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以出面邀请讲学的机构看,中国学院、民国学院、平民大学均为吴承仕联系,北师大为“研究院的历史学科门及文学院的国文系和史学系合请”,北大则为“中国文学系、研究所国学门”,史学系不在其列。章太炎北游之际,只有中国文学系和国学门尚在其弟子的控制影响之下。而章太炎的学术地位得以维系,与其学术观念的影响仍然发生重大作用密切相关。......
2023-11-03
章太炎此番北上,主因是“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民族危机空前严重,一来避祸,二则举国抗日情绪高涨,欲代东南民众呼吁北方将领出兵收复东北失土。其间为待东南局势恢复平静而在平较长时间之勾留,从2月29日抵达北平,到5月末南返,滞留约三个月。他先后在京津拜访了段祺瑞、张学良、吴佩孚等人,政治活动的收效显然不如预期的大,倒是分别讲学于燕京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和北京大学各校,引起风气再度转移之中的故都学界连锁反应,影响所及,相当深远而广泛。
太炎北游,其执教于旧京各校的弟子门生理应招待。据黄侃、周作人、杨树达等人日记,3月1日、2日、4日、28日、4月18日、20日、5月15日、16日,太炎弟子多次以公私名义聚会,宴请乃师,做东及参加者有马幼渔、吴承仕、朱希祖、钱玄同、沈兼士、周作人、刘文典以及先期避难而来的黄侃等人。[4]3月22日、24日、28日、31日、4月12日,民国学院、燕京大学、中国学院、北平师范大学和平民大学分别请章太炎演讲《代议制改良之说》《论今日切要之学》《治国学之根本知识》《清代学术之系统》《今学者之弊》。4月18日、20日和22日,北京大学也请章太炎以《广论语骈枝》为题,连讲三次[5],演讲地点在松公府研究所讲堂,共设座60个,国文学系占40,研究所国学门占20。1932年11月1日《中法大学月刊》刊登王联曾记录的《广论语骈枝》时附识:“《广论语骈枝》一书系太炎先生之近著,尚未刊行于世。本年四月应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之请,即以是书讲述三日。该所因讲堂狭小,仅仅坐位六十,限制人数甚严,平市各校学生多未得入内听讲,故亟择要发表。”据说章太炎的这几次演讲是当时北平学术界的盛举,听讲的人有许多已是专家学者。关于演讲的情形,亲历其事的钱穆有如下描述:
太炎上讲台,旧门人在各大学任教者五六人随侍,骈立台侧。一人在旁作翻译,一人在后写黑板。太炎语音微,又皆土音,不能操国语。引经据典,以及人名地名书名,遇疑处,不[时]询之太炎,台上两人对语,或询台侧侍立者。有顷,始译始写。而听者肃然,不出杂声。此一场面亦所少见。翻译者似为钱玄同,写黑板者为刘半农。玄同在北方,早已改采今文家言,而对太炎首弟子礼犹谨如此。半农尽力提倡白话文,其居沪时,是否曾及太炎门,则不知。要之,在当时北平新文化运动盛极风行之际,而此诸大师,犹亦拘守旧礼貌。则知风气转变,亦洵非咄嗟间事矣。[6]
按照新派和今人的一般看法,此时章太炎已由革命的健将,变成粹然的儒宗,和与时俱进,不断趋新的弟子门生精神上背道而驰。但师徒之间情感融洽,礼数谨然,令旁观者感动于心。这与章太炎早年因为政见不合而“谢本师”,公开和俞樾断绝关系形成鲜明对比。其间的种种诡异,反映了五四以后新旧派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民国学术文化界风气转移的时势变迁。
自1916年离京南下后,幽囚数年的痛苦回忆与新文化热潮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势,都难以引起章太炎重返故都的兴致。在此期间,因缘浙省人士掌握北京各级教育大权的背景,太炎门生纷纷移席京师,其中多数人又加盟新文化派,鼓动欧化新潮,在输入新知,整理国故等方面成为思想、学术、文化界的要角,一时间“某籍某系”声势显赫,如日中天。[7]而这时的章太炎,先是发起亚洲古学会,推崇“东方高尚之风化,优美之学识,固自有不可磨灭者”,以欧战的惨烈,“益证泰西道德问题扫地以尽”[8],与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坚持西方物质与精神文明均高于中国固有文化的主旨相悖,后来更深悔早年“妄疑圣哲”的“诋孔”之说为“狂妄逆诈之论”[9]。对于主张或兼容新文化者,如蔡元培、胡适、以及“古史辨”创始人顾颉刚,章氏均指名道姓,加以抨击,确有“渐入颓唐”,拉车向后之嫌。
新文化的浪潮冲击之下,在京的章门弟子出现分化,激进者如钱玄同,鼓吹白话文,提倡拼音文字,主张今文经学,激扬疑古辨伪。稳健者如黄侃,对于同门诸人纷纷趋新大为不满,以“八部书外皆狗屁”斥责谩骂。以至《公言报》撰文报道,将两人列为新旧两派的代表。此事虽经刘师培和《国故》月刊社致函澄清,声明:“《国故》由文科学员发起,虽以保存国粹为宗旨,亦非与《新潮》诸杂志互相争辩也”[10],双方的对立还是有目共睹的不争事实。[11]
不过,对于日益趋新的弟子门生,精神上与之渐行渐远的章太炎表现得相当大度,虽不时有所讽谕,公开的批评指责却很少见诸言论文字。章太炎本好讥评显达,只有对于弟子,向来绝无傲态,和蔼若朋友然。其实章门师徒之间的政见及学术分歧较之弟子们的彼此矛盾似乎有过之无不及,而且太炎弟子多持“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信条,其中还不无故意偏激之人。1920年代,中国政坛及思想文化领域波谲云诡,冲突激烈,章太炎对于新文化运动及国民革命均致不满,而与南北军阀政客颇多联系,“好作不大高明的政治活动”,又参与复古投壶的闹剧,在京的弟子门生大不以为然,周作人甚至效法乃师,在《语丝》第94期(1926年8月28日)发表《谢本师》,宣称:“我相信我的师不当这样,这样的也就不是我的师。”鲁迅对于太炎“自藏其锋芒”的言行也“心窃非之”,“以为师如荒谬,不妨叛之”,对其人格却仍然表示极大的尊敬,许为“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12],不能容忍文侩的奚落,表示“以后如相见,仍当执礼甚恭”[13],以守师弟之道。吴承仕后来接受唯物史观,章太炎视为叛逆,吴的精神压力极大,但讲课时却对同学说:“太炎先生对他的老师表示决裂,写过‘谢本师’。我的老师不同意我现在走的路,我不会做出他那样的表示。”[14]还撰文为章太炎用贵族的文字表达大众的愤慨进行辩护,强调其民族意识与一般复古论者不同。[15]而谢过本师的周作人,不愿见“行似无赖子”的同门黄侃,却敢于见曾经大不敬的师尊章太炎。而章师也不予追究,应邀赴宴照相之外,又为书陶渊明《饮酒》之十八条幅一纸[16],似乎完全不曾听闻其“叛师”的事。
仔细推敲,太炎师徒能够和睦相处,并不完全由于为师的宽容。1934年,吴承仕因为“近日颇泛览译本社会经济学书,闻者群以为怪,交口訾之”。杨树达告诉传言者:“君与余看新书,人以为怪,犹可说也;若检斋乃太炎弟子,太炎本以参合新旧起家,检斋所为,正传衣钵,何足怪也?”[17]此言不单指太炎早年宣传排满革命,也包括其入民国后对待新旧文化的态度。有学者据1919年初章太炎在少年中国学会演讲《今日青年之弱点》,断言五四前太炎在青少年心目中还不是太“古旧”的人。[18]太炎本人的确有意调和新旧。如在“说新文化与旧文化”的讲演中,他便明确表示:“近来有人提倡新文化,究竟新文化和旧文化,应该怎样才得调和,今天预备关于这层来说一下。”[19]
以调和的态度对待新旧文化,在太炎的言行中一直持续。当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将整理国故引入新潮后,其参合新旧的角色作用更加凸显,这从他对国学的重新解说可见一斑。开始调和新旧文化时,他认为,“我国古学,论其大者,不过是经、史、小学、诸子几种”,而以诸子学等于“现在西洋的所谓哲学”[20]。后来更按经学、史学、哲学、文学的系统讲述国学,这其实是沿袭旧学的四部分类并借鉴西学加以调整。[21]记录章太炎国学演讲的曹聚仁认为,年轻人研究国学的原因有四,其一,区分精华腐骨,便于取舍;其二,系统整理,便于观察;其三,找出国学的真面目,抵御社会旧势力“借国学做护符”的反动,以利于趋新;其四,找出沟通国学与西方文化的方法,以便“合理的迎纳”。至少在他看来,“太炎先生讲国学,的确是使我们满足求知欲望,并且是适应这四种需求的”[22]。可见在社会青年眼中,太炎与不配讲国学的腐儒有着天壤之别。
不仅如此,对于新旧两派弟子之间的分歧乃至口角,太炎也以调和的态度息事宁人,内心或有然否,表面则不偏不倚。北游期间,黄侃当面指责钱玄同放弃音韵学而弄注音字母和白话文,彼此“一言不合,竟致斗口”[23]。从清末就反对罗马注音的太炎未作此是彼非的表态,只是急忙从中调停道:“你们还吵什么注音字母、白话文啊!快要念‘あいうえお’了啊!”意思是日寇入侵,国难当头,应该团结救国。[24]倒是钱、黄二人从此反面成仇,再无来往。
在倡行新文学和思想改革方面,太炎师徒意旨毕竟两歧,而整理国故的兴起,增强了双方的精神沟通,显示新文化运动与太炎师徒均有重要的正面联系。今人关于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的研究表明,作为整理国故运动的学术宣言,由胡适执笔的北京大学《〈国学季刊〉发刊宣言》,其实是代表全体立论。而不由胡适“自由说话,故笔下颇费商量”的主要人为因素,正是在国学门人多势众的太炎门生。该宣言所正面主张的观念,与太炎学派大抵相通,也是太炎本人的一贯倡导,如对乾嘉诸老治学方法的推崇,以及主张对国故作“系统的整理”等,均包含在章太炎的学术论著之中。而胡适将前此着重强调的疑古辨伪轻描淡写,又主张中立,要“先还古人以本来面目”,然后再评判是非,既是对太炎弟子的妥协,也依稀可见章门师训的影子。[25](www.chuimin.cn)
有时故意偏激的钱玄同,在打破家法,疑古,废汉文等方面,与太炎的主张相去甚远。他读章太炎主持的《华国》月刊,认为“他骂提倡新文化、新道德为洪水猛兽,自是指吾辈而言。又他骂李光地、田起膺、朱老爹穷理之说,而研究天文历数为非;又以‘学者浸重物理’为率人类以与鳞爪之族比”,则反对研究科学,“旗帜甚为鲜明矣。是则‘敝老师’底思想,的的确确够得上称为昏乱思想了。我以为他这种思想,其荒谬之程度远过于梁任公之《欧游心影录》。吾侪为世道人心计,不可不辨而辟之也”[26]。但钱玄同反对孔教,主张六经皆史料,斥骂桐城谬种和选学妖孽,与章氏的精神一脉相承。[27]甚至提倡白话文,也有早年与章太炎合办《教育今语杂志》的流风余韵。[28]至于一生靠文字音韵教书,更是终身受益于老师的教诲。
此时章太炎在政治上思想上或有落伍之嫌,讲国学仍是当之无愧的大师。新文化派整理国故,本有捉妖打鬼的目的,希望借以清算传统文化。而另一方面的时势却是欧战以后,欧洲各国鉴于战祸之惨烈,工业革命以来建立在科学理性基础上的自信大为动摇,东方文化流行一时,与中国的情形刚好相反。当以复古为创新的整理国故被视为中国文艺复兴的组成部分时,新旧分界也就变得模糊起来。1922年江苏教育会邀请章太炎演讲国学,所发布的启事即道出时尚的变化转移:“自欧风东渐,竞尚西学,研究国学者日稀。而欧战以还,西国学问大家,来华专事研究我国旧学者,反时有所闻,盖亦深知西方之新学说或已早见于我国古籍,借西方之新学,以证明我国之旧学,此即为中西文化沟通之动机。同人深惧国学之衰微,又念国学之根柢最深者,无如章太炎先生,爰特敦请先生莅会,主讲国学”[29]。则整理国故虽由新文化派倡导,拯救国学衰微,沟通中西文化的重任,还须国学最深的章太炎来担负。《中华新报》更加直言不讳:“太炎先生国学泰斗,一代宗匠,……顷者整理国故之说大倡,而率无门径。”所以特请其撰文,“示国人以治学之津梁。此文一出,足使全国学界获一贵重教训”[30]。这无异于说提倡整理国故的新文化诸先进在这一领域还须章太炎指示门径。
推崇章太炎并非“抱残守阙”的南方学人的一面之词,北方的新文化派也不能不基本同意。众多太炎门生能在人文重心的北京学术界长期称雄,浙人占据教育行政要津的背景之外,乃师的余荫当为主要原因。章门人才辈出,得到大师亲炙,治学由识字始,根柢深,途则正,学问自然较一般同辈为高。但其中一些人既无著述,讲课也不见得精彩,却不仅能够立足于太学庙堂之上,而且地位极尊,究其实,个人学养尚在其次,主要还是有先生这棵大树的庇护,因而风雨不侵。所谓“学有本源,语多‘行话’,振臂一呼,影响更大”,就因为“是旧文学大师章太炎先生的高足”[31]。据说1920年代在北京学界,“许多老师开口便说‘吾师太炎’,……国文系教授仿佛不师承太炎则无发言权,不准登大学讲坛”[32]。
1932年初孙楷第蠡测学界名流品类,其中“渊源有自”一类显然指太炎门生,所谓“关闽不同,扬刘异趣。都分门户,尽有师承。人慕桓荣之稽古,士归郭太之品题,学利可收,清誉易致”[33]。对于其中一些人学识与地位不相称的情形,旁人纵然心怀不满,无论对手还是同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都要礼让三分。当年章太炎谢过本师,政治上固然大放光芒,学术上也能自立门户,超越前贤。而与章太炎思想离异的趋新弟子,一旦失去先生光环的笼罩,学术地位也许会大打折扣。因此太炎弟子对思想大异其趣的乃师依然遥守礼节,很少显露锋芒。另一方面,学术已入守成的章太炎也需要弟子们的拱卫。有人读过章太炎的著述,“深佩先生言简意赅,论断精辟。后来游学北京,见执教于各大学之著名教授,多出先生门下,始知先生在学术界的崇高地位”[34]。所以,尽管弟子之间因观念、地缘等等而起的矛盾错综复杂,口角不断,师徒之间的向心力却持续不衰。
诚然,章门师徒在整理国故方面不无分歧,其中较明显的便是对日本东洋学和“支那学”者治学成就的看法相去甚远。弟子认为颇可借鉴,老师则嗤之以鼻。但这也是章太炎自革命时代以来一贯的观念。他从来对西洋及日本的汉学评价不高,反对步其后尘,随风而转。早在1910年,他就指责日本人治汉学“固已疏矣”,而晚近“又愈不如曩昔,长老腐朽充博士者,如重野安绎、三岛毅、星野恒辈,其文辞稍中程,闻见固陋,殆不知康成、子慎。诸少年学士,号为疏通,稍知宁人以来朴学。然大率随时钞疏,不能明大分,得伦类”[35]。并对中土学人竞相夸赞其学术,引以自重大不以为然,指为学问日益堕落的要因。[36]直到1920年代,章氏仍然批评新派学人治学路径随外国风气变化,舍本逐末。
章太炎的观念,在新文化运动以及新派整理国故如日中天之时,显然不合时宜,而被视为保守,与门下趋新一派渐行渐远。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新潮本身的偏弊日益暴露,各方面的批评尤其是更年轻一代的意见令一些人摆脱惟恐落伍的惶惑,自我反省。而且趋新的太炎弟子在人脉上又为更新的学人所排斥,傅斯年“要科学的东方学之正统在中国”,就逐渐将太炎弟子拒之门外。两方面的压力,迫使太炎师徒的情感观念重新接近。
在平的太炎弟子,除钱玄同外,本来相对平和,沈尹默曾附和新文学,留学日本回国后,日趋“笃旧”,“叹息前人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绫罗绸缎,只没有剪制成衣,此时正应该利用他,下一番裁缝工夫,莫只作那裂帛撕扇的快意事。蔑视经验,是我们的愚陋;抹杀前人,是我们的罪过”。“中国把自己已有的好东西完全扔掉,去费无益的精力去找反倒不及旧的新的同样的东西,未免太不经济了。我们吸收古典中好的东西,我们接得前人的足迹往前去创造。”[37]这种颇有拒新崇故意味的言论令钱玄同相当不满。吴承仕与浙籍同门本有过节,与新文化派较为疏远。朱希祖还曾与黄侃一起参与《国故》,被视为不新不旧的折中派。甚至连不甚赞成沈尹默“新古典”议论的钱玄同,也变成“中外古今派”,表示:“我们以后,不要再用那‘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的态度来作‘’之相了。前几年那种排斥孔教,排斥旧文学的态度狠应改变。”
钱玄同的本意,并非由原来的立场倒退,只是反省以往的绝对。“若有人肯研究孔教与旧文学,鳃理而整治之,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即使那整理的人,佩服孔教与旧文学,只是所佩服的确是它们的精髓的一部分,也是狠正当,狠应该的。但即使盲目的崇拜孔教与旧文学,只要是他一人的信仰,不波及社会——波及社会,亦当以有害于社会为界——也应该听其自由。”[38]他内心以为章太炎对国学的重大发明在清末民初,后已落伍,却毕恭毕敬地为其担任口译,并对太炎手授《丛书续编》,令其梓行一事,尽心尽力,甚至在《制言》发表文章用新式标点也要请示乃师。难怪1929和1932年鲁迅两回北平,反感于现代派得势之外,对于同门的表现也深致不满。
《章氏丛书续编》不取旧作,而更纯谨,无斗争性,表明章太炎“身衣学术的华衮,粹然成为儒宗”,却因此而“执贽愿为弟子者綦众,至于仓黄制《同门录》成册”[39]。鲁迅专门提出编《同门录》一事,或许因为包括自己在内的多名弟子未予列入,坊间传闻去取颇有微言大义,攀龙附凤者归于儒宗。此事章太炎自称“但凭记忆所及”,绝无深意。[40]其实他对弟子们的表现还是有所分别。钱玄同主张以罗马文易中土文,太炎深为不怿,对于“笃守师说,翼戴绪论,罔敢或替”[41]的黄侃、吴承仕,则较为看重,特意指出:“前此从吾游者,季刚、絸斋,学已成就。”
章氏好臧否人物,而少许可,对弟子却格外和颜悦色,每多奖掖,期许甚高。不过,后来或许感到几分失望,常引戴震所说:“大国手门下,只能出二国手,而二国手门下,却能出大国手。”[42]在致潘景郑函中明言:“每念清世吴皖大师,定宇门下,高材苦少,得一江艮庭,尚非能继承师学者。王西庄亦优于艮庭无几耳。东原以提倡绝业自任,门下鹰若、怀祖、巽轩,可谓智过其师。仆岂敢妄希惠、戴,然所望于足下辈者,必不后于若膺等三子也。……絸斋尚有名山著述之想,季刚则不著一字,失在太秘。世道衰微,有志者当以积厚流广,振起末俗,岂可独善而已。”所以他希望“南徙吴中,与诸子日相磨,若天假吾年,见弟辈大成而死,庶几于心无,于前修无负矣。”[43]由此观之,章氏对早年一众弟子并不满意,对其中趋新一派尤为不满。北游期间,钱玄同请章太炎书写后者1915年所赠陆象山语录:“激厉奋迅,决破罗网,焚烧荆棘,荡夷汙泽!”章氏即认为这些话过于激烈,不同意写。[44]吴承仕后来在中国大学国学系改革课程,太炎闻讯,视为叛逆。太炎晚年重新讲学,扫除魔道之外,端正门风当也在考虑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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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3
[171]近代学术史上建树大见识高而又大体得到各方公认者,如王国维、陈垣、陈寅恪等,都不必因缘胡适发端的代际兴替,而达到超越其新学术的高峰。夫学问之品类不同,而其方法则一。胡适一身二任,处置相对得宜,因此当学界偏向明显,乱相太甚时,观念见识均有不同的学人往往都希望他出面,以其声望地位和影响力挽狂澜。本文旨在说明,要确切认识胡适在近代学术史上的地位及其阶段性变化,还是应当......
2023-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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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3
如果在空间的“实地”之上,再加入时间的成分,通过对各种史料的了解把握达到亲临现场的效果,则有助于回到当时当地的“历史现场”,其应用范围可以大为扩展,而不仅限于民史的建立。所谓回到历史现场,不仅要回到一定的空间位置,回到事情发生的那个时代或那段时间,而且要设法回到当时当地,回到事情正在发生的过程之中。......
2023-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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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03
况且多数取决根本不宜作为学术判断的程序依据。《大纲》出版时,蔡元培肯定较多;梁启超虽有赞词,质疑亦不少;章太炎则不以为然。1920年,吴虞函告胡适:“成都风气闭塞,顽陋任事,弟二十年中与之宣战,备受艰苦。《新青年》初到成都不过五份。”可见老辈宿儒的看法,不能以保守一言以蔽之。墨辩专用界说,不用直训和语根,因此不得解为重赘。此意不仅见于《时学箴言》......
2023-11-03
而此法又因有历史演变及系统异同的踪迹可寻,判断其当否反较容易。平行比较则不同,如果不是对所比较之人事有全面深入系统的了解认识,确定为普遍的天理人心,则格义附会,似是而非,主观任意性极强。自西学凌驾于中学,中国被动进入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体系,无论态度肯定与否,参照比附西学为中土学人的一大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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