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董先生的多篇文章,其批评实践存在论美学的最主要依据,是认为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观点是唯物主义的物质本体论。他更关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别,认为这是区分马克思主义和非马克思主义的界线;至于新旧唯物主义之分,则似乎不涉及是否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区别问题。......
2024-01-10
审美主义是对理性主义的反驳,它主张审美可以超越理性,达到至真至善的境地而实现自由。现代社会理性的至上权威消失后,审美主义取代了理性主义,审美成为存在显现的方式,成为对存在意义的领会。审美是超越的生存方式和体验方式,它以审美理想克服了现实生存的局限而达到存在领域,也克服了现实生存体验的局限而领会了存在的意义。而且,审美使存在摆脱了不在场的虚无性,现身为审美意象而在场化、现象化、实有化。审美意象不是纯粹的幻象,也不是现实的对象(表象),它是超越性生存体验的对象,因而也是存在现身的现象,于是,存在如何显现、存在意义如何领会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后期海德格尔扬弃了生存论而转向存在论,同时也走向审美主义。由于无法使存在显现并领会存在的意义,后期海德格尔放弃了由此在在世领会存在意义的思路,放弃了从特殊的存在者即此在出发考察存在的意义,而转向考察“本有”。本有是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之后设定的最高范畴,它是“人与存在的共属”,实际上取代了存在概念,从而摒弃了主体性、非超越性的实存哲学,而建立了主体间性、超越性的存在哲学。海德格尔后来回忆说:“自1936年以来本有就成了我的思想的主导词语。”他在《哲学献文》(或译为《哲学论稿》)中说:“存在问题即存在之真理问题。……存在不再能够从存在者而来得到思考,它必须从自身而来得到思考。”这实际上是寻找到了存在显现的方式。后期海德格尔并没有完全改变对存在即“是”的形而上学理解,他说:“在我们的语言中处处说话并且道说着存在的那个小写的‘是’,即便在它并不专门出现的地方,也包含着……整个存在之命运。”“唯有存在才‘是’(ist),唯有在存在中并且作为存在才发生这个‘是’所命名的东西;所是者乃是从其本质而来的存在。”但是,由于“是”是一个假哲学概念,他无法揭示这个“是”的意义,于是就企图避开具有形而上学背景的存在概念,而启用本有概念。他开始考察“……如何有存在、如何有时间。”关于这个‘有’,就是本有。他认为本有非存在,而是高于存在的,是存在之“本现”。存在之本现即存在之真理,存在之真理被思为本有。他认为,本有不是对象,而是人与存在的共属。由于他把存在理解为存在者的根据,因此所谓人与存在的共属,事实上接近了存在的真正含义:我与世界的共在,并且揭示了存在的同一性。他认为,“现在我们看到,存在与思想一道归属于一种同一性,这种同一性的本质源于那种‘让共属’。我们把这种‘让共属’叫作本有”。本有有两个方面的功能:解蔽和聚集。所谓聚集,即存在的同一性——人与世界的共在。他认为本有把天、地、神、人四方聚集在一个亲密的世界中,从而“世界游戏”。他说:“世界的镜像游戏就是源起到来事件之圆舞。这就是为什么这圆舞并非通过将这四方围绕为一个一个圆圈而开始。这圆舞是自我盘绕起来的进行着映射游戏的环。它忽然间到来,在这四方的纯一性的光辉中照亮它们。它放射着光芒,处处将这四方开放性地本属于它们的存在之谜中。”与此相关,语言作为“道说”也具有聚集的功能,使物成为自身。所谓解蔽即现象性,也就是存在意义的显现。他认为,本有的发生即澄明;本有是一个敞开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存在者得以无蔽而显,这就是说揭示存在者的存在就是作为现象呈现。他说:“然而,超出存在者之外,但不是离开存在者,而是在存在者之前,在那里还发生着另一回事情。在存在者整体中间有一个敞开的处所。一种澄明在焉。从存在者方面来思考,此种澄明比存在者更具有存在者特性。”“唯当存在者进入和出离这种澄明光亮领域之际,存在者才能作为存在者而存在。唯有这种澄明才允诺、并且保证我们人通达非人的存在者,走向我们本身所是的存在者。由于这种澄明,存在者才在确定的和不确定的程度上是无蔽的。”他更明确地说:“但澄明本身就是存在。”这样,他把现象作为“存在”的显现,也就是他说的本有发生的澄明。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存在如何显现,他一反前期诉诸此在在世的领会思路,而是变为审美体验,走向审美主义。
海德格尔后期不再通过此在在世的领会来解释存在的意义,而是通过本有来通达存在。由于本有被设定为人与存在的共属,后期海德格尔也改变了此在与存在的关系。在《存在与时间》中,他认为此在是一个被给定的存在体,存在作为“是”不能规定此在,而此在却能够构造自己的存在并且领会存在;此在实际上归属于现实生存。而在《哲学论稿》中,他发生了“转向”,认为此在是一种可能性,它与存在互相依存,此在的本质是追寻存在,此在归属于存在,是实存而非生存。这样,尽管存在仍然被理解为“是”,但却接近了存在的真实的意义即作为生存(此在在世)的根据。于是,他就改变了自己的主体论,正如海德格尔后期哲学的权威阐释者波尔特所说的:“他宣称他现在已经一劳永逸地摆脱了主体主义。此在被存在所需要,而且此在的被抛性是它对存在的归属的一部分。……如果此在本身只有通过存在才能成为其自身,存在就不隶属于此在了。”后期海德格尔认为提出了本真的存在是一种“相互面对”的近邻关系:“但相互面对有深远的渊源,它源于那种辽远之境,在那里,天、地、神、人彼此通达。歌德和莫里克喜欢用‘相互面对’这个短语,而且不光是对人,对世界之物也这般使用。在运作着的‘相互面对’中,一切东西都不是彼此敞开的,都是在其自行遮蔽中敞开的;于是一方向另一方展开自身,一方把自身托与另一方,从而一切都保持其本身;一方胜过另一方而为后者的照管者、守护神,作为掩蔽者守护另一方。”这也就是所谓“天地神人——世界游戏”。他认为人与世界的本真的关系不是主体与客体的对立、征服与被征服关系,人不是在的主人,而是在的看护者。他在《论真理的本质》中说,绽出的实存就是一种向存在者开放的态度,是一种自由,即“让存在者存在”,这表明“人不是存在者的主人”,而只是“参与”了存在者之解蔽。诗意地安居使生存突破了时间、空间的桎梏,克服了人与世界的对立,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说就是“时间—游戏—空间”“为四个世界地带‘相互面对’开辟道路”。老子说过:“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这是一种非主体性哲学的思想。海德格尔提出了“天、地、神、人”四重存在的“世界游戏”论。于是,存在就不再是“是”,不再是存在者的根据,而是我与世界的共在。本真的生存对现实空间的超越,体现为天、地、神、人之间的“切近”关系:“物化之际,物居留大地和天空,诸神和终有一死者;居留之际,物使它们的远中的四方相互趋近,这一带近即是近化。近化乃切近的本质。”这个“相互面对”“切近”表明人与世界的主体间性关系。在诗意地安居中,我与世界之间可以消除障碍,世界消除客体身份,成为主体,而我也摆脱现实主体身份,成为自由的主体,我与世界的关系也摆脱隔离、对立,而具有了共在的亲密性。天、地、神、人之间没有主宰者和被主宰者,没有主体与客体之别,他们彼此亲密互属,这是主体间性的关系。于是,在诗意的安居中,我与世界共在,成为一体,互相理解和同情,领会了存在的意义。当然,海德格尔不仅走向了审美主义的主体间性,也有自然主义和信仰主义的主体间性,但审美主义是主要倾向。
海德格尔把本有理解为“诗意的安居”,使存在具有了审美的维度。他说:艺术“归属于大道,而‘存在的意义’唯从这个大道才能得到规定”。“存在就其最根本的性质来说是‘诗性的’”。这样,审美就成为存在的显现,具有了现象性。通过审美超越现实生存,进入自由的存在,领会存在意义。他认为人与世界的“切近”不仅导致主体间性,也达到超越性的生存。他用“时间到时”来表示本真的生存对现实时间的超越和本源性时间的回归,这就是“时间本身在其本质整体中并不运动;时间在寂静中宁息”。在诗意的生存中,时间被超越。他说:“不过,这诗的本质并非只须顺应时间,像顺应一种已然的东西似的。……这是属于需要的时间……”于是,生存克服时间桎梏而得以超越,存在克服时间之流而得以显现。(www.chuimin.cn)
审美的主体间性和超越性是通过语言——道说实现的,而道说就是本有通过语言的显现,这里展开了语言学的转向。他认为:“居于切近中,诗与思乃是道说的方式。而那个把诗与思共同带入近邻关系中的切近,我们称之为道说。我们猜度,语言本质就在道说中。”语言是存在的家园,是“道说”,道说不同于现实的语言“人言”,它显示了存在的意义。道说即本真的语言是诗意的语言,而日常语言只是“用罄了的诗”。因此,要领会存在的意义,必须克服现实语言的局限,使用诗意的语言。日常语言是现实的语言、主体性的语言,它使我与世界隔离、对立、沉沦,掩蔽存在的意义;而诗意的语言是超越性的语言,也是主体间性的语言,它超越现实生存,使人与世界切近,存在意义显现。诗歌以及一切艺术和审美意象,都是存在的显现,存在真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他认为,使存在显现不再靠面向死亡的畏的体验,而是通过“道说”的解弊,达到“澄明”之境,存在显现为现象:“道说……让显现,既遮蔽着又澄明着之际开放亦即端呈出来,这乃是道说的本质存在。”所谓澄明,他说:“我们把这一允诺某种可能的让显现和显示的敞开性命名为澄明。”这实际上是现象的显现。思与诗是道说的方式。诗的语言使道说发生,并且呈现为审美意象——现象。海德格尔考察了艺术与真理的关系,实际上就是艺术、审美如何显现存在的意义。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么,艺术的本质或许就是:存在者的真理自行置入作品。”“美是作为无蔽真理的一种现身方式。”由此,可以通过审美直接面对存在,存在显现为现象,领会存在的意义。他提出了通过思与诗来领会存在的意义,而诗与思是“近邻”,他们都是领会存在意义的方式。这样,通过审美主义的转向,海德格尔完成了使存在显现的任务,存在作为现象现身,存在的意义被领会。审美是自由的生存方式和对存在意义的领会,因此,存在的意义就是自由和超越。
但是也应该承认,海德格尔的审美主义转向并不彻底,仍然有非存在论、非现象学的思想杂质。一方面,他还有信仰主义的倾向,主张由上帝来拯救生存的沦落;也有自然主义的倾向,主张回归自然,抵制现代文明。另一方面,本有的展现即天、地、神、人之间的游戏,并不仅仅是一种审美的想象,也是对现实生存的期许,是一种理想的现实性的“安居”,这就带有了乌托邦的意味。而且,天、地、神、人四方的划分也有非哲学化的神秘主义倾向,在这四者的亲密的关系中,并没有彻底实现充分的主体间性,因为仍然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并没有完全融合为一体,只是互相依存,这与审美体验并不相合,或者说它还没有达到审美的充分主体间性,也没有达到存在的充分的同一性。之所以有此缺陷,应该与欧洲哲学的主客二分传统有关,尽管海德格尔竭力克服主客对立,但终究不能彻底摆脱这一传统。而中国哲学有天人合一、主客不分的传统,因此能够走向彻底的主体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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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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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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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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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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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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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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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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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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