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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秦岭:人文地理与宗教探索

【摘要】:《秦风·终南》《白华之什·南山有台》《祈父之什·节南山》,在《诗经》中都直接以南山为诗歌篇名,也是研究秦岭人文地理的历史名篇。我们在此的建议仅是,欣赏《诗经》南山诗,就像我

◎翠微青山

对于秦岭文化地理,《诗经》有三个根本性的突出意义:其一,最早的吟诵描述,使秦岭的山水林风在3000年前开始进入人类的文本世界。其二,《周颂》中的周文王周公、召公作品,属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宗庙大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中央文件”,使描述秦岭的诸多诗篇具备国家品质和权威形象。其三,秦岭终南山,位于周朝首都京畿的南方,由于《诗经》的深情歌唱,使得“南山”作为秦岭的文化地理命名,具有超越中国其他山脉的权威性与优先性。在很大程度上,“南山”乃是秦岭的文化专有名词。

《周颂·清庙之什·天作》中的“天作高山,大王荒之”,歌唱的是周朝文武王对宝鸡西秦岭一带的最早拓荒,也是自然地理(“天作高山”)与人文地理(“大王荒之”)的最早相遇与融合表达。《周颂·闵予小子之什·般》中的“於皇时周,陟其高山,嶞山乔岳。允犹翕河”,既写了周王封禅登山与天对话,也开始描写周朝的自然地望。《大雅·文王之什·文王有声》“既伐于崇,作邑于丰”“丰水东注,维禹之绩”“考卜维王,宅是镐京”“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是西周早期迁移到秦岭终南山留下的历史文化的宝贵诗篇。其一,它反映了西周已经从西秦岭的西岐迁都于渭河南岸、终南山下的丰镐两京,国家的政治中心已从西秦岭东迁到中秦岭的今日长安终南山下。其二,它写出了周文王与周武王的政权交替信息及其先丰后镐的国都之变。具体说,丰京位于秦岭今日沣河的西岸,镐京位于秦岭今日沣河的东岸。其三,“丰水东注,维禹之绩”,既包含了重要的秦岭上古的自然地理信息(“丰水东注”),也包含了同样重要的上古历史地理内容(“维禹之绩”),因而受到史念海等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1]谓《文王有声》是早期西周秦岭最为宝贵的历史地理诗篇,应不为过。

◎溪山春晓图(范宽)

《国风·豳风》中的《七月》,是记录秦岭关中物候的重要诗篇。《车邻》是《国风·秦风》的首篇,也是秦岭的爱情之歌。其中的“既见君子,并坐鼓瑟”,3000年后,在今日的秦岭终南山田峪山歌,可见悠远遗风。《秦风·蒹葭》也是一首爱情诗篇,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自然之美,其“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爱慕之美,其“宛在水中央”的水天一色与距离审美,道出了恋爱哲学的基本心态和全部奥妙。《蒹葭》永恒感人,魅力之巨大,直至20世纪80年代,林兴宅在《艺术魅力的探寻》,仍将《蒹葭》作为经典文本个案。

《秦风·终南》《白华之什·南山有台》《祈父之什·节南山》,在《诗经》中都直接以南山为诗歌篇名,也是研究秦岭人文地理的历史名篇。且看《秦风·终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www.chuimin.cn)

终南山,究竟有什么?丝绸衣裳,袖口狐裘。看吧,红梅与山楸。容颜那么好,气色那么好!尊贵的君子,来到山麓那就是终南山的王啊!

终南山,究竟有什么?衣着彩缎,配以锦绣。看吧,小室与大堂。玉佩多么美,玉响多么亮!尊贵的君子,来到山麓南山般永恒的君啊!

《秦风·终南》两段十行,篇幅甚短,而内容极丰。它以“终南何有”之问开篇,这在全部《诗经》中绝无仅有,又高妙无比。终南山有红梅与山楸,有小室与大堂,似乎是“终南何有”的正面回答。这种正面回答又是表面回答。“君子至此”与“终南所有”有什么关联吗?“至此” 的“君子”不是南山的所有者吗?略作分析之后,且让我们回答。这君子穿锦衣绸缎并配以狐裘,就是终南山的物产啊。这君子驾的车和佩的玉,也是终南山的物产啊。“终南何有?”它有这衣饰尊贵、气宇轩昂的君子啊!这便是终南山的人文气息之所在了。但这尚不是“终南何有”的最深层回声。“终南何有”的最深层声音是什么呢?答案在最后一句:“佩玉将将,寿考不忘。”在“佩玉将将”之前,无论是自然方面的“有条有梅”,还是人文方面的“锦衣狐裘”,都还属于可直接视知的直观形象。“佩玉将将”的已是听觉声音,得靠耳朵再加上我们的想象了。没有想象力,诗歌(文字)对声音的传达将陷于绝望。与视知形象相比,耳听的声音对象既在空间弥散传播,又在时间流逝飘扬;既困难又高雅,直接对注意力、精神度提出心灵诉求。

◎豳风图之二

“佩玉将将”作为声乐美,以其流动性、无限性,除耳朵之外,呼请“心”的参与把握了。如果说,“佩玉将将”还是间接要求“心”参与把握“终南何有”,紧接着的也是全诗定调高潮的“寿考不忘”,则以明白无误的时间无限性概念,要求参与把握“终南何有”的,不是眼睛(“有条有梅”)、不是耳朵(“佩玉将将”),也不仅仅是心灵感受,而必须是情感想象与价值期望!以情感想象为中介的价值期望,已经涉及“未来心”了。“终南何有”的深层答案,正是心灵事件。“寿考不忘”,正指涉了终南所有的无限性丰富内容。先是自然的“有条有梅”,继而是人文的“锦衣狐裘”;先是视知的“条梅”“狐裘”,继而是声音的“佩玉将将”;先是“佩玉将将”的视知无限性,继而是“寿考不忘” 的时间无限性,这便是“终南何有”的基本诗路和深层回答。从终南所有的无限性,启发出终南拥有的无限性;从终南拥有的无限性,比兴出终南所有的无限性。秦岭终南山与其所有的对象(“君子”)皆备有无限性,两者之间存在一种同构生成的转换关系。此种同构生成的转换关系,在《诗经》的修辞上,即所谓的比兴手法。就秦岭文化地理看,即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同构生成;学界“滥用”着的“天人合一”,即此种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转换关系。此种关系,在《小雅·鹿鸣之什·天宝》中写得最为充分明确:“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南山之寿”“寿考不忘”“寿比南山”:秦岭空间上的巨大性产生时间上的无限性;自然地理的空间巨大性产生人文地理的时间无限性,《诗经》中对南山歌唱的伟大意义即此。近乎三千年了,“南山之寿”“寿比南山”仍然活在汉语的精神世界,其本身就是一种时空结晶的无限性概念:“南山”直接意味着“寿”,“寿”直接攀比“南山”!

《秦风·终南》以外,《诗经》中还有三首“南山诗”,同样美妙无比,同样丰富无比,我们留给热爱《诗经》的朋友们自己欣赏了。我们在此的建议仅是,欣赏《诗经》南山诗,就像我们一起对《秦风·终南》的赏析一样,不仅是“看”,还要“听”;不仅是“看听”,还要求情感渗入的“感悟”。孔子对《诗经》总结的“比兴”,不是诗学修辞技巧,更不是专家、学者、老人们的学问范围,而是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同构关系问题,更是人类审美的心灵直觉原理。《诗经》中的“南山”无法让我们每个人站立起来,秦岭中的“南山”却依然站立在当今世界。如果今日在秦岭旅游,仅仅“看”与“听”也不够的话,那么,体会几千年前《诗经》中的“南山”,也就更需要完成个人的心灵直觉和升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