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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能力:青年鲍姆加滕感性学之核心

【摘要】:鲍姆加滕明确指出,他的“哲理诗学”“是指导感性谈论以臻于完善的科学”,而“哲理诗学”“先行假定诗人有一种低级认识能力”。哲学家们绝对不应该忽视这种能力;恰恰相反,鲍姆加滕认为应该找到适当的方法来“改进低级认识能力,增强它们”。鲍姆加滕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独特贡献。正因为这样,我们也可以把鲍姆加滕的“感性学”

如果说人类的学科体系是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么,每一个学科就是这棵大树上的一个枝丫或枝条。人类之所以要设立某一门学科,目的是为了研究某一类特定问题、解释某一种现象。按照这种思路会发现,“美学之父”鲍姆加滕创立美学时,正是为了研究某一类问题、解释某一种现象——这类问题或现象的特点可以描述为“模糊的清晰”:读一首诗、看一幅画,我们无法像逻辑推理那样“清晰地”说明我们的感受,因此,诗或画这些对象是“模糊的”;但是,我们对这些对象的欣赏体验又是“清晰的”,所谓“栩栩如生”“如在目前”等等,都是对于这种体验的描述。因此,在人类的文化活动中,客观地存在着“模糊的清晰”这种现象,鲍姆加滕所要研究的就是这种现象。因为此前的学科体系之中没有一门独立学科来研究这种现象,鲍姆加滕煞费苦心地将研究这种现象的学科称为“感性学”,表明“模糊的清晰”这种现象就是那些“感性的”东西。[15]

众所周知,鲍姆加滕第一次提出“感性学”的著作并不是他发表于1750年的《美学》,而是发表于1735年的《诗的感想——关于诗的哲学默想录》,所讨论的正是他自幼童时就被深深吸引几乎没有一天不读的诗歌。今天看来,鲍姆加滕21岁时发表的这个文献其实是一种“诗学”,所探讨的是“领悟感性表象”的“低级认识能力”,[16]反复陈述的是“富有诗意的表象”或“唤起情感的表象”,提出了“唤起情感是富有诗意的”或“唤起情感则富有诗意”这样的论断。[17]在这里,最容易引起误解同时也是最核心的内容,就是鲍姆加滕所说的“低级认识能力”——它的确切含义到底是什么?

鲍姆加滕明确指出,他的“哲理诗学”“是指导感性谈论以臻于完善的科学”,而“哲理诗学”“先行假定诗人有一种低级认识能力”。这说明,所谓的“低级认识能力”是诗人的作诗能力。鲍姆加滕既然那么痴迷于诗歌,就不可能在否定意义上来使用“低级”这个修饰语。根据当时的学术背景和鲍姆加滕的相关论述可知,与“低级”对应的所谓“高级”认识能力,就是“领悟真理的”逻辑能力,也就是当时理性主义哲学所强调的“理性”。以沃尔夫莱布尼茨为代表的理性主义哲学在当时占据着思想界的主导地位,所以,鲍姆加滕才小心翼翼、略带调侃地提出:“哲学家们还可以有机会——而且不无很大报酬——去探讨一下方法,借此改进低级认识能力,增强它们,而且更成功地应用它们以造福于全世界”;他相信:“有一种有效的科学,它能够指导低级认识能力从感性方面认识事物。”[18]

简言之,在鲍姆加滕看来,人类具有一种不同于逻辑认识能力的感性认识能力;这种能力的典型代表就是诗人的作诗能力——诗人正是凭借这种能力才创造出了“富有诗意的表象”或“唤起情感的表象”。哲学家们绝对不应该忽视这种能力;恰恰相反,鲍姆加滕认为应该找到适当的方法来“改进低级认识能力,增强它们”。针对当时已有学科的缺陷,他尝试着创立一个新的学科——“一种有效的科学”——来认认真真地研究这种能力,来“改进低级认识能力,增强它们”,从而“指导低级认识能力从感性方面认识事物”——这就是青年鲍姆加滕的学术意图和努力方向。

鲍姆加滕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独特贡献。他指出,希腊哲学家和教会的神学学者都慎重地区别过“感性事物”和“理性事物”;但是,非常遗憾的是,他们并不把二者“等量齐观”,相反,他们“敬重远离感觉(从而,远离形象)的事物”——我们今天也知道,柏拉图正是这种倾向的典型代表,他的理念式的“美本身”不但远离具体的“美的事物”,如漂亮的少女、美丽的鲜花等,而且是感觉器官根本无法把握的——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柏拉图的美学其实是“反感性”的,是与鲍姆加滕的“感性学”格格不入的。有鉴于此,鲍姆加滕大胆地提出了他那天才般的论断,让一门崭新的学科冲破自柏拉图以来的理性主义独霸天下的局面而横空出世:

理性事物应该凭高级认识能力作为逻辑学的对象去认识,而感性事物[应该凭低级认识能力去认识]则属于知觉的科学,或感性学(Aesthetic)。[19]

鲍姆加滕的思想脉络可以简单地概括如下:(www.chuimin.cn)

高级认识能力——理性事物——逻辑学

低级认识能力——感性事物——感性学

应该说,鲍姆加滕的上述论证非常清楚,理解起来并不特别困难,不应该产生太多误解。然而,非常遗憾的是,我们以前通常都会犯如下两个错误:第一,看到“低级认识能力”这种表达方式时,望文生义、不假思索地认为鲍姆加滕是在“认识论”的框架内谈论美学问题,买椟还珠式地抛弃了鲍姆加滕“哲理诗学”对于“作诗能力”的精彩论述。试想:如果我们准确地把握了所谓的“低级认识能力”就是“作诗能力”的话,那么,我们不但不应该将之纳入国内通行的认识论哲学所确定的“认识过程”——从低级的感性认识到高级的理性认识——之中来评价,而且,我们还极其有可能将之与维科的“诗性智慧”联系起来进行解读。今天,学者们都容易理解和接受如下判断:作诗能力、读诗能力绝不是一种“低级的认识能力”,在很多情况下这种能力甚至很“高级”,甚至远远超过能够达到“理性认识”的所谓的“高级认识能力”。古今中外哲学史上重视“直觉”的哲学家如伯格森等,都对直觉的重大价值进行过充分的论述。第二,过于重视鲍姆加滕1750年《美学》中的美学定义,相对忽视了他青年时期的著作和美学观——至少,我们应该将两处美学定义进行对比分析,从而判断鲍姆加滕的美学观是发展了还是退化了。

我们可以通过汉语文化和汉语词汇来更加简明地把握鲍姆加滕感性学的要义。王安石有诗句云:“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20]“意态”又作“仪态”,是美女那种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情态,是比一般的美丽更加深层的魅力。与之相近的是《世说新语》中那些对男士的评鉴之辞,诸如“风韵”“风姿”“风采”“风骨”等。美女的“仪态”与名士的“风韵”正是鲍姆加滕意义上的“模糊的清晰”:一般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或“感觉”到,但都难以用语言和逻辑清晰地描述和表达出来,因此,鲍姆加滕的“感性学”,正是这种意义上的“感受学”或“感觉学”——它虽然是感性的,但绝对不是一般认识论中与“理性”相对的那种“感觉”或“感性”。正因为这样,我们也可以把鲍姆加滕的“感性学”称为“审美学”。

简言之,按照青年鲍姆加滕美学的基本思路与理论内涵,人类先天地具有一种与逻辑思维能力相对的、集中体现为作诗能力的“感受力”(或“感知力”“敏感性”),它近似于其后学康德所说的“审美判断力”——一种与理性认知和实践意志三足鼎立的先天能力。这种能力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分析:一方面,从生物进化论的角度来说,这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逐步演化出来的一种区别于其他物种的生物能力;另一方面,从文化的角度来说,这种能力不仅是天赋的生物本能,而且是可以培养的后天能力,我们常说的“审美教育”主要就是对于这种先天生物能力的后天培养,其途径或方式既可以通过艺术品,也可以通过自然事物。[21]我们把这种意义上的能力称为“审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