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批判存在概念之误解

2023-11-1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海德格尔以《存在与时间》为代表的前期哲学没有达成对存在意义的揭示。海德格尔批判了把存在等同于存在者的传统哲学，认为存在是存在者的根据，从而否定了实体本体论。原因在于，他对存在概念的理解有误。对于这一命题，海德格尔肯定了存在与“是”属于同一概念，但不同意存在（是）的自明性。这一出发点源于对存在的误解，使存在的意义陷入不可知的黑洞。后期海德格尔很少使用存在概念，就是要避免陷入这个形而上学的陷阱。

海德格尔以《存在与时间》为代表的前期哲学没有达成对存在意义的揭示。之所以如此，有多种原因。首先，这个问题涉及对存在概念的理解，因而是一个本体论的问题。哲学的根本问题是关于存在的问题，而何为存在，各家各派的观点十分歧异。海德格尔批判了把存在等同于存在者的传统哲学，认为存在是存在者的根据，从而否定了实体本体论。但他没有解决关于存在的意义问题，在整个《存在与时间》时期，甚至一直到后期，他都没有对存在的意义问题给出结论。原因在于，他对存在概念的理解有误。

海德格尔关于存在的基本理解是与存在者相对的概念即“是”。海德格尔回到了前期古希腊哲学对存在的理解，即把存在当作“是”而非“是者”，“是”成为万事万物（是者）的根据，而这是形而上学的遗物。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阐述关于存在概念时，引用了古典哲学对于存在的规定，其中有“存在（是）是自明的概念”。对于这一命题，海德格尔肯定了存在与“是”属于同一概念，但不同意存在（是）的自明性。1949年，他又指出：“唯有存在才‘是’，唯有在存在中并且作为存在才发生这个‘是’所命名的东西；所是者乃是从其本质而来的存在。”关于形而上学的“是”这一哲学概念的不合理性，分析哲学已经令人信服地做出了论证。罗素第一个指出了“存在（是）”在个词的多义性：它可以作为系词表示述谓关系中的是，如“天是蓝色的”；也可以表示有，如“上帝存在”；还可以表示同一性，如“我是皮埃尔”；还可以表示归类和从属关系，如“猫是哺乳类动物”。因此，他认为没有一个统一的“是”，存在是一个假概念。但海德格尔没有割断形而上学的尾巴，仍然延续这这条思路，去探求“是”这个虚假的哲学概念的意义。他把存在与存在者相对，存在（是）成为存在者的根据，也就是物存在或意义发生的根据：“使存在者之被规定为存在者的就是这个存在”。于是存在与存在者的区分就是所谓“存在论差异”，成为其哲学体系的基点。海德格尔认为存在不是对象，因此不能提出什么是存在（是）的问题，否则就把存在变成了存在者（是者）；只能通过对存在（是）者的存在，考察存在（是）的意义。他的方法是从考察特殊的存在者——此在人手，因为此在可以领会存在（是）的意义。他说：“只要问之所问是存在，而存在又总是意味着存在者的存在，那么，在存在问题中，被问及的东西恰恰就是存在者本身。不妨说，就是要从存在者身上来逼问出它的存在来。”这一出发点源于对存在的误解，使存在的意义陷入不可知的黑洞。由于他把存在理解为存在者的根据——“是”，而“是”不能与存在者分离，因此也就不能作为现象显现。这也就是说，“是”本身不能成为现象，它无法被领会。海德格尔后期也意识到把存在理解为“是”的形而上学性质，他说：“因为真正说来，这个名称（存在——引者）乃属于形而上学的遗产……”他还在《形而上学导论》中指出：“我们很久以来以至今天还用‘这个在’一名来指称的，按照含义是由三种不同的词干含义来互相调整着的一个含糊含义。三种词干含义中一种也不能单独而且起确定作用地垄断此一名字的含义。这种含糊含义与那种模糊含义碰在一起。我们本来是从下述事实开始想问题的：‘在’这个词是空的而且是飘浮不定的含义；现在将上述两种考虑结合在一起我们就为此一事实找到充分的解释。”后期海德格尔很少使用存在概念，就是要避免陷入这个形而上学的陷阱。他用古德语词Seyn（存有）取代“存在”，以后又用本有（Ereignis，或译大道）来作为最高的哲学范畴，以本有统摄存在。为了解决存在显现的难题，前期海德格尔的方法是由存在者的在——此在在世来领会存在的意义，此在的在虽然具有解释性，但解释的对象仍然是此在的对象，而非存在（是）本身。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从此在在世出发，获得的生存体验并非存在的意义，如良知、先行决断都只是生存意识，而非存在的意义。胡塞尔早就意识到：“它（是——引者）在显现本身之中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来证实自身”，因此“存在决然是不可感知的东西”。于是，从此在来领会存在就走向死胡同。由于作为“是”的存在不可把握，海德格尔转向“真理的存在”，被揭示的存在即真理，从而存在就是揭示、去蔽、澄明。存在是自行隐匿的，同时存在之真理就是“澄明”即“无蔽”。他说：“但澄明本身就是存在。”这意味着存在由逻辑而显现为现象。这一思想摆脱了形而上学的“是”，而把存在引入现象学。

在海德格尔关于存在的论述后面，掩蔽着一种合理的思想，就是把存在看作与生存对应的概念，存在是本真的生存，而生存是非本真的存在。他在论证此在在世界中存在时，就进入了生存，而生存就有本真与非本真之别，从而就把本真的生存与存在联系起来。其实，如果把此在理解为我与世界的共在，那么本真的生存就是存在的现身，它可能把存在的本质揭示出来。而这一点，海德格尔并没有明晰地意识到，而只是无意识地论及。这是因为他还坚持存在即“是”，而非作为生存的根据和本真的生存。如果把存在理解为生存的根据和本真的生存而非“是”，存在就并不是不可以思考的，并不会使存在成为在者，而且可以使存在显现为现象。这是因为，存在作为本真的生存，也是本真的生存体验，通过对本真生存体验及其反思，就可以把握存在的意义。可惜，海德格尔并没有把这个思路进行到底，而只是无意地涉及，又擦肩而过；它与主导的关于“是”的论述纠缠在一起。AlasdairMaclntyre评论说：“然而，关于同其他个人关系所说的东西，全都无涉乎本真的存在与非本真的存在之间的区别。这就使我们很难理解本真存在的内容究竟说的是什么。这个概念是空洞的，一如克尔凯郭尔的内在性概念。”海德格尔通过本真的生存体验即对死亡的畏，获得自我意识——良知和先行决断。从逻辑上说，这一结果应该是对存在意义的揭示。但由于海德格尔仍然把存在理解为“是”，而通过此在在世的体验寻找存在（是），作为本真生存只是领会存在（是）的途径，而非存在本身，因此最后也没有揭示存在（是）的意义。他所谓本于良知的先行决断，不过是一种唯我论的自我选择，并不是海德格尔追寻的存在意义本身。现实的自我选择不具有自由性，因为并不存在实体性的自我，自我选择也总是社会性的选择。这就是克尔凯郭尔所说的“或此或彼”，只有超越现实，才能做出自由的选择。为什么海德格尔的逻辑论证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呢？一方面，他认为本真的生存并不等于存在（是），存在（是）的意义是另一回事，是存在者的根据。而这一存在（是）概念是空虚的，无法把握的，生存体验不能达到“是”的概念。另一方面，海德格尔并没有真的找到本真的生存，先行决断并非本真的生存，而只是个体的现实生存选择，它不能完全摆脱公众意见（作为前见、超我、文化、意识形态等），也不能摆脱自我的局限。(www.chuimin.cn)

根本问题是对存在概念的规定。存在不是“是”，不是存在者的根据，而是与生存相对的概念，是生存的根据，也就是本真的生存。存在有两个维度的规定，一是我与世界的共在，而非我或世界的独在或分在，从而克服了主体性而具有了主体间性；二是对现实生存的超越，是自由的生存，从而克服了现实性而具有了超越性。海德格尔前期正是对存在概念理解有误，而且做出了主体性的、非超越性的规定，所以没有使存在现象化，也没有把握存在的意义。海德格尔后期正是淡化了“是”的存在论而突出了本真生存的存在论，最后导致了他的审美主义转型，找到了把握存在意义的途径。

海德格尔批判存在概念之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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