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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交融模式与人世关系构建

【摘要】:审美交融宣告放弃传统美学中欣赏者与艺术对象之间、艺术家与观赏者之间以及表演者与诸如此类的要素之间的分离。我们认为,只有通过审美交融这种超越了主客二元对立的审美方式,人与世界之间的亲和关系才能真正地建立起来。

分析传统审美方式的理论缺陷,不妨从辨析汉语中的“审美”一词着手。受柏拉图“美的哲学”及其思维方式的影响,汉语美学界将“美”视为近似客观存在的实体,长期纠结于“美的本质”这样的问题。所以,汉语美学理论的出发点往往是“美的本质”,然后是“审美”(对于美的观审)或“美感”(对于美的感知),最后是“艺术”(美的集中体现)。因此,“美—审美—艺术”早已成为汉语美学理论的主导性模式。

本章的主旨并非批判这种美学理论模式,其立论前提是澄清对于“审美”的误解。我们不妨来看一个权威辞典的解释。最新汉英双语版《现代汉语词典》对于“审美”的汉语解释如下:“领会事物或艺术品的美”,其英语解释则是:“aesthetics;appreciation of the beautiful”。之所以这样解释,是因为该词典认为“审”可以作为动词来使用,其意思是“审查”或“审讯”,用“审”作为动词可以构成动宾词组,该词典所列举的相关词组有“审稿”“审案”“审时度势”“审题”等。[2]按照这种词语搭配习惯,“审美”也被理解为一个动宾词组,即“审—美”——“领会事物或艺术品的美”,这句话无疑可以缩减为“领会美”,“审”字被解释为“领会”(笔者认为更恰当的解释应该是“欣赏”),而“美”则被解释为“事物或艺术品的美”。简言之,“审—美”即“赏—美”,与它结构相同、意义相关的动宾词组可以列举出很多,诸如“赏—花”“赏—月”等。

其实,这种解释也普遍流行于汉语美学理论中,我们这里无暇详细引证。这表明,把“审美”理解为一个动宾词组“审—美”已经成为一种“汉语无意识”,一种强大的文化习惯和思维模式。当汉语美学界注意到审美对象不仅仅是“美的”而且还有“丑的”时,它便顺理成章地提出了另外一个对等的动宾词组:“审—丑”。按照这样的思维逻辑和汉语构词法则,我们完全可以构造出解释其他审美范畴的汉语词组,诸如“审滑稽”“审崇高”“审荒诞”等,不一而足。

如果把上述汉语词组特别是“审美”翻译成英语,其谬误则昭然若揭。“审美”的英语对应词是aesthetic,其本义是“感性的”,在美学理论中一般翻译为“审美的”;在它后面加上一个s,就成了aesthetics(aesthetic+s),其意义就是我们常说的“美学”或“审美学”。《现代汉语词典》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它对“审美”这个词条的第一个解释即“aesthetics”;尽管这是一个很不准确乃至错误的解释,但它准确揭示了“审美”与“aesthetic”之间的词语对应关系。值得称道的是,该词典对于“审美”的第二个解释:“appreciation of the beautiful”,翻译成汉语就是“对于美的欣赏”,也就是“欣赏美”(即英语to appreciate beauty)。汉语与英语的差异之一在于:英语词性变化时(比如从动词或形容词转变为名称),词在形态上也有所变化。比如,“欣赏”作为动词时是appreciate,作为名词时则是appreciation,词尾有所变化。汉语“欣赏音乐”中的“欣赏”是动词,而“音乐欣赏”中的“欣赏”则成了名词,词的形态却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容易引起误解。概而言之,汉语美学理论中的“审美”一般应是aesthetic的对应词,但是,在一般美学理论中,它却往往被解释为appreciation of the beautiful,被理解为一个动宾词组。(www.chuimin.cn)

上述美学理论所隐含的正是自笛卡儿以来的“理智型哲学传统”,当代著名美学家阿诺德·伯林特指出,它的基本特点为“通过将世界客观对象化而理解它、掌握它,通过将世界纳入思想的秩序而控制它”[3]。在这种哲学看来,人是处于世界之外的认识主体,而世界则是被人认识的客体;在这种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的主宰下,审美活动经常被理解为“审美主体”对于“审美对象(客体)”的审美欣赏。汉语美学理论把“审美”理解为动宾词组,便集中体现了这种思维方式。针对西方现代美学传统,伯林特在现象学基础上提出了独树一帜的“交融美学”(aesthetics of engagement)。他说:

交融这一概念囊括了语境美学的这些特征。审美交融宣告放弃传统美学中欣赏者与艺术对象之间、艺术家与观赏者之间以及表演者与诸如此类的要素之间的分离。传统美学施予欣赏者与艺术对象之间的心理距离是一个障碍,它阻碍了艺术所鼓励的分享式的参与。同样地,我们在其他一些因素中习惯性地制造出的分歧也易引起拘束和反对。相比之下,在审美交融中,边界消失了,我们直接亲密地体验这种连续性。那些把审美距离的一些先见搁置一边而又舍弃隐含在传统审美理论中的形而上学二分的人或许会发现,对于艺术和自然美的最充分、最强烈的体验,显示出人们对于审美的惊愕与脆弱的密切的全神贯注。[4]

伯林特本人提出“交融美学”的目的是改造以康德为代表的现代美学所隐含的“主客二元论”审美模式,这种新型审美模式运用在艺术欣赏中就是“艺术美学”,运用到环境欣赏中就是“环境美学”。本书认为,这种审美模式非常符合“有机体与环境互动关系”这一生态学定义,所以将这种审美模式借鉴到生态美学之中。我们认为,只有通过审美交融这种超越了主客二元对立的审美方式,人与世界之间的亲和关系才能真正地建立起来。这是审美活动对于生态意识的根本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