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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现与互动:网络社会知识传播

【摘要】:[46]当人与知识的关系愈加交织与渗透时,新知识的涌现则逐渐成为一种常态。实际上,恰恰是这种“分立的个人知识”,亦即这种不为他人所知的对一瞬即逝的情况的专门了解,在社会中起着重大的作用。在知识增长的同时,作为人自身创造的结果,对于人有意识的行动会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的有

在悠长的时光里,伴随着传播的演进,知识、消息(信息)充盈于每一个时间的片段里,流淌在每一缕阳光的斑驳间。消息或信息传播中的涌现已经清晰可见,知识传播中的涌现,则一直在经典与神圣的笼罩下黯然无光,网络以及网络传播的勃兴使得知识传播中的涌现日渐清晰而激腾起来。网络传播中信息的涌现、规则的涌现、秩序的涌现、知识的涌现,是一个连贯而流畅的过程,其边界的柔软可塑与每个区域里核心部分特征的显著化之间的张力,以及层级之间涌现的不可逆与层级内局部的可反馈之间的差异是需要我们深入辨析的细微之处。

知识,就它反映的内容而言,是客观事物的属性与联系的反映,是客观世界在人脑中的主观映象;就它的反映活动形式而言,有时表现为主体对事物的感性知觉或表象,属于感性知识,有时表现为关于事物的概念或规律,属于理性知识。[42]柏拉图认为,知识是经过证实了的真的信念康德则认为,知识是思辨理性(speculative reason)运用于经验领域所得的结果。实际上,英文里“知识(knowledge)”一词遮蔽了希腊原文“gno-”所包含的“亲密”,“私己”,“劝说”,“规诫”这方面的含义,只剩下“知”,“由感受而理解”,“熟悉”,“专业技巧”,“确信”,“学习”等含义。[43]知识的定义及其含义的演变和多样正好反映了知识界或者学术界关于知识与知识的传播、知识与认识、知识与理性、知识与科学知识、知识与文明等等概念或范畴所呈现出的时代特征与谈论者的不同知识观。对于传播尤其是网络传播而言,知识与规则、秩序以及信息都是以内容的“角色”在参与传播过程的建构,而信息、规则、秩序、知识之间的联系与区隔仅仅在形而下的实践与形而上的思辨之处放射出概念的意义之光。传播中知识的演化或者知识在网络中的传播则更加关心来自何处的何种类型的知识可以传播,怎样传播。

知识的来源与分类往往具有概念逻辑上的牵连。关于知识的来源,罗素曾指出:其一为个人直接体验所得的知识(直接知识);其二为通过其他人间接体验所得的知识(间接知识);其三为内省所得的知识(内省知识)。英国科学家、哲学家波兰尼则将知识划分为默会知识或称隐性知识(tacit knowledge)与明确知识或称显性知识(explicit knowledge)。[44] 1996年世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的报告中将知识分为4类:知道是什么的知识(know what);知道为什么的知识(know why);知道如何做的知识(know how);知道谁能够做的知识(know who)。根据知识存储载体的不同亦可以划分为活体知识与介质知识。[45]继续下去,还可以有许多的划分,然而,知识的上述分类中,直接知识中需要表达可以表达的部分、间接知识的全部、内省知识的“浅表”部分,世界经合组织所言的第一种知识以及其他三种知识的部分,所有的介质知识,等等,都是网络可以并可能为之的传播。这些类型的知识在网络没有兴起之前,都已经进行了持久的传播,这种传播主要还是以人际传播与大众传播的形态为主体,尤其是传道授业的课堂与油墨暗香的书籍共同催生了知识传播的秩序与经典的璀璨光芒。尽管,这些秩序在原初与之相关的一切规则皆是涌现之作,皆是偶然或者对既往规则的传承与变异,历经多少代以后,这种知识传播的秩序在知识产权(如版权专利权等)的保护下,在资本利益的诱惑下,在精神价值的追求中日渐盘根错节,伴随这种盘根错节,那些“明确知识”也因之分离为权威经典与普通常识,时间的洗礼使得经典附着上“传统”的厚重与沧桑……许许多多的经典登上了神坛。福柯在考察西方近代人与知识的关系时曾指出:近代人本主义和人文科学的出现由于现代生物学、经济学语言学的成立,由此产生的“人”概念不指具体的生物人,而是一“知识空间”,即“人”代表围绕着它的一系列知识关系。“人”既是有关人的知识的对象又是其条件,它就成为一种经验因素和先验因素的组合物。[46]当人与知识的关系愈加交织与渗透时,新知识的涌现则逐渐成为一种常态。

众所周知,人类所面对的世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其所掌握的知识永远只是这个未知世界的一小部分,对这个世界全知全能的认识是不存在的。对于此,哈耶克有过一系列的论述。

社会存在的知识是分散的,没有一个人或者组织能将这些分散的知识绝对汇总起来,就特定时空的情势而言,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些独一无二的实际知识,唯有他个人可以最好地利用这种知识。这种分立的个人知识,实际上是一种“可以发现的”或“可传播的”和“可以阐明的”知识,主要是一种独立于“知道者”且常常隐含于各种形式制度之中或为其他行动者所拥有的知识,所以行动者本人未必一开始就拥有这种知识,但是他们却能够经由学习等手段而掌握这类知识,而这也就意味着,行动者对这类知识的把握和传播,实是以一种“知”或“有意识”的方式达至的,因为行动者知道他们所需要的知识和所知道的东西并且能够阐明它们。

由于我们的知识在很大程度上是默会知识,由于我们知道的要比我们能陈述的多,而且由于调整我们行为和感觉的社会行为规则以及那些支配我们遵循规则的规则归根到底都处于阐释不及的状态,所以在某些情势下,我们就可能只拥有极为有限的知识甚或没有知识,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是无知的。[47]

知识的首要特性就在于它的分散性、个体性、主观性,基于这样的特性,人对于自身默会知识的不了解,对于他人所掌握的所有知识的不了解,对于人类已经存在的全部知识的不了解,共同构成了人类知识传播的前提。这个前提,在大众传播的时代被有意无意地遮蔽起来了,取而代之并大行其道的是以理论知识(或科学知识)为代表的明确知识的经典,也即以经典为象征的知识传统。

理论知识始终而且只能是有关抽象秩序或模式的知识,甚至往往只是人们据以理解这类秩序或模式的原理的知识,但是这种理论知识却是以巨大无边的“分立的个人知识”为背景和为依托的。实际上,恰恰是这种“分立的个人知识”,亦即这种不为他人所知的对一瞬即逝的情况的专门了解,在社会中起着重大的作用。

在知识增长的同时,作为人自身创造的结果,对于人有意识的行动会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的有意识知识的局限、从而也是人的无知范围,亦会不断地增加和扩大。人类的知识愈多,那么每一个个人的心智从中所能汲取的知识份额亦就愈小。我们的文明程度愈高,那么每一个个人对文明运行所依凭的事实亦就一定知之愈少。[48]

这种“知之甚少”与“无知”本来就是人类知识的产生、获取与交换的基本状貌,网络以及网络传播使得这种状貌得以恢复,并以此作为自身的重要前提与历史延续。

知识的“知”与“未知”是知识传播主题——人之生物性和人性演化逻辑的过程呈现,亦是思、意识、智慧、形而上学等重要概念和范畴的经与纬。横亘其间的“中介”就是传播所言之“编码—解码”。“编码—解码”源自著名的贝尔实验室通信工程师克劳德·香农极富创见性的论文《通讯的数学原理》(A Mathema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在该论文中,提出了信息、信息的度量、熵等概念,同时也提出了编码—解码等一系列相关的概念,在克劳德·香农的时代实际上是无法实现数字化或者比特化的,然而克劳德·香农的伟大洞见在于,他完成了“信息”的各种形态(语言、文字、影像、声音、信号、电波、光波……)之间进行有效转换的数学表达。随后,克劳德·香农与沃伦·韦佛合著的《传播的数学原理》使得信息、熵、编码—解码等概念在传播领域大行其道。其实,哈耶克所言之“可以发现的”或“可传播的”和“可以阐明的”知识就是可以“编码并解码”的知识,至于这种编码—解码是在自然语言系统内完成的,还是在其他符号系统内完成的,不是知识传播重点关心的问题,可以肯定的是知识传播的历史与广义符号系统“规则”的流变是一个互为因果的演化过程。编码与解码只是这个演化过程中一直存在的一个重要环节在概念上的明晰化,事实上,挑灯夜译梵文经书的玄奘,口若悬河雄辩群贤的苏格拉底,大众传播时代出版大厦里忙碌的编辑部门网络时空里兴奋地“建造”自己QQ空间的青涩少年……正是编码—解码这个概念具有象征意义的典型图景的片段。编码—解码使得信号与信息、信息与规则、规则与秩序、秩序与知识、知识与智慧之间的转换成为可能,使得“知”与“未知”的鸿沟得以消弭。编码—解码伴随网络时代的到来逐渐演变为网络传播中的“比特化(数字化[49])”。其实,比特化(数字化)与编码—解码具有相似的延续的技术内涵,而比特化(数字化)较之编码—解码则具有更加宽泛的文化隐喻。“比特化(数字化)”使得网络之“线上”与“线下”、人与机器、互联网与社会的“中介”成为透明。“比特化(数字化)”就是“编码—解码”在网络平台上的演化结果,更是生物演化之遗传、变异、选择的“凤凰涅槃”。知识的比特化(数字化)使其实现了在网络之间以及网络与社会之间的传播,同时使得信息之比特流与意义链实现了人—机“节点”从数据到信息到知识再到智慧之间的链接,最重要的是使得节点的主体——人之大脑思维的“涌现”在大脑外部建构起了“可供参考”的映射。“数据、信息、知识和智慧是人类认识客观事物过程中不同阶段的产物。从数据到信息到知识再到智慧,是一个从低级到高级的认识过程,层次提高,外延、深度、含义、概念化和价值不断增加。在数据、信息、知识和智慧中,一方面,低层次是高层次的基础和前提,没有低层次就不可能有高层次,数据是信息的源泉,信息是知识的‘子集或基石’,知识是智慧的基础和条件。信息是数据与知识的桥梁。知识反映了信息的本质。智慧是知识的应用和生产性使用。”[50]

随着货币的广泛采用,消费社会的兴起,公民群体的觉醒使得知识传播秩序赖以存在的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秩序开始对这种变化有了响应,新的规则不断涌现,于是,支撑与搁置经典的神坛日渐风化脱落,结构的原因与历史逻辑的动力使得这种演化不可抗拒,而知识传播形态的“不了解”前提由遮蔽到敞开的演化才是经典消解的轨迹与标志。网络传播使得这种“敞开式”的演化愈加迅猛,正是成千上万的人—机作用者以节点的“名义”连接在一起,通过“比特流”的传递实现了“意义链”的扩散,带来了人类本真的、由来已久的、形态多样化的知识传播的飞跃与知识产生方式的变革;使得知识传播回归到了更加适应并利于每一个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选择与行为以及知识利用效率与效益的最佳化;知识中的“明确知识”亦在互动与涌现中以“链式反应”的态势膨胀为一个完全涵盖并跨越人类几千年文明累积的巨大知识库。当然,这种扬弃式演化的代价就是,冗余知识的剧增,信息的泛滥,知识传统中的经典在不经意之中的式微,以及智慧之“思”如落花般逝水流淌。传统意义上的知识经典犹如悬浮在信息汪洋中的冰山,其形态仍在,而冰峰已在消融之中,今日,新的知识能否成为明日的经典则是我们无法预期与把握的,演化的方向一直就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那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皓首穷经早已过世的“大师”们制造的知识经典通过“谜米”遗传给当下的人—机作用者,同时,那些在世的继续制造着知识文本的“大师”们亦秉持着残存的权威构建人—机作用者之“我”,这些作用者或匿名或实名在论坛里、在“群”里、在新规则框定的领地里才情四溢、针锋相对,延续着古希腊“广场哲学”的活跃与热忱,复活着知识的灵性和机智。顺势而为的“设计”与自生自发的规则、秩序则在演化的途中日渐被广大“个体”认同并以此作为选择、产生、升华“明确知识”的“线上”与“线下”的机制,这些机制使得往日的知识经典被广大个体作为智慧之“思”与选择、行为的“素材”,并逐步取代传统知识经典成为新的知识产生与应用的“经典”。“明确知识”涌现的机制与生命个体智慧之“思”的涌现机制之间那些隐约可循的路径,使得“默会知识”与“明确知识”不再只是概念上的界定,知识冲破了自身逻辑的限制,知识解放知识,使得“默会知识”与“明确知识”之间的涌现更加自由与顺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网络传播改变了大众传播对知识自由的束缚,超越了知识传播中理性主义的分工,知识自由的达成促进了大众的广泛参与和普遍的知识兴趣,以及知识客观性和社会公正性的实现。(www.chuimin.cn)

人类文明中的图书馆、百科全书等曾经作为知识传播的一种标志而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宝库”。最早将人类无限的知识收集于一个有限的空间之下,供人们查阅的要数古代亚历山大图书馆,而百科全书的出版则可以追溯到以狄德罗为代表的百科全书派。图书馆无论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社会中,都对人类文明的进步和发展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网络传播首先在以记忆和积累为模式的知识传播中大行其道,将以文字记载为主体的知识数字化,以言传身教为主旨的模式互动—机制化,于是,维基百科、百度知道、谷歌百科全书等知识传播新形态应运而生,生机盎然。

维基百科,是一个基于Wiki[51]技术的多语言百科全书协作计划,是一部用不同语言写成的网络百科全书,其宗旨就是为全人类提供用他们所选择的语言进行动态的、自由的、开放的访问、书写和编辑的全球知识体。维基百科以4个鲜明的特征实现了对传统百科全书(或图书馆)的跨越。其一,参与机制的简便,使知识易于累积,使得维基百科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包含人类所有知识领域,内容最丰富、规模最大、使用最方便、更新最迅捷的图书馆或百科全书;其二,维基百科避开了传统百科全书精英参与、审阅、论证的烦琐过程,任何注册者都有资格修改这个百科全书中的任何一个条目,使用者与编撰者的合一使得维基百科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民的百科全书”;其三,维基百科使用GNU自由文档协定证书[52],其内容允许任何第三方不受限制地复制、修改及再发布其中的任何部分或全部,这使维基百科成为内容完全开放的百科全书;其四,广大社会个体通过计算机与网络实现对维基百科的使用、编写和管理,作为一个关于人类知识的综合性百科全书,每一个词条的编撰都是无数人—机作用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因此,每个词条囊括了关于这一话题的所有不同观点和不同事实,同时这些观点和事实还会随着人类认知能力和知识的积累而与时俱进地改变,这使得“中立的立场,中性的描述”成为维基百科运行机制的重要原则。

百度知道亦是采用与维基百科相似机制的中文百科全书。“百度知道”并非是直接查询那些已经存在于互联网上的内容,而是用户(社会个体)自己根据具体需求有针对性地提出问题,通过积分奖励机制发动其他用户,来创造该问题的答案。同时,这些问题的答案又会进一步作为搜索结果,提供给其他有类似疑问的用户,达到分享知识的效果。百度知道的最大特点,就在于和搜索引擎的完美结合,让用户所拥有的默会知识转化成明确知识,用户既是百度知道内容的使用者,同时又是百度知道的创造者,在这里累积的知识数据可以反映到搜索结果中。通过用户和搜索引擎的相互作用,实现搜索引擎的社区化。[53]

百科全书与图书馆在维基百科中已没有了显著的界限,而且,文字不再是记载知识的唯一符号,声音、图像、影像以及文字共同构成维基百科全书知识记载的符号与工具;同时,言传身教亦不再是唯一的传播形式,平等的沟通,中立的立场与中性的描述原则使得知识传播的涌现成为一种常态。网络中的知识传播,一方面,在人—机作用者的生物系统与谜米系统之间以及默会知识与明确知识之间通过涌现实现相互转换;另一方面,在各个人—机作用者之间以及知识库的编撰、累积过程中通过涌现实现观念的竞争与对话。

面向公众的数字图书馆与百科全书无论其编撰者是否具备权威性,公众主要还是通过这种自生自发的秩序,依靠知识数字化以后的信息进行竞争来获得认可与采用,即使是专业领域的知识库同样需要这样的机制才能实现知识传播的涌现。1982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美国国立医学图书馆(NLM)、美国国家生物技术信息中心(National Center of Biotechology Information,NCBI)等机构开始建立核酸序列数据库即GenBank,它是一个公共数据库,提供所有公开发表的核酸和蛋白质序列及其生物学注释以及书目文献等信息。1984年美国NIH和Intelligenetics公司建立了分子生物学计算专用的Bionet,到1990年该网由GenBank-On-Line Servies(GOS)和NCBI Network所取代。早期GenBank向用户提供基因数据光盘,随后以互联网为纽带建立了电子邮件服务器,用户通过发送电子邮件,即可免费检索基因库或进行远程序列分析;还提供匿名FTP服务,用户可以免费获取基因库的数据或软件,在本地的计算机上很方便地建立自己的序列数据库及其相应的软件,作为“条件”,每一个新发现的基因需要登记在GenBank里,Gen-Bank通过与分立的个人“专业”知识之间互动、互惠逐渐生长成分子生物学领域的权威知识库。早期的基因数据库与以往任何一个图书馆或百科全书具有相同的编撰机制,随着网络的兴起,其运行的机制发生了巨大的变革——互动、开放、共享,基因库则因之演变为一个全球最大的、最常用的、最权威的生物基因知识库。网络平台上的公众知识库或者专业知识库,其编撰、运行、管理,使用者的互动、共享等具有相似的机制,网络使得知识的传播成为一种常态,而“机制”使知识的传播在涌现中发生、传递与升华。知识库采用何种运行机制,即,是否遵从互动、开放、共享的准则无疑成为知识库是否能在网络平台上被广大“个人”使用并反哺该知识库使之广为流传的分水岭。我们无法想象维基百科如此海量信息的知识库,只有5个正式的在编人员,这是既往所有知识库(图书馆、百科全书)无法企及的。所有恪守于大众传播时代的知识传播模式——依靠知识精英去采集、编撰、传播人类知识,依赖业已形成的大众传播体制(如出版社)去维系传播者价值、利益以及权力的理念、态度与行为都将在网络传播的环境中失去活力与滋长的动因。

网络传播之前尤其是印刷传播、电子传播时代,知识的传播是依托一系列规则来维持知识传播过程中传播者的价值、利益、权力以及持续传播的动力,这些规则体系就是人们通常需要面对的版权法、合同等,这些规则体系共同构成了大众传播坚不可摧的结构,亦是许多经典的著作及其作者赖以存在的基础。然而,网络传播日渐兴盛起来之后,这个基础同样受到了质疑与挑战,规则在演化中趋于稳定,只要这个过程足够漫长,所有在以后岁月里遭遇这些规则的人们都会自然地认为这些规则是合理而合法的,殊不知,理与法不过是无数拥有分立知识的个体历经数代逐渐演化而成的秩序而已。我们以《哈利·波特》系列作品的发行与翻译为例,来考察网络传播是如何对大众传播中知识传播的架构与维护体系发起质疑与挑战的。

1997年《哈利·波特1》发行。随后,首席网络翻译官——北京大学大二理科生Blimey在哈利·波特讨论区的活力吧陆续发表自己译作;“霍格沃茨翻译学院”成立,随后又提供《哈利·波特7》 网译中文版免费下载服务;盗版猖獗,人民出版社发表声明;法国16岁少年因翻译英文版《哈利·波特7》前三章并放于网上,被警察局拘留……[54]

在《哈利·波特》系列作品的发行与翻译过程中,我们所能感受并需要言说的是,支撑整个出版领域乃至大众传播范畴的重要方面的法律以及运行规则正在出现不适应。无论是被拘留的法国少年,还是北京大学大二理科生Blimey,他们仅仅是广大持有分立的个人知识的“网民”中的一员,仅仅是以匿名或半实名的面貌在完成某种他(她)所渴望并理解的知识的传播,这些个体对于“翻译”的体验不再可能具有玄奘的崇高使命与神圣光环,亦不再可能具有辜鸿铭学贯中西的自信与从容,更不可能有傅雷精雕细琢时的孤芳自赏……有的,仅仅是众多个体依托某种机制完成自有文字以来的印刷传播、电子传播中“知识”的转换、翻译与传播而已,仅仅是生命个体对于J.K.Rowling用英语书写的《哈利·波特》这个故事与角色的喜爱,并且通过“翻译”这个途径在网络这个平台上将这种“喜爱”传递给了其他生命个体而已,这与两个生命个体在树影婆娑里,品着咖啡,甲向乙诉说着一段见闻、一段趣事别无二致。法国警察为了捍卫法律尊严的行为与人民出版社副社长的辩解,仅仅是国家机器维护者与大众传播出版体制典型代表在网络传播撼动既有规则体系中的不适与嘀咕。盗版书商通过肆意掠夺网络上不断涌现、自由流传的“翻译母本”,以远远快于体制内出版机构的速度炮制出成千上万的群体共同翻译的中文《哈利·波特》,广大读者手抚散发油墨芬芳的书页或者直接通过屏幕(甚至包括手机),伴随主人公同喜同悲地云游,充分延续内心那份遗传至今的顽强的阅读习俗,在这里,唯利是图是盗版书商不变的初衷,而游离于规则体系之外的免费的译者庞杂的“翻译文本”才是其肆无忌惮的筹码,体制内出版机构需要抵御的不仅仅是盗版书商的猖獗,其实,遗传千年的阅读习俗的些许“变异”,广大生命个体分立的个人知识在网络中的涌现、更新与传播,以及大众传播规则体系的式微征兆,才是其需要真正面对的“劲敌”。毋庸担忧,因为以互动与涌现为“表里”的知识传播在网络平台上已经确立,对于强悍的大众传播的规则体系亦开始产生着撼动,新的能适应这种环境的规则亦将在知识传播的互动与涌现中自生并成熟,悄无声息地构建起网络传播时代新的规则体系。

如果说《哈利·波特》的翻译以及在网络上的自由泛滥传达出传播者个人喜好与强烈的娱乐因素,那么,“嫦娥月照”则折射出那些科学的、专业的知识传播同样在互动与涌现中去伪存真,趋近“正确”。

2007年11月26日中国月球探测首幅“嫦娥月照”发布,网友提出嫦娥月照酷似美国之前的月照,甚至怀疑会不会是抄袭。2007年11月30日,网友LiuJun在中国探月论坛发帖称,从嫦娥月照上发现新的月表撞击点。在相同区域,嫦娥月照比NASA的多了一个撞击坑点。2007年12月2日,中科院院士、中国月球探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驳斥“首幅嫦娥月照系抄袭美国”一说。随后,展开了一个波及广泛、主流媒体介入、专业与爱好者参与的大讨论……[55]

知识,尤其是科学知识,在传播过程中受到置疑与批判是最正常的事情,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用科学的态度与方法去面对、去处理,而最不应该、最不正常的恰恰是用爱国心、责任心、感情等词语来搪塞真伪与痛斥质疑。事实证明,第一次公布的“嫦娥月照”确实出现了拼接错误,广大的网民,尤其是其中的专业人员、天文爱好者,通过分立的个人知识利用网络平台在互动与竞争的引导下,发现并解释了这个错误,同时,这些发现与解释不断涌现并传播给其他的网民,于是,知识在涌现中传播,知识亦在传播中涌现并去伪存真、趋近“正确”。首席科学家面对的是广大拥有分立的个人知识的专业人员、天文爱好者以及普通网民,就单个个体而言,每一个个体所拥有的天文、航天等方面的知识肯定不及首席科学家,但是,这些分立的个人知识的总和以及在网络平台上的互动中去伪存真的“能力”肯定亦是首席科学家无法企及的,即便有科学体制的呵护与所属团队的支撑,首席科学家在应对广大“人—机作用者”的质疑与批判之时,仍然无法自持被“异化”为一个理性的“堂·吉诃德”,亦没有把握去战胜一个无形而巨大的无知的“风车”。此时的涌现在范围与振幅上不及前面提及的信息涌现,但是在观念的层面上、在知识的深度上却具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与摧枯拉朽的力量,涌现,摧毁了知识中的“错误”,同时建构起知识中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