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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徐霞客探秘天垌风俗

【摘要】:夜色朦胧中村民们听到客人来了,争相跑出来,帮抬轿子。特别是“垌笋”那合和那必人,在夜幕中抢着出来抬轿的画面,想必更是令他感动。侬大将军,在向都被叫作“老乙垌笋”。自1053年起,坚持到1069年归顺朝廷,历时16年,侬智会硬是凭借弹丸之地顶住了交趾的入侵和朝廷官兵的围剿。对这样一个在逆境中不屈服、不弯腰,坚决捍卫国家和民族尊严的人物,垌笋人十分崇敬。垌笋人就是要渲染这样的氛围:这里是崇拜正义、崇拜英雄的地方。

前面我们说到,十一月初二下午,徐霞客一行走完了把荷路程,来到了“飘峒”。这飘峒,依然是徐霞客的音译。在天等地域的旅行中,徐霞客总是把“山”译成“飘”,比如,龙英的“山昂”译成“飘岩”,向武的“山琅”译成“飘琅”。眼前这个村子,当地人并不叫“飘峒”,叫“山笼”。因“笼”与“峒”音相近,老徐就译成了“飘峒”。而如今时兴简化,当地人已经把“山笼”写成“山龙”了。山龙是徐霞客进入今向都镇的第一个村。他写道:“有石峰峭甚,兀立溪东,数十家倚峰临溪。溪之西,田畦环绕,辟而成坞。”这显然是很美的景色。

本来,在这里住下来,好好地考察和欣赏这“倚峰临溪,田畦环绕”的景致,应该是作为旅行家的徐霞客衷心所愿。但可惜的是,他当时的主要任务是赶路。眼看天色还早,他没有稍作停留,而是换了脚夫,立即从山龙向北出发,进入一个山峡。远远看见山坳里有几座茅草房,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一打听,才知道这个村子叫“上控”(现在叫“上更”),已经没人住了。因为前一年冬天被镇安(今德保)的叛贼王歪抢劫掳掠一空,没人敢在这里住下去。徐霞客他们没进入上控,而是转向东南,很快又见到一个村落——上控屯遭劫后有不少人就搬到这里来住。这时天色已晚,但徐霞客他们换了脚夫后还是继续向东南前行。前面又出现了村庄,但夜幕降临,看得不是很清楚。这里是今贵合村的那合屯,脚夫告诉他,这一片地方叫“垌笋”(徐霞客记作“陈峒”),地势开阔,有好几个村子,居民众多。夜色朦胧中村民们听到客人来了,争相跑出来,帮抬轿子。徐霞客他们未作久留,继续前行,到了那必屯,同样是有人听到声音就跑出来换脚夫。就这样一直到天全黑了,徐霞客才到达“那埂村”即现在的乐久村更奈屯住了下来。

山龙村

在更奈屯住下的徐霞客,想必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吧。一天来从把荷那乐屯到向都更奈屯的三十五里路,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垌笋”那合和那必人,在夜幕中抢着出来抬轿的画面,想必更是令他感动。这是多么淳朴、善良和热情的一方人啊!

也许是因为赶路太急,脚夫们没来得及把“垌笋”一个很重要的故事讲给徐霞客听,那就是这一带有名的“侬大将军”的故事。

《右江日报》刊载的农永光撰写的《农智会镇守归化州事略》一文提到,“侬大将军”即宋朝侬智高的四弟侬智会。侬大将军,在向都被叫作“老乙垌笋”。“老乙”为当地壮语方言,意思是“老爷”,是当地人对神灵的俗称。“垌笋”是指今向都福利村整体和贵合村上片那合、那必、足角三个屯的那片区域。就像徐霞客所描绘的那样,“峒甚辟,居民甚众”。这里的“辟”,是“开、开阔”的意思。这里的确是今向都镇比较平坦的一片地。而侬智会被称作“老乙”,则是人们把他神化了。

这个侬智会之所以被人奉为神灵,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那大名鼎鼎的兄长侬智高。那是宋仁宗皇祐四年(1052)四月,28岁的侬智高因“今吾既得罪于交趾,中国又不我纳,无所容,止有反耳”,在靖西安德建立“南天国”,打出反宋旗帜,率五千兵丁沿着右江东下,首先攻下了右江上游的横山寨(今广西田东县平马镇),接下来很快攻占了邕州(今南宁),建立了“大南国”并自称“仁惠皇帝”。侬智高沿着郁江大举挥师东下,连破横、贵、龚、浔、藤、梧、封、康、端九州,1052年6月21日抵达广州,围城长达五十余日。然而广州城久攻不克,侬智高于是带兵撤退,于1052年11月6日再度进入邕州,最终在归仁铺(今昆仑关)为狄青所败,遁入大理。相传在1055年遇害。

都军庙碑

侬智会是侬智高的四弟。侬智高在靖西安德“立国”之初,派侬智会带一拨人马到今天等一带活动。由于侬智会治军严明,深得当地老百姓的拥护和支持。特别是在他的根据地“垌笋”——今向都福利村、贵合村,他和老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大家都叫他侬大将军。如今向都和福新四城岭一带还有不少侬大将军的传说。后来侬智高兵败,侬智会及其子侬进安,还有侬智高第七子侬克祥等人转移到古勿洞(今那坡县),在南有交趾、北有宋廷的双重打击下苦苦挣扎,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侬智会刚到古勿洞之时,交趾遣人诱降侬智会,但侬智会没有因为朝廷的残酷镇压而叛国投敌。那坡的娅王山,原本是侬智高苦心经营的用于抵抗交趾的三个营盘之一,后来成为侬智会抵抗交趾入侵和朝廷围剿的根据地。凭着山高谷深,且瘴疠猖獗,外人不敢贸然涉险深入,侬智会因此得以自保,其团队亦逐渐发展壮大,很快他就成为古勿洞众望所归的首领。自1053年起,坚持到1069年归顺朝廷,历时16年,侬智会硬是凭借弹丸之地顶住了交趾的入侵和朝廷官兵的围剿。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九月,侬智会给朝廷上书表示愿意归顺,宋神宗诏封侬智会为右千牛卫将军,侬进安为保顺郎将,父子同知古勿洞(相当于今天的县长)。熙宁八年(1075)四月,交趾广源州观察使刘纪率兵3000侵略归化州,侬智会率1200多名峒丁把刘纪击退。战后,侬智会因“逆战有功”升为宋朝宫苑副使。侬智会60岁时,朝廷令其父子“徙置内地”,侬智会于是选择回老根据地福利村。在福利,侬智会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深受百姓爱戴和拥护。对这样一个在逆境中不屈服、不弯腰,坚决捍卫国家和民族尊严的人物,垌笋人十分崇敬。侬智会逝世后,当地老百姓为他建庙立碑,将他当作神灵供奉,几百年来,香火长盛不衰,远至德保、靖西、田东、田阳,都有不少香客前来祭拜求福。如今每年大年初一,到“侬大将军庙”供奉的香客成千上万,车子在路上排成长龙。而农村家家户户,更是设着“老乙”侬智会的牌位,四时供奉,香火不息。客人来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要为“老乙”点上一炷香。垌笋人就是要渲染这样的氛围:这里是崇拜正义、崇拜英雄的地方。

白水滩小瀑布(www.chuimin.cn)

徐霞客在当时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灵,我想他一定会前去参拜。可惜他来到垌笋时天色已晚,一行人一门心思要赶路,所以活生生地错过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徐霞客投宿的更奈,属今向都镇乐久村。这是一个秀丽的小山村。后面靠着大山,前面是一片平畴;西南边是白水滩,从把荷经福利的那条水流,到此变成一条大溪,经过一小断崖形成哗哗瀑布;东北方向十余里,就是当时的向武州治了。徐霞客照例起得很早,而村里的脚夫,天没亮就等候着要出发。更奈是个小村子,没几个人,因此脚夫中有一半是少年。小孩也不要紧,反正离州城不远。于是,一行人来不及吃早餐就匆匆启程。

离开更奈向东行。一路上,不时有石山巍然高耸,有大溪穿峡而过。渡过溪中的堤坝,顺着山麓沿溪流走,倒也惬意。走了一会儿,来到了“北岸寨”。这个“北岸”,古人叫“不汗”,现在叫“坡兰”,属于祥龙村。徐霞客写道:“盖巍峰与溪北之峰峭逼成峡,溪捣其中,势甚险阻。巍峰东瞰溪西,壁立倒插,其西北隅倚崖阻水,止容一人攀隘东入,因而置栅为关,即北岸寨也。若山海之东扼,潼关之西悬,皆水冲山截,但大小异观耳,而深峭则尤甚焉。”这段话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巍峨之峰在东边俯瞰着溪流西面,像墙壁一样矗立倒插下来,它的西北角靠着山崖挡着水流,只容得下一个人攀着隘口向东进去,因而设置了栅栏作为关隘。好似山海关扼住东方,潼关高悬在西方,都是水流冲击山体截断,只不过是景观大小不同罢了,可是北岸寨关隘的深邃陡峭之势却尤其厉害。徐霞客在这里极力描绘了“北岸寨”地势之险峻,并把它和中国两大关隘山海关和潼关相比,说北岸寨深邃陡峭之势比这两关还厉害。可见,当时北岸寨隘门是如何雄峻。徐霞客在这里还讲了一个故事:前一年冬天,交趾寇贼攻打北岸寨,因这个关隘险要,攻不下来撤退。由此可知,隘门之坚固。隘门后面两山中间的下凹之处,就是老百姓住的寨子,官府派有大头目守卫着。

当年“止容一人攀隘东入”的北岸寨隘口

三百多年过去,如今我们再来到坡兰屯,已经见不到徐霞客笔下那险峻的关隘。一方面,原来成为天然屏障之一拦住来敌的河流,已经退了十到二十米,由大溪变成了小溪,原来靠着山边,河水汹涌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一片平整的农田。另一方面,原来坚固的关隘,如今只剩下几段沿着山根垒叠起来的石墙。只有那两块大石天然形成的“关口”,还能勾起人们对“止容一人攀隘东入”的那个隘门,以及先人们在此与寇贼鏖战情景的想象。不过让我们欣喜的是,这个地方的景色还是那么美,两边青山依旧巍峨葱茏;山间一带平畴旷野,作物蓬勃,绿草如茵;一道溪流,蜿蜒在田野里,澄碧的溪水静静地流淌。如今的坡兰屯,绿树成荫,小楼掩映,这些美景投进村前的河里,为满垌绝色平添了一道难得的景致。

从坡兰屯旁取道前行,转过一个山坞,来到了今天叫红联屯的村庄。南北的石山似门扇一样夹着,中间有平旷的原野,向东宛转而去,溪水也流贯在其中。曲折地向东走去,前面山麓下那个村落,叫东联。走到这里,更奈屯那帮少年脚夫已经疲惫不堪了,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一个村一个村地调换。没办法,坚持吧。往东北行走在平坦的田野间,两次涉过大溪,再沿西岸向东北前行五里,离开溪流后,沿着路右边的山崖向南转一里之后,来到了一个村子,就是如今的龙内屯。徐霞客在这里换了脚夫,再往前走一小会儿,已经看得见向武州城了。于是入城,住在公家驿站中。

从垌笋到向武州治,徐霞客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尽管行色匆匆,但他还是关注着身边的事情。他关注那被贼盗抢劫后寂寥无人的上控屯,关注那壁垒森严抵御外敌保卫家乡的北岸寨。

从他那着墨不多的几句叙述中,我们还可以读出他对向都优秀民风的特别肯定。看他写暮色中进入垌笋的这一段:“透峡东南向石山下,共一里,是曰陈峒。峒甚辟,居民甚众,暗中闻声,争出而负舆。又东一里,路北石山甚峭,其下有村,复闻声出换。”不长,全是客观的叙述,但其中一个“争”字和一个“复”字,就写得相当传神。“争”者,竞相也,抢先也,突出了“暗中闻声,争出而负舆”的人数之多,体现了村民们的热情好客与助人为乐。“复”者,再也,又也,那合人这样做了,那必人也这样做,说明做这种事的不单是一村一屯,而是已经形成了一方人的传统。其实,这种良好的传统,不单是垌笋的,不单是向都的,而是天等人共有的美德。从刚进入龙英州境的“馆舍虽陋而管站者颇驯”,到在龙茗登飘岩下到山脚时,“岩下仰而伺者数十人,皆慰劳登岩劳苦”,再到福新“日色已暮,村人自冈头望见,俱来助舆夫而代之”“为炊饭煮蛋以供焉”,无一不令徐霞客动容。他虽然远在边陲,却不感“独在异乡为异客”。因为,天等的人们是如此的善良文明而又热情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