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之有教无类,亦含有性善之意,要自孟子而其说始大明,故孟子为性善论之宗也。孟子之主性善也审矣。然孟子之言性善,其主旨仅曰:性可以为善,初不在凡性皆善或必善。故孟子性善有三种之解释,如圣人之性是纯全善者,寻常人之性是皆有善者,恶人之性是皆仍有善者。二三岁之孩提知爱其母、敬其兄,普通常人又皆有同情心,在孟子观之,认为性善之绝对铁案,无疑义矣。......
2023-11-22
孟言性善,荀言性恶,虽各有异义,自竖一帜,然仍殊途同归,异中有同,是所言不外去恶成善之道,大有功于人类也。
孟荀论性,皆因根本观点不同,其实立意不谋自合。胡适云:
孟子把“性”字来包含一切“善端”,如恻隐之心之类,故说性是善的。荀子把“性”来包含一切“恶端”,如好利之心、耳目之欲之类,故说性是恶的。这都由于根本观点不同之故。孟子又以为人性含有“良知良能”,故说性善。荀子又不认此说,他说人人虽有一种“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此即吾所谓“可能性”),但是“可以知”未必就知,“可以能”未必就能。故曰:“夫工匠农贾,未尝不可以相为事也。然而未尝能相为事也。用此观之,然则可以为,未必能也。虽不能,无害可以为。然则能不能之与可不可,其不同,远矣。”(《性恶篇》)例如“目可以见,耳可以听”,但是“可以见”未必就能见得“明”,“可以听”未必就能听得“聪”。这都是驳孟子“良知良能”之说。依此说来,荀子虽说性恶,其实是说性可善可恶。
前节曾引《正名篇》曰:“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生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焉而后成,谓之伪。”是则所谓性者,先天固有者也。伪者,后天人为者也。荀子谓人性恶,其善者伪也,即谓吾人所固有者皆恶,其善也,有赖于人为耳。然观其立论之根据,则又不能无异辞矣。观其言曰:
故枸木,必将待檃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性恶篇》)
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斫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则瓦埴岂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斫木而生器,然则器木岂工人之性也哉?夫圣人之于礼义也,辟亦陶埏而生之也。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本性也哉!(《性恶篇》)
缪凤林曰:此言与告子“以人心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之说同一谬误。夫性之能善,以其可以为善,而其为善也,初不待戕贼其性以为善也。若夫枸木之有待于檃栝矫然后直,钝金之有待于砻厉然后利,与夫埴之有待于埏而生瓦,木之有待于斫而生器,则皆被动之事,恶足以与人之为善相比。木不能自为工人,土不能自为陶者,岂人亦不能自为礼义法度乎?即谓礼义之与法度之起,皆有赖于圣人,然圣人固亦人也,圣人之性,固与人无殊也。《性恶篇》曰:“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而不过于众者,性也。”又曰:“凡人之性,尧舜之与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与小人,其性一也。”前言不可学不可事之在天者谓之性,所谓不可学与不可事,荀子亦有明确之解释曰:“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吾人推之原始之礼义法度,初非世所有,而皆生起于圣人。是则原始之礼义法度生于圣人之不可学不可事之性也明矣。圣人之性既与人无殊,则人人性中皆有礼义法度,皆可生礼义法度更可知矣。(www.chuimin.cn)
荀子谓性得礼义然后治,而此礼义为人性所固有,是则人性之可以为善也审矣,性恶云乎哉?
吾人所宜注意者,即其可不可与能不能之分别是也。可以为固未必即能为,然不可则必不能,能为则必不以为。易言之,即能根于可,而非可根于能也。涂之人可以为禹(性恶),未必即能为禹,然仍无害可以为禹。正犹性可以为善,未必即能善,然仍无害其可以为善也。立此义为前提,则荀子性恶之说,在在失其根据,而与孟子若出一辙矣。
荀子又曰:
凡生乎天地之间者,有血气之属,莫不有知,有知之属,莫不爱其类。今夫大鸟兽则失亡其群匹。越月踰时,则必反铅。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也。小者是燕爵,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能去之。故有血气之属,莫知于人,故人之于其亲也,至死无穷。(《礼论篇》)
是则礼义虽制于圣人,而此礼义仍为人性中所有物,初非因人之性恶而外加以礼义也,前所引谓:“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又谓:“化礼义则让乎国人。”亦即有知之属之爱类心之表现,为性而非为矫饰也。末言“人之于其亲也,至死无穷”,此则更与孟子“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爱其兄也”如出一辙。“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岂反于性而悖于情哉?
总而言之,孟子虽言性善,实言性可以为善,可以为恶。荀子虽言性恶,实亦言性可以为善,可以为恶。徒以旨有所偏,言有轻重,浅人不察,遂为所蒙。所谓孟主性善,荀主性恶者,为学术界口头禅,盖已二千余年于此矣,庸讵知其间固有互通者在耶?善乎缪凤林君之言曰,夫使人性固尽善,则恶必无自而起,使人性固尽恶,则善亦必无自而有,性善性恶,则世人亦莫得而论善恶。然世固有善有恶矣,世人亦言善言恶矣,非性之可以为善可以为恶,又乌足以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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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有教无类,亦含有性善之意,要自孟子而其说始大明,故孟子为性善论之宗也。孟子之主性善也审矣。然孟子之言性善,其主旨仅曰:性可以为善,初不在凡性皆善或必善。故孟子性善有三种之解释,如圣人之性是纯全善者,寻常人之性是皆有善者,恶人之性是皆仍有善者。二三岁之孩提知爱其母、敬其兄,普通常人又皆有同情心,在孟子观之,认为性善之绝对铁案,无疑义矣。......
2023-11-22
孔孟论性相同之处颇多,关于此点陈澧言之甚详:性善之说,与性相近习相远正相发明。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性善也。梏之反覆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习相远也。言人类之性,本于天命,具有道德之法则,循性而行之,是为道德,又曰:诚者,天之道也。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所谓“诚”者即是发达个人的本性,是已有性善说之倾向,为孟子所自出也。......
2023-11-22
孟子之性善论,不徒影响于彼之人生观政治观,并且大有影响于彼之教育哲学。盖孟子既认为一切善端为我性所固有,而不能免为恶者,由于不能尽其才也。(乙)放其良心孟子有由本之喻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孟子既道性善,故彼之教育方针,即主张消极地存养此性,而反对改造,积极地扩充此性,而不认增加。故教育首当求放心,其次存心,而养心,而由心及物,此孟子教育程序之大概也。......
2023-11-22
第一项孟子性善论在伦理思想上之价值我国以儒家为伦理学之大宗,而儒家则于一切精神界科学,悉以伦理学范围之。兹仅论孟子性善论在伦理思想上之价值,其他暂置之不论。第二项孟子性善论在心理学上之价值《孟子》书言心性者甚多,本章亦累举之。总之,孟子性善论,其中无非以匠成人性,增进人格之事,归诸教育之功,是以在教育思想上有莫大之价值焉。......
2023-11-22
而孟子甘于淡泊,守道乐贫,更周游而救世。兹将孟子历游齐、梁、宋、滕诸国,略为考定:孟子游梁之时,当在惠王后元十五年。则孟子至梁,当在是年。史公未考惠王有改元之事,故不得不系孟子至梁于三十五年,致种种不合。《通鉴》既从《竹书》以正其失,而仍从史至魏之年,直至襄王即位,载孟子见梁襄王说,竟似孟子在梁十八年之久,则犹未免袭误耳。至孟子游历之程序,有清一代学者有所考证。......
2023-11-22
吾人既明孟子人生哲学根据于其性善论,兹再叙其方法论。第一项扩充固有良知良能良知良能,为人类所固有。著者于前章曾云:孟子所谓良知良能者,即是大人不失赤子之心。由性善而扩充之为尧舜之徒,达则行先王之政,穷则守先王之道。又清代陈澧对于孟子所言“扩充”之义,论之甚精,其言曰:孟子道性善,又言扩充。此外扩充之义,触处皆是。亲亲敬长达之天下,扩充也。......
2023-11-22
诸圣贤中,为孟子最崇拜者,首推文王。其倡性善,谈仁义,言王政,莫不出自文王。实则文王之行学,至孟子始发挥而光大之。《孟子》书讲道统多述文王之德,此明证也。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以此知孟子所言王政,皆文王之政,所谓师文王者在此也。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矣。......
2023-11-22
第一项施行仁政之方针孟子主张行仁政,已于前数节述之矣。总之,须能善推其所为,须行仁政。由是观之,边沁与穆勒莫不以最大多数为立行之鹄的,或道德的标准。第二项施行仁政之纲要孟子行仁政之方针,采同乐主义,实因当时暴政横行,诸侯攻伐所致。若欲恢复百姓之元气,自不能不施行制产养民善教诸政策。易言之,愿以道德为犯罪之裁制,不愿用刑罚为犯罪之处分。......
202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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