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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斯多德的思想体系分析-韦卓民全集

【摘要】:亚里斯多德的思想体系,概言之其根源有三。亚里斯多德的质料不具有任何固定性。根据亚里斯多德而言,形式才是积极的、能动的原则。亚里斯多德的学说与其著作包括当时各方面的知识,前章已略有论列。谈到亚里斯多德的思想体系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首先体会到他受之于其业师柏拉图的宇宙观。

亚里斯多德的思想体系,概言之其根源有三。第一,他生长于古代希腊奴隶社会之中,其家庭又和马其顿的统治者联系很深,他作为一个思想家,就意图在其国家学说和其经济学说中掩盖奴隶主国家的阶级剥削本质,认为政治斗争和社会动荡只由于财产的不平等,而看不见当时的阶级斗争日益尖锐化,于是他才有这种说法,认为奴隶不过是躯体,不过是“会说话的器械”,只有和植物共同的消化养料与生长的两种机能,和动物共同的感知,而无人类特有的理智,惟有统治者才有理智而能运用思维以控制一切情欲,使之纳入正轨以至中和而得安谧。这种说法,无非是要替执行镇压劳动者阶级职能的奴隶主国家的统治阶级加以辩护。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荒谬理论,竟出自古代希腊大思想家亚里斯多德的手笔,为阶级决定思想之又一明证。执此以看亚氏的政治学和伦理学,其本质所在,就洞若观火。第二,亚里斯多德是柏拉图的入室弟子、亲炙柏拉图者凡19年,其在柏拉图学院之后期,虽然与其师的学说,不无出入,在某些地方并曾与之分庭抗议,但大体上许多还不能逃脱柏拉图的樊篱,即举上面治人治于人之说,拿来同柏拉图“理想国”之分公民为三个阶级,统治者、武士、劳动者,其劳动者只应竭力于生产、不问政治,完全受其他两个阶级所指挥所控制,惟有统治者之职能才是运筹帷幄,发号施令,那种说法相比较,又何以异?师弟之同为一丘之貉,可以断言。此仅言亚氏之政治学说。至于亚氏的哲学、形式上似青出于蓝,但其本质仍不过柏拉图思想的变态。例如,最显著之一点,是柏拉图把理念和现象的两个世界完全割裂,理念世界才是真实,现象世界无非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色即是空,无有是处,两世界之间,横着一条鸿沟,不可逾越,而亚里斯多德则认为物体最后的基体是质料,由之而产生一切物体。质料是永恒不灭的,却我们不能把质料看为唯物主义的物质。亚里斯多德的质料不具有任何固定性。质料还不是现实性而是可能性,只有它和形式结合起来的时候,才变成现实性。根据亚里斯多德而言,形式才是积极的、能动的原则。形式才使质料得到确定性。形式在亚里斯多德的希腊语是proteron ti phusei而质料是proteron pros imäs。前者是普遍原则义、德文的scköpperische Begriff“创造的理念”义;而后者是感性认识的个体。故据亚氏之说,质料只是可能,只是潜在,形式才是能动,才是实在。物体的运动和发展是形式的作用。质料只是体现形式,而且为形式实现的阻碍。亚氏之这样把形式与质料结合起来,把柏拉图的理想与现象结合起来,以发展这一观念来说明两者之联系,实胜其师一筹,但是以究形式与质料之极,则在亚氏发展的程序中,其最低下者虽不能是无形的质,而其最高最善者是无质的形,即其所称为神者,仍是与物分离。岂非亚里斯多德对于其师柏拉图之唯心学说,欲加以批判而未能,结果仍然把心灵看为身体的形式,把神看为一切形式的最后形式,所以列宁在其《哲学笔记》中有这一句话:“亚里斯多德如此可怜的抬出神来反对唯物主义者吕基伯(Leucippus)和唯心主义者柏拉图。”[1]由此可见,亚里斯多德对于柏拉图思想影响之挣扎,终之不免陷入神秘的概念中,是皆亚里斯多德留居柏拉图学院近20年所致。教育与社会环境的潜移默化其为力有如此。第三,亚里斯多德生于当时希腊最著名的世传医生家庭,属于亚士克拉克也族。亚士克拉克也,希腊语为Asclepiad、从医药之神Aesculapius或Asclepius而得名。其族屡代产生名医,为王者御医。亚里斯多德的父亲尼可马克斯(Nicomachus)即马其顿王室的医生,因之亚里斯多德和马其顿的统治者发生密切的家庭关系。他的父亲虽早死,亚氏为其母扶养成人;却当他幼年,曾受过医生的生物解剖训练,遂养成他对于生物研究的兴趣,终其身而不衰。据亚氏的遗著、他所研究过的动物近520种,比之今日生物学所知道的动物50万种,当然是有天壤之分,但以当时计,则亚氏的生物学研究已无出其右者。他的研究方法,主要是比较解剖学和比较形态学的方法,所观察的不只是动物的外形,而且是其内部的结构,不只是长成的动物,而且是由胚胎以至于死亡。他曾研究雀鸟繁殖的移动,鱼族在水中的浪迹,并且追求其移动与浪游之故。其兴趣所及,是从动物的生出、生长以至其种类的进化。亚氏的生物学学说,实在可说是开生物进化论的先河。其观察的结果,如“四足兽之胎生者皆有毛、其卵生者皆鳞类”等等,都成了生物学的定论。早在2400年前亚氏已将鲸鱼区别于鱼类,其对于鱼类鳃的观察,尤其是进入精微,对于墨鱼的研究极其详尽,其对于动物的生育研究,特别是多,且著有专论。像这样具体事物的观察,动物发生发展的研究,自然要使亚里斯多德在自然界中认识了多少存在于事物转化与发展中的辩证唯物主义因素,使他不能不在其思想上有要求脱离其师柏拉图唯心主义的倾向。但是在其进行解释动物怎样由一形态过渡到另一形态的转化时,亚里斯多德又提出所谓“隐得来希”这一理念。entelekeia[2]“隐得来希”者,即“实在性”义,如上引后句有云:“行动是终极,而实在性即行动。”即“实在性”一词亦是由“行动”一词而来,意味着完全的实在。亦即《苏联大百科全书》所说:“他所谓‘隐得来希’就是运动所达到的结果、运动所达到的目的。”“而这种目的、结果在运动开始时只能呈现于观念中。这样提问题的结果、使他得出唯心主义的结论、认为每一存在都含有自己的内在目的。”[3]因之,亚氏在自然科学研究中所体会到的辩证法的因素,又沉没在其师柏拉图的唯心主义的形而上学之中,使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成分在他的思想中总是纠缠在一起。表现出来,时而唯物、时而唯心,摇摆不定。我们是这样看亚里斯多德的思想根源的。

亚里斯多德的学说与其著作包括当时各方面的知识,前章已略有论列。本文研究其形式逻辑一个部门,自无逐一讨论的必要,但他的一般思想体系,当然要影响他的逻辑学说,故有简单地来叙述的必要。

谈到亚里斯多德的思想体系的时候,我们不得不首先体会到他受之于其业师柏拉图的宇宙观。柏拉图的宇宙观为一个宝塔式的体系,塔巅是最完全的存在,其下各层,离巅愈远,则其完全性与发达性就愈差。处于塔巅之存在,是最完全、最发达的,故为宇宙中之最真实、最合理、最完善的。惟其已是最真实、最合理、最完善,故不须再有所改变,因其真实性、合理性、完善性,已是无可复加的了。塔之巅是如此的,而塔之底则反是。存在于塔底的,是人们耳目所接触之物,变动不常,与最高存在的真实、合理,与完全无关。巅与底两极之间为各级中层的存在。

由此可见,柏拉图与其徒亚里斯多德之所谓“真实”,实乃名副其实之义。凡物之诚为是物者则真,不诚为是物者则伪。真与伪是相反的。

由是而言,则变动不常的物,以其仍在变动之中,故其真实性与合理性当然尚未完全。完全真实合理之物必不变动。物之变者以其不是完全真实之故。但变的本身是完全的合理的,因之亦是完全真实的。

变之为变,是由未完全以臻完全,所以变动实是发展,实是由不完全到比较完全,由此较完全到更完全,以臻于真实完全,有如卵之变为孵、孵之变为鸟,此之谓变。然鸟之生而长,长而老,老而至于死,是亦变动。

其变必有变之故,有故是为常。万物之变,可究之而得其理。理者常也。故其归趣就是变无不合乎理。而所谓变就是质料之与形式结合。故亚氏之质料与形式两概念又不可不加以解释。

一般地说,质料是形成物体之材料,形式就是使这样材料结成一个整体的模型。刻铜为像,铜就是像的质料,像之所以为像,即因有其形式。像之型成,像之有其各部分的模型,像之如法布置,大小、方圆、高低、曲直各得其所,各部分量之如法分配、都是使质料具有形式,使铜成为像。一切跂行喙见,蠉飞蠕动、兽胎不贕,鸟卵不毈,万有不同,皆因形成之各异,使其质料之表现不同。故质料有待于形式,却形式又不离质料。质料与形式本为整体,不可分割。思维抽象分而别之、乃成其二。变之为变、是质料与形式之消长,形式之入于质料愈加多,则物体愈表现其为该物体之形式。是则该物体之为该物体亦愈真实,愈完全,因之而为愈合理,正如铜之愈为像,则其铜也愈减,其为像也愈加。铜加消而像加长,像于以形成,遂见像而忘其为铜,然铜未得而全灭。此亚氏之所谓质料与形式。

可见变者非质料之变,亦非形式之变,乃质料表达其形式之变。变动仅仅是质料与形式互相消长之变。故以亚氏之思想体系而言,质料者潜在之谓,形式者实在之谓。潜在逐步成为实在,是之谓变。物之未臻完全,就不得不由潜在愈趋实在,由潜在趋于实在的过程,亦即变之过程。物在变动过程中,实未完全成其为是物。称之为是物、实则此物之潜在逐渐变为是物的实在。故亚氏之变,变发展的意思。不变则不能发展为是物。

这样说来,亚里斯多德的思想是继承柏拉图的学说,认为物变之中,形式主动地使质料渐趋于实在。其主导作用是形式而不是质料。这就是柏拉图认为理念世界是真实世界,变动的现象世界是虚幻的世界的学说。其唯心主义之成分甚为显著。亚氏质料之性质意义模糊。故质料与形式虽然并存于物体,而二者不可离,但质料本身是完全被动的,必须服从形式的主导作用的。无形式则质料失其真实性,只成一无何有的东西。所以质料只是潜在。潜在之成为实在,虽可说是质料之发展,其实是由于形式的逐渐增长以致质料的逐渐消失,臻于极点,惟有纯形式之独自存在,成为宇宙间最真实、最完全、最合理的存在,而质料便完全消失。质言之,柏拉图肯定是最初只有的理念而无物质,亚里斯多德似乎认为先有最初无形式的质料,而质料逐渐与形式结合,质料则以渐减,形式则以渐增,以至其极,质料全亡而形式独存,实与柏拉图之唯心主义无异,所谓殊途而同归。

不惟这样而已。从亚里斯多德的演变说来谈,其唯心论且益明显。亚氏之演变说是以原因为变动之理。原因有4:质料原因、形式原因、动力原因、最后原因(又称目的原因)。此4原因之说,散见于亚氏各书,例如在其《形而上学》标准页第983a第24至32行,就是这样讲的:“我们只有认识事物的基本原因时,才是真正认识该事物,所以不得不求事物的固有原因。而原因有4种意义。第1是本质,即物之何以是如此、须于其定义求之。事物最后的‘如何’就是它的原因与原理;第2是事物的质料,第3是变动的根源,第4正与之相反,即事物的目的又称事物之目标,就是事物发生与变化之终点。”所言第1本质者,即形式原因,第2质料者,即质料原因,第3变动根源者,即动力原因第4目的或所求者即目的原因。既有质料原因为事物的基础,复有动力原因为变动的根源,而亚氏复加上一个形式原因以说明某一事物之所以变化而成为该事物。因有形式为其动力,按其发展的程度更向着形式推进以求其更能表现此形式。孩提之童,已是人之具体而微者,但尚非成人。及其成人,目的已达,才为其终极。故终极虽最后出现,而其为变化之原动力则在变化开始之先。足见亚氏之4种原因之说,实是1种“折衷主义的理论和他关于形式与质料的两面性学说密切联系……并给唯心主义和目的论保留余地……”[4]

4种原因的作用,在事物变化过程中,有时不易看出,因为有些原因,尤其是形式原因、动力原因与目的原因是交错的。例如,据亚氏的原因学说,在人们自觉的行为之中,其行为必有所求,而所求看就是行为的目的,就是行为最后所要表达的,即其形式。所以行为过程之中,目的原因就是行为的形式。目的必要达到,行为就必须努力以求达到此目的,而使行为努力之动力,也就是此目的,故目的原是目的(最后)原因,同时亦是动力原因。在此种情况下,目的原因与动力原因是二而一、一而二,无异无别,只有思想中予以区分。而且行为努力于目的之表现,真实无妄的行为终必接近于此目的之表现,是则目的原因又是形式原因,故目的原因、动力原因、形式原因、三者是同一的原因,至少在人的自觉行为中,以行为来改变当前的情况,三者是交错着而起作用的。人的自觉行为是如此,艺术创作亦复如是。艺术工作者的图案,是其艺术创作所力求表现的目的,亦即使创作推动的动力,同时亦是艺术创作的形式。形式、目的、动力不易区分,三者相互交错而对艺术创作起其作用。此理亦甚明。

即在自然现象中、目的原因、动力原因、与形式原因、亦不能分开。今甲静体,被乙动体所推动。以亚里斯多德的陈旧动力学说而言,凡物必有自然之位置。物之下坠是寻求其应有的位置。但亦有被迫而动者。甲体原是静的,而被乙动体所推动,其动亦有两方面。乙动体之推动甲,是表现其潜在的动之作用,而甲体之被推动,亦表现其能被推动的潜在性能。故一物之推动另一物,也是潜在变为实在之表现,实是质料发展而为形式。故其动力原因,亦即形式原因。动体之推动静体,其原动是由于始因,始因辗转而有次因的形态以至原动之终极,故凡动皆以达其终极,以完成其始因,是则动体之推动静体,在其推动过程中,又有目的原因之作用。动力原因、形式原因,又有目的原因相交错,结合而为一。故云在人的自觉行为中三因之交错如此,在自然现象之机械运动中,亦复如此。自然界之运动,以亚里斯多德而言,是被动,是不自然的运动,而人的行为而下自然界的运动,其自觉成分逐渐变为机械的被动,然其自发的成分并未完全消失以至于无的。

4种原因的第4种是质料原因。物之质料原因是物之成为是物所必需的条件,却其本身在物之演变过程中,不是主动而是被动的。质料有待于来自外面的动力原因,然后按其形式原因而变动以达到其目的。变动之中,质料常住为变动的潜在性,及其逐渐演变,潜在逐步变为实在,则质料递减而形成递增,减之又减,惟不能尽减以至于无。即此之故,在变动境界中不能有绝无质料纯形式的存在,亦即潜在不能完全成为实在,是以据亚氏的说法,变动境界中之物体,绝无完全真实的。完全真实,则无潜在,无潜在,则无演变。由是而言,则资料固是物之所以为物所必需,而又是物之不能完全成为是物之因素。质料之为变化的质料原因,是这样的意思。故质料者,是物之能演变的必需条件,而又是物之不能完全达到其演变的最后目的之原因。据亚里斯多德的学说,质料在其本质上与形式是对立的,要从这点来理解它。如果说形式是真实的、理性的、则质料就是不真实、非理性的。因此,亚氏的现象世界以其变动而言,是相对不真实,相对不合乎理性的,并非绝对不真实,绝对不合乎理性。

变动的现象世界中有四元素,曰地、水、火、风。四元素合而为万有、为山川河海、花草林木、鸟兽虫鱼,然此外尚有未合之纯地、水、火、风。万有之差别,以其所含之四大成分不同而各各不同。万有同此地水火风,形式所不同者是所含之成分不同。不同成分的地水火风合为不同的纤维,不同的纤维再合而为组成生物机构的比较更高级的混合体。生物机构分而为器官。器官之为器与官者,以其各有职守以达到生物所要达到的更高的目的。不同器官各按其不同的职守,以共同达到生物之共同目的。分守有责,各尽所能,在植物阶段,是不自觉的,但它们是同赴一个共同目的,据亚里斯多德看来,是很明显的。植物的质料是其纤维组成的各种器官,其形式就是植物的三种生命机能:吸收营养、成长、生殖。总而言之,植物的形式是植物的生存与繁殖。生存繁殖之为形式渗透了吸收营养、成长、与生殖之中。植物这形式一旦消失,则其组成部分必分而为化学的化合物,各自存在而不成为有组织的统一整体。故亚氏认为形式是物体之为是物体的原因,无之则不能成为是物体。

由植物演变而为动物,则植物所赖以生存之吸收营养与生殖的机能又变为动物阶段的质料以表现动物更高的形式。动物阶段上营养与生殖更服从于动物的有感觉有情欲的机能的。因之,动物的植物机能、不同于草木的植物机能。植物机能之在动物中的作用,不是经常的而是间断的。(www.chuimin.cn)

发展到人类阶段,生活的主要特征,根据亚里斯多德的学说,是其理性活动。在理性活动下,植物与动物的机能皆成了人类生活形式的质料,服从于人类形式的表现。感觉与情欲之在禽兽是紧密地相互结合着,而人喜怒爱好欲的感觉常常引起内心的冲突。于是为着其内部的协调,就不能不加以节制。理性者即所以保证情欲之平衡。意志之功用是坚持理智对于情欲的影响与指导的。这就是亚里斯多德4种原因的说明,亦即亚氏自无生而到有生,自植物而到动物,而到人类发展的理论。其演变的动因不是生存基础的质料,而是使质料变化的形式。形式原因既与目的原因合,则一切演变皆有预定的目的为之指导。由斯而言,则其学说不只如上面所指出的,给唯心主义与目的论保留余地,而且可断言的是露骨的唯心主义目的论。其摇摆于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之间者,是在于他既认定形式决定一切演变之后,又不断地提出质料为演变的必需因素。孰先孰后,亚氏常常摇摆于二者之间,未能解决。

但生物学是亚里斯多德所特别注意研究,毕生从事,未尝或断,且有显著成绩的一门科学。在其现存的著作中,生物学的论述占很大的比重。为着我们要了解他的形式逻辑学说起见,我们只需指出两点:第一,是他的生物分类法。亚氏的分类法在欧洲的生物学占统治地位,垂2000余年。一直到林奈的比较更科学的、根据比较解剖学和比较胚胎学的生物分类法提出之后,一般的生物学者才把亚氏的分类法放弃了。亚氏的分类法是继承柏拉图的二分法为其主要的方法的。在他的生物分类中,只有类与种。因他所搜集的标本,以当时而论,不为不多,但以实际来讲,还是有限。尤其是植物的形态,他所知道的比较少。而且留存到现在的,关于植物的亚氏论著,几乎尽数遗失,故类与种就足够为其生物分类的基础。他的动物分类,首先分为陆地动物与水中动物,再将陆地动物与水中动物以二分法进行划分。这种以二分法为划分的主要方法,影响了他的逻辑思想和逻辑方法。第二,是他之认为整个宇宙是定形的。一个无限量发展的宇宙,是亚里斯多德所不能想像的。自然不过是“机械作用”,后世以拉丁文来表述的deus ex machina。变动中只有量变而无质变,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生息繁殖,各从其类,屡代相传,所谓桃生桃,李生李,“自然是忠于类型”,不会有新种的发生。因之,凡类皆有人所能尽数知道的种,正如三角形之类只能分为三种,而不能更有其他。这原本是柏拉图从永恒理念出发的一套思想。亚里斯多德治学的方法固然和他的业师所用的方法形式上不同,但师徒两人的宇宙观,本质上是没有差别的。

在亚里斯多德的思想体系中,和逻辑比较密切联系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感性认识与理性思维的问题。这是一个心理学的问题,而在亚氏的思想体系中,心理学和生物学是未曾分开的。据亚里斯多德的说法,感知或知觉都是潜在的变为实在。客观事物有其可见性,故在其刺激人们的感觉器官时,它之能刺激,就是潜在的可见性变为实在,而人们受外物刺激而有感觉,由感觉而成知觉,亦是其潜在的能见性变为实在。两潜在性凑合而有感觉、感知的实现。感觉、知觉的内容留存在人心中而为印象,为事物在人心中[5]的形象。却这留存在人的心中的事物之形象,不论是从心理学上讲,抑是从生理学上讲,是一个进行着的过程,而非一个僵死的东西。这印象在想象的发生时、原是知觉留在心中的痕迹、却人心的能动性使其内容变化而为想象。故想象不是与外物接触的心理活动、但其内容的来源未离外界事物。想象如此,思想亦复如是。据亚氏的心理学说,思想是想象的发展,故思想亦非由直接与外物接触而来。其根源是由于想象,故研究未离外物。然而初而感觉、知觉、继而印象、想象,以至于思想,始终未离人心潜在的能动性。人心的能动性即心理活动的形式。其外界刺激不过是感觉、知觉活动的质料。这质料存留在人心中与更高的形式,即印象、想象等形式,结合而为印象、想象,这都是人心的能动性的表现。但是根据亚氏的学说,人是理智的动物。人的特征为理智。故惟有在思维之中,人的能力性才完全表现,而且感觉、知觉、印象、想象等低级心理活动的成果都是思维的质料,为思维的形式(亚氏学说所指的形式)所实在化而发挥其潜在性。故思维虽不离外物,而其本质则是理智的能动性之表现。亚里斯多德曾说过:“思想的机能是它能在形象中想到形式。”[6]当人心在两个以上的形象中发觉某一共同点时,便是思维的开始[7]。然而思维的对象虽是一般性的东西,但总是不离形象以为之助,正如几何学讲到三角时,本不问三角之大小,但不能在绘图来说明三角时,而可绘出无大小的三角。亚氏的这种说法,是合于一般存在于特殊,特殊表现一般的原理。他的这样一点是与柏拉图之把一般与特殊之间划上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的说法,大相径庭的[8]

由上面亚里斯多德心理活动的概要,可见其心理学说是与其事物发展的学说首尾一贯的,是演变的观点,是质料与形式相结合却以形式为其主动的看法。

这显然是唯心主义。亚里斯多德的思想系统中,有时是唯心主义表现得突出一点,有时是唯物主义表现得突出一点,有时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纠缠在一起,是柏拉图思想影响结合他自己的社会历史条件、他自己的家庭出身,对他的自然科学研究所接触的唯物因素进行斗争的结果。从亚里斯多德思想发展来看,唯心主义成分与唯物主义成分的比重,并不以他的思想成熟到什么程度而有分别。亚里斯多德年龄愈高,他的老师柏拉图死去已久,似乎在某些方面,他的思想表现柏拉图的影响则愈淡薄、却这影响并未完全消失。他的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思想成分实是和他所研讨的问题关系更大。在他的政治学、经济学、伦理学中,因为这些问题都是和柏拉图的宇宙观人生观直接联系着的问题,亚里士斯多德的思想所表现的唯心主义的成分就比较重。而在他的生物学、逻辑学中,因为在这些问题上,他受柏拉图的思想影响甚为薄弱而且是间接的,他的唯物主义成分就占优势。研究他的逻辑问题时,就看得更清楚了。

【注释】

[1]《哲学笔记》,俄文版,第264页,据《苏联大百科全书》所引。

[2]见亚氏:《论心灵》412a,27与《形而上学》1050a,23。

[3]《苏联大百科全书》《亚里斯多德》,人民出版社,1954年,单行本,第10—11页。

[4]《苏联百科全书》,单行本,第11页。

[5]亚里斯多德认为心是心理活动的器官。

[6]见《物理学》标准页第427b第14至16行,431a第16行,432a第7至14行。

[7]参看《分析论后篇》标准页第100a第4至16行。

[8]参看柏拉图:《理想图》标准页第510b至511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