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中约有2万字与天等县有关,原文记叙了徐霞客从明崇祯十年十月二十三日至十一月二十七日在天等的31天游览历程。天等的山之雄、水之美、人之淳,让徐霞客离开天等之后仍念念不忘。根据《徐霞客游记》整理出的徐霞客游天等线路二十二日……政立死,其妻为下雷之妹,政谨私通之,欲以为内援,而诸土州俱不服。后其弟署州事,其地犹半踞于莫彝,岁入征利不休。未几,身死无后,应归顺继嗣,而田州以同姓争之。......
2023-11-08
徐霞客与黄才能两人,穿越时空隧道而相遇,于是有了下面一番对话。
黄才能(以下简称“黄”):徐先生,快四百年了,您还记得当年您在天等都走过哪些地方吗?
徐霞客(以下简称“徐”):当然记得——噢,我得跟你一样把这片土地叫作“天等”了。那些事我一点没忘,至今历历在目。我那年农历十月二十三日到达龙英,二十七日出境到下雷,十一月初二由胡润入境向武,十九日到镇远,二十日到达佶伦,二十七日出境到都结。前后在天等住了31天,共走了龙英、向武、镇远、佶伦4个州。写下的游记约有2万字。
黄:先生好记性。但几百年过去了,您说的那些“州”早就不存在了。我整理了一下,先生到过的地方,是现在的小山乡、龙茗镇、福新镇、把荷乡、向都镇、宁干乡、东平镇、进远乡、进结镇,今天等县域13个乡镇,您走了9个。
如果具体说到村,那就是小山乡龙桥村,龙茗镇东南村、龙英村、西北村,福新镇种典村、福星村、万秀村、江岸村、康苗村、理进村,把荷乡把荷村、把兰村、那样村、吉兰村,向都镇福利村、贵合村、乐久村、祥龙村、中和村、定明村,宁干乡台利村、永乐村、宁干村,东平镇南务村、江龙村、三寿村,进远乡岩造村、进远村、政州村,进结镇团乐村、进结村、高州村、茴利村、结留村、印勇村。一共是35个村。
说到屯,那就更多了,我数了一下,当年您经过的地方,照现在看共有109个屯呢!当然,有好多地方,那时还没有人住呢。
徐:是的。我那时每到一个村屯,凡有可能,都会记下来。不过,我那时用的都是“音译”,听了当地人的介绍,就用读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来记录,这样有时候与当地实际发音的差别就很大,比如“山”我都记成“飘”。又如向都的“不汗”,我译成了“北岸”,等等。唉,几百年过去,不仅地名变了,样子也全变了,沧海桑田啊!
黄:是啊,几百年过去,您的著作《徐霞客游记》成了世界地理名著、旅游名著,您有哪些想法啊?
徐:我正想说说这个事呢。我要说的其实是两个字——“感激”。我离世的时候,想不到后来会有《徐霞客游记》这样一本书流行于世。说到这本书,我得真心地感谢朋友们。从收集稿子到刊行,有许许多多朋友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其中有我很好的朋友,也有我不认识的后辈。
首先一个是季梦良。季先生是我家的塾师,也是我的好友。我在病中将整理游记的事托付给他。我走后,朋友王忠纫从季先生那里拿走游记的所有手稿,并做了初步的整理和编辑。王忠纫后来去福州赴任,临行前将手稿交给我儿徐屺,徐屺又将手稿转交给季先生。季先生发现王忠纫核校过的稿子仍有很多遗缺,于是遍搜散稿,尽量补齐,并按游历之地分集,抄录了一遍。他当时还写了个序,其中说:“余不敢谓千秋知己,亦以见一时相与之情也。”后来到了清顺治二年(1645),清军屠江阴,我儿徐屺遇难,游记原稿被烧毁,抄本也散失了。还是季先生想方设法到处搜集,再次抄录成册。兵荒马乱之际仍四处搜寻文稿,几十万字的稿子,用毛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录两遍,可以想象要付出多大的艰辛。
我的三儿李介立,虽因其母改嫁李氏而取李姓,但才学最像我,对我也深有感情。康熙二十三年(1684)他得到一本抄本,就与原有的季本互校,订正讹误,并补入《游太华山记》《游颜洞记》《盘江考》等季本没有的内容,然后再抄录。
我的孙子徐建极也有个抄本。
还有史夏隆,他从曹学游处得到游记四册,断断续续抄了四分之一。特别使我感动的是,他在七十二岁高龄的时候,连续花九个月的时间,将其抄完,并千方百计寻找我的后人,使抄本得到保存。如此苦心和高义,也令我感慨不已。
江阴同乡杨名时,也对抄本做了校勘改正,并专门花了两个月时间,重新抄录一遍。陈泓抄、鲍廷博、韵石山房、曹骏甫、奚又溥、杨天赐、刘南开、梧塍徐氏、邑中夏氏、赵日宣等,也都曾辛辛苦苦抄录过我的游记,使它得以流传于世。
除了抄本,还有不少朋友费尽心血把我的游记刻印刊行。我的族孙徐镇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重新手录并刻板付印,这是《徐霞客游记》的第一个木刻本。
嘉庆十一年(1806),老乡叶廷甲将徐镇刊印的《徐霞客游记》和杨名时手抄本、陈泓校本悉心勘对,纠正了不少舛误,并于嘉庆十三年(1808)重新刊行。
1928年丁文江主持编辑的《徐霞客游记》出版,二十卷,上下两册,16开,用新式标点。丁文江还撰写、编制了《徐霞客年谱》及《旅游路线图》。1929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根据丁文江主编的版本校正了不少误字,重新刊印。
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褚绍唐、吴应寿整理本,1985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朱惠荣先生校注本,等等,都对这本书的传播起了很大的作用。
总之,几百年来,在《徐霞客游记》的流传过程中,很多人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甚至数十年的精力。从一些抄录和刊印者留下的序言可知,他们大都有一个共识,用钱谦益的话来说就是:“不唯霞客精神不磨,天壤间亦不可无此书也。”可见大家对这本书的厚爱。我作为这本书的起草者,对我身后有那么多人为它的传承锲而不舍,一代接一代地努力,感到十分荣幸和感激。(www.chuimin.cn)
黄:十分感谢先生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个宝贵的文化遗产。我知道,现在有不少人都在读先生的书,都在做研究。因此,我们有责任把先生的考察成果、先生的事迹和先生的为人等,介绍给现在的人。
徐:谢谢黄先生。但我有点不解,你现在退休,该好好休息了,干吗要搞什么《跟着徐霞客游天等》,在荒山野岭里跑呢?你图的是什么呀?
黄:这个,正是我想问先生的。您当年守着家里偌大的产业不好好经营,一辈子在外面跑。您耗尽毕生精力写那本游记,是为了什么呀?是名,还是利?
徐:呵呵。我一辈子旅游,其实也没太多的想法,就是想到各地走走看看,探究自己所不懂的东西,如此而已。对人生的追求,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想权位,有的想发财,有的想出人头地,有的想平安过日子。我当然是另类了一些,为了自己的兴趣。刚才你说到那本游记,其实和名利是没有丝毫关系的。我写这些东西,都是习惯使然,每天走着看着就记下来了。当然,我写下来的那些文字是我心血的结晶,我很珍惜它。所以在湖南遇劫时静闻面对强盗的尖刀,用身体保护我的稿子,我因此是把他当生死朋友来看的。但是,我旅游期间每天坚持做笔记,并没有获名获利的动机。这些记录材料,在我生前就是我家里一堆默默无闻的纸页,有什么出名可言?后来季梦良等朋友把这些记录整理成书,是我死后的事。至于利,更说不上。那时没有什么出版社,没有稿费、版权,写文字纯粹是个人的爱好,不会给作者带来一分钱。不光我,中国千百年来的文字作品及其作者,写唐诗宋词的李白、李清照,写四大名著的吴承恩、施耐庵、罗贯中、曹雪芹,他们写下传世之作,得到过报酬吗?一分钱也没有。一部《红楼梦》,几乎耗尽了曹雪芹后半生的全部时间和精力,而他最后穷得“举家食粥酒常赊”。用你们今天的话说,就是淡泊名利。真的,我们那时候写作,就是凭着兴趣爱好而已。不像你们现在这样,还能名利双收。可是说老实话,现在书是出了不少,但有几本能传世的,还很难说。靠名利催生出来的文字,未必都是好的呢。
黄:先生这一番话,我记下了。其实我重走“霞客路”,也是出于兴趣爱好。当今世界物欲横流,能出名来钱的门路也太多。所以像这些历史、民俗之类的东西,是很多“有本事”的人不屑一顾的。人各有志,还是别管人家怎么说,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做最重要。就好像我写诗,既不为出名也不为获利,只是兴趣使然而已。
徐:对的。《诗经》中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要求别人都“知我”,那是不现实的。自己看准了就去做。你对历史感兴趣吗?
黄:我现在正在研究天等的历史呢,但觉得难度很大。首先是史料太少。民国及以前天等官方留下来的史料文字,几乎为零。民国时期,周边各县都编有县志,大新就有《养利县志》《雷平县志》,天等三个县,向都、龙茗、镇结,却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来。没有历史上留下来的文字做依据,有的后人就信口开河,主观臆断,乱贴标签。比如,天等这个地名,叫了千百年了,记得1637年你来的时候,就把它写成“天灯墟”。可是现在硬是有人说是1957年镇都县改名的时候,因天等境内到处“石头竖立”而取名“天等”,还写进了志书中,这种做法是极不尊重历史的。
徐:你说的这种现象,是值得研究历史的人注意的。写进了志书,并不一定是对的。那年我到向都之前,看了志书,里面写的是“枯榕在州南”。谁知到那里实地一看,正好相反,枯榕江是在州治的北面。还有,平常人们老是说天等有个左右江的分水岭:右江地域的,水流往右江;左江地域的,水流往左江。那天我到了东平镇南务村的那道岭,那里是向武州和镇远州的分界线,就认为“左右江以此分焉”,后来才知道错了,作为左江地域的进远、进结,水还是流到右江去的。
黄:对的。天等的左右江分水岭一说,是不符合实际的。天等域内6条主要溪河,枯榕江、汉洞河、那造河、进结河、天等河、龙英河,按地域来说,分属左右江地域各3条。但实际上不仅进结河流入右江,天等河也从地下河流到右江去,只有龙英河经龙桥注入大新利江中,最后归左江。
徐:说来说去,就是做学问得认真。不符合实际的,不管怎样高大上都不要轻易下笔;符合实际的,就要坚持。
黄:先生说得好。历史这东西,就得认真去探究。一时未能弄明白的,不妨存疑。比如我这本书写的天等土司的来历,用的就是“据说”之类的字眼。为什么?前面说过,关于天等的历史,前人留下来的资料少之又少。我所引用的,只能是民间现存的族谱。而族谱是否足够可靠,我看还是有待商榷的。除佶伦州外的其他六个州,都说自己的祖先是随狄青征侬,因军功而留下来做土官的。还有好几个地方,都声称祖上来自“山东马草街”“山东白马街”,但有几人真正知道这条“街”在哪里?《镇安府志》关于向武黄志威的记载,就和族谱传说不一样。但我所见到的材料,均未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因此,我只好先“据说”吧,留待方家指正。历史的事,有些急不得,特别是像天等这样历史资料“先天不足”的地方,得有耐心,以后终究会有人弄清的。先生是文化人。您对天等的文化发展有哪些看法呢?
徐:你也知道,我那时是来去匆匆,所以不太了解天等的情况。总的来说,我是看好天等文化的,天等文化有根基。当年我在向都,那里的领导就很懂文化。知州每天和我写诗往来,他那律诗写得很好。一般来说,一个地方的文化氛围,是领导带出来的。领导重视并且带头,这个地方文化就会繁荣。你们天等不少地方,文化氛围都挺不错的。比如进远,据说就很重视文化。天等的几个土州,都是民国以后才废的。而进远不同,它在清朝光绪三十二年(1906)就废除土官,改由流官弹压了。这是历史的进步,跟一个地方对外来文化的接受程度有关。
黄:先生说到进远的文化,我想起了一个词,叫“传承”。
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认为“传承”这两个字对文化来说,特别重要。传,就是传授;承,就是继承。任何一个地方文化的发展,都有一个师徒间传授和继承的过程。底蕴是重要的,传统是重要的,但是,如果少了传承这个环节,文化的链条就会断裂,底蕴和传统也就会因此而丢失。传承,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没有人来传,好的东西就会变成只供欣赏的古董;而如果没有人来承,那传下来的东西就没有它赖以生存的土壤,就不可能生根开花结果。因此,要发展文化,就必须有一批不计报酬肯做奉献的传授者,也要培养一批热心弘扬传统文化的继承者。这两种人都是不可缺少的。呵呵,我怎么就跑到这里来讲大道理了!
黄:不,先生讲的不是空泛的大道理,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受教了。我这里还有个问题求教于先生。先生游记中,写到南宁、崇左这一带时,多次写到中国老百姓怕越南寇贼。难道当时越南寇贼就那么厉害吗?
徐:这其实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我之所以选择路过天等,主要还是因为想避开越南寇贼——当然也是因为我和天等有缘分。那时一路上,都在传说越南寇贼经常到边境来打劫。本来想从雷平过下雷直接上靖西,可大家都劝说不要经过那里,下雷人为了防寇贼,用木头把路都堵死了。到了龙茗,听到越南寇贼打劫的事就更多了。在我去到的三年前,越南莫氏政权军队就把龙英州衙洗劫一空。老百姓之所以冒险爬上飘岩,也是为了躲避越南寇贼。在向都,听了周文韬讲他被莫氏军队搞得家破人亡的亲身经历,还有我亲眼看到那个被越南寇贼洗劫后满目凄凉的乐久村上控屯,等等,都说明越南寇贼的确十分凶残。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中国国力如此强盛,还会怕这些寇贼呢?后来慢慢想通了,因为当时南宁、崇左这一带是边远地区,明朝廷管理不是很到位。而地方官僚们忙于争权夺利,贪污腐化,有的甚至为了一己之利引来越南寇贼打自己人。领土的完整,民族的尊严,百姓的福祉,却没有人来真正地考虑。当然,老百姓中也有忠勇的。我在游记里说到靖西那个叫黄达的,就带头出来抵抗越南莫氏军队,结果还真的把对方打怕了。可惜,那时像黄达这样的人太少了。
黄:谢谢先生的指教。如果让你再来天等走一回,还会写出原来这样的游记吗?
徐:游记当然还要写,但不会是原来那个样子了。时代不一样,环境不一样,心情不一样,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也不一样。还有,任何人都是受时代的限制的。时代变化了,科学发展了,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就更加客观,更加接近事实了。举个例子,那天晚上我在福新江岸住宿,写到那里天气的特点:晴天中午可穿短袖衫,深夜却酷冷彻骨。什么原因呢?我那时在笔记中写道“两广之燠,皆以近日故也”。就是说两广之所以热,是因为离太阳近的缘故。白天有太阳,所以热;晚上或雨天没太阳,所以冷了。其实,我忽略了另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海拔。我住宿的江岸村,是在高山之上啊。白天和晚上温差大,这是高山地区的一个特点。人,总是“觉今是而昨非”的。放到现在,我肯定不会像原来那么写了。还有,如果还能重来,我会加大笔墨写人,写天等人的质朴善良。在天等的31天里,我多次为人们的淳朴热情所感动。我忘不了天黑时从坡上、从路边跑来帮助抬轿子的那一个个热情的身影,忘不了高架茅房里的那一碗碗浊酒,忘不了在我困难时及时施以援手的朋友,忘不了在我每天启程时跑来把活鸡土酒加在我行李担子上的乡亲,更忘不了每天不计辛劳为我提供服务的脚夫们。然而,“重来”只能是一种假设了。愿我能在天国里和故人们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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