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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精神与理性资本的历史维度

【摘要】:黑格尔哲学的价值集中于对他的时代精神的概括性规定,即从思辨辩证法揭示并论证了资本的精神,以及从理性论证资本制度化的基本原则和框架。虽然黑格尔未使用资本主义这个术语,但他关于法、道德、伦理各环节的概念规定,实际上就是资本主义及其基本制度的规定。与那些单纯从个体、从知性来论证资本主义的思想家不同,黑格尔从总体、从理性来论证资本主义,即理性资本主义。

启蒙运动是变革封建主义、专制主义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思想运动,伴随这场思想运动的是经济政治的革命。有一种观点认为启蒙运动仅限于法国,这是片面的。实际上,早于法国启蒙学的英国霍布斯、洛克,以及后来的休谟、斯密等人,也都是以变革社会为目的的启蒙学者,他们不用法国学者那样激烈的方式从哲学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对封建主义和专制主义进行抨击,但其基本理念的反封建反专制的性质是明确的,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思想促进了经济资本主义的发展,这本身就是一场革命。法国启蒙运动的功用主要体现于政治革命,这是法国特殊历史条件决定的。与英、法两国相比,仍处于封建割据状态的德国明显落后,在法国大革命和英国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冲击下,少数学者展开其变革,这种变革集中于最为抽象的哲学上。日耳曼人的思辨传统和宗教改革所创造的宽松文化环境,在英、法两国先进思想和先进的经济、政治变革促动下,由康德开创了德国的启蒙运动,在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以康德、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为代表的思想家,展开了一场哲学革命,不仅否定了旧的封建文化,而且使人类思维能力和方法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阶段。这是一场不流血的战争,其兵员和武器就是一系列的概念及其体现的思想,在统帅的组织和指挥下,系统地攻占了意识形态的各个阵地。德国的启蒙运动在当时的影响虽然不如法国启蒙运动那样直接与明显,但其深远的历史影响却是法国启蒙学者可望而不可即的。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明确黑格尔哲学的价值。

黑格尔哲学的价值集中于对他的时代精神的概括性规定,即从思辨辩证法揭示并论证了资本的精神,以及从理性论证资本制度化的基本原则和框架

黑格尔并没提过资本主义,也很少论到资本,但他从理念上自觉地将自己的思想纳入社会变革大潮,从代表这个变革大潮的资产阶级主体地位出发,从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规定了理性的资本主义,以探讨社会变革的理念自由精神和时代精神为主题,主张实现新时代精神资本主义。他的思辨哲学体系似乎一个神秘王国,所论都是玄奥、抽象的概念,似乎与人世无关。一些对黑格尔哲学的论评,也往往只针对他的概念体系形式,忽视其社会内容。这种做法是黑格尔所反对的,他十分注重其哲学概念体系的内容,反复强调形式与内容的统一。作为他概念体系的基本和核心概念的绝对精神,并不是那些孤立地从旧本体论进行论评者所说的“世界本原”“本体”,而是他作为哲学主题的自由精神和时代精神的基础,是主观精神与客观精神的统一,也是人类理性认识所达到的最基本、最抽象的概念。

从《精神现象学》中以人的认识进程为根据规定绝对精神概念,到《哲学全书》逐层展开绝对精神概念,形成了黑格尔从具体到抽象又从抽象到具体概念运动的大圆圈,黑格尔的一生就是随着这个大圆圈的运行而思想的。这个圆圈得以形成的根据和基础,是黑格尔所生存时代激烈动荡的变革,他的思想就是要认识这变革的时代,并探究其规律与趋势。为此,他将研究的对象集中于主体的人,从人的感性确定性出发,在主体与客体、个体与总体的统一中规定人的意识和社会矛盾的演进,从探究思维规律的逻辑学,经过研究人存在基础和对象的自然哲学(正是这两个环节,使初读者认为黑格尔是脱离社会的),绝对精神概念达到精神哲学,进入人的主观精神和客观精神,论证了个体灵魂、意识到精神的转化,探究了人的社会意识和存在,从法到道德伦理,具体规定了家庭、市民社会和国家,再从艺术、宗教和哲学总体上规定了绝对精神。他对时代精神的论证,集中于客观精神及其展开的法哲学、历史哲学,进而在绝对精神部分关于宗教和哲学及其展开论述宗教哲学和哲学史中加以概括。经过一系列概念的演化,绝对精神已具体化为自由精神、时代精神、民族精神,进而是他所存在时代的精神。这也就是资本的精神。

资本精神的实质,是自由精神。在黑格尔的理念里,自由是人的本质的集中体现,人作为主体,不仅是存在的,也是意识的主体,自由就是要在意识和社会关系中确立个体人的主体地位,要明确并保证他的生命(人身)权和财产所有权,这两个权利既是人存在的基本条件,也是意识的依据,是主体与客体统一的体现。他在《精神现象学》和《逻辑学》论证感性、知性和理性的认识过程中,就反复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统一,而这种认识中的主客体统一,也就是意识中自由的根据,同时也是人社会存在中自由的前提。强调财产的个人所有权,是资产阶级思想家的共同点,资本主义就是以个人财产所有权为基本,并围绕这个所有权的自由竞争和法律保证的理念,而资本主义制度就是以财产所有权为基础和核心的一系列权利体系,以及维护这个权利体系的体制和机制的总和。《精神哲学》的客观精神部分,首要环节就是法,而法的基本内容就是财产,《法哲学原理》中更为明确地规定了财产所有权。而契约和不法,则是所有权的展开,是就财产所有权发生的社会关系及违背,甚至侵害财产所有权的行为,法律在保证所有权的同时还要惩处、纠正各种不法行为。道德作为自为存在的自由,是意志的自我规定,其要点也是对自己和他人财产所有权的确认和保证。伦理则是财产所有权和人身权的社会存在形式,从家庭到市民社会到国家,贯穿着财产所有权和人身权这个基本权利,也是资本主义制度得以建构和作用的必要环节。虽然黑格尔未使用资本主义这个术语,但他关于法、道德、伦理各环节的概念规定,实际上就是资本主义及其基本制度的规定。而他从资产阶级总体阶级意识关于国家与市民社会有机统一的认识,尤其是国家要从总体上协调、控制市民社会关系的观念,虽被主张自由竞争的人所指责,但却在一个多世纪后的“罗斯福新政”和“凯恩斯革命”中得以体现,成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必要内容。

客观精神的法、道德和伦理,是资本精神的实在,是作为人类历史演化原则的自由精神在现代精神中的体现。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按自由精神的实现程度论证了主导世界历史阶段的时代精神,现代精神是自由精神的充分具体化,因而也是必然的。进而他又依自由精神原则考察了哲学史,论证了时代精神及现代精神的理性内容。与那些单纯从个体、从知性来论证资本主义的思想家不同,黑格尔从总体、从理性来论证资本主义,即理性资本主义。(www.chuimin.cn)

关于黑格尔哲学的价值,人们往往注重其辩证法,这并不错,辩证法的确是黑格尔哲学的特点。但黑格尔之所以形成系统的思辨辩证法,根本还在其哲学观念。简单地将黑格尔的哲学观念归入唯心主义,而唯心主义就等于错误,就是宣扬“创世说”,但又不能不承认黑格尔辩证法有“科学成分”。这就使论者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既然哲学观念是错误的,那么形成和论证错误哲学观念的方法又怎么能是科学?反过来说,方法既然有科学成分,又怎么能形成和论证出错误的哲学观念?

任何一个成形的哲学体系,它的基本观念和方法论,也即其道、法两个层次,都是统一的;如果这两个层次不统一,那么这个哲学体系也就不可能成立。黑格尔哲学体系的价值也在其基本观念和方法论的统一中,不能贴标签式地将基本观念说成错误,又将方法论说成科学的。黑格尔并不否认自然界的物质存在,他也不是像贝克莱那样反对物质主义,而是承认物质主义在哲学史上的地位,但他认为物质主义将物质与精神相脱离、分立、对立的观念,是有局限的,是知性方法的体现。他所要做的,是强调在物质的存在中有其内在的精神,即其存在和演化的规律,而人所说的物质,都是经人的感性和知性纳入意识中的存在,在这样的存在中,已经包含人的意识,是意识所规定了的物质。也就是说,黑格尔的哲学观念并不是否认物质存在的唯心主义,而是以理性规定、包容的物质主义或物质的理性主义、精神主义。他所说的精神,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是规定包容物质的理性,是对存在与意识内在规律的规定。虽然他尚未跳出物质主义的大框架,但毕竟在英、法物质主义基础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这一大步的标志就是以主体取代本体,人不仅是意识的主体,也是存在的主体,在主体人意识的进程中认知、规定存在,以主体的理性探讨自然和人社会存在、社会意识的内在规律——精神,再从精神论证自然和人的社会存在、社会意识。这个过程,往往被他说成是精神主导的过程,也被坚持知性方法的实证主义者指责为“创世说”。有了这种判决书式的评价,对黑格尔就可以弃之不顾,或者肆意地曲解。

之所以会对黑格尔做出这样的判决,方法上的原因就是局限于知性认识的非此即彼和分而不合,这种方法不仅不能理解物质与精神、存在与意识的统一,也不能理解抽象与具体的统一,它总是将抽象与具体视为两个各自独立的“领域”,虽有联系,但只是形式上外在的联系。用这样的方法,根本不能理解黑格尔关于绝对精神的抽象规定实则是具体的时代精神、现代精神一般性的规定,其抽象是对具体的抽象,也是论证具体的必要前提和环节。黑格尔的目的,绝非像经院哲学家那样论证抽象的本体,而是揭示和规定现代社会——首先是他的祖国德意志的矛盾,探讨其发展的趋势和规律。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要探寻人类历史,乃至自然界的一般规律。时代规律展示为时代精神,时代精神在现代就是现代精神,并具体化为各民族的精神,社会的变革、国家的建构、民族的发展都要依从现代精神和民族精神。民族精神、现代精神经时代精神、自由精神的中介而与抽象的绝对精神内在统一。这就是黑格尔思辨辩证法所构筑的哲学体系,它的价值是抽象的、一般的、历史的,也是具体的、特殊的、时代的、民族的。

黑格尔所规定的现代精神就是资本精神,他并努力从现代精神来论说德意志的民族精神,即与英吉利、法兰西民族精神在同一现代精神中的差异。也正是在这种差异中,体现着黑格尔哲学的特殊性和局限性。当我们比较同是资本精神主导的英国、法国与德国的差异时,不仅可以发现德国经济和政治上的落后,又能发现其在思辨能力和方法上的优势,正是这种优势造就了康德到黑格尔的哲学,也造成德国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特殊性。评价黑格尔哲学,必须关注这种特殊性,由于这个特殊性中所包含的优势,导致黑格尔在规定现代精神——资本精神中的高远和精深,英、法两国哲学家所探讨的,也是同一个时代精神,但由于思维能力和限于知性的方法,他们的认识远不如黑格尔,具体而言,黑格尔是从理性规定了资产阶级总体的阶级意识,他的资本主义是资产阶级总体的、理性的资本主义,这是他注重并强调国家地位与作用的原由,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他的资本主义是“国家资本主义”,他所说的国家并非英、法启蒙学者从个体资本家角度批判的专制的旧国家,而是以资产阶级总体意识为依据的新国家。同样,黑格尔在市民社会中的同业公会与国家建构的规定上明显逊于英、法哲学家,其根源也在于此。而他关于国家概括并主导市民社会及其经济发展的观念,也因对资本精神的深刻理解,而具有高远性,这个道理在受知性方法制约的美、英两国,是在一百年后的经济大危机严重的经验教训中才认识到,并改变其资本主义自由竞争体制为市场经济体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