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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百戏艺术:古代华美景观

【摘要】:秦汉之际已经出现了百戏的表演,到了汉代逐渐成规模、成体系。在山东省沂南县北寨村汉墓出土的《乐舞百戏图》中,有一幅技艺超绝的跳丸走索表演图景。发展到汉魏百戏,这种装扮表演由一种更为瑰丽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表演者头戴各种动物的头像面具,一边模拟动物的身型姿势,一边做出各种技艺的表演,并整体加上了艺术化的修饰与编排,展现了诸如“总会仙倡、戏豹舞罴。白虎鼓瑟,苍龙吹箎”的华美景观。

歌舞的地方常有百戏出现,所谓百戏,即汉代各种民间杂耍技艺的总称,囊括了当时所有的杂技武术魔术、幻术、杂乐、杂戏。秦汉之际已经出现了百戏的表演,到了汉代逐渐成规模、成体系。“百戏起于秦汉曼衍之戏”[33],在文帝《纂要》中第一次出现了“百戏”一词,并列出了三种百戏的常演内容。此后在张衡的《西京赋》、李尤的《平乐观赋》中均有对百戏表演的描绘,样式包含了“乌获扛鼎”“都卢寻橦”“冲狭燕跃”“胸突铦锋”“跳丸剑”“走索”“总会仙倡”“鱼龙曼延”“吞刀”“吐火”“画地成川”“立兴云雾”“东海黄公”等十几种表演项目,其中既有中原本土的杂耍,亦有来自西域的技艺,表演时伴以歌舞、杂以管弦,堪称视听盛宴。这些琳琅满目的百戏项目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第一类,彰显力量等武艺竞技的表演,有“乌获扛鼎”“都卢寻橦”等。其中,“乌获扛鼎”,即一种依靠力气高举重物的力量表演。乌获原是战国秦国著名的力士,据说他能举千钧之重的大鼎,深得秦武王的器重,因而后世许多力量类的竞技表演常以乌获冠名。“都卢寻橦”则是一种攀爬登高的表演,据说都卢原是古国名,当地的人们身体轻盈善于攀爬,因而后世将这种登高的竞技表演称名“都卢”。

图3—12 和林格尔汉墓壁画《乐舞百戏图》

图3—13 西魏《乌获》,绘于莫高窟第249窟顶北披

第二类,是各种杂耍技艺的表演,如“冲狭燕跃”“胸突铦锋”“跳丸剑”以及“走索”等。这些表演都具有相当的危险性,需要表演者有极高的技巧才能确保无虞,因而亦是十分夺人眼球。其中,“冲狭”是一种“钻环”式的表演,但所钻的环却并非一般的铁环。李善注《西京赋》时曾如此解释:“卷簟席,以矛插其中,伎儿以身投从中过。”[34]所谓的“冲狭”即为“钻席筒”的古称,表演者需通过在内圈插满钢刀的铁环并且最终要以燕跃的姿势钻出来以增加表演的难度与观赏性,之后各式各样的钻圈表演亦由此生发而来。而“胸突铦锋”则更加令观者惊叹,表演者将利刃刺向自己的前胸而最终却能做到毫发无损,可以说是一种结合了杂技与硬气功的高难度表演。

图3—14 汉代百戏画像砖,西川博物馆藏

“跳丸剑”则如字面所言,是一种抛接类的杂技表演,抛接的东西通常是若干圆球或短剑。最有难度的一种“跳丸剑”的表演是边走索边完成的:“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35],在表演时长绳的两端分别系于两根梁上,两位跳丸剑艺人各从一端走上绳索。他们不仅要保持身体平衡不从绳索上掉落,更要在绳索上展现旋转、舞蹈等炫技的动作身段,甚至双手还要不断地表演抛接弹丸与飞剑,正如李尤在《平乐观赋》中所言那般:“凌高履索,踊跃旋舞,飞丸跳剑,沸渭回扰”[36],使观众目不给视、应接不暇。在山东省沂南县北寨村汉墓出土的《乐舞百戏图》中,有一幅技艺超绝的跳丸走索表演图景。图中在绳索下方,有四柄长剑以剑柄直立于地面、剑尖插入绳索的方式固定绳索,因而表演者若技艺不精、稍有不慎,便会有生命危险,这无疑是当时跳丸剑表演的巅峰之作。

图3—15 山东沂南出土的东汉画像石刻《乐舞百戏图》(www.chuimin.cn)

此外,杂技类的还有倒立、蹬技等不同的项目,皆以难度高超、技巧惊人为表演主旨,形成了奇巧夺目的表演旨归。

第三类,是装扮表演,由百戏艺人装扮成各种奇珍异兽来表演一些简单的情节、展现一些华美的场景。纵观音乐史的发展,由人类扮演动物的乐舞表演习俗在中国古代音乐史上有着悠久的传统。通过出土的音乐考古图像可以得知,早在上古时期的乐舞中就常有舞者扮演成各种熊罴虎豹来重现原始狩猎的场景。在乐舞中扮演动物,是人类展现征服自然主题的艺术化手段。发展到汉魏百戏,这种装扮表演由一种更为瑰丽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表演者头戴各种动物的头像面具,一边模拟动物的身型姿势,一边做出各种技艺的表演,并整体加上了艺术化的修饰与编排,展现了诸如“总会仙倡、戏豹舞罴。白虎鼓瑟,苍龙吹箎”的华美景观。

图3—16 山东沂南汉代百戏画像中描绘的石雀舞

在这种装扮表演的基础上,加上一些障眼的手法,便有了第四类——幻术表演。据《西京赋》记载,表演幻术时“巨兽百寻,是为曼延。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熊虎升而拿攫,猿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磷囷。海鳞变而成龙,状婉婉以昷昷”[37]。李尤在《平乐观赋》中对此亦有详细的描绘:“禽鹿六驳,白象朱首。鱼龙曼延,畏延山阜。”[38]此外《汉书·西域传》中也曾提及鱼龙漫衍的幻术表演,严师古对此注曰:“鱼龙者,为舍利之兽,先戏于庭极,毕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漱水,作雾障目,毕,化成黄龙八丈,出水敖戏于庭,炫耀日光。”[39]依照这些文字,我们可以想象出一幅热闹喧嚣而又神乎其神的表演场景:百戏艺人们扮演成各种动物,有龟、鱼、熊、虎、猿、凤鸟、巨象等。这些祥瑞灵兽依照节目内容的编排纷纷登场,在精细的舞台机关、神秘的幻化水雾中展现各种姿态,甚至在水池中亦有演员扮演成游鱼不断遨游。一会儿是熊虎搏斗,一会儿又大雀飞至,巨大的白象从东面缓缓而来、鼻正辚困。正在一派喧嚣时,忽而水中的海鳞瞬间幻化成龙,耸踊而出,让人目不暇接。这样“总会仙倡”的表演在视觉上有着极佳的观赏性,对于音乐表演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它已然是有歌、舞、乐、角色分配、故事情节以及简单戏剧表演的大型综合乐舞表演,其出现也为后世的戏剧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当时还有一出带有戏剧表演性质的幻术戏叫《东海黄公》,较之“总会仙倡”的表演,其故事情节更为完整成熟,因而吸引了统治者,并进而被宫廷艺术表演吸收,发展成了具有戏剧表演性质的“角抵戏”。

图3—17 南阳汉画像石中描绘的角抵戏《东海黄公》

《东海黄公》的故事来源于民间,据《西京杂记》记载:“有东海人黄公,少时为术。能制蛇御虎。佩赤金刀。以绛缯束发。立兴云雾。坐成山河。及衰老,气力赢惫,饮酒过度。不能复行其术。秦末有白虎见于东海。黄公乃以赤到往厌之。术既不行。遂为虎所杀。三辅人俗用以为戏。汉帝亦取以为角抵之戏焉。”[40]黄公为东海人士,早年有一身的本领,但随着日渐衰老加上酗酒成瘾,终究法术尽失。即便如此,他还是与猛虎搏斗,直至被虎咬死。在表演这一故事时,除了要用到各种“画地成川”“立兴云雾”的幻术之外,还有明确的角色分配,由两名艺人分别扮演黄公与猛虎,并以身体相抵对抗来展现搏斗的场景,形成了一种具有完整剧情表演与角色分工的“角抵戏”。

此外,自汉代起,西域有相当一部分夺人眼球的幻术表演相继传入中原。譬如西夷掸国献乐东都洛阳,带来一个大型的百戏团队,幻术艺人表演的节目除了有一般的吞刀吐火,还有自己肢解、易牛马头等节目。东晋干宝编撰《搜神记》中亦曾提及,当时有不少天竺来的艺人带来了许多新鲜刺激的幻术表演,如“断舌复续”等,亦真亦幻,使人真假难辨。但也因为此,幻术愈发倾向以血腥恐怖来吸引观众,与一贯中正平和的雅乐传统极为不符,故而在唐武德年间曾引来大量的非议。但无论如何,这些表演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屡禁不止,到了宋代,在许多诗文中仍能见到对幻术表演的描绘,苏轼在其《次韵答钱穆父做诗见及》中就曾写道:“鱼龙绝伎来千里,斑白遗民数四朝”,可见到了宋代幻术表演仍然在民间蒸蒸日上。

《汉书》中曾记载:“孝武之世……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渝都卢、海中砀极端、漫衍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41]歌舞百戏,在汉魏之际不仅是民间杂乐杂技,更是颇受统治者青睐、能够宴飨四夷宾客的重要表演内容。无论是轻歌曼舞、凌波微步之“艺”,还是乌获、都卢、总会仙倡之“技”,在这些不同艺术门类互相交融、综合呈现的过程中,汉魏时期的歌舞艺术愈发走向成熟,并以多元的演绎方式、宏大的审美旨归对后世音乐的发展起了重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