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边书的魅力与毛边四美

2023-11-1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首先是毛边书的“版心版式的宽阔之美”。其次是毛边书“书籍形态的野趣之美”。当今著名阅读学专家、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徐雁教授正是把裁读“形神兼备”的优秀毛边书称为“毛边书的初读之美”的发明者。上述毛边书的“四美”，大体上是我们从鲁迅、周作人、唐弢、姜德明、龚明德、徐雁等前辈大师与当代的专家学者对毛边书的表述中提炼概括出来的，这或许正是毛边书无限魅力之所在。

图书抢购的年代，似已距离我们十分遥远了。而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在中国的每个城市，几乎都出现过排长队抢购图书的非常现象，许多有过这种经历的中年以上读者，恐怕至今还是记忆犹新。然而，最近以来，网络书店竟也时不时地传出消息：上百本同品种的图书，居然会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被热情的读者与痴迷的收藏者抢购一空！令没买到的人惆怅莫名！当今时代，究竟是什么样的图书会有如此巨大的魅力而这般抢手呢？

原来具有如此魅力这般抢手的书籍，就是名家毛边本！在常规出书的同时，这类由出版社、书店或者作者向出版社事先订购定制的数量通常较少的毛边本书籍，大都出自当今学术文化界及文学艺术界著名的专家、学者或作家等名流之手，往往多可归于精心结撰打造、含金量颇高的精品力作之列。

我们前面已经说到，鲁迅一生对毛边书尤为执着。他自称“毛边党”，并且响亮地提出了“我的译著，必须坚持毛边到底”的主张。我们从现存的各种相关记录及资料中不难体悟到，鲁迅对于书刊毛边装帧这一独特的艺术之美的由衷欣赏。具体说来，图书的毛边装帧，我们认为至少有这样“四美”，即：版心版式的宽阔之美、书籍形态的野趣之美、边读边裁的闲雅之美、参与做书的初读之美。

首先是毛边书的“版心版式的宽阔之美”。以鲁迅的眼光看来，和光边书比较，毛边书的版心之外，空白甚多，“纸之四周，皆极广博”，有一种空广、宽阔之美。周作人的审美观和鲁迅在这一点上，是完全一致的。周作人就曾具体解释说：“毛边可以使书的‘天地头’稍宽阔，好看一点。不但线装书要天地头宽，就是洋装书也总是四周空广一点的好看……所以只好利用毛边使它宽阔一点罢了。”北新书局早年刊行的毛边书，如鲁迅第一部短篇创作集《呐喊》及第二部短篇小说集《彷徨》、周作人的散文集《雨天的书》以及苏雪林的《李义山恋爱事迹考》等，一直坚持排版时都在字与字之间排进半块空铅，使得字距间隔变大，从而达到版心字距疏朗、四周宽广养眼的美妙视觉效果，形成一种几乎是独有的版式风格。特别是鲁迅对书籍的内文版式进行了改革，即在“每篇的第一行之前，留下几行空白”，并且身体力行，积极主张实施“书籍不切边”的毛边装订，这样的书刊装帧形式与版面疏朗的排版形式，就愈加美观悦目，令人爱不释手。

其次是毛边书“书籍形态的野趣之美”。当年《域外小说集》在东京印造之时，鲁迅在第一册卷首的《略例》中，就明确规定，要做成“装订均从新式，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切削”的毛边书。二十五年后的1935年7月16日，鲁迅在给萧军的信中毫不掩饰地说：“我喜欢毛边书，宁可裁，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和尚或尼姑。”这些正是鲁迅对于书刊保持装订时那种原生态的自然之美的最完整的表述。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向来就有以自然生成的毛发多为美的审美观。比如，古人造字，“美”字就是以“羊大为美”；又比如“美髯公”，是以胡子多为美。即如当今，窈窕淑女的一头披肩秀发，总比剪得如同男孩子一般中性的“游泳式”来得更加美一些、更加有亲和力吧！鲁迅一生爱美，追求美，他终生喜欢留一道犹如隶书体中的捺笔一样别具风采的胡子，即其爱美的表现之一。鲁迅倡导的书刊毛边装订，的确也给人以一种原始、朴拙、粗犷、自然的独特美感。

第三，是毛边书有“边读边裁的闲雅之美”。鲁迅的喜爱毛边书，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真喜欢”，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的。在鲁迅看来，边裁边读毛边书还有一种优哉游哉的闲暇乐趣。作家萧军的长篇小说《八月的乡村》出版时做了毛边本，鲁迅写给萧军的信中就说：“我们自己是在裁着看。我喜欢毛边书，宁可裁。”甚至鲁迅在给许广平寄过《语丝》周刊的光边本后，不久又特意补寄毛边本。这些都表明，鲁迅对毛边书刊所独有的优雅高尚的休闲功能的看重。在他的眼里，裁读毛边书是一桩给人愉悦的美事！周作人也说：毛边书“使得自己的书好看些，用小刀裁一下，在爱书的人似乎也还不是一件十分讨厌的事。”对于“毛边党”来说，雨夕灯窗，坐拥书城，香茗袅袅，毛边新书，展卷开镰，边裁边读，边读边裁，此情此景，又岂是“不十分讨厌”所能概括，简直就是人间最惬意的“赏心乐事”！

最后，裁读毛边书有一种“参与做书的初读之美”。爱好藏书的人往往有一种雅尚洁癖，即用于收藏的图书通常是不作为阅读文本使用的，要阅读就须再去买一本同样的书来读，为的是生怕阅读时污染弄脏了准备珍藏的书籍。鲁迅一生钟情于书，集读书、教书、著书、译书、编书、校书、印书、买书、藏书于一身，他同样也正是有此雅尚洁癖的一位藏书家。文学家茅盾的长篇小说《子夜》出版后，作者第一时间给鲁迅寄上了签赠本，但鲁迅回信时则说会再买一部来读，寄给他的“这部是要用来藏的”。尤其是鲁迅之所以倡导“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切削”的毛边装帧，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鲁迅认为毛边可以有一种“虽翻阅数次绝无污染”的独特好处。没有裁开过的毛边书，一册在手，无论其新旧，只有当你把它一页一页地裁开之时，你才成为初次阅读这本书的第一个读者，你可以从中尽享唯有毛边书所独有的在你之前“无人触碰、绝无污染”和参与做书的初读之美。毛边书只有经过了“裁”这一“做”的过程，才算真正完成了作为一部书的最后也最重要的一个步骤。被拥戴为当代“毛边党”之“党魁”的龚明德教授就曾说过：“得到一本你喜爱的毛边书，用钝刀边裁边读，那种参与‘做书’过程的享受别提多么有味道。”当今著名阅读学专家、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徐雁教授正是把裁读“形神兼备”的优秀毛边书称为“毛边书的初读之美”的发明者。的确，裁读毛边书的过程就是完成“参与做书”的一个最终过程，而从中所获得的“初读之美”的满足感，更是阅读毛边书以外的其他任何书籍都无法与之比拟的。(www.chuimin.cn)

上述毛边书的“四美”，大体上是我们从鲁迅、周作人、唐弢、姜德明、龚明德、徐雁等前辈大师与当代的专家学者对毛边书的表述中提炼概括出来的，这或许正是毛边书无限魅力之所在。当然，毛边书除宽阔之美、野趣之美、闲雅之美、初读之美外，现代著名的文学史家、杰出的藏书家唐弢认为：毛边书有“参差的美”、“错综的美”、“本色的美”、“朴拙的美”（又是“四美”！），他是这样表述的，“我也是‘毛边党’党员之一，购新文艺书籍，常要讲究不切边的，买来后亲自用刀一张一张地裁开，觉得别有佳趣，许多人嫌麻烦，往往对毛边书摇头，仿佛听到过为毛边党辩护的人有过这样的解释：书看时容易弄脏，等看完后，再请装订作坊将毛边切去，就可以保持一副簇新的面目。由我看来，这个解释实在大煞风景。我之爱毛边书，只为它美——一种参差的美，错综的美。也许这是我的偏见吧：我觉得看蓬头的艺术家总比看油头的小白脸来得舒服。所以所购取的书籍，也以毛边的居多。”

注意！唐弢这里认为的“实在大煞风景”的这个解释，其实倒是无须看得“如此这般”地严重的。毛边书若是的确阅读时弄脏了，裁切一下干净了也未尝不可。鲁迅早在《域外小说集》第一册初版的《略例》中，就明确地说过：“装订均从新式，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切削……前后篇首尾，各不相衔，他日能视其邦国古今之别，类聚成书。且纸之四周，皆极广博，故订定时亦不病隘陋。”所谓“视其邦国古今之别，类聚成书”时的“订定”，实际上也就已包括了书刊的重新装订、重新裁切在内了罢！这恰如有批评家所说的“做毛边本说‘做’是懂行的表现，不懂行的人说‘留’”一样，诸如“给我留十本不切边的”之类，正是迅翁自己所说过的话。当然，鲁迅早先说过的话，后来因其审美理念出现相应的变化拓展，或因实际状况的改变与演进，事实上也已明显有了一些微妙的调整与升华了。

唐弢又说：“我觉得毛边书朴素自然，像天真未凿的少年，憨厚中带些稚气，有一点本色的美。至于参差不齐的毛边，望去如一堆乌云，青丝覆顶，黑发满头，正巧代表着一个人的美好的青春。”他还说：“西欧书籍硬面精装，讲究的还用金顶。不是和尚不成佛。只有将头颠磨得光光，涂上金，才会发出灿烂夺目的光彩来。这类书往往上下都光，只有书口留着毛边，一来取其翻阅方便，二则保持本色，给人一点拙朴的美，看去略带野趣。至于有的连书根都留毛边，那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当代著名的散文作家、新文学藏书大家姜德明称毛边书有“参差美”“朴素美”“原始美”“残缺美”（又是一个“四美”！），他说“毛边书最大的特点是，它使本来排印已很疏朗的书刊天地愈显开阔，令人看了赏心悦目；其次是一书在手，边裁边读，有刚刚取自书坊的感觉，可以满足人们收藏初版书的乐趣；最后毛边书的形式有一种参差美，或称朴素美、原始美。这也像治印者在完成了创作以后，再把印章敲成残边一样，为了表现一种残缺的美。因为一本书正是一件艺术品，从形式上制造出浓郁的历史感，自有其魅力。”

姜先生对毛边书之美的表述言简意赅，从姜先生行文的比喻中，可知其对毛边书的情有独钟。他甚至还写过妙趣横生的《告别“毛边党”》之类的文章，不过三四年后，他又不得不承认：“我自己不做毛边本，却不反对别人来做。或曰，我虽声明退出‘毛边党’，退的并不彻底，仍然有点依依不舍。”再后来，姜先生终于挡不住毛边书无限魅力的诱惑，实际上又重新回到了“毛边党”内，他干脆说，好像那篇《告别“毛边党”》白写了，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否真的退出了“毛边党”。姜先生的告别“毛边党”，堪称“一步三回头”，其喜爱毛边书竟至于此，令人感动，令人敬爱！姜先生不愧是当今鲁迅“毛边党”元老中忠贞不贰的“杰出党员”！

当然，在当代的毛边书文化史上还有一件颇为吸引新老“毛边党”们关注的“事件”，那就是徐雁教授曾经戏为中国现当代“毛边党”的“核心层”排座次！尽管这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其影响却依然颇为深远！

毛边书的魅力与毛边四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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