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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七日往还游天等

【摘要】:十一月二十一日,佶伦州驿馆里,徐霞客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原来宋代今天等域内确立土司时,还没有佶伦州,佶伦这块地方,是归结安管辖的。二十四日,囤龙村的人又把他送回那印屯,午餐后转向佶伦方向,最后经过今福寿屯又回到了佶伦州治。二十五日,下午从佶伦启程,取道茴利坡前行,但中途脚夫逃开,徐霞客他们只好又下坡找到旧州住宿。二十六日,脚夫不落实,当晚仍住旧州。

十一月二十一日,佶伦州驿馆里,徐霞客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几十年的旅游生涯,让他形成了早起的习惯。吃过早餐,脚夫没到,刚好出去看看佶伦的景色。昨天他到这里时,天已经黑了,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景物。信步出门,到东面的土山上散步。路边一棵古梅,花蕊明丽浓密,幽香袭人。徐霞客被这清晨的花朵迷住了,于是在树下踟蹰徘徊。后来,他折下两枝奇特的花枝,玉珠样的花朵,配上弯曲的枝干,煞是好看。正想往回走,突然看见南边竹丛石崖间的一个岩洞,从外面看很深邃的样子。于是他来到洞口,拨开荆棘走进去,原来这个洞并不怎么深,不久,他返回驿馆,找火来烤梅枝。这时候窗外竟然纷纷扬扬下起雨来,原来已经是冬天了呀。徐霞客对着火烤梅枝,打了一杯乡村酿制的米酒,心中感慨:唉,农历十一月末,此时此地,天涯岁末啊!

昨天到达时,徐霞客记下关于佶伦的文字不多。除了“州乃大村落,州官冯姓”,还有的就是各土州的一些奇闻逸事。对佶伦的历史,未见徐霞客记录。其实,佶伦这个地方,其历史倒是蛮特殊的。原来宋代今天等域内确立土司时,还没有佶伦州,佶伦这块地方,是归结安管辖的。那时的结安叫垌,辖区很大,今驮堪、进结和隆安都结,都是结安垌管理的范围。

两百多年后的元代,结安垌分成了三个州:结安州、佶伦州和都结州(也叫“都给州”)。因此相对来说,佶伦州是个新州。今天等境内原7个土州中,有6个知州是随狄青南下的有功“干部”,唯独佶伦州的知州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结安垌一分为三以后,原来作为“儿子”的佶伦不仅一下子和“老子”结安平起平坐了起来,而且“领土”比结安还要大上一倍:结安是“东西三十五里,南北二十里”,佶伦则“东西七十五里,南北二十五里”。当然,大小不重要,分置后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就这样过了六百多年。谁知到了民国五年(1916),政府把镇远、结安、佶伦和都结四州合为镇结县,还把县城定在佶伦,佶伦州治也就变成“镇结县城”。这下,结安和镇结的“父子”关系也就颠倒过来,变成镇结管结安了。

如今进结街很繁荣

历史,有时就是这样不可思议。

回头说徐霞客。那天中午,雨停了,于是他赶紧上路。从东南绕着山崖,然后走在山坞中,渡过小溪,向东进入土山——这是前往今高州村的路。登山回望,西面是昨天从镇远州穿越过来的地方,石峰峭拔,聚集如林;东面则是土山。在土山几经上下,大概有十里路后,抵达山麓。这里是一片平垌,沟溪从南面山麓而来,又向东流去,隐没在平野之中。看到前面山脚有一个村庄,脚夫们突然放下轿子丢下行李,哄然散去。徐霞客拉住了一个人问,才了解到这里叫旧州(现在的进结镇高州村),原来是佶伦州的治所。

俯瞰进结街

佶伦新州治已迁到西北的大溪之上,就是昨天晚上老徐住的那个地方。新老州治,只隔着一座土山,相距十里而已。那么,脚夫们为什么一看见有村屯就都跑了呢?徐霞客一想,明白了:这些脚夫看见前面有村屯,认为反正有人来接替他们了,所以就把自己扔下不管了。这都是“规矩”惹的祸啊。一路来,脚夫们都是一个村一个村地更换,甲村送到乙村,乙村再接着送到丙村。这个规矩有个大毛病,就是脚夫们看见哪个村离得近,就往哪里送,至于路走得对不对,那得看他们的态度了。徐霞客想,今天把他送到旧州来,那是佶伦州衙和旧州驿站之间互相推诿啊。本来从佶伦新州到都结州,应一直向东翻山而去,现在却绕到东南来,就是因为旧州离得比较近,便于换脚夫呀。但他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偏偏这时候,旧州主管驿站的人也不见踪影。后来有一位老人出面了:“掌管驿站的人姓廖,今天已出门去别的地方,我可以代他催派脚夫。但这里去都结需要走一天,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走吧。”徐霞客只好听从了这位老人的话。这天只走了十里,便住宿在旧州。

佶伦老州治高州

作者在那印向村民了解情况(www.chuimin.cn)

往后的几天,这样的情况重复上演:二十二日,从旧州启程往北,到了陆廖村(今茴利村陆零屯),脚夫们又一哄而散了。吃过午饭后找齐脚夫,然后继续前行,脚夫们把他往北面抬,晚上住在了那印村(今印勇村那印屯)。二十三日,中午到达囤龙村(今隆安境内),因脚夫不落实,当晚仍住囤龙村。二十四日,囤龙村的人又把他送回那印屯,午餐后转向佶伦方向,最后经过今福寿屯又回到了佶伦州治。二十五日,下午从佶伦启程,取道茴利坡前行,但中途脚夫逃开,徐霞客他们只好又下坡找到旧州住宿。二十六日,脚夫不落实,当晚仍住旧州。二十七日,很顺利,早上从旧州启程,仍取道茴利村,经陆零屯旁边的上集屯,过上肥、下肥,很快就离开今天等界。晚上,到达都结州。

就这样,从佶伦到都结本来一天的路程,由于脚夫的原因,徐霞客他们共走了七天。其中多次去而复返,在佶伦新州住了两晚,在旧州住了三晚。出行不顺,无疑给徐霞客的心情带来了影响。他曾感叹“何触处皆穷也”——为什么这样走投无路呢?!然而,他毕竟是个旅行家,烦恼只是一时的,他始终忘不了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去观察周围大自然的一切。那天在高州,脚夫不落实,他当即决定出门走走,自我释放一下。“即饭,遂东向随溪入石山峡,一里,两石山对束,水与路俱从其中。东入又半里,路分两岐,一东北逾坳,一西南入峡。水随西南转,轰然下坠,然深茅密翳,第闻其声耳。已西南逾坳,则对东西山之后脊也,溪已从中麓坠穴,不复见其形矣。乃转至分岐处,披茅觅溪,欲观所坠处,而溪深茅丛,层转不能得。又出至两峰对束处,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丛路塞,旋复如溪之北也。乃复从来处度旧路,望见东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门南向,有石中悬,内不甚扩,有穴分两岐,水入则黑而隘矣。出洞,见其东复有一洞颇宽邃,其门西南向,前有圆石界为二门,右门为大。其内从右入,深十余丈,高约三丈,阔如之,后壁北转渐隘而黑,然中觉穹然甚远,无炬不能从也。其外从左南扩,复分两岐,一东北,一东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况其两门之内,下俱甚平,上则青石穹覆,盘旋竟尺,圆宕密布无余地。又有黄石倒垂其间,舞蛟悬萼,纹色俱异,有石可击,皆中商吕,此中一奇境也。”看他这般投入,这般绘声绘色,想来心中的不快早已丢到九霄云外了。

上文徐霞客所描绘的高州村的那个洞,应该就在现在天隆二级路高州路口左侧。对茴利、结留、印勇一带高坡上那独特的景色,徐霞客也十分感兴趣:“又北行岭脊半里,望西北石山与所登土山分条而东,下隔绝壑,有土脊一枝横属其间,前所渡北流之水,竟透脊而入其坞穴中,不从山涧行矣。路既逾岭,循岭上东行三里,过一脊,又平行一里,始东南下。一里半,及坞底,忽见溪水一泓深碧盈涧,随之东下,渐闻潺潺声,想即入脊之水至此而出也。东行半里,又有小水自东峡而出,溯之行一里,溪四壑转,始见溪田如掌。复随之东南行一里,水穷峡尽,遂东上一里,登岭。平行岭北半里,又东南坦下者半里,过一脊,又东北逾岭半里而上,逾其阴,望东北坞中,开洋成塍。”从这段描写看,奇异秀美的山区景色,在吸引着他,感染着他。

其实,徐霞客在佶伦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关照的。比如,他二十四日从那印屯又回到佶伦时,就是住宿在代理州官家里。代理州官让一个陌生人住到家里来,可见他对外来文化人的尊重。二十五日凌晨,代理州官又亲自送他二里路,在一个村子里,用了半天时间坐着催促落实脚夫。徐霞客对此显然是很感激的。另一个是旧州那个老人。徐霞客第一次到旧州,驿站管理者不见踪影,是这位老人出面主持,跟他说明情况,安排好他的食宿,帮他找丢了的鸡,催派脚夫。可见这是一个很热心、很负责的老人。徐霞客二十五日从佶伦出发过茴利坡时,脚夫把轿子行李丢弃在草丛中跑开。举目无亲的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位老人。于是他又从坡上赶到旧州,寻求老人的帮助,这才安排好后两天的生活和行程。没有这位善良的老人的帮助,徐霞客遇到的困难会更大。还有一个人,徐霞客在十分困难时也多亏了他。那是二十二日中午,他们一行来到今茴利村陆零屯,脚夫们刚看到村子又一哄而散了,而陆一屯的人又不愿出脚夫。正在徐霞客百般无奈的时候,好心人出现了。徐霞客在这里只写了一句:“久之,一人至,邀余登架,以鸡黍饷而聚夫。”咱们可不要小看了这句话。“遍呼村人”而“人不肯承”了好久的情况下,这个“一人”的出现可谓雪中送炭。“邀余登架”,稍微缓解了他的心情;接下来还“以鸡黍饷”,杀鸡做饭请他进午餐;不仅如此,还“聚夫”,解决了徐霞客最关心的脚夫问题。面临困境的徐霞客,突然得到陆零屯这样一个人的关照,可以想象他当时内心的激动。而且这个人并非什么村干部,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没有人安排他这样做。也许,他只是带着“谁还没有困难的时候”的想法;也许他是为了积阴功善德;也许他还读过书,知道“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道理;也许,他只是抱着朴素的“能帮就帮”这样一种意识。总之,这个人的行为十分可贵。人之初,性本善,不管在哪个地方,都会有好人伸出援手的。

高山人家

徐霞客离开了佶伦,路途的坎坷也许令他难忘。值得告慰的是,当年他艰辛跋涉的山路,如今已经被一条如飘带般美丽的环山二级公路所取代。原来他用七天走完的路(正常情况下是一天的路程),如今只要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如果徐霞客在天有灵,相信还会记得那些老朋友,比如高州那位老人。当然,这些都只能是“如果”了。在高州,我寻找好久,除了“旧州”这个地名还在(民国时期是镇结县旧州乡,如今还有高州村旧州街),已经很难找到老佶伦州治的痕迹。我们和旧州街一队62岁的农成忠、槐花一队98岁的杨景清交谈时,他们甚至对以前的老路都感觉到相当的遥远和陌生。茴利村陆零屯依然“数家之聚在山半”,几百年的老榕树依然苍劲葱茏,但问到本屯历史上有过的这么一段故事,大家已经宛如海外奇闻,茫然无所知了。

与槐花屯98岁的杨景清老人合影

徐霞客来到佶伦的时候,佶伦那个姓冯的州官是个小孩子,还不会理事,帮他打理州中事务的是代理州官,所以他和州官没有交流。再加上行程紧,他对佶伦的情况来不及做详尽的了解,所以关于佶伦基本情况的文字记录还是比较少的。前面我们介绍过,现今天等县域,土司时期有7个州,其中有6个州都是狄青征南后“裂土封勋”,唯独佶伦不是,它是在别人建州两百多年后的元代,才从结安州分出来的,所以历史要短些。现在,佶伦已经叫进结了。那是在1916年9月,镇远、佶伦、结安等4州合并置县,取镇远的“镇”和结安的“结”,定名为“镇结县”。42年后的1958年8月,镇结把那个笔画多的“镇”改成官话同音字“进”,一直沿用到今天。如今,进结已经成了天等县的东大门,是天等一个重要的建制镇。进结境内还有不少美丽的风光。比如,从驮堪乡帡龙村那孟屯款款而来的进结河(古称布鱼河),经驮堪乡文秀村、进结镇结安村至进结街,与源于进结镇团乐村的洞宁河汇合后,流往隆凤、民元村,进入地下河,注入右江。这条河流,现在已经成为进结街一景,碧水潺潺,岸柳依依,白昼则青荇红鳞,入夜则浮光跃金,为日新月异的小镇平添一道亮色。而进结街东北面天等至平果公路旁,则聚集了一个天坑群,向人们展示着进结奇特山水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