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或天命是胡宏本体论的重要范畴之一,是其本体论三大原则之一,因而与心、性并列为三。而《中庸》“天命之谓性”则更清楚地规定了性与命的关系,认为性源于命,命已具有本体论地位。张载表达得更明确,他说:性与天道合一存乎诚。天命不息之诚即是天道:“诚,天道也。”天命既然是天地万物生生不息的过程和人的道德活动过程,也是其根据,无怪乎胡宏要将天命无息作为其本体论的基本原则之一。......
2023-11-20
全祖望在《宋元学案·横渠学案序录》中认为,“横渠先生勇于造道,其门户虽微有殊于伊洛,而大本则一也”(24) 。这种论断肯定张载学术上“勇于造道”,合于张载学术活动的实际;认定张载所代表的关学“门户虽微有殊于伊洛,而大本则一”,似不尽然。人们论及北宋道学,常将张载与周敦颐、程颢、程颐、邵雍并称为“北宋五子”。若在儒学的范围,张载与程颢、程颐以及周敦颐、邵雍皆可谓“大本”趋同;但在哲学的范围,张载与程颢、程颐以及周敦颐、邵雍的学术趣向实存在差异。张载的哲学系统主要是围绕“气”范畴建构起来的。他以“气化”论批判佛、道之学,论析事物何以存有,拓展儒家的心性理论。在由气学、理学、心学等主要学术流派构成的宋代道学中,张载属于气学的代表人物。
从哲学的层面论析事物存有的根基或说本原,是宋元道学重要的理论追求。在张载看来,客观现实世界存在的基础既非佛教所谓的“心识”,也不是道家所主张的虚无,而是客观实有的“气”。张载将自己的这种哲学观念概述为:“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25) 为了论释“凡象皆气”,“气”为万有之源,张载从哲学的层面对“气”的属性进行了多层面的考察与论析。在这种考察论析中,张载认为,“气本之虚则湛一无形”(26) 。因此,作为事物存有的本原,“气”的特点首先即表现为“至虚”。“至虚”是说“气”可以“无形”而有,或说“气”可以无形的状态存在。这种“至虚”的观念,使张载将“气”称为“太虚”。“太虚”一词除了表示“气”无形的存在状态,也可以表示广袤的太空或说“虚空”,这两种含义是统一的。在张载哲学中,“凡象皆气”与“太虚即气”或“虚空即气”,都是关于世界本原问题方面最基本的命题。
张载认定有形有象的万物本原于“气”,无形的“太虚”亦是“气”存有的形态。“气”凝聚时形成有形的万物,万物消散时则回归“太虚”,回归“太虚”乃万物还原为“气”。张载曾以“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27) 这样的论断来表达自己“太虚即气”的观点。但是,学术界对于张载这一论断的解读存有歧异。有学者依西方哲学观念认定张载主张“太虚”为“气”之“本体”。张岱年先生则认为,将张载这一论述中的“本体”视同西方哲学中的“本体”,并不符合张载哲学的本意,张载所谓“本体”实谓本然或本来状况。张岱年先生否定那种以“太虚”为本体,以“气”为现象的学术观念,肯定张载哲学的“气”本趣向,(28) 这种观念影响很大。但张岱年先生对于张载“太虚无形,气之本体”说的诠释仍值得再思考。因为,如果我们细析张载这一论断,会发现这一断语中所谓“本体”之“体”,实非形体之“体”,而是形性之“体”。张载使用“本体”概念,目的不在肯定“太虚无形”是“气”存在的本来状况,而是要肯定“太虚无形”乃“气”的本有之“性”。这样理解文中的“本体”概念,似更符合张著的原意。因为,在原文中,“太虚无形,气之本体”之后的文字是“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从文意来看,张载肯定“气”之聚、散皆为“气化”的暂时形态(客形),这实际上也肯定了“太虚”乃“气化”的状态之一。这种状态也在暂时形态或说“客形”的范围。如果将“太虚无形,气之本体”说理解为张载肯定“太虚”乃“气”存在的本来状况的话,那么,对后面的“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这一断语的解释,即很难与前面文字的语意一致。因为,“气”存在的本来状况当是一种常态,这与“气”存在的暂时形态不可同日而语。若以本有之性诠释张载所谓的“本体”,则不存在这种理论困难。张载在本有之性的意义上使用“本体”范畴,把“太虚”或“无形”视为“气”的本有属性,是要将作为事物本原的“气”与由“气化”而成的实物区别开来。在张载看来,作为事物本原的“气”,兼具有形与无形两态。在“气化”中,“聚亦吾体,散亦吾体”(29) 。这样的“气”既可以实物展示其有与存在,也可以无形的状态体现其有与存在。因此,“气”聚为物或者物散为“气”都只是“气化”的暂时状态,“气”之聚、散两态的统一,才是“气”本然的存有状态。正是这样的状态,使“气”得以成为万有之源。
张载认为,就“气”可无形而存有来说,可谓“太虚”或说“至虚”,与由气化而成的实物有别。但就“气”存在的普遍性、永恒性及其对于世界存有的根源性而言,“至虚”之“气”又是“至实”,或说“气”乃至上的实在。张载对“气”“至实”特性的理解,也同他对“气化”的理解相联系。在张载看来,作为万有之源的“气”,虽然也有聚散的变化,但这种聚散并不是成毁或生灭的差别,因为“气之为物,散入无形,适得吾体;聚为有象,不失吾常”②。在“气化”的过程中,具体实物的消散,是物还原为“气”;“气”聚为物,同样体现“气”聚散的常则。这样的聚散,使“气”的存在状态出现差别,但“气”本身的实在性并未受到影响。“金铁有时而腐,山岳有时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坏,惟太虚处无动摇,故为至实”(30) ,张载这种论述,即是要肯定“太虚”之“气”至上的实在性。在张载看来,虚实统一的特性,是“气”能够成为世界本原的重要条件。人们只有基于这样的“气”观念,从理论上理解“虚空即气”“太虚即气”,才能正确地认识宇宙间事物的生成演化,否定佛、道之学有关世界本原的错误理论。张载曾说:“知虚空即气,则有无、隐显、神化、性命通一无二,顾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从来,则深于易者也。”(31) 又说:“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故圣人语性与天道之极,尽于参伍之神变易而已。诸子浅妄,有有无之分,非穷理之学也。”(32) 张载强调现实世界不论处于什么状态,本质上都源于“气”,在现实中没有离开“气”的“物”与“有”,也不存在离开“气”的“虚”与“无”,即是要否定佛、道之学有关事物本原的观念。在张载看来,佛、道之学正是因为不了解“虚空即气”“太虚即气”这样的道理,才在探讨有关“有无”“幽明”“隐显”一类问题的时候陷入思想的片面、浅薄与臆断。
张载肯定“气”为“至虚之实”,也肯定“气”之“至静之动”,强调“气”自身的动静统一。在张载看来,“气”之“至静之动”,正因其为“至虚之实”:“至虚之实,实而不固;至静之动,动而不穷。实而不固,则一而散;动而不穷,则往且来。”(33) 张载肯定“气”动静统一,实际上肯定了“气”自含能动之性。为了肯定“气”自含能动之性,张载又将“气”称为“太和”。他说:“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缊、相荡、胜负、屈伸之始。其来也几微易简,其究也广大坚固。起知于易者乾乎!效法于简者坤乎!散殊而可象为气,清通而不可象为神。不如野马、
缊,不足谓之太和。”(34) 王夫之在《张子正蒙注》中有“太和,和之至也”(35) 之说。作为至上之和的“太和”,实为“气”原初的统一状态。在张载看来,正是处于原初统一状态的“气”自身蕴含的“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引发了“气”“
缊、相荡、胜负、屈伸”等多种形式的运动变化。为了从理论上更深入地论释“太和”内含的“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张载又肯定“气”自身包含阴阳,将“气”谓之“太极”。他说:“有两则有一,是太极也。若一则有两,有两亦一在,无两亦一在。然无两则安用一?不以太极,空虚而已,非天参也。”(36) 又说:“一物两体,其太极之谓与。”(37) 张载以“气”为“太极”,肯定“气”自身包含阴阳,乃“一物两体”,突出了“气”的“合两”之性。肯定“气”为“一物两体”,辨析“一”“两”关系,使张载从更抽象的理论层面论释了“气”的动静统一。在张载的哲学中,“一”即统一体,“两”为对立面。张载肯定“一”中涵“两”,“两”在“一”中,“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38) ,强调“一”“两”之间的内在联结。在张载看来,正是因为“气”自身包含对立面,对立面之间相互作用,所以能形成无穷的“气化”,通过“气化”形成不同的事物。这种观念,又促使张载更深入地论析“气”的运动变化,对中国传统哲学长期探讨的“天”“道”“神”“化”等问题进行理论的论析。(www.chuimin.cn)
张载认为,“天”乃无限的宇宙空间。这样的“天”实际上也是“气”在运动变化中存在的一种形态,离开了“气”的运动变化,则无所谓“天”。张载用“天惟运动一气”(39) 这样的断语表达了自己对“天”的理解。在张载哲学中,“道”常被用来表述“气”运动变化的过程,可说是由“气化”而得名。而“神”表明“气”所包含的对立面之间“相感相应”的相互作用不易观测。这种观念,使张载有时候也直接用“神”这一范畴来表述“气”自身所具有的能动之性,认为“神则主乎动”。“化”表明“气”所包含的对立面之间“推行有渐”(40) 。张载认为,“化”与“道”是相互联系的,二者都指“气化”的过程,但“化”更具体地表明了“气化”过程的渐进性。同时,张载认为“化”不同于“变”。“化”是渐变的过程,“变”是“以著显微”,是“化而裁之”②。在“气化”过程中,“化”与“变”相联系,“气化”过程是一个不断地由“化”到“变”的过程。张载曾经把“气化”过程区分为“对”“反”“仇”“和”四个阶段。他说:“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41) “有对”是说“气”包含阴阳,“一”中含“两”;“一”中之“两”性能各异,相兼相制,故“有反”;性能相反的对立面之间相互排斥谓之“仇”;对立面之间的相互排斥达到一定的阶段又会形成新的统一,这便是“和”。张载所谓“和”,并非指简单地以均衡排除对立面之间的对立,而是指“气化”中从“有对”开始,经过“反”“仇”而达到新的统一。这样的“和”,实为“气化”中的一个具体阶段。在张载看来,无穷的“气化”过程,就是由“对”“反”“仇”“和”这种具体的“气化”过程构成的。
同时,张载认为,在“气化”中“神”与“化”也是相互联系的。“神”是因为“两”在“一”中“合一不测”,“化”是由于“一”中之“两”“推行有渐”。张载曾以“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自注:两在故不测),两故化(自注:推行于一),此天之所以参也”(42) 这样的论述来表述自己的这种观念。在张载看来,“神”作为“气”的能动之性,是内在的本质,是“化”的根据,是谓“天德”;“化”是自然的变化过程,乃“神”的外在表现,可谓“天道”。“神,天德;化,天道。神,其体;道,其用,一于气而已。”(43) “神”“化”都统一于“气化”之中,或说与“气化”相联系。因此,以“气”为万有之源,即必须肯定“气”之外无“神”,“神”之外无“化”。基于这样的观念,张载进一步指出:“语其推行,故曰道;语其不测,故曰神;语其生生,故曰易;其实一物,指事而异名尔。”(44) 他认为“天”“道”“神”“化”等范畴实际上从不同的层面进一步论释了“气化”的特性与形式。因此,在张载看来,若非基于对“气化”形式与特征的理解而形成的关于“有”“无”“隐”“显”与“天”“道”“神”“化”的理论“皆非穷理之学”,只能是“浅妄”之论。
总之,张载通过多层面地规定“气”之属性,论释了“太虚即气”“虚空即气”,肯定了“凡象皆气”;将“气化”根源理解为“一”中之“两”的相互作用,具体论释“天”“道”“神”“化”,则进一步论析了“气”的性能,肯定了“气”为万有之源。这种“气化”论,不论是对“气”与“气化”的解析,还是对“气”与“气化”何以为万有之源的论释,在中国哲学史上都达到了很高的理论层次。
有关中国哲学通史(宋元卷)_流式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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