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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美学的反思工具与生态知识

【摘要】:接下来,我们将继续以米克生态美学的建构为讨论中心,从生态美学与生态知识的具体关系出发,探讨生态美学在生态知识的参与下是如何反思传统美学的,试图进一步回答“美学何以是生态的”这一问题。米克的生态美学在审美判断和关于“美”的界定方面,就高度强调生态学知识的作用。我们一直认为,生态美学的研究对象是以生态知识、生态立场为基础的生态审美,其对象不仅仅是自然,而且还包括艺术。

上文我们主要是从生态哲学观角度,论证了生态美学是一种以生态学为研究范式的美学形态。这是一种宏观的基本理论。接下来,我们将继续以米克生态美学的建构为讨论中心,从生态美学与生态知识的具体关系出发,探讨生态美学在生态知识的参与下是如何反思传统美学的,试图进一步回答“美学何以是生态的”这一问题。

生态学与美学二者关联的重要联结点之一就是生态知识,即生态美学主要借助生态知识来对传统美学理论进行反思——美学不应该排斥通过认知判断来讨论审美问题的路径。米克的生态美学在审美判断和关于“美”的界定方面,就高度强调生态学知识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米克还是以生态学的研究范式“有机体—环境”关系为重点,他并没有机械地用生物知识去阐释美学理论,反而是通过生态学知识将人与自然视为生态的有机整体,以此为基点来讨论审美问题。比如在《生态美学》中,米克就指出:“人们对于生态系统之美的感知,就等同于对生物完整性(biological integrity)的认知。”[7]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其一,此处所说的“生物完整性”其实就是生物整体结构的统一性和生物演替过程的连续性,都指向生态系统,而不仅仅是针对某一种生物而言;其二,“认知”意味着逻辑知识、科学知识的参与,即参与到审美感知和审美判断中来。在米克看来,生态知识能够从两个层面影响人们对于审美现象的判断:(1)生态系统的整体性;(2)生态演替(ecological succession)的过程性。比如,米克在讨论艺术审美时,就将前者与空间艺术相关联,将后者与时间艺术相关联。由此可见,生态学知识的引进,相应地改变了艺术创作、艺术欣赏、艺术批评等审美活动,同时让我们深刻地反思传统美学隔绝审美判断与认知判断的问题。而生态美学因为“借鉴了一些当代生物学家和生态学家已经形成的自然与自然过程的观念”[8],所以才能够更恰当地解释审美现象。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生态学与美学的联结点,生态知识并不仅仅在解释自然审美活动时发挥着效力,在解释艺术审美活动时,生态知识也为我们考虑问题提供了新的审美视角。我们一直认为,生态美学的研究对象是以生态知识、生态立场为基础的生态审美,其对象不仅仅是自然,而且还包括艺术。米克就将生态学视野运用于文学艺术领域,阐释了生物群落系统与喜剧之间的天然对应关系,这一观点集中体现在《存活的喜剧——文学生态学研究》这部著作的第二章《喜剧模式》中。在米克看来,一方面,喜剧暗含着生物出于本能的生命愿望,包括求爱、婚姻、性、家庭、繁衍、养育等愿望,是为了尽可能延续生命,并且,喜剧还刻意回避了灾难、战争、暴力等可能带来死亡的因素。喜剧这种好生恶死的特性正是一切生物的本能,而喜剧带给人的愉悦感、幸福感也同这一本能有着根本关联;另一方面,生物群落系统中也暗含着“喜剧模式”(comic mode),“顶级的动植物群落就是多样、复杂的生物集合体,这些生物集合体与其他生物集合体以及它们所处的无机环境一起,构成了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9]米克认为,生物群落中的平衡、和谐、稳定,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喜剧模式”,同样能给人带来愉悦感和幸福感,因此,和谐的生物群落系统与喜剧在本质上有共通之处。凭借着生态知识,米克重新发现了喜剧深层的生态性价值——赞颂了人类与周围世界之间和谐、稳定的生命关系,他因此高度评价喜剧,称其超越了悲剧。“喜剧模式”其实就是米克大量运用生态知识对传统美学的反思与颠覆,旨在提供一种新的美学视野,以“更好地促进人类物种与其他物种的存活”[10]。我们认为,这种美学视野的转变,必然地、内在地与生态科学知识、生态科学立场相关联。由此可见,生态知识为我们反思传统观念中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以及在这种关系基础上所产生的美学问题提供了新的视角。

此外,生态知识不但在解释审美现象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而且在拓展主体的审美反应(esthetic responses)方面也具有重要意义。笔者曾在《论生态审美的四个要点》一文中提出:“生态审美必须借助自然科学知识,特别是生态学知识来引起好奇心联想,进而激发想象和情感;没有基本的生态知识就无法进行生态审美。”[11]同样,这一点在米克的生态美学中也得到了鲜明的体现:米克认为,在生态知识学的参与下,人们对自然事物的理解有了进一步的拓展。虽然在传统的审美活动中,人们也能够依靠直觉来获取审美体验,但在当代生物学、生态学提供了相关的知识、概念之后,人们对事物的整体性、连续性、系统性、有机性等性质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比如在《生态美学》中,米克对“驯养”(domestication)观念的反思和批判,其实就反映了建立在生态知识基础上的理解活动对生态审美的重要性:驯养是对“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进化律的逃脱、违背,因此,无论是“人类身体”还是“艺术形式”,只有在符合进化论、自然规律的基础上,才能是美的,才能引起人的审美愉悦(esthetic pleasure)[12]。再比如,米克在《关心地球——浅谈人类生态学》中还用充满诗意的语言指出了生态理解(ecological understanding)的重要性:“最好的温暖来自我们人类和周围环境的亲密接触;而最好的光亮则来自我们人类对周围环境的理解。”[13]这里的理解特指主体从生物知识、生态知识出发,对生态系统的同情与理解。由此可见,有无生态知识的参与,决定了审美反应是否具有生态性,也就是说,审美主体只有在具备一定的生态学知识的基础上,才会对世界产生生态的审美反应,才能具有相应的生态审美体验。因此,在生态美学中,审美体验的特征并不仅仅像传统美学中所限定的那样,比如,仅仅是感性的、直觉的、模糊的、神秘的、个体迷狂的;而且,主体的审美体验也可以是理性的、清晰的、认知的、具有生态同情心的。可以说,正是生态知识的参与,延长了我们的感知触须,拓展、深化了我们的审美视域。(www.chuimin.cn)

另外,生态知识还能深化审美主体的情感,从而促使人们生发出一种生态情感,即一种以理性的生态知识、生态规律为基础的新型情感。也就是说,人们只有在掌握了一定的自然史知识、生态学知识的情况下,才能被生态系统中自然万物之间微妙、神奇的关系所打动,才会有所感触,甚至有所震惊、敬畏。米克就指出:“更高级的分析性知识(指生态学知识)增强了人们的敬畏感与惊奇感(the sense of awe and wonder),而这种敬畏感与惊奇感针对的是关于自然系统和艺术系统的沉思,无论它们是被生物学家所理解,还是被艺术批评家所理解。”[14]也就是说,生态美学突破了传统美学中审美自律的习性,而将生态知识引入审美活动中;生态学知识深化了主体的情感,促使主体生发出对鬼斧神工般自然大美的惊奇与敬畏——这种情感并不仅仅出于直觉,或是传统美学中所强调的主体自由的心意状态,而更多是通过科学认知来获得的情感升华。简言之,建立在生态知识基础之上的生态审美,使得人们在欣赏万物、领略自然时的情感更为深沉。

如上所述,我们通过讨论米克的生态美学发现:生态美学作为一种新的美学形态,并不排斥科学知识参与到审美活动之中;相反,从对审美现象的解释、评价,到拓展人们的审美反应,再到升华人们的审美情感,生态学知识都发挥了至关紧要的作用。可以说,如果没有生态学知识,人们的欣赏活动将会停留在追求形式美风景美的粗浅层面,无法进行深层的、深刻的生态审美。生态美学正是借助生态知识,反思了传统美学的局限性。因此,在生态美学的构建中,生态知识是回答“美学何以是生态的”这一问题的关键要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