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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间谍窝:揭示中东深渊的激动心灵

【摘要】:把充满仇恨的“美国间谍窝”名号授予前美国大使馆,伊朗人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伊朗现政权是在反抗并推翻前巴列维王朝的基础上建立的;巴列维国王的最大外部支持者是美国;美国在伊朗的最鲜明体现是其驻德黑兰大使馆。11月4日,激进学生再次占领美国大使馆,并将63名使馆人员扣为人质。除了5名妇女、8名黑人和1名患病者提前获释外,其余52人被扣押了444天,直到1981年1月20日才获准离开德黑兰。

美国间谍窝,这是德黑兰塔勒卡尼广场附近一个很有名的地方,这个名字也许会让你感觉云里雾里,不过它的另一个称呼你应该很熟悉——(前)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尽管我是特意前去造访,但是当传说已久的前美国驻伊朗大使馆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心中仍还是有些激动。在其正面墙壁上,有很多丑化美国和以色列的政治性涂鸦,具有强烈的视觉效果,是很好的拍照取景处。和苏联大使馆一样,前美国大使馆也是占地甚广,徒步绕行一周需三四十分钟,这彰显了美国与伊朗曾经存在的广泛而密切之交往,但是这种性质的交往早已经埋没在双方经年的对抗之中了。

把充满仇恨的“美国间谍窝”名号授予前美国大使馆,伊朗人当然有自己的理由:伊朗现政权是在反抗并推翻前巴列维王朝的基础上建立的;巴列维国王的最大外部支持者是美国;美国在伊朗的最鲜明体现是其驻德黑兰大使馆。这样,美国大使馆就不得不承担伊斯兰革命后伊朗新政权对前王朝和华盛顿无以复加的憎恶了,所以在伊斯兰革命成功后,它成为伊朗人攻击的目标,并最终酿造成美国大使馆人质危机。为了更好理解伊朗伊斯兰革命中及其后所表现出来的仇美态度,有必要先了解一下美国主导的伊朗1953年政变。

前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外墙壁上“打倒美国”的大字样

20世纪40年代末期,伊朗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石油国有化运动,力图提升本国的石油收益,这自然遭到控制伊朗石油的英国公司的反对,在英伊石油公司中占很大股份的英国政府当然也加以拒绝。此后英伊两国矛盾愈演愈烈,伊朗国内局势也日益紧张,政府更迭频繁,迫于民意压力,巴列维国王在1951年4月任命民族阵线领导人穆罕默德·摩萨台出任首相。摩萨台上台后立即加快了石油国有化步伐,英国在伊朗的石油利益岌岌可危。在此等情况下,英国积极谋划推翻摩萨台政府。1953年2月3日,美英高级官员在华盛顿会晤,最终决定在伊朗发动推翻摩萨台政府的政变,即“阿加克斯行动”,由任职于CIA的科尔米特(Kermit Roosevelt,美国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之孙)领导,之后科尔米特频繁造访伊朗为政变做准备。

另一方面,摩萨台出任首相后对巴列维国王的权力也进行了挑战,本来就不情愿任命摩萨台为首相的国王对他自然更加不满,在确信美英官方都卷入政变事宜后,巴列维国王最终也接受了主要由英美,特别是美国主导的政变计划。发生在1953年8月中旬的这次政变尽管在初期遭遇挫折,而且巴列维国王也曾短暂躲到海外,但是科尔米特迅速制定了新计划,并很快取得成功。重掌大权的巴列维国王对科尔米特感谢说:“我把我的王位归于真主、我的人民和我的军队——还有你。”[9]

国王的上述致谢也充分说明美国在1953年政变中的关键性作用。美国时任总统艾森豪威尔在回忆录中说,当政变初始遭遇挫折时,“我们并没有停止试图挽回这个局势。我每天与国务院、国防部和中央情报局的官员进行商谈并阅读我们驻在当地的代表的报告,他们正与国王的支持者一起积极工作”,“在这个危机的整个过程中,美国政府为支持国王做了它一切能做的事”。[10]美国国防部军事援助局局长在1954年国会的一次听证会上也说:“(在政变)几乎就要失败时,我们违反了我们的常规,采取了一些行动,其中之一就是立即(向伊朗)军队供应物资……他们手中所持的枪械,他们所乘的卡车,他们驾驶着穿过街头的装甲车以及他们借以进行指挥的无线电通讯器材等,完全是以军事防御援助计划的方式供应给他们的……。”[11]

1953年政变后重掌大权的巴列维国王坚定执行亲美外交路线,美伊官方关系从此进入长达二十多年的蜜月期,期间美国向伊朗提供了经济、军事、安全等全方位援助,再加上自身石油收入的激增,这一切推动伊朗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地区大国。但是另一方面,政变也开启了巴列维国王的独裁之路,人民和官僚的不满自然会逐渐加剧;巴列维国王把大量的石油收入用于购买美国武器,对人民大众的生活提升投入不够,他因此被很多伊朗人认为是替美国服务的傀儡;当时在伊朗的大量美国人享受超国民待遇也让伊朗人心存愤怒……美国和巴列维国王如此紧密地交集,使二者均成为伊朗伊斯兰革命的愤怒表达对象。

在伊斯兰革命浪潮的袭击下,巴列维国王被迫于1979年1月16日流亡海外,走上与其父王同样的道路。但是与其父礼萨国王有一个明确的流亡地南非不同,直到踏上流亡海外的飞机,巴列维国王都还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自己未来的稳定住所,幸好有埃及前总统萨达特的雪中送炭,暂时以国家元首的待遇接待了他,之后他又辗转多国,并且于1979年10月份抵达美国就医。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驻伊朗大使馆逐渐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1979年2月14日,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被伊朗激进势力占领,幸运的是这次占领仅一天就获得圆满解决,之后美国锐减了大使馆工作人员,到11月初只剩70多名美国工作人员。11月4日,激进学生再次占领美国大使馆,并将63名使馆人员扣为人质(另外6人侥幸逃出,2012年美国大片《逃离德黑兰》讲的就是营救他们的故事)。当大使馆遇袭时还有三名美国外交人员正在伊朗外交部办事儿,他们也随之被扣,这样当天计有66名美国人被伊朗激进势力扣押,美国大使馆人质危机由此产生。除了5名妇女、8名黑人和1名患病者提前获释外,其余52人被扣押了444天,直到1981年1月20日才获准离开德黑兰。

伊朗激进势力占领美国大使馆并扣押人质严重违反了国际法的基本准则、《联合国宪章》和《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是对国际关系基本准则的践踏,在外交史上非常罕见。伊朗的如此行为自然遭到国际社会的普遍批评,但是包括霍梅尼在内的很多伊朗新领导人仍然默许和支持学生的激进行为,这说明他们对美国痛恨有加。伊朗人对美国的仇恨源于在此前二十多年间美国对巴列维国王的强力支持,源于巴列维国王的独裁统治给民众带来的苦难,他们占领美国大使馆不仅是因为担忧美国可能会利用大使馆发动推翻伊斯兰革命政权的政变,而且也是对美国策划伊朗1953年政变的报复,正如一位使馆占领者对当时美国在德黑兰的首席外交官布兰根所言:“你们没有资格抱怨,因为你们在1953年把我们整个国家都绑架了。”[12](www.chuimin.cn)

在巴列维国王倒台后,伊朗伊斯兰革命机关对前王朝的多名官员进行了审讯,前情报组织萨瓦克领导人纳西里(Namotollah Nasseri)供认,有一名代号为哈菲兹(Hafiz)的线人藏匿于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获此信息后伊朗革命势力立即和哈菲兹取得联系,并且向他承诺,只要他为革命势力收集美国情报就可以赦免他,在此等情况下哈菲兹别无选择,只能和伊朗革命政权进行合作,并一直持续到1979年9月初他被允许离开伊朗时为止。在哈菲兹提供的情报中,有一些电报显示的内容与美国政府的公开口径有巨大差异,特别是有电报表明美国正在积极帮助巴列维前国王进入美国,以及向伊朗异议人士提供庇护等。[13]

巴列维国王于10月22日入境治病,这被伊朗革命势力视为美国对巴列维国王的庇护,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哈菲兹情报的正确性。在巴列维国王进入美国一周后,面对日益愤怒的群众,伊朗巴扎尔甘政府发表声明要求引渡巴列维国王接受审判。就在美伊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刻,11月1日巴扎尔甘在阿尔及利亚与布热津斯基进行了会晤,伊朗激进势力对他的这一举动大肆攻击,认为正当伊朗举行声势浩大的反美行动时,作为政府首脑的巴扎尔甘却与美国高官会晤,这分明是对美国的妥协。其实这个时候伊朗内部较为严峻的政治斗争已经影响到对美国的态度。美国学者、外交事务官员盖里·西克甚至认为,伊朗占领美国使馆的首要目的是巩固霍梅尼的权力,而非直接反对美国。[14]

前美国驻伊朗大使馆的办公楼

参加伊斯兰革命的力量并不是铁板一块,革命成功后各支力量都对权力虎视眈眈,而霍梅尼则成为带有明显偏向的仲裁人。霍梅尼在1979年2月初任命巴扎尔甘组建政府,此届政府在12日全面接管伊朗。巴扎尔甘是民族主义者,他非常担心来自苏联的威胁,因此想通过与西方保持一定的联系来制衡苏联,出于这个考虑他对伊斯兰激进势力输出革命、诋毁西方的做法深表遗憾。巴扎尔甘还反对几乎全由神职人员组成的“专家会议”起草的伊斯兰宪法,在1979年3月埃及和以色列签署和平条约后,他也无意与埃及断绝外交关系,只是因为有霍梅尼的强大压力才不得已而为之。由于巴扎尔甘的思想和举措越来越不合霍梅尼及其支持者之意,于是推翻巴扎尔甘政府就成为伊斯兰势力的必然选择,而阿尔及利亚会晤则提供了一个给巴扎尔甘政府制造麻烦并从而可以危及它继续存在的机会。[15]

这样看来,有20多年的怨恨积累,有前“暴君”巴列维国王进入美国境内的情感冲击,有巴扎尔甘与“大撒旦”在阿尔及利亚会晤的即时刺激,有激烈的内部斗争,这一切联合起来致使伊朗激进势力的反美情绪日趋高涨,所以在获知哈菲兹关于美国大使馆的情报后,伊朗革命领导层很快就做出一项秘密决定:占领美国驻伊大使馆,获取那里的所有文件。[16]1979年11月4日,伊朗激进学生冲进美国大使馆。面对此景,美国大使馆人员企图毁坏所有文件,但终因数量过大,到大使馆被占领时仍有一部分文件没来得及销毁,而且即使是销毁的一些文件也被复原了。大量美国情报的曝光,特别是不利于霍梅尼和伊斯兰革命的一些情报,把美国驻伊朗大使馆推到“间谍窝”的境地。

作者在“美国间谍窝”展览室

“美国间谍窝”早就没有了外交功能,如今在它里面有展览馆、招待所、烈士纪念处、清真寺、通讯社等,其中原美国大使馆办公大楼被改造成“伟大11月4日展览馆”。这个展览馆常年不开放,老实说我对第二次游学伊朗能不能进入其中心里没底。某日专程去看“美国间谍窝”,原本并没抱有能够参观“伟大的11月4日展览馆”的奢望,在和门卫尝试性沟通后,得到的第一个答复是不能参观,然后不死心地继续问,得到的第二个答复是有可能,要看领导的意见。原来那天有人提前安排好来这里参观,展览馆方面已经做好接待的准备。随着一辆轿车的驶进,我终于获得和来者一起参观“伟大11月4日展览馆”的机会!

这天约定来参观“美国间谍窝”的是一位美国人,显然他也为获得这样的机会而兴奋不已,他告诉我这已经是他第八次造访伊朗了,直到今天才首次被允许进入前美国大使馆。在讲解员的带领下,我们直奔“伟大11月4日展览馆”,讲解员非常谨慎地旋转再旋转,相当神秘地打开展览馆的密码门,迎面扑来的就是满面墙壁的涂鸦,张牙舞爪的那种。再往里走就是展览区了,主体部分是大使馆被伊朗学生占领前的一些行为以及与情报有关的一些设备,当然还有一些美国人质的情况,比如表明美国人质的生活质量要远好于看守他们的学生水准等,一幅幅老照片把我带回到了美国人质危机年代。这个展览馆特别突出与情报有关的场所、设备和物品的展示,毕竟前大使馆现被称为“美国间谍窝”!

前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占地甚广,建筑颇多,但遗憾的是我只被允许参观“伟大11月4日展览馆”,不能进入其后的广阔区域。看着那位美国老兄通行无阻,我只能空留羡慕和感慨:美国被伊朗骂成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恶魔”,可是它的国民却可以享受如此待遇,而来自“友好国家”的我则被无情拒绝,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