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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人性论:思想主张存在矛盾

【摘要】:王安石的人性论思想主要集中在《性情》《性说》《原性》《性论》《杨孟》等几篇文章中,但这几篇论文又充满着矛盾。王安石认为孟子、荀子、韩愈、扬雄等在人性论上的主张都存在一定的问题。

王安石人性论思想主要集中在《性情》《性说》《原性》《性论》《杨孟》等几篇文章中,但这几篇论文又充满着矛盾。

一、 性情一也

王安石批判世儒将性情分说,却不知性情本一,他说:

世有论者曰“性善情恶”,是徒识性情之名而不知性情之实也。喜、怒、哀、乐、好、恶、欲未发于外而存于心,性也;喜、怒、哀、乐、好、恶、欲发于外而见于行,情也。性者情之本,情者性之用,故吾曰性情一也。(38)

王安石认为喜怒哀乐好恶欲七者既是人之性,同时又是人之情,性情一体相通。既然性情相通,那么如何解释现实中的各种恶呢?他进一步分析道:“故此七者,人生而有之,接于物而后动焉。动而当于理,则圣也、贤也;不当于理,则小人也。”(39) 由此可知,王安石从经验层面分析性与情,认为情本于性,发之于外,既可能为物所累而入于恶,也可能为物所感而入于善(40) ,判断善恶的标准便是“理”:

万物莫不有至理焉,能精其理,则圣人也。精其理之道,在乎致其一而已。(41)

为学者穷理也,为道者尽性也。性在物谓之理,则天下之理无不得,故曰“日益”。(42)

“性在物谓之理”,“万物莫不有至理焉”,对于这个宋明理学中的重要概念,王安石与后来程朱理学的界定有一致的地方,“理”大体上是指事物中客观存在的判断标准。但总的来看,王安石对“理”的解释还很粗浅,“理”还不是他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这也反映理学初创时期一些重要概念还缺乏明确的界定。

既然善恶是依据情在经验中的体现来判断,那么性之善恶则必须通过情之善恶加以通导。故王安石说:“是以知性情之相须,犹弓矢之相待而用,若夫善恶,则犹中与不中也。”“如其废情,则性虽善,何以自明哉?”(43) 性必须通过情来彰显,既然性可以通过情与外物相接,导向善,也可以导向恶,因此,善恶的走向关键还在于主体的修养。“盖君子养性之善,故情亦善;小人养性之恶,故情亦恶。”君子小人是由道德主体自身来决定的,这就赋予主体以道德修养的自觉性与主动性。

从经验角度来看,由于主体的选择,情可以导向善或恶,因而性有善有恶,在这个意义上,王安石似乎赞同扬雄之性善恶混说,并且认为孟子已有类似的思想,如他说:“孟子曰:‘养其大体为大人,养其小体为小人。’扬子曰:‘人之性善恶混。’是知性可以恶也。”显然,他在调和孟子与扬雄的人性论观点:“孟子之言性,曰‘性善’;扬子之言性,曰‘善恶混’……孟扬之道未尝不同,二子之说,非有异也,其所以异者,其所指者异耳。”(44) 那么所指的差异体现在哪里?王安石认为,“孟子之所谓性者,正性也;扬子之所谓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他对正性与不正性的区分,既为进一步诠释“正性”留下了空间,同时又包含着“程伊川分别义理之性与气质之性的说法了”(45)

二、 性不可以善恶言

在《原性》一文中,王安石超越了经验之性,区分了性与情的不同,并通过辨析孟荀以及韩愈等人的观点来阐述他的性超善恶说。他说:

夫太极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极也。性者,五常之太极也,而五常不可以谓之性。此吾所以异于韩子……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恶。夫太极生五行,然后利害生焉,而太极不可以利害言也。性生乎情,有情然后善恶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恶言也。此吾所以异于二子……扬子之言为似矣,犹未出乎以习而言性也。(46) (www.chuimin.cn)

王安石认为孟子、荀子、韩愈、扬雄等在人性论上的主张都存在一定的问题。他以太极生五行来解析性与五常(仁义礼智信)之间的关系。太极生五行,五行生而有利害之别,然太极本身却不可言利害,因为太极是超验的形上本体。同理,未发为性,此性乃纯正至善,通过已发之情,即与外物相接后见于行的体现,才彰显出善恶,但性本身不能以经验中的善恶加以辨析。他认为诸子之所言,都还只是情与习,即后天经验生活中存在状态,而非性的先验的本真状态。如果仅从经验中去探讨性,则往往显得不足,如他就孟子的观点指出:“孟子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谓人之性无不仁。就所谓性者如其说,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无之,然  

后可以言人之性无不善,而人果皆无之乎?”(47) 很显然,王安石误读了孟子,将孟子的“四端之心”视为经验之心。

王安石在这里借用太极这一形上概念,将性之本原界定为先验的无善无恶状态。这一本原之性其实与《中庸》所谓的“天命之谓性”相通。他主张经验中的性因情或习而导向恶,既然论及“习”,王安石自然有其理论支撑,那就是孔子的人性思想。归根到底,他是比较认同孔子的人性思想的:“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孔子曰:‘性相近,习相远。’吾是以与孔子也。”(48)

总之,在“性情一也”命题的基础上,王安石从经验层面论性,认为情或习为善则性善,情或习为恶则性恶,主体在善恶导向上可以自决,因而现实经验中的性可善可恶。从形而上角度去追问,他以太极喻性,主张本源之性本无善恶,现实中的善恶都是情或习所致。这样他就将形而上之性与形而下之情割裂,从而导致性情关系的前后矛盾。

三、 性才有分,人性本善

面对这些矛盾,王安石在人性论上究竟是什么观点呢?在《性论》一文中,王安石给出了他的主张:“古之善言性者,莫如仲尼,仲尼圣之粹者也。仲尼而下,莫如子思,子思学仲尼者也。其次莫如孟轲,孟轲学子思者也。”(49) 在他看来,孔子所谓“性相近,习相远”,区分了本源之性与经验之习,子思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区分了根源之性和经验中的率性,孟子主张“人无有不善”,亦区分了才与性,因而这三家论性是人性论中最正确的。

然而后世学者在人性问题上意见纷呈,原因何在?王安石认为主要是没有弄清楚孔子的“上智下愚”之说。因此,他仔细辨析了上智下愚和人性之善恶的关系问题。但他的分析又明显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认为性之善恶与才之智愚属于不同层面的概念,不宜混用。他说:“此之谓智愚,吾所云者,性与善恶也。恶者之于善也,为之则是;愚者之于智也,或不可强而有也。”(50) 并且他还指出,“其所谓愚智不移者,才也,非性也。性者,五常之谓也。才者,愚智昏明之品也。欲明其才品,则孔子所谓上智下愚不移之说是也。”(51) 智愚是指人之才质而言,非谓性也,人之才质有智愚之别,很难一时改变。换言之,人之出生,其天赋各有不同,最有天赋的与资质最差的人不会发生改变。但实际上这种观点恰好又被他自己所写的一篇《伤仲永》所推翻,即上智之人亦可变得平庸而碌碌无为。

但另一方面,他又将这两类概念关联起来:

有人于此,未始为不善也,谓之上智可也;其卒也去而为不善,然后谓之中人可也。有人于此,未始为善也,谓之下愚可也;其卒也去而为善,然后谓之中人可也。惟其不移,然后谓之上智;惟其不移,然后谓之下愚,皆于其卒也命之,夫非生而不可移也。(52)

这里的上智下愚显然不是指才质上的概念,而是转移到了人性概念上。并且这种上智下愚以及中人都是以其最后的存在状态而命之,上智为恶则趋于中人,而下愚为善亦趋于中人。所谓不移乃是指上智与下愚两极不可互换,但不是说生而不可移。王安石显然对才性之分思考不足,总的来看,他还是主张将上智下愚看作才质上的划分,而将善恶看作人性上的划分,同时也尝试打通这两类概念。并且他也明确主张这两类概念确实有关联。如他说:“夫有性有才之分何也?曰性者,生之质也,五常是也。虽上智与下愚均有之矣。盖上智得之之全,而下愚得之之微也。夫人生之有五常也,犹水之趋乎下,而木之渐乎上也。谓上智者有之,而下愚者无之,惑矣。”(53)

为何要区分为性与才呢?王安石认为,性是人之为人的根本,其本质是五常,不管上智还是下愚,人皆生来与俱。但上智下愚之别,除了纯粹才质上的高低之别外,在秉承本性上亦有差别,即上智之人禀赋完整,而下愚之人禀赋微小。他再次强调:“智而至于极上,愚而至于极下,其昏明虽异,然其于恻隐、羞恶、是非、辞逊之端,则同矣。”(54) 而扬雄与韩愈的错误在于混淆了才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