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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通史:王安石的天人观

【摘要】:在宇宙论的基础上,王安石对自然与人为的关系亦进行了分辨,阐述了他的天人观。天道对于人道有一种规制作用,可以为人事活动所效法,以天道说人道,是王安石天人观的一个重要方面。而具体人事活动中的各种变化造作则是人为的作用,人为对天地万物的存在产生积极作用,人道应效法天道,而不是放弃人道,听任天道。远而尊者,天道也;迩而亲者,人道也。不同的时节,人类活动与天道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不同。

在宇宙论的基础上,王安石对自然与人为的关系亦进行了分辨,阐述了他的天人观。

一、 天与人之分

在以道为万物本根的宇宙论基础上,王安石要进一步解决的问题便是道生天地万物之后,天地万物的存在状态又如何呢?他说:

道有本有末。本者,万物之所以生也;末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万物以生也;末者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后万物以成也。(22)

万物之所以能够存在的终极依据是道,因此万物之本源于自然,这是从形而上的角度追溯万物之本。王安石多以“天”来诠释“道”,其实正好是对老子天道观念的准确理解,表明“道”生天地万物是一种纯自然的过程,而非人力所创设。至于在人类社会中呈现的各种具体事物,都是形器之属,即“器者,道之散”(23) 。具体的器物乃是人力的产物,这是从形而下的角度阐述具体事物的形成与发展。对人类的存在状态进行分析,他亦得出相同的结论。他说:“夫人莫不有视、听、思,目之能视,耳之能听,心之能思,皆天也。然视而使之明,听而使之聪,思而使之正,皆人也。”(24) 人生而具有基本的感觉器官并且能够视听思,这种能力是一种天赋,即本之于“道”,自然而生。但运用并发挥这种能力从而达到更完美的状态则在于人为,即人能够通过正确地训练与运用感觉器官,从而达到“明”“聪”“正”的状态。

王安石从本末角度分析道的存在状态,实质上是区分了形上与形下的差异,其意图在于强调现实人事活动中人为的不可或缺。既然从天人相分角度区别了人为与自然,王安石接下来便要对老子的无为思想加以改造。

二、 对无为的诠释

王安石批判了老子对人为作用的忽视,他说:

老子者独不然,以为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为也,故抵去礼、乐、刑、政,而唯道之称焉,是不察于理而务高之过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预乎?唯其涉乎形器,是以必待于人之言也,人之为也。(25)

道之自然则是万物得以存在的基础,这是本体层面的追问,因而我们无法去预测与作为。但万物能够以具体形器的方式存在于现实活动中,则必须依靠人的改造。王安石批评老子只看到道之自然,而忽视了形器之属、抵制礼乐刑政的做法。在他看来,这是“不察于理而务高之过矣”。那么人为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呢?他认为:

夫其不假人之力而万物以生,则是圣人可以无言也,无为也;至乎有待于人力而万物以成,则是圣人之所以不能无言也,无为也。故昔圣人之在上而以万物为己任者,必制四术焉。四术者,礼、乐、刑、政是也,所以成万物者也。故圣人唯务修其成万物者,不言其生万物者,盖生者尸之于自然,非人力之所得与矣。(26) (www.chuimin.cn)

他区分了天地万物的“生”与“成”两个不同的状态。所谓“生”是言万物之本,乃是形上之域,出乎自然,非人力所及,故圣人不言不为。而万物之“成”乃是人为作用的结果,圣人必须参与天地万物的最终成形,主要是通过“四术”,即礼、乐、刑、政。很显然,王安石主张积极的人为,而不是完全放任事物的发展。在《拟寒山拾得二十首》中,他也对庄子的天人观念提出了不同的看法:“牛若不穿鼻,岂肯推人磨,马若不络头,随宜而起卧。”(27) 牛马若完全按照其本性发展,则必不能为人所用,穿牛鼻与络马首,这些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必要活动。同理,治理国家,也不能放弃人为。王安石进而对老子的无为思想进行了诠释:

爱民者,以不爱爱之乃长;治国者,以不治治之乃长。惟其不爱而爱、不治而治,故曰“无为”。夫无为者,用天下之有为;有余者,用天下之不足。(28)

然无为也,亦未尝不为,故曰无为而无不为。(29)

无为不是完全不作为,而是方式的选择问题。治理者之所以能够无为乃是因为其他人的各安其职,有所作为。那么如何才能达到老子声称的无为而治的现实效果呢?王安石认为:“圣人无心,故无思无为。虽然,无思也未尝不思,无为也未尝不为,以‘吉凶与民同患’故也。”他主张治理者仍然需要思考和作为,但总的原则是能够顺应老百姓的生活方式,保持一种常态。

三、 天道与人道

天人相分的背后,便是天道与人道的分野。天道对于人道有一种规制作用,可以为人事活动所效法,以天道说人道,是王安石天人观的一个重要方面。他说:“有阴有阳,新故相除者,天也。有处有辨,新故相除者,人也。”(30) 道生天地万物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其间阴阳相合,新故相除,这是天道自然。而具体人事活动中的各种变化造作则是人为的作用,人为对天地万物的存在产生积极作用,人道应效法天道,而不是放弃人道,听任天道。由此他认为:“某以谓期于正己而不期于正物,而使万物自正焉,是无治人之道也。无治人之道者,是老、庄之为也。”(31) 他认为老庄那种放弃人道顺从天道的做法不可取,人道的作用体现为:“物正焉者,使物取正乎我而后能正,非使之自正也。”(32) 但人的作为不是恣意妄为、违背天道,而是对天道的遵循与效法。基于此,他批判了荀子的“圣人化性起伪”说。他说:

故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圣人恶其野而疾其伪,以是礼兴焉。今荀卿以谓圣人之化性为起伪,则是不知天之过也。(33)

王安石明确提出“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的命题,指出礼本是符合人之本性的制度设置,荀子只看到礼制的人为创设作用,却没看到礼本于人性,同时也本于自然。在具体的礼制创设中,他通过对天道与人道的分析阐述各种礼制上的差异。

天道升降于四时。其降也,与人道交;其升也,与人道辨。冬日,上天与人道辨之时也,先王于是乎以天道事之;秋则犹未辨乎人也,先王于是乎以人道事之。以天道事之,则宜远人,宜以自然,故于郊、于圆丘;以人道事之,则宜近人,宜以人为,故于国、于明堂。始而生之者,天道也;成而终之者,人道也……远而尊者,天道也;迩而亲者,人道也。祖远而尊,故以天道事之,则配以祖;祢迩而亲,故以人道事之,则配以祢。(34)

自然界有四时更替,人类的活动就在这种时节更替中进行。不同的时节,人类活动与天道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不同。就祭祀而言,远祖已经逝去,融入自然,故礼制多循以天道。现实生活中的人事较为亲近,故各种宗庙之礼多循人道。那么人道与天道是不是截然相分呢?王安石认为:“所谓天者,果异于人邪?所谓人者,果异于天邪?故先王之于人鬼也,或以天道事之。‘萧合稷黍,臭阳达于墙屋’者,以天道事之也。”(35) 人死为鬼,就融入了天道之中,但活着的人通过各种祭祀活动通达了天道与人道,因而各种人事活动其实也是在与天道相沟通。他进而提出“天人之不相异”(36) 的命题。就现实治理者而言,理想的状态是由人道至于天道,他说:“王者,人道之极也。人道极,则至于天道矣。”(37) 这样,王安石便在天人相分的逻辑起点最终导向了天人合一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