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时期的性命双修之学和内丹学

2023-11-20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到了盛唐时期，也就是唐玄宗开元年间，道教徒普遍要求回归道教原有的独具特色的神仙追求，由此，道教理论又出现了一次转向，这就是从偏重精神修养的重玄学，发展为性命双修之学，再由性命双修之学过渡到内丹学。关于“主静”的修养方法，司马承祯进一步解释道：“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住无所有，因住无所有，不著一物。”司马承祯指出，这四种错误的根源

重玄学改变了道教的理论基础和修行旨趣，这虽然提高了道教的精神品位，却也背离了道教原有的思想特色。到了盛唐时期，也就是唐玄宗开元年间，道教徒普遍要求回归道教原有的独具特色的神仙追求，由此，道教理论又出现了一次转向，这就是从偏重精神修养的重玄学，发展为性命双修之学，再由性命双修之学过渡到内丹学。

一、司马承祯与性命双修之学

性命双修之学的代表人物是司马承祯。司马承祯（647—735），字子微，法号道隐，自号白云子，唐代河内温（今河南温县）人。司马承祯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弟司马馗的后人，南北朝时期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的三传弟子。司马承祯与唐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保持着密切联系，与唐睿宗李旦、唐玄宗李隆基都有来往。司马承祯的主要著作是《坐忘论》。

司马承祯不注重炼丹、服食、变化等道术，而提倡静修正心。为此，他大量吸收了佛教的理论和儒家关于正心、诚意的修养方法，把它们和道教思想结合起来。

司马承祯认为，“道”是一种神妙莫测的东西，“人怀道，形骸以之永固”（《坐忘论·得道》），就是说，人如果能得到道，就可以长生不死。他还认为，人要想得到道，关键在于“修心”，这是因为，“心为道之器宇，虚静至极，则道居而慧生”（《坐忘论·泰定》）。他认为，人的内心是道的住所，只有内心清静了，道才会在心里停留，人才会产生智慧。司马承祯又认为，“修心”的关键在于“主静”“去欲”。他说：“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帅，静则生慧，动则成昏。”（《坐忘论·收心》）这就是说，只有让内心处于绝对平静的状态，人才能得到道而产生智慧，内心被扰动则是产生昏乱的根源。在司马承祯看来，扰动内心的往往是欲望，所以，要达到心静的状态，人就必须首先觉悟外在世界的虚幻。既然外在世界是虚幻的，那么外在的种种诱惑也就是虚幻的，不值得追求的，这样一来，人也就去除了种种欲望。反之，如果把虚幻的外部世界视为真实，那么，人也就会把外在的种种诱惑视为真实，从而无法消除对外在诱惑的执着，更加无法静心而得道。所以，“受之则心满，心满则道无所居”（《坐忘论·收心》），意思是，如果人的内心执迷于外界的事事物物，就会被各种外物、烦恼所占据，心中就没有空间容纳道了。

觉悟到外在世界的不真实，从而去除心中的欲望，这还只是“主静”的前提。关于“主静”的修养方法，司马承祯进一步解释道：“学道之初，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住无所有，因住无所有，不著一物。”（《坐忘论·收心》）就是说，在学道的初级阶段，学道者要把自己从现实生活中解脱出来，摆脱对外界事物的迷恋，对外界事物一点都不起心动念，并且把对外界事物的认识转向对自我的认识。司马承祯把“学道之初”的这一步骤叫作“存想”。他说：“存谓存我之神，想谓想我之身。闭目即见自己之目，收心即见自己之心。心与目皆不离我身，不伤我神，则存想之渐也。”（《天隐子·存想》）什么是存想呢？“存”指保存自我的安静的精神，“想”指专心默想自我的身体和器官。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的眼睛，收敛心神、不思索外物就看到自我的心。这时的心与眼，都不离开我自身，也不损耗我的心神，这就逐渐进入存想的境界。司马承祯的存想方法实际上是一种在意念中观想自己身体的修行方法。这种修养方法借鉴、吸收了佛教的禅定方法。因此，有时司马承祯也直接把他的存想方法叫作“定”。比如他说：“夫定者，出俗之极地，致道之初基，习静之成功，持安之毕事。”（《坐忘论·泰定》）意思是，人在定的阶段，能最大限度地摆脱世俗的困扰，这是修炼好养生之道的初级阶段，在这个基础上，人可以达到心静无为的状态。不过，仅仅停留在定的阶段还不够，司马承祯提出，人还要进一步达到心安恬淡、虚无持盈的“坐忘”境界或“神解”境界。这也就是说，存想还只是司马承祯引导人们进入道教精神境界的第一步工夫，在存想阶段，人要忘外物，而下一步则要忘自我。

司马承祯提出，进一步的修炼工夫是要达到“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的境界，他又称这种境界为“泰定”。他认为，人们一旦达到“泰定”的境界，就能够“形如槁木，心若死灰，无感无求，寂泊之至。”（《坐忘论·泰定》）意思是，形体就像干枯的树木，内心就像已熄灭、冷却的灰烬，没有任何欲望和要求，内心清静到极点。司马承祯所谓“无心于定”，就是对于定也不再执着，把定也遗忘掉，这就是《庄子》所谓“坐忘”了。司马承祯还对“坐忘”进行解释说：“夫坐忘者，何所不忘哉？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遗。”（《坐忘论·敬信》）意思是，坐忘的境界，就是对内部而言，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对外界而言，感觉不到宇宙的存在，在这时，自己的身心与大道融合为一体，任何欲望和念头都停止了。总体观之，司马承祯的“主静”方法，在“存想”阶段，要达到忘物——忘掉外部世界，在“坐忘”阶段，则要“彼我两忘，了无所照”（《天隐子·存想》），也就是物我两忘、物我双遣，把自我和外部世界同时忘掉，从而进入一个完全空虚寂静的精神境界。

司马承祯还特别指出，他所谓“主静”，并不是“执心住空”（《坐忘论·收心》），就是说，所谓“静”，并不是简单地把一切意念断绝。所谓“执心住空”，指为了得到虚静而强迫自己不思想。司马承祯认为，做到了“执心住空”，自认为对所有事物都不执着了，但终究还不是真正的虚静，这是因为，强迫自己心中无物，反而会被这种执着所牵累，至少心中还是有这种执着。司马承祯又指出了修道过程中常见的四种错误。第一种错误是“心起皆灭，不简是非，则永断觉知，入于盲定”，就是强行消灭自己的心意、念头，“执心住空”。第二种错误是“任心所起，一无收制，则与凡夫元来不别”，就是对于自己的心意、念头不做任何控制，完全放弃了修行，与平常人没有区别。第三种错误是“唯断善恶，心无指归，肆意浮游，待自定者，徒自误耳”，这也接近于对自己的心意、念头不做任何控制，只是既不行善，也不作恶，以为这样一来，内心就能自己虚静下来。在司马承祯看来，这是异想天开。第四是“遍行诸事，言心无所染者，于言甚美，于行极非”，就是什么事都做，自称内心可以不受所做的事影响，心如止水。在司马承祯看来，这是说得好听，实际根本达不到。司马承祯指出，这四种错误的根源都在于没有正确理解和利用人的知觉与恬静心态的关系。在司马承祯看来，人对自身和外物的知觉与内心的恬静是相互促进的，减少一分对自身和外物的知觉，则内心虚静一分，内心虚静一分，又可以再减少一分对自身和外物的知觉，这样看来，使内心恬静下来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如果像第一种错误那样，强行要求自己直接断绝各种念头，那就是在内心的虚静还不足以使人完全消除其对自身和外物的知觉时，强行要求人不再知觉自身和外物，这至多只能求得暂时的安定；而如果像第二种错误那样，对于人的知觉不做任何管制，爱想什么就想什么，在这种状态下追求静定，那只能是自欺欺人；第三种错误也是缺乏对知觉的管制；第四种错误是试图一蹴而就地达到虚静的最高境界，而不明白这种境界只能逐步达到。

除了“主静”，司马承祯也把“养气”作为修道的主要途径。他说：“神仙之道以长生为本，长生之要以养气为先。夫气受之于天地，和之于阴阳……如此人之身，大率不远乎神仙之道。”（《天隐子·序》）这就是说，每个人都禀受了天地间的灵气，气是化生万物的本原、沟通天人的中介，若要成仙得道，养气是主要的方法。为此，司马承祯又发展出了一整套按照不同节气进行炼养的工夫论。(www.chuimin.cn)

总体观之，司马承祯的“主静”工夫是一种凝神收心的方法，他的“养气”工夫是一种炼养形体的方法，凝神收心属于所谓“性”学，养气炼形属于所谓“命”学。所以，司马承祯的修行方法是一种性命双修之学。显然，性命双修之学已不同于单纯以注重内在精神体验为旨趣的重玄学，而是在注重内在精神体验的前提下，回归了道教原有的修身续命的神仙追求。

二、苏玄朗与内丹学

从实验的角度看，道教的神仙学说从外丹学转变到内丹学，与道士们服食金丹后不断死亡有很大关系。既然服食金丹有很大的危险性，道士们自然就会另辟蹊径，寻求得道成仙的妙方。道教学者常常把内丹学的理论源头追溯到《周易参同契》一书，但实际上，很难说《周易参同契》的内容不是讲外丹的冶炼。把《周易参同契》中所记载的外丹冶炼方法视为内在的体验和精神的运营，应是唐朝末年以后的内丹家们的牵强附会之说。内丹学的真正开创者，应当是生活在隋唐时期的道士苏玄朗（生卒年不详）。苏玄朗，又名苏元朗，自号青霞子。苏玄朗曾经隐居在茅山学道，后来又到罗浮山修炼内丹，据说，九年之后，苏玄朗就得道成仙了。苏玄朗之后，内丹理论渐趋完善，至唐末、五代、北宋初年，内丹学大盛，终于成为道教修炼方术之主流。

内丹学是先秦的行气、导引之术的延伸，其基本观点为，人是宇宙间的精华、大自然中最有灵性的产物，所以，人已经得到了天地之精，人不需要通过自己身体以外的物质炼形固体；想要提炼金丹，人只需要通过自己意念的作用；人的身体就像一个炼丹炉，人心就像炼丹炉中的神室，神室又名丹鼎；所谓神室、丹鼎就是炼丹炉中存放炼丹原料的地方。炼外丹时，在炼丹炉中用火对神室加热，各种药物就会在里面熔化，并且发生一系列化学反应；炼内丹时，所谓加热则比喻意念的作用，意念即为火。炼外丹要有丹池，丹池是清洗丹药的地方；相应地，人体内部也有三个丹池，其中胆为中池，舌下为华池，腹和膀胱为玉池。炼外丹要有原料，这原料一般指铅和汞；炼内丹时，人的先天元气——肾气相当于炼外丹时所需的铅，人的后天阴精——男性的精液和女性的阴液相当于炼外丹时所需的汞。最终炼成的丹药被内丹家称作圣胎或婴儿。

炼内丹的方法有多种，一般说来，炼内丹可以有三个阶段，分别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和炼神还虚。所谓“精”，指人对自己从嘴巴、毛孔以及身体的某些穴位摄入身体内部的一切物质进行提取和加工，从而提炼出的一种特殊物质。所谓“气”，指真气。通俗言之，真气是一种生命能量。所谓“神”，指“元神”，元神指经过道术修炼后的三魂七魄。炼精化气是把人体内的精转化为真气——生命能量。按照内丹家的说法，完成了这一阶段的人可以成为人仙，人仙的寿命比一般人长，而且没有病痛。炼气化神则是把人的真气再转化为元神。按照内丹家的说法，完成了这一阶段的人可以成为地仙，地仙还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者，因为他还执着于自己身体的存在。炼神还虚是说人的精神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会返璞归真，与天地同原，与万物同理。按照内丹家的说法，完成了这一阶段的人可以成为天仙。炼神还虚是一个从有到无的过程，到了这个阶段，人不再有自我的意识，而是感觉自己已经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炼神还虚的结果不再是早期道教所追求的肉体成仙，而是元神不死、精神永存。

思考题：

1.不以成仙为目标的重玄学还能否被视作一种宗教理论？

2.司马承祯对《庄子》所谓“坐忘”的理解是否准确？

盛唐时期的性命双修之学和内丹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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