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文化旅游让中国旅游者解心结

一些国际旅游者视为热门的旅游目的地但却在中国旅游者那里遇冷，个中原因值得探究。斯里兰卡（Sri Lanka）正是这样的一个事例。以斯里兰卡做样本分析，应能让我们从一个侧面看到文化旅游在解开旅游者心结中所起作用。

斯里兰卡的文化旅游，应始于一堂较为详尽的斯里兰卡的历史文化课。

虽然对于今天的普通中国人来说，闹不清“科伦坡”和“吉隆坡”的大有人在，但是并不能就此否认“斯里兰卡”这个国家与中国的旅行者之间的互动绵延了几千年这样的一个事实。世界上还很少有几个国家，会给中国旅游者留下如此丰富的记忆。

“斯里兰卡”作为这个国家的名字，仅仅是从40年前的1972年开始的。之前，它的原有国名“锡兰”名气更大，应用时间也更为久远。中文的“锡兰”两字，来自“Sirandib”的音译，但也不是最初就有的。中国宋代的赵汝适写《诸蕃志》时曾译为“细兰”，直到明代的马欢写《瀛涯胜览》时才定名为“锡兰”两字。

中国旅行者对斯里兰卡的了解，自然不是从明代确定“锡兰”俩字开始的，而是更早。中国人孰先到访斯里兰卡虽不详，但最早到达这里并且最有成就的人却十分清楚，那就是著名旅行家、东晋的高僧法显。法显于义熙六年公元410年由南印度搭乘海船到达这里，长居两年，求得《弥沙塞律》《长阿含》《杂阿含》和《杂藏》。今日的旅行者如果细心，还能在斯里兰卡发现“法显洞”这样的地名。法显留下的重要的著作《佛国记》，远比《徐霞客游记》成书更早，也更像一本海外游记。

唐代的玄奘大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依照“锡兰”的梵文名称“simhala”，直接将其音译为“僧伽罗”，对该国的风土习俗进行了翔实记录：“僧伽罗国，周七千余里，国大都城周四十余里。土地沃壤，气序温暑。稼穑时播，花果具繁。人户殷盛，家产富饶。其形卑黑，其性犷烈。好学尚德，崇善勤福。”另一位唐代旅行者、中国佛教四大译经家之一的义净大师，则与玄奘不同，他没有采用“simhala”一词的音译，而是选择了意译。在他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书中，他将这个国家标记为“师子国”“师子洲”。因为狮子属于兽类，故而后来的人们就将“师”字加了“犭”旁，变成了“狮子”。

说到狮子，则斯里兰卡与中国之间更有诸多神秘联系。中国大地上自古不产狮子，然而石狮、铁狮、铜狮却处处可见。旧时各类狮子主要是出现在皇宫、衙门、寺庙等地，而今天在许多公司大楼甚至学校门前，作为炫富、威权、文化等复杂因素的象征，各类狮子也都能见到。逢年过节，舞狮也早已经正经八百成了中国的一项民俗。狮子究竟最早是从伊朗（安息）、印度（天竺）或是斯里兰卡（锡兰）传入中国，众说不一。但是，“狮子”这种动物的得名，研究表明则确与锡兰有关。

虽然1972年“锡兰”作为国名已经与这个国家告别，但实际上人们的日常生活却并没有断了与这个名字的联系。今天的旅游者若去与斯里兰卡普通人交谈，就会知道许多斯里兰卡人至今仍乐意称自己为“锡兰人”。2010年斯里兰卡政府再次发出指令，将“锡兰”的名字从人们的日常社会生活中进行了更彻底的剔除。当时的一家海外华文报纸曾这样报道：“为了摆脱英国殖民的阴影，位于亚洲南部外海的斯里兰卡近日下令全面禁用旧名‘锡兰’，以脱胎换骨迎接2011年。但享誉国际的特产‘锡兰红茶’早已深植人心，因此，政府决定破例让这项产品维持原名，继续热销国外。”

由此可见，“锡兰红茶”的国际上的影响力甚至会强于政治观念。“锡兰茶”对于中国人来说，其实一点儿也不陌生。旧时代讲究的老上海人，会以喝“锡兰茶”为荣耀。虽然中间很长一些年中国人对锡兰茶有些陌生了，但最近十多年，中国对锡兰茶的进口不断增加，吃茶人又不难从市场中寻得它的踪影了。锡兰茶因通过了国际社会有关农药和其他不良药物残留的评测，得到了世界上第一个“ISO茶叶技术奖”，被认定为是“最干净的茶叶”，因而也一直是今天的中国旅行者到斯里兰卡旅行最乐意带回的纪念品和礼物。锡兰茶有专门的“锡兰茶质量标志”。长方形标志的上部为一右前爪持刀的雄狮，下部则是上下两排英文，上排为“Ceylon Tea”（锡兰茶），下排为“Symbol of Quality”（质量标志）。

锡兰茶能够走向世界，拥有世界影响，与这个国家最主要的两个土著民族僧伽罗和泰米尔关系不大，功劳主要体现在人数不多的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摩尔人那里。斯里兰卡国旗上面，除了代表僧伽罗的咖啡色和代表泰米尔的绿色之外，另有的那一小条橙色，便是对这些外来移民摩尔人的认同。

但这个国家的500年的被殖民史，葡萄牙、荷兰、法国、英国都在这里留下了根基。外来殖民者自然也有其功绩。而这一段历史，相对中国人对这个国家的古代历史的了解来说，是比较陌生的。

西班牙人最早抵达这里，是嗅着香料的味道、尾随着当地从事香料贸易的货船而至。1515年，一位名叫劳伦可·德·阿尔梅达的葡萄牙海军司令，率领着一个由9条船组成的船队，沿印度海岸追踪阿拉伯摩尔人的香料船，阴差阳错，来到了科伦坡。这些头戴铁盔、手拿火药枪的葡萄牙人“皮肤白皙，长相漂亮，吃白色石头（面包），喝鲜血（红酒）”，让科提国王受到不小惊吓，于是主动善待，以每年11万公斤肉桂和其他若干财宝为条件，主动要求葡萄牙人留下来保护王国，以对抗北部的贾夫纳王国和中部的康提王朝。葡萄牙人自然是喜出望外，一留就是100多年。

在历经荷兰、法国殖民者短暂殖民后，英国人其后的200年的统治时间更长、影响也更久远。大力发展咖啡、茶叶、橡胶、椰子等种植园经济，同时推进西方文明，在岛上建立了现代教育、医疗、司法、行政、交通等一系列现代文明系统，致使斯里兰卡一度成为世界上繁荣富庶的地方。

西方殖民者的印痕，已经深深印在斯里兰卡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浸润在了斯里兰卡的脊髓当中。今天的旅行者来到这个国家，轻易就能发现它与西方文明的勾连。

语言就是一个重要表征。今天的僧伽罗语里面，农业词汇、种植业及流通贸易词汇，不乏葡萄牙语词汇。例如“mese”（桌子）、“almaria”（衣柜）、“sappatu”（鞋）、“jenela”（窗）、“ramisa”（裙子），都是从葡萄牙语借用的。荷兰语的词汇，可以从僧伽罗的法律词汇当中去找。而英语词汇更甚，僧伽罗人、泰米尔人日常生活语言中的英语语汇，许多早已经相互融合无法辨析了。行为也是一个清晰的印证。汽车礼让行人，即使是在没有警察值守、没设红绿灯的路口，即使是在城市文明未及的乡村，即使是开车的司机看上去样子比较粗野，你都能清晰地看到汽车礼让行人这样的景象。

斯里兰卡实行英式教育制度，儿童在6岁入学后受13年的小、中学教育，读完11年后参加“O”LEVEL考试，13年教育结束后参加“A”LEVEL考试。斯里兰卡大学根据“A”LEVEL考试成绩录取学生。斯里兰卡从小学到大学实行免费教育，政府对高等教育的投资自1980年以来一直不断增加。无论是在乡间还是城市，你所能见到的斯里兰卡学生都会是一样的整齐干净。在免费教育（包括免费校服）问题上，这个国家不存在城乡差别。如果一位中国旅行者不明就里去跟斯里兰卡人谈“希望工程”，一定会让这个比中国穷很多的国家的人惊讶不已。因为早在半个世纪以前，他们国家就已经全面施行免费教育了。(www.chuimin.cn)

“锡兰挺立着香喷喷的乳房，轻轻摇荡着茂盛的林木，在水灵灵的纤腰之上。”这是16世纪葡萄牙著名叙事诗人卡莫恩斯根据所见所闻留下来的行游诗。马可·波罗到访斯里兰卡的时候，也看到了岛上的人们不分男女都几近赤裸，只用一块布围在腰间。这或许就是他称此地为“世界上最美的岛屿”的一个原因？英国第二任总督蒙特兰德到达斯里兰卡后，被一位日常赤裸着上身的混血葡萄牙伯格舞女深深吸引，立刻与之坠入爱河。后来这位总督所做的一件事，就是修改法律，结束了岛上低种姓妇女不穿上衣的历史。今天的旅行者如若还想看到赤裸上身的当地妇女，那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去位于斯里兰卡“文化金三角”其一的斯基里亚（Sigiriya）的狮子岩（Sigiriya Lion Rock）爬山。当气喘吁吁爬到山腰后，在一处隐秘的山洞里可以见到那些迦叶波一世的嫔妃及天女等十多个女性头戴宝冠、身披缨珞、上身裸露的舞姿优美的壁画。

图4-3　斯里兰卡狮子岩壁画

1972年是斯里兰卡历史上的一个重要年份，也是当代中国人对刚刚更改国家名称的斯里兰卡近距离观察并熟悉的年份。时年7月，斯里兰卡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第二次来到中国访问。时值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期间，来访的外国首脑着实不多，衣着华丽的斯里兰卡女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的来访，自然让一片蓝衣的中国人眼前一亮。班达拉奈克夫人访华带来的为时不短的“斯里兰卡热”，重要原因还在于她赠送给北京动物园的一只名叫“米杜拉”的小象。“米杜拉”在僧伽罗文中，是“朋友”的意思。班达拉奈克夫人在访华期间专门参观了北京动物园。后来她给北京动物园主任来信中说：“动物园革命委员会主任，亲爱的先生：我想谢谢您在我参观动物园时所给予的热情款待。动物园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希望‘米杜拉’能够成为你们动物园的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动物和参观者娱乐的一个源泉。请向其他动物园工作人员转达我们对他们合作的感谢。”“米杜拉”落户北京动物园后，立刻成了闻名全国的动物明星，全国各地的旅行者络绎不绝地前来参观。

班达拉奈克夫人1960年就任斯里兰卡总理时是当时世界上第一位女总理。其后她的女儿库马拉通加夫人也做过总理，然后又做过斯里兰卡的第一位女总统。这母女两人的命运另有一点相似，那就是两人的丈夫都是死于非命。班达拉奈克的丈夫被僧人所杀，库马拉通加的丈夫则是被其政敌所害。

斯里兰卡的女性除了做过女总理、女总统外，女军人的数量也为数不少。1972年班达拉奈克夫人访华那年泰米尔人成立的猛虎组织当中，就有近一半女性。她们在战斗中冲锋陷阵，甘做人弹，常令对方胆寒。

泰米尔猛虎组织倡导“独立建国”，1983年开始与斯里兰卡政府交战，节节胜利，使战火一度蔓延到科伦坡。1987年印度出兵协助斯政府清剿猛虎组织，迫使其签订停火协议。2009年5月18日，斯里兰卡政府军在穆莱蒂武区击毙反政府武装泰米尔伊拉姆猛虎解放组织最高领导人普拉巴卡兰后，宣告斯里兰卡内战结束。僧伽罗与泰米尔内战25年，造成约6万至8万人死亡。

今天的旅行者到访斯里兰卡，康提古城是一个必去的地方。对于这项世界遗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是这样评介的：“康提古城是一个闻名遐迩的佛教圣地，这里曾是孕育了长达2500多年文化的辛哈拉王朝末期时的首府，1815年时，由于英国人的入侵，辛哈拉王朝灭亡。康提古城的佛牙寺里收存着佛祖的圣牙，是著名的佛教朝圣圣地。”今天的旅行者进佛牙寺，通常没有特别注意到佛牙寺的入口处大门是新造的。1998年1月，泰米尔猛虎组织在佛牙寺外引爆汽车炸弹，炸毁了佛牙寺的正门，17个人的生命在此消失。也就是从那时起，猛虎组织被斯里兰卡政府正式宣布为恐怖组织。

佛牙寺全称是“斯里·达拉达·马利戛瓦”，每日进行三次唤作“Thewava”的礼佛活动。中国旅行者进入礼佛，常常会受到优先进入的礼遇，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中国人敬佛往往掏钱比较大方。参观寺庙是需要脱鞋的。这样的规则今天的中国几乎没有哪座寺庙会坚持，佛教徒们对此也知之不多了。但今天的斯里兰卡，却将这一规则作为传统保留下来。因而你如果要进入佛牙寺，首先就要脱鞋。当地人比较简单，把鞋脱在一边就可以了。而外国人则要将鞋寄存，寄存则是要另行付费的。

中国旅行者到斯里兰卡，或许并不会都感到顺心如意。缓慢的蒸汽火车，狭窄弯曲的道路，虽然外国旅行者可能感到兴奋，但却很难会合喜欢高铁的中国旅行者的胃口。

中国旅行者在这个国家可能遇到的不顺，想必无过于三宝太监郑和在这里的遭遇。明朝永乐七年郑和第三次下西洋来到锡兰，得知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负固不恭，谋害舟师”，郑和觉察后，马上离开锡兰山前往他国。回程时再次访问锡兰山国，亚烈苦奈儿国王发兵五万围攻郑和船队，又伐木阻断郑和归路。郑和怒起，趁机带领随从两千官兵，取小道出其不意突袭亚烈苦奈儿王城，破城而入，生擒亚烈苦奈儿国王与王后。永乐九年六月十六（1411年7月6日）郑和回到北京，将抓来的亚烈苦奈儿国王献给朱棣皇帝。太和殿上朝时，众朝臣齐奏诛杀，但朱棣怜悯亚烈苦奈儿无知，释放并遣返了亚烈苦奈儿国王和王后，并另选了一位贤者邪把乃耶，遣使赍引，诰封为锡兰山国王。

除了文化的丰厚，斯里兰卡这个小小的岛国，还拥有26座国家公园和动植物保护区。因此在斯里兰卡旅行，很容易见到自然状态中的大象、猎豹、猴子、孔雀、麋鹿、鳄鱼、蜥蜴等野生动物。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常会令人赞叹不已。一家建在山顶的五星级酒店对住客的提醒是：“请注意，猴子可能会趴在窗上看你洗澡。”

西方旅行者喜欢到斯里兰卡，与这个国家的历史、文化、自然都有关系。托罗密、马可·波罗对这个国家的记录，应该是西方旅行者与这个国家的最早勾连。500年的殖民史，葡萄牙、荷兰、法国、英国都在这里留下了根基，这当然也是一个让西方旅行者无法舍弃的重要原因。而近年来到此地的西方旅行者快速增长，与猛虎组织的消失和和平的重归，也有着必然的关联。虽然西方国家曾20多次对猛虎组织的暗杀、人肉炸弹进行过谴责，将其列为恐怖组织，但对斯里兰卡政府对猛虎组织的血腥武力清剿，亦进行过尖锐的批评。战争结束后斯里兰卡政府主动缓和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大力度的旅游促销，才带来今天西方旅行者迅速回升、稳步增长的大好局面。相比之下，中国旅行者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并不多。旅行社的宣传单调且乏味，书店几乎找不到有关斯里兰卡的参考书，网络中的中文资料不仅少而且多有错误，这或许也是中国旅行者人数不多的一个原因。

一堂斯里兰卡的历史文化课，或是解开中国旅行者心结之必需。斯里兰卡的一次像模像样的文化旅游，只有在上过这样的一堂历史文化课后，才可以说厘清了眉目、构建起了清晰轮廓。

2019年4月21日，恐怖分子发动自杀性炸弹袭击，造成了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多处酒店、教堂遭到破坏，死亡人数达253人，其中一中国旅游团亦有5人遇难。这类恶性事件的发生，无疑会让斯里兰卡的文化旅游难度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