师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仿佛忘记了他面前还有30位同事。他说出的话使大家大吃一惊。

“我亲爱的朋友们,我不想把已经压了我好些年的话埋在心里。最近以来,我用理智认识到了我的心在30多年里未能感觉到的东西。”

“我从来也没有爱过孩子……每当向教室走去时,我的心情都很沉重,我想写调动工作的申请,只是强压在心。我精通数学,但学生不喜欢我这门课,所以也不喜欢我。只是现在,在我工作的最后一个年头,我才懂得,孩子们是最明智的哲学家和最敏锐的心理学家。他们感到我走进教室就像掉进冰窟窿里。我在学校工作了35年了,我现在才明白,这讲桌是碉堡,我从碉堡的墙后向他们进攻。但他们迫使我从进攻转为防御,我总是陷入重围。在我们之间,有一种无法消除的隔膜……

“说出这一点是痛心的,联想到这一点心里都很苦涩。但就让这一点成为年轻人的教训吧。青春一去不复返,已是老之所至,现在,我痛楚而绝望地问自己:我活着是为什么?我的劳动的欢乐在哪儿?谁在回忆起我时会把我当作良师益友,当作一位在稚嫩的心灵里点燃热爱科学之火的人?难怪有这样的话:少壮不明志,老大不成事……我不该来执教。数学——这是我的天赋。我擅长的是数学,而不是教育孩子。”

教师们听着数学教员的话,每个人都深深地沉思着。他们在思考自己的生活道路,他们也在问自己,我处在他的地位将是什么感受?

亲爱的同志们,就让我们一起来想一想这个不愉快的生活故事吧。而且,应当想一想这个故事的不只是教师。是谁在教育我们的孩子?他们的教导者是些什么人?教育的航船将驶入狂暴的大海,那里可能有漫天的迷雾,有海底的暗礁,有险恶的天气,有掀起巨浪的风暴,这航船的舵把该交到何人之手呢?……

这位数学教员在自己的艰难生活行将结束时,才明白他选错了路,他的悲剧故事(我斗胆地用这个词来称呼它,并不担心用词不当)给那些为“谁能当教师”这个问题焦虑的父亲、母亲和正在思考的教师做出了回答。

不,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教师的,正如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医生、工程师、花匠和农人一样。各行各业都需要天赋,任何一种创造性劳动都需要有活跃着的灵感的火花(在我们的社会里,无论什么劳动都具有创造性),而在所有劳动活动的种类中,教育工作绝无仅有的突出特点是:这一工作的客体和对象是人,而且是一种特殊的人——理智、情感、意志、性格、观点、信念尚处在形成时期的童稚个体。

教师,这不仅是把知识和技能传授给学生的人,而且,就像父母一样,首先是孩子向他学习生活的人。孩子认知世界的主要方法,是仿照他们每天见到的那些身边的人的行为。是这些人在关心他们,在向他们提出要求。

在孩子面前展现出来的通往周围世界的第一个窗口,是父母和教师的个人榜样。众所周知,孩子具有模仿的能力,他模仿的,是他在对他具有威信的人身上看到的东西。而对孩子来说,教师的威信不但不亚于父母,有时甚至比父母更高。孩子往往视教师为楷模,相信他的每一句话,无条件地完成他的要求。但如果在教师那里出现了某种行为,破坏了孩子对他的信赖,在孩子的心灵里就会酿成第一幕悲剧:发生怀疑,产生不信任感。

这位数学老师,正是许多教师的写照。他的悲剧,不在于“专业发展”不够,而在于“职业认同”出了问题。他有很好的数学专业素养,但是却给人生留下了巨大的遗憾:他没有从职业中获得成就感和幸福感,没有从学生那里获得应有的尊敬。(www.chuimin.cn)

所以,在教师成长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苏霍姆林斯基在《致未来教师的信》中清楚明白地说:

亲爱的朋友,未来的教师!在我们的劳动中,最核心的是把自己的学生视为活生生的人。教学——不是把知识从教师的头脑搬入学生的头脑,而首先是教师和学生的活生生的人际关系

这揭示了教育教学最深的奥秘,也揭示教师成长中最重要的东西:与学生建立活生生的人际关系。教育教学的本质是一种关系,是师生之间围绕知识、围绕创造、围绕意义、围绕生命本身,围绕一切伟大事物展开的生生不息的关系。

在这种关系中,居于核心的,是教师对学生的爱。

教师为什么必须热爱儿童?(现在有一种论调,认为教师无非是一种职业,这是将教育的特殊性抹杀了,将教育视为和工业生产性质相同的工作的极端有害的观点。)

原因并不复杂:“不爱儿童,就不可能了解儿童。”不了解儿童,就不可能有教育发生,而只存在应试层面上的知识传递。苏霍姆林斯基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教师不爱学生,无异于歌手没有嗓音,乐师没有听觉,画家没有色彩感。”所以,对不热爱儿童的教师来说:“要么必须离开学校另请高就,要么培养自己对学生的爱,二者必居其一。”

那么,究竟什么是教师的爱?

与通常的理解相反,苏霍姆林斯基鲜明地指出:

这里讲的不是本能的爱——它缺乏生活哲理,它有时会给儿童带来很大害处。这里讲的是理智的人道的爱——它因对人性的深刻认识和对个性一切长短的深刻理解而充满崇高精神,它能防止非理性行为与激励诚实和高尚行为。这种爱是教导人生活的爱,这种爱不是轻浮的爱——它要求集中心灵的全副力量,并把这种力量始终不渝地奉献出来。

本能的爱是教师之爱的基础,但教师之爱并不是本能的爱。因为本能的爱往往是没加分辨的、没有方向感的,缺乏理智参与的、纵容的、非理性的爱。(许多爱学生的老师,把班级或教育教学搞得一团糟,最后往往由爱生怨,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而教师之爱,应该成为发展学生的最重要的力量。

而教师之爱,从根本上是一种理智的人道的情感,或者说,是睿智的爱。

首先,这种爱是面对全体学生的,没有一个学生会在爱的阳光普照之外——无论他多么顽劣。这里包含了一种理性,即充分认识到学生的多面性,而爱,意味着教师认为,不存在没有值得肯定的品质的学生,而爱不是欺骗学生的策略,就是基于对一切学生的这种肯定。相反,本能之爱往往会导致对一些学生的不爱,这在教育中是有害的。

睿智的爱,不是爱学生身上的一切,而是爱他们身上美好的一面与可能美好的一面。用苏霍姆林斯基的话来说:“注视你的不是纯净、诚挚、坦荡的目光,而是伪善、蛮横的眼神。对这一切难道也可以爱吗?不,我爱的不是他现在这副模样,而是他应当成为的那个模样。儿童心灵里的脓疮和溃疡总有一天会被根治,儿童眼里也总有一天会荡涤那伪善的讪笑,闪耀出高尚的精神美的光辉,我爱的是这时候的这种真正的人,因为他身上包含着我心灵的一部分。”睿智之爱总是包含着期待,包含着对学生可能性的肯定,这种积极的肯定会深刻地塑造学生。这份睿智表现在哪里?表现在一种必要的分离:对错误绝不宽容,对灵魂无限爱护。即“具有把邪恶与儿童本人区分开来的巧妙能力”。

显然,在这里,爱不是教师自身的降低迎合,而是包含了理智的判断,更包含了一种尺度,这种惊讶会向儿童不断地提出苛刻的要求,要求他们努力地使自己的行为符合这份期待。

因此,睿智的爱总是基于对儿童的理解,基于对儿童的尊重,基于对儿童的信任。它不只是一种姿态,更是一种能力;它不只是一种能力,更是教师活生生的个性的体现。当教师用自己高尚丰富的自我去与儿童的自我发展关系,儿童就会被这份爱所唤醒并积极回应。

所以对教育教学而言,睿智的爱,是一个必需的起点。但它同时又是终点,是“我们的教育修养和思想感情的顶峰”。而从起点到终点的穿越旅程,就是专业发展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