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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徐霞客游天等徐黄穿越聚沙龙

【摘要】:徐霞客与黄才能两人,穿越时空隧道而相遇,于是有了下面一番对话。我离世的时候,想不到后来会有《徐霞客游记》这样一本书流行于世。我的族孙徐镇于乾隆四十一年重新手录并刻板付印,这是《徐霞客游记》的第一个木刻本。丁文江还撰写、编制了《徐霞客年谱》及《旅游路线图》。但是,我旅游期间每天坚持做笔记,并没有获名获利的动机。

徐霞客与黄才能两人,穿越时空隧道而相遇,于是有了下面一番对话。

黄才能(以下简称“黄”):徐先生,快四百年了,您还记得当年您在天等都走过哪些地方吗?

徐霞客(以下简称“徐”):当然记得——噢,我得跟你一样把这片土地叫作“天等”了。那些事我一点没忘,至今历历在目。我那年农历十月二十三日到达龙英,二十七日出境到下雷,十一月初二由胡润入境向武,十九日到镇远,二十日到达佶伦,二十七日出境到都结。前后在天等住了31天,共走了龙英、向武、镇远、佶伦4个州。写下的游记约有2万字。

黄:先生好记性。但几百年过去了,您说的那些“州”早就不存在了。我整理了一下,先生到过的地方,是现在的小山乡、龙茗镇、福新镇、把荷乡、向都镇、宁干乡、东平镇、进远乡、进结镇,今天等县域13个乡镇,您走了9个。

如果具体说到村,那就是小山乡龙桥村,龙茗镇东南村、龙英村、西北村,福新镇种典村、福星村、万秀村、江岸村、康苗村、理进村,把荷乡把荷村、把兰村、那样村、吉兰村,向都镇福利村、贵合村、乐久村、祥龙村、中和村、定明村,宁干乡台利村、永乐村、宁干村,东平镇南务村、江龙村、三寿村,进远乡岩造村、进远村、政州村,进结镇团乐村、进结村、高州村、茴利村、结留村、印勇村。一共是35个村。

说到屯,那就更多了,我数了一下,当年您经过的地方,照现在看共有109个屯呢!当然,有好多地方,那时还没有人住呢。

徐:是的。我那时每到一个村屯,凡有可能,都会记下来。不过,我那时用的都是“音译”,听了当地人的介绍,就用读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来记录,这样有时候与当地实际发音的差别就很大,比如“山”我都记成“飘”。又如向都的“不汗”,我译成了“北岸”,等等。唉,几百年过去,不仅地名变了,样子也全变了,沧海桑田啊!

黄:是啊,几百年过去,您的著作《徐霞客游记》成了世界地理名著、旅游名著,您有哪些想法啊?

徐:我正想说说这个事呢。我要说的其实是两个字——“感激”。我离世的时候,想不到后来会有《徐霞客游记》这样一本书流行于世。说到这本书,我得真心地感谢朋友们。从收集稿子到刊行,有许许多多朋友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其中有我很好的朋友,也有我不认识的后辈。

首先一个是季梦良。季先生是我家的塾师,也是我的好友。我在病中将整理游记的事托付给他。我走后,朋友王忠纫从季先生那里拿走游记的所有手稿,并做了初步的整理和编辑。王忠纫后来去福州赴任,临行前将手稿交给我儿徐屺,徐屺又将手稿转交给季先生。季先生发现王忠纫核校过的稿子仍有很多遗缺,于是遍搜散稿,尽量补齐,并按游历之地分集,抄录了一遍。他当时还写了个序,其中说:“余不敢谓千秋知己,亦以见一时相与之情也。”后来到了清顺治二年(1645),清军屠江阴,我儿徐屺遇难,游记原稿被烧毁,抄本也散失了。还是季先生想方设法到处搜集,再次抄录成册。兵荒马乱之际仍四处搜寻文稿,几十万字的稿子,用毛笔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录两遍,可以想象要付出多大的艰辛。

我的三儿李介立,虽因其母改嫁李氏而取李姓,但才学最像我,对我也深有感情。康熙二十三年(1684)他得到一本抄本,就与原有的季本互校,订正讹误,并补入《游太华山记》《游颜洞记》《盘江考》等季本没有的内容,然后再抄录。

我的孙子徐建极也有个抄本。

还有史夏隆,他从曹学游处得到游记四册,断断续续抄了四分之一。特别使我感动的是,他在七十二岁高龄的时候,连续花九个月的时间,将其抄完,并千方百计寻找我的后人,使抄本得到保存。如此苦心和高义,也令我感慨不已。

江阴同乡杨名时,也对抄本做了校勘改正,并专门花了两个月时间,重新抄录一遍。陈泓抄、鲍廷博、韵石山房、曹骏甫、奚又溥、杨天赐、刘南开、梧塍徐氏、邑中夏氏、赵日宣等,也都曾辛辛苦苦抄录过我的游记,使它得以流传于世。

除了抄本,还有不少朋友费尽心血把我的游记刻印刊行。我的族孙徐镇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重新手录并刻板付印,这是《徐霞客游记》的第一个木刻本。

嘉庆十一年(1806),老乡叶廷甲将徐镇刊印的《徐霞客游记》和杨名时手抄本、陈泓校本悉心勘对,纠正了不少舛误,并于嘉庆十三年(1808)重新刊行。

1928年丁文江主持编辑的《徐霞客游记》出版,二十卷,上下两册,16开,用新式标点。丁文江还撰写、编制了《徐霞客年谱》及《旅游路线图》。1929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根据丁文江主编的版本校正了不少误字,重新刊印。

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褚绍唐、吴应寿整理本,1985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朱惠荣先生校注本,等等,都对这本书的传播起了很大的作用。

总之,几百年来,在《徐霞客游记》的流传过程中,很多人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甚至数十年的精力。从一些抄录和刊印者留下的序言可知,他们大都有一个共识,用钱谦益的话来说就是:“不唯霞客精神不磨,天壤间亦不可无此书也。”可见大家对这本书的厚爱。我作为这本书的起草者,对我身后有那么多人为它的传承锲而不舍,一代接一代地努力,感到十分荣幸和感激。(www.chuimin.cn)

黄:十分感谢先生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个宝贵的文化遗产。我知道,现在有不少人都在读先生的书,都在做研究。因此,我们有责任把先生的考察成果、先生的事迹和先生的为人等,介绍给现在的人。

徐:谢谢黄先生。但我有点不解,你现在退休,该好好休息了,干吗要搞什么《跟着徐霞客游天等》,在荒山野岭里跑呢?你图的是什么呀?

黄:这个,正是我想问先生的。您当年守着家里偌大的产业不好好经营,一辈子在外面跑。您耗尽毕生精力写那本游记,是为了什么呀?是名,还是利?

徐:呵呵。我一辈子旅游,其实也没太多的想法,就是想到各地走走看看,探究自己所不懂的东西,如此而已。对人生的追求,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想权位,有的想发财,有的想出人头地,有的想平安过日子。我当然是另类了一些,为了自己的兴趣。刚才你说到那本游记,其实和名利是没有丝毫关系的。我写这些东西,都是习惯使然,每天走着看着就记下来了。当然,我写下来的那些文字是我心血的结晶,我很珍惜它。所以在湖南遇劫时静闻面对强盗的尖刀,用身体保护我的稿子,我因此是把他当生死朋友来看的。但是,我旅游期间每天坚持做笔记,并没有获名获利的动机。这些记录材料,在我生前就是我家里一堆默默无闻的纸页,有什么出名可言?后来季梦良等朋友把这些记录整理成书,是我死后的事。至于利,更说不上。那时没有什么出版社,没有稿费、版权,写文字纯粹是个人的爱好,不会给作者带来一分钱。不光我,中国千百年来的文字作品及其作者,写唐诗宋词李白李清照,写四大名著吴承恩、施耐庵、罗贯中、曹雪芹,他们写下传世之作,得到过报酬吗?一分钱也没有。一部《红楼梦》,几乎耗尽了曹雪芹后半生的全部时间和精力,而他最后穷得“举家食粥酒常赊”。用你们今天的话说,就是淡泊名利。真的,我们那时候写作,就是凭着兴趣爱好而已。不像你们现在这样,还能名利双收。可是说老实话,现在书是出了不少,但有几本能传世的,还很难说。靠名利催生出来的文字,未必都是好的呢。

黄:先生这一番话,我记下了。其实我重走“霞客路”,也是出于兴趣爱好。当今世界物欲横流,能出名来钱的门路也太多。所以像这些历史民俗之类的东西,是很多“有本事”的人不屑一顾的。人各有志,还是别管人家怎么说,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做最重要。就好像我写诗,既不为出名也不为获利,只是兴趣使然而已。

徐:对的。《诗经》中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要求别人都“知我”,那是不现实的。自己看准了就去做。你对历史感兴趣吗?

黄:我现在正在研究天等的历史呢,但觉得难度很大。首先是史料太少。民国及以前天等官方留下来的史料文字,几乎为零。民国时期,周边各县都编有县志,大新就有《养利县志》《雷平县志》,天等三个县,向都、龙茗、镇结,却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来。没有历史上留下来的文字做依据,有的后人就信口开河,主观臆断,乱贴标签。比如,天等这个地名,叫了千百年了,记得1637年你来的时候,就把它写成“天灯墟”。可是现在硬是有人说是1957年镇都县改名的时候,因天等境内到处“石头竖立”而取名“天等”,还写进了志书中,这种做法是极不尊重历史的。

徐:你说的这种现象,是值得研究历史的人注意的。写进了志书,并不一定是对的。那年我到向都之前,看了志书,里面写的是“枯榕在州南”。谁知到那里实地一看,正好相反,枯榕江是在州治的北面。还有,平常人们老是说天等有个左右江的分水岭:右江地域的,水流往右江;左江地域的,水流往左江。那天我到了东平镇南务村的那道岭,那里是向武州和镇远州的分界线,就认为“左右江以此分焉”,后来才知道错了,作为左江地域的进远、进结,水还是流到右江去的。

黄:对的。天等的左右江分水岭一说,是不符合实际的。天等域内6条主要溪河,枯榕江、汉洞河、那造河、进结河、天等河、龙英河,按地域来说,分属左右江地域各3条。但实际上不仅进结河流入右江,天等河也从地下河流到右江去,只有龙英河经龙桥注入大新利江中,最后归左江。

徐:说来说去,就是做学问得认真。不符合实际的,不管怎样高大上都不要轻易下笔;符合实际的,就要坚持。

黄:先生说得好。历史这东西,就得认真去探究。一时未能弄明白的,不妨存疑。比如我这本书写的天等土司的来历,用的就是“据说”之类的字眼。为什么?前面说过,关于天等的历史,前人留下来的资料少之又少。我所引用的,只能是民间现存的族谱。而族谱是否足够可靠,我看还是有待商榷的。除佶伦州外的其他六个州,都说自己的祖先是随狄青征侬,因军功而留下来做土官的。还有好几个地方,都声称祖上来自“山东马草街”“山东白马街”,但有几人真正知道这条“街”在哪里?《镇安府志》关于向武黄志威的记载,就和族谱传说不一样。但我所见到的材料,均未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因此,我只好先“据说”吧,留待方家指正。历史的事,有些急不得,特别是像天等这样历史资料“先天不足”的地方,得有耐心,以后终究会有人弄清的。先生是文化人。您对天等的文化发展有哪些看法呢?

徐:你也知道,我那时是来去匆匆,所以不太了解天等的情况。总的来说,我是看好天等文化的,天等文化有根基。当年我在向都,那里的领导就很懂文化。知州每天和我写诗往来,他那律诗写得很好。一般来说,一个地方的文化氛围,是领导带出来的。领导重视并且带头,这个地方文化就会繁荣。你们天等不少地方,文化氛围都挺不错的。比如进远,据说就很重视文化。天等的几个土州,都是民国以后才废的。而进远不同,它在清朝光绪三十二年(1906)就废除土官,改由流官弹压了。这是历史的进步,跟一个地方对外来文化的接受程度有关。

黄:先生说到进远的文化,我想起了一个词,叫“传承”。

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认为“传承”这两个字对文化来说,特别重要。传,就是传授;承,就是继承。任何一个地方文化的发展,都有一个师徒间传授和继承的过程。底蕴是重要的,传统是重要的,但是,如果少了传承这个环节,文化的链条就会断裂,底蕴和传统也就会因此而丢失。传承,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没有人来传,好的东西就会变成只供欣赏的古董;而如果没有人来承,那传下来的东西就没有它赖以生存的土壤,就不可能生根开花结果。因此,要发展文化,就必须有一批不计报酬肯做奉献的传授者,也要培养一批热心弘扬传统文化的继承者。这两种人都是不可缺少的。呵呵,我怎么就跑到这里来讲大道理了!

黄:不,先生讲的不是空泛的大道理,而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受教了。我这里还有个问题求教于先生。先生游记中,写到南宁、崇左这一带时,多次写到中国老百姓怕越南寇贼。难道当时越南寇贼就那么厉害吗?

徐:这其实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我之所以选择路过天等,主要还是因为想避开越南寇贼——当然也是因为我和天等有缘分。那时一路上,都在传说越南寇贼经常到边境来打劫。本来想从雷平过下雷直接上靖西,可大家都劝说不要经过那里,下雷人为了防寇贼,用木头把路都堵死了。到了龙茗,听到越南寇贼打劫的事就更多了。在我去到的三年前,越南莫氏政权军队就把龙英州衙洗劫一空。老百姓之所以冒险爬上飘岩,也是为了躲避越南寇贼。在向都,听了周文韬讲他被莫氏军队搞得家破人亡的亲身经历,还有我亲眼看到那个被越南寇贼洗劫后满目凄凉的乐久村上控屯,等等,都说明越南寇贼的确十分凶残。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的中国国力如此强盛,还会怕这些寇贼呢?后来慢慢想通了,因为当时南宁、崇左这一带是边远地区,明朝廷管理不是很到位。而地方官僚们忙于争权夺利,贪污腐化,有的甚至为了一己之利引来越南寇贼打自己人。领土的完整,民族的尊严,百姓的福祉,却没有人来真正地考虑。当然,老百姓中也有忠勇的。我在游记里说到靖西那个叫黄达的,就带头出来抵抗越南莫氏军队,结果还真的把对方打怕了。可惜,那时像黄达这样的人太少了。

黄:谢谢先生的指教。如果让你再来天等走一回,还会写出原来这样的游记吗?

徐:游记当然还要写,但不会是原来那个样子了。时代不一样,环境不一样,心情不一样,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也不一样。还有,任何人都是受时代的限制的。时代变化了,科学发展了,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就更加客观,更加接近事实了。举个例子,那天晚上我在福新江岸住宿,写到那里天气的特点:晴天中午可穿短袖衫,深夜却酷冷彻骨。什么原因呢?我那时在笔记中写道“两广之燠,皆以近日故也”。就是说两广之所以热,是因为离太阳近的缘故。白天有太阳,所以热;晚上或雨天没太阳,所以冷了。其实,我忽略了另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海拔。我住宿的江岸村,是在高山之上啊。白天和晚上温差大,这是高山地区的一个特点。人,总是“觉今是而昨非”的。放到现在,我肯定不会像原来那么写了。还有,如果还能重来,我会加大笔墨写人,写天等人的质朴善良。在天等的31天里,我多次为人们的淳朴热情所感动。我忘不了天黑时从坡上、从路边跑来帮助抬轿子的那一个个热情的身影,忘不了高架茅房里的那一碗碗浊酒,忘不了在我困难时及时施以援手的朋友,忘不了在我每天启程时跑来把活鸡土酒加在我行李担子上的乡亲,更忘不了每天不计辛劳为我提供服务的脚夫们。然而,“重来”只能是一种假设了。愿我能在天国里和故人们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