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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文化:圣者与怀疑论者

【摘要】:无疑地,印度在富有时,怀疑论者颇多,因为人类在兴旺时对于神最为怀疑,而苦恼时则对于神最为崇敬。《摩诃婆罗多》痛责怀疑者和无神论者,那些人否认灵魂的真实,轻视不朽。它警告那些人会遭受未来的惩罚,那可怕的榜样,便是一个豺狼,它解释本身之所以属于此类,是因为在前身曾是“一个理性主义者,批评《吠陀经》,一个诽谤者与排斥僧侣者,一个不信者,一个对万事都表怀疑者”。

圣者在印度似比旁处为多,因而终使外来客感觉他们是该国的自然产物,像罂粟或蛇一样。印度宗教思想确认三种主要的入圣之路,惹那瑜珈(Jnana-yoga),即默想之道,行业瑜珈(Karma-yoga),即行为之道;以及跋谛瑜珈(Bhakti-yoga),即仁爱之道。婆罗门僧人借着入圣四阶段的律法而包容了全部三种途径。年轻的婆罗门开始时须作梵徒(Brahmachari),立誓婚前守贞、虔敬、好学、真实,并且服事师父。婚后——结婚须在18岁以前,他便要进入婆罗门生活的第二阶段,做个俗人(Grihastha),生子以照顾自己,敬事祖先。在第三阶段(现在甚少人实行),那个希求入圣者须和妻子退隐而度过一种林居者(Vanaprastha)的生活,欣然地接受艰苦的遭际,并且限制性关系到仅为有子嗣的限度。最后那个愿望达到最高阶段的婆罗门,可以在老年时离开妻子,做一个舍世者(Sannyasi),放弃了一切财富、金钱、一切的关系,他所保留的仅是一张蔽身的羚羊皮、一根手杖和一葫芦解渴的水。他必须每天用灰涂在身体上,经常饮用“五物”,并且完全倚靠施舍生活。《婆罗门律法》说道,“他须以平等对待所有人类。他不可为任何的事故所影响,即有倾覆帝国的革命,他也必须漠然处之。他惟一的事务便是获得智慧与纯净,它将使他和至高无上的神明重新会合,原来我们便是为了情欲与物质的环境才和神分离的。”[18]

在这一切的虔敬之中有时也会听到刺耳的怀疑论调,那是和正常的印度教语气的庄严颇不配合的。无疑地,印度在富有时,怀疑论者颇多,因为人类在兴旺时对于神最为怀疑,而苦恼时则对于神最为崇敬。我们已叙及过佛陀当时的Charvakas和其他的异端分子。时间上几乎同样早的,是一部具有印度式的长名字的作品,叫做Shwasanved Upanishad,它把神学理论简化为四个命题有:(1)凡转世、神、天堂、地狱、世界等等都属子虚乌有;(2)凡传统宗教文字都是夸诞愚昧之辈所作;(3)创生者自然与毁灭者时间是一切事物的统治者,在予人快乐或悲愁时并不计较善恶;(4)人们受惑于花言巧语,乃牢牢地攀附神明、庙宇和僧侣,实际上护法神和狗之间并无差别。就像《圣经》的竟然容纳了传道书(Ecclesiastes)那样地离谱,佛教的巴利文经本提供了一篇凸出的文字,其年代大概和基督教是同样的古老,名为King Milinda的问题,文内所写佛教法师Nagasena答复在公元前1世纪统治北部印度的希腊及巴库特利亚地方King Menander所提出的宗教问题,那些答复使人感到不安。Nagasena说:“宗教不应仅为受苦难者的逃避途径,它应当是一种苦行的追求,为获致圣德与智慧,而并不去假定有上天或神明。”因为事实上,这位圣者向我们肯定地说,这些都不存在的。《摩诃婆罗多》痛责怀疑者和无神论者,那些人否认灵魂的真实,轻视不朽。它说这一类人“在整个大地上面漂泊”。它警告那些人会遭受未来的惩罚,那可怕的榜样,便是一个豺狼,它解释本身之所以属于此类,是因为在前身曾是“一个理性主义者,批评《吠陀经》,一个诽谤者与排斥僧侣者,一个不信者,一个对万事都表怀疑者”。Bhagavad-Gita提到一些异端,这些异端否认神的存在并且把世界描叙为“不过是个欲情泛滥的场所”。婆罗门僧人本身也常是怀疑者,但万事都怀疑时也就不去攻讦人民的宗教了。虽然印度的诗人通例都是虔敬之至的,其中也有如Kabir与Vemana之类,为一种非常通达的神学理论作为辩护。Vemana是17世纪印度南部的一个诗人,他对于苦行的隐士,进香、阶级等事写了指责性的文字。

那是一只狗的孤独、一只鹤鸟的沉思默想、一只驴子的鸣唱、一只蛤蟆的洗浴……身上涂了灰你又好得了什么?你的心思应当全在于神,一只驴子跟你一样会在污泥中打滚……所谓《吠陀》的书本好似娼女,欺哄男子,真意难测,但关系神的潜隐莫知有如贞妇……涂了白灰难道便能祛除酒囊的气味?颈间挂了链子难道能使你再生?为什么总是要辱骂贱民?他的肉和血难道和我们的不同?那无所不在于贱民之中的他,又属于什么阶级?那个说“我一无所知”的人,才是一切人里最聪慧的。

值得注意的是,这类言论在一个心灵被僧侣阶级所统治的社会中,竟可以免于惩罚。除去外来的压制(或者是由于外邦统治者对于当地宗教理论的不重视),印度至今享有一种思想自由,比印度文明的中古时代的欧洲要大得多。婆罗门僧侣运用威权也颇为审慎宽容。他们依赖贫苦人民的保守主义来保存正统宗教,在这方面他们并没有失望。在异端之论或奇怪的神广得人心的时候,他们予以容忍,然后把它们吸收到印度教的浩大的洞窟里面去。加多一个或减少一个神在印度不会造成多大的差别。因此在印度社会里教派之间的敌对比较少,虽然印度教徒与回教徒之间颇有敌意。在印度没有为宗教而流血,除非是侵略者所造成的。宗教歧视随回教基督教而来,回教徒倡言要用“不信者”的鲜血来买得天堂,而葡萄牙人在征服果阿之时把宗教审判介入了印度。

在这纷杂如森林的信仰之中,如要寻找共因的定义性因素,可见于印度人实际上全体一致的对护法神与湿婆的崇拜,对《吠陀经》、婆罗门僧侣、圣牛的崇敬,以及对《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的承认——以为它们不仅是文学性的史诗,且是民族的次要的经典。有意义的是,今日印度的神与教条不是《吠陀经》里面的。在某种意义下,印度教代表了土著Dravidic人的印度对于《吠陀》时代Aryans人的胜利。由于征服、劫掠和贫困的结果,印度在身心双方都受了创伤,于是便从痛楚的尘世的失败逃脱,而向神话与想像中的易得的胜利去寻求托庇。不论其高贵的构成因素,佛教和斯多葛主义相似,仍属于一种奴隶的哲学,即使它是由王子所宣述道出的。它的意义是一切的欲望与挣扎,甚至是为着个人或国家自由的,都应当弃绝,而理想之所在则为一种无欲的静止状态。显然的,印度那困人的炎热在这一项疲惫的哲学中是有其分量的。印度教延续了印度的削弱过程,其一贯的方式则为经由阶级制度而把本身羁束于僧侣集团的永久奴役之下。它把诸神想为不道德的,并且一连好多世纪维持了如活人牺牲与寡妇火殉等残酷的习俗,那是好多国家早已革除的。它把生命描叙为必然是邪恶的,而使信徒的勇气破损、精神抑郁。它把一切地上的现象转为幻象,因此毁灭了自由与奴役、善与恶、腐败与改进之间的区别。如一位勇敢的印度人所言:“印度宗教现在已经退化到一种偶像崇拜和沿袭习俗的刻板仪式。形式便是一切,实质则无足轻重。”印度这个僧众跋扈、圣者为害的国家,在以一种清明活泼的渴望,等待它的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

但我们在想到印度时须保持我们的历史眼光。我们在中古时代也曾崇奉神秘主义而摒弃科学,宁取僧侣统治而不欲多数自治——并且也可能重蹈覆辙。我们无法判断这些神秘主义者,因为我们在西方的判断常根据肉体的经验和物质的结果,它们对于印度圣者似是不相干和肤浅的。假若财富与力量、战争与征服只不过是表面的幻象,不值得成熟的心灵来思考,则又如何?究实言之,若徒知物质,只重科学,则莎士比亚与基督追根溯源分析起来,只不过是一堆堆化学品的组合物罢了。更有进者,假使原子与质子的科学假设、奇异的基因与细胞只不过是一种信仰,且是最奇怪的、最不可信的、最易消逝的一种,则又将如何?东方,厌恨奴役与贫困,可能一意从事科学与工业,而正在同时西方的儿女,厌倦于使其枯瘠的机器以及使其感到失望的科学,也可能在一阵混乱的革命与战争之中毁灭了城市与机械,然后颓然地、疲惫而饥饿地回到土地之上,为他们自己铸造另一项神秘的信仰以给予他们勇气,来面对饥饿、残暴、不公正以及死亡。历史实在是最大的幽默家。

【注释】

[1]在Puranas经的一部之中便有一则典型的传奇故事,一个皇帝虽然应该上天堂,却停留在地狱安慰受苦者,并且不愿离去一直到一切堕地狱者都已脱出。

[2]Fergusson说:“在发明使用各种典礼和形式上,佛教徒领先罗马教会5个世纪。”Edmunds曾详细列明佛教与基督教福音故事之间有着惊人的类似。但我们对于这些习俗与信仰的肇始知识太过模糊,以致于无法在先后方面作个肯定结论。

[3]今天在印度本土只有300万佛教徒——占全人口的1%。

[4]kandy的庙宇收藏有著名的“佛牙”——长2英尺(1英尺=30.5厘米),直经1英寸。它贮在一个镶珠宝的箱内,不示于人,然按时作定期的壮严游行,吸引了东方各国无数佛教的前往。且其庙内壁书,展示出文雅的佛陀,正于地狱杀戮罪人。多数伟人的生平在使人想起他们死后,会被变形得无可奈何。

[5]据1921年的调查,印度人民信仰各宗教的情形为:印度教2.162亿人;锡克教323.9万人;耆那教117.8万人;佛教1157.1万人(几乎全部在缅甸与锡兰);袄教10.2万人;回教6873.5万人;犹太教2.3万人;基督教475.4万人(主要为欧洲人)。

[6]然而湿婆的名字却像婆罗门神一样不见于《诗篇吠陀》。典籍作者Patanjali在大约公元前150年时提到湿婆神像与信徒。(www.chuimin.cn)

[7]但湿婆教(Shivaism)的僧侣很少是婆罗门;多数的婆罗门对于Shakti教派表示不屑与惋惜。

[8]引录1901年致印度的英国政府的户口调查报告,“各种调查的总结果是印度人绝大多数对一个至上的神具有坚定的信仰。”

[9]Advaitam,此为印度哲学的关键用语。

[10]当印度人被问到为什么我们对于过去的各世没有记忆时,他的回答是我们同样不记得婴儿时期的事,我们既假定有婴儿期以解释成人期,他则假定过去的生命以解释我们在今生的地位与命运。

[11]一位僧侣解释他的胃口说他前生曾为象,“业”更换了他的躯体但忘了换他的胃口。一体味浓重的妇人咸信前生是一条鱼。

[12]印度人相信七重天,其中之一在地上,其余的层层在上,地狱有21处,分为7域。刑罚并非永久,但种类繁多。Père Dubois所作的印度地狱的描叙可比为但丁地狱的报告,并且同样地表明了人类的许多恐惧与虐待狂的想像。“火、钢铁、蛇、毒虫、野兽、猛禽、苦汁、毒药、臭气,简言之,一切可能之物都用来折磨罪人。有些鼻间串绳,永远地在尖刀之上拖行,有些被判定要通过针眼,有些置于两块平面的岩石之间,两块岩石相接相碾,但却不杀死他们,有些则饿鹰不断地啄他们的眼睛,而上百万的罪人则不息地泳泅在一个充满狗尿或人的鼻涕的池中。”这类信仰大概为最低等的印度人与最严格的神学家所专有。我们将很容易宽恕他们,假使我们记起我们自己的地狱(不同于印度),不仅花样百出,并且是永久性的。

[13]对于“业”以及转世的信仰是祛除印度阶级制度最大的理论障碍,因为正统的印度教徒假定阶级的区别是由过去生命中灵魂的行为所确定的,并且是神的计划的一部,若欲加以挠乱则有亵渎之虞。

[14]叔本华和佛陀一样,把一切痛苦归根于生活与繁殖的意志,并且主张借自动绝育以实行种族自杀。海涅的诗篇中说到死的地方甚多,并且他的诗也和印度的诗难有分别。
睡眠固甜蜜,死亡应更美,
最好是从不曾出生。
康德在责备莱布尼兹的乐观主义时问道:“有没有任何心灵健全的人,在活了足够的年岁之后,又思量了人类生存的价值以后,还愿意再经历生命的蠢剧?我不是说以同样的条件,而是以任何的条件。”

[15]同样的,欧洲人每打一次喷嚏都要祝福一回,原来是要防范灵魂被大力的出气而喷走。

[16]这类活人牺牲的记载迟至1854年还有。以前有人相信信徒自愿献身为牺牲,如像狂热者的投身于Juggernaut神车的轮下,但现在的意见是这些少有的看似自我牺牲的事可能是意外事件

[17]清牛油(Ghee)为澄净的牛油,尿液据AbbéDubois在1820年说,“被认为是最有洁净效力之物。我常见迷信的印度人跟随牛只到草地去,等候用杯子或铜器盛这宝贵的液体,然后乘热拿回家去。我也曾见他们等着用手掌接尿液,喝下一点,其余的用来擦脸。”

[18]除去他自己的神话外,对一切都怀疑的Dubois接着说:“这些弃绝者之中大多数被当作完全的骗子,作如此观者是他们同胞之中最为明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